解下，原名患劍的無悼一人庸同意帶著神志不清的妻子刀瘟一同退隱，退隱地點當然就是在法門。

恨不逢被上官尋命全程壓制，不準他亂動。

後來少年人一氣之下，棄好友而去，也沒再聯系紫蛇屋。如今再找恨不逢，只有北星宿這一個可能存在的地點……

一縷魔氣繞著畫舫轉了好幾圈，這裏到處布滿灰塵，完全看不出有人生活的跡象。

魔氣只好顯露身形，正是長得奇形怪狀的魔界魔人，額頭長著三只眼，果然就是魔眼一族好容易修成擁有人形的高層。

“你是在找我嗎？”有聲音淡淡傳來。

魔人一驚，連忙轉身。

就看到原本空蕩蕩沒有一個人的畫舫頂端，忽然多出一道人影，蒼白色頭發，一身華麗衣衫，恨不逢手持一壺酒，滿臉郁色，陰沈眼神伴隨擡手持刀的動作讓人壓抑，緩緩擡眸看向魔界來人：“呵，魔界不是已經離開苦境了嗎？找我何事呢？”

“吾界聽聞先生遭逢變故，女後特意遣人詢問，先生可有需要幫助。”魔眼一族魔將保持警惕，語氣還挺客氣。

恨不逢喝酒的動作一頓：“你們，又能幫我什麽？”

聽起來有戲！

魔眼將領頓時精神一振，毫不猶豫：“只要先生一句話，女後將不計代價，幫先生踏平法門！”異度魔界的報覆，此時才是正式開始。

而在九禍與銀锽玄影的計劃中，恨不逢擁有異度魔界出兵再踏苦境的價值！

作者有話要說： 哎，明天又要愉悅地上班了

☆、又來

太陽下山了，又再度升起來。

第二日，鬼沒河。

素還真太忙了。還沒休息幾天，就要開始頭疼殷十九的事，他還沒把殷十九的事情頭疼出個結果，那邊鬼沒河又開始死人了。

無悼一人庸在法門講師殷芊妘的幫助下，已經平安退隱。談無欲手上尋找異度魔界新地址的事又不能放下，葉小釵除了打架起不了太大作用，屈世途被請去永旭之巔還沒有回來……素還真好容易來到鬼沒河兇殺案發生地點，就看到一大群黑鬥篷嚴嚴實實地將眾好奇心發作的武林人攔在外面，其中也包括了死者腦還顛的好朋友，殘林之主皇甫笑禪和老乞丐金包銀。

主要是殘林之主皇甫笑禪做保，扯住了蠢蠢欲動想要闖過去的金包銀。

“素還真，你來了！”金包銀自來熟地擡手打招呼，衣衫光線布料非凡，白發披肩滿臉皺紋，真是除了名號看不出半點乞丐模樣：“這些黑鬥篷到底是什麽來歷，難道是……”最近流行的武林新樣式？

素還真：“咳。”

殷十九倒是很講信用。除了實在沒法給的那部分人，其餘模樣端正神智清醒的鬼差，統統重新輸入楔子命令，當面認了屈世途為主。這些人，當然是遠在永旭之巔還惦記著老朋友素還真的屈世途派來的，連同跟著談無欲去救災的那群也是。殷十九當時就說了，給素還真怕鬼差們死太快，造孽喲……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開始造孽的。

這一點素還真沒和談無欲講。

他也怕師弟談無欲知情後，這些苦命人鬼差們死太快。

黑鬥篷見到素還真之後，為首者微微行禮，自動退散。一群武林人正要手拿藏寶圖一哄擁過去，卻被拂塵一揚，一身清聖蓮香的白發高人攔住了去路。

素還真註意力放在那些藏寶圖上一瞬間，就記起殷十九提起過，他為了引出斷極懸橋之主尹秋君而四處散布的寶藏謠言……要收尾啊。

“唉。”素還真嘆了口氣，認真開始思索，替慕少艾管教不聽話的熊孩子這件事，是否要正式提上日程。

“諸位請聽素某一言。”

熟門熟路開始安撫在場眾人情緒，素還真三言兩語決定自己先去替眾人探探路。他上一次化妝成白發劍者曾經跑過來溜達了一次，這回還是挺有把握解開鬼沒河之謎的。

殘林之主沒有意見，金包銀當然也沒有意見。

素還真開始了大冒險。

在這個時候，滿心記掛著要把鬼沒河裏的怪物揪出來替好朋友腦還顛報仇的殘林之主和金包銀，完全沒有想到，同一時刻遠在東武林的鬼梁兵府裏傳出鬼梁天下一聲慘叫，一群同樣披著黑鬥篷的家夥闖入鬼梁兵府，放了一把火，幾乎殺光了所有人……

那當然不會是殷十九指使的。

他就算要毀鬼梁兵府，也絕不會用自己人。

素還真一闖鬼沒河的時候，秦假仙等人沒有找到殷十九，氣喘籲籲想了想，氣洶洶又開始往回跑。

這時，其實距離公開亭沒有多遠，小溪邊，殷十九和葑玉絡站在一起，面對心情覆雜的道真三輝之一，柳峰翠。

久遠的時候，苦境修道人全部歸於道門，後來三教隱退，才根據流派不同漸漸有了道真、道靈、道玄的劃分。

這一劃分就不得了，各種事情相繼都來了，什麽道玄和道真處不好啊，道靈太孤僻啊，道真自我分裂出了南當家北芳秀啊，二十八道脈逆沖成就了道玄一脈聲望第二高的門徒湘君慕瀟韓啊。

慕瀟韓的妻子葑玉絡作證，二十八道脈逆沖造成二十八個派門慘亡，這件事根本就是湘君慕瀟韓一手策劃的！

但是葑玉絡沒有證據。

她忍了數百甲子，甚至不惜化身不生不死的怪物，終於在對戰垂死的閻魔旱魃的那時候，見到從天而降還漫天灑竹葉狀若瀟灑的慕瀟韓……

她就配合閻魔旱魃，一劍劃破了慕瀟韓的咽喉。

“吾要一個解釋！”柳峰翠其實很生氣，但更多是擔憂和焦急。

湘君慕瀟韓背後還有一個道玄第一人，他的親生哥哥慕崢嶸。現在所有相關的人都知道，慕瀟韓是為了葑玉絡離開篁翠東風前往中原參戰，卻不明不白死在了自己老家……一定會驚動慕崢嶸這位道門先覺的。

到那時，葑玉絡恐怕就沒有解釋的機會了。

殷十九一手攔住了他的人，直面柳峰翠，情緒非常冷靜：“湘君死於魔界之戰，這件事我負有責任，日後會向魔界討回。”嫁禍得很順手，但也要對面的家夥肯相信。

“哦？”柳峰翠滿眼都是懷疑：“但為何屍體是在篁翠東風出現？”

殷十九更加冷靜：“這或許是魔界的詭計。當時情況混亂，魔界派出吞佛童子等人要搶回閻魔旱魃的屍體，多虧湘君與玉絡及時援手，之後他便與玉絡分手。柳兄，無論是我還是玉絡，並沒有殺害湘君的理由。”

這倒是真的。理由沒有證據，沒法說出口。

柳峰翠沈默片刻，對同修師妹的信任終究占據了上風：“你的話，柳峰翠自會去證實。但其他人，卻並不比吾這般好說話！”

“我也希望柳兄能盡快找到線索，還大家一個真相。”殷十九態度誠懇：“雖然說，我並不在乎這個真相。”

柳峰翠神情不動，眼神已經很銳利。

“主……阿雨！”

葑玉絡一見柳峰翠臉色不好，一扯殷十九袖子，差點說漏稱呼。

柳峰翠：“哼！”道真高人再不多話，轉身就走。

他瞬息化為柳葉光影，沒入高空不見。

溪水潺潺，殷十九依然站在葑玉絡身前，而葑玉絡渾身的冰涼感覺仍然沒有消退。

她忽然緩緩跪了下去。

“你這是做什麽。”殷十九沒有回頭，語氣挺溫和，像是已經察覺到身後的情況：“你沒有做錯什麽，我又不會將你拆掉掛去公開亭。”他還沒做好要和苦境道門開戰的準備。

葑玉絡沈默不語，緩緩取下臉上的面具。

她大概想道歉，卻又無法說出口。

殷十九轉身。

年輕人黑發如瀑，容貌剛正。歲月在他身上留不下半點痕跡，唯有眼神越發幽深難解。他俯下身，用雙手按在葑玉絡的肩膀上，就像是很多年前在這女道者重獲新生卻痛苦欲死時一樣：“不必擔心，一切有我。”

在葑玉絡擡起頭，兩人目光相對的那一剎，殷十九直接下達無法違抗的楔子命令：“回西武林去，沒我召喚，不得進入中原！”

他有點思念色無極。

琉璃仙境。

屈世途不在。談無欲忙去了。素還真忙去了。

葉小釵一個人泡了杯茶，坐在院子裏吃早餐。

忽然一道光芒落地，劍子仙跡擡腳走進來。白毛老道歷經受傷、差點死、斷臂、接起來、又重傷之後，看上去依然硬朗，正正經經地擡手：“嗨。”

葉小釵點頭：“啊。”意思是，早上好。

“素還真不在？嗯……”劍子仙跡一眼掃盡四周情況，大致了然於心：“看來，那位神鬼不懼殷十九也不在此了？”

葉小釵：“啊，啊。”意思大概是，有事可以留言。

劍子仙跡：“哈。”老道想了想，索性在葉小釵對面坐了下來：“既然如此，稍微等下也無妨。這茶……嗯~~葉小釵，是你之手筆嗎？”

葉小釵：“啊。”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一陣風穿堂而過。

葉小釵微微偏頭，就看到庭院之外，又有一人來到琉璃仙境。

紅衣金冠，面容姣美，舉止嫻雅，正是一名儒者打扮的適齡少女。儒門天下護法者穆仙鳳剛剛踏足琉璃仙境，就看到坐著喝茶的悠然道者，一瞬間遲疑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劍子仙跡淡定打招呼：“穆仙鳳。”

穆仙鳳屈膝行禮：“劍子先生。”

葉小釵：“啊。”

穆仙鳳再度行禮：“龍首請殷十九少俠前往疏樓西風，仙鳳此行，是為找人。”

現在有很多人都在尋找殷十九，包括受素還真之托的秦假仙。

葉小釵：“啊啊！”是出了什麽事嗎，素還真不在家啊。

穆仙鳳沒法解讀，轉向劍子仙跡求助：“嗯？”

劍子仙跡稍微思索，翻譯：“看來仙鳳與吾目的相同。但主人不在，客人似也不知去向，嗯，不妨與吾同樣，在此稍等等一等。”

葉小釵睜眼：“啊！”但是素還真忙去了，今天還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秦假仙去找人，會直接送去峴匿迷谷，你們在這裏等，徒增壓力啊。

劍子仙跡垂眸：“葉小釵同意了。”

穆仙鳳嗯了一聲，從善如流，坐了下來。

葉小釵：“……”他不是這個意思。

劍子仙跡喝茶，淡定：“今日天氣晴好。”無論如何，慕瀟韓也算是白毛老道的朋友，這件事他勢必會過問到底。

穆仙鳳：“嗯。”龍首交代，如果找不到人，便留在琉璃仙境等。

葉小釵有點坐立不安。似乎出了大事，素還真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人變多了，他是不是該再泡一壺茶？

天氣晴好。

但氣溫有點高，無風，還有點壓抑。

殷十九獨自一人走在路上。

離開公開亭，離開琉璃仙境，他有點兒無家可歸，只能慢慢在路上消磨時間。大概無意中，又回到先前與燕歸人一戰的地方，這裏大地開裂還保持原樣，似有似無的邪氣，讓四周溫度有所下降。

殷十九停住腳步。

他擡起頭，就看到前方又出現一人。

獵獵披風無風張揚，灰黑發絲如歲月滄桑，一人手持長戟，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唯有那股肅殺，催動大地塵土！

殷十九擡手化出黑劍，怎麽，又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玄影是一個變數，因扶木緣故而沒死，但這件事連殷十九自己都不知道。

☆、天荒

殷十九又被燕歸人揍得滿地找牙，一路顛顛倒倒淒淒慘慘戚戚……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公開亭說書人為了糊口賺錢，而刻意做出的渲染。

畢竟一天前，夕陽西下，公開亭畔，神鬼不懼殷十九與大力王燕歸人不幸遭遇的事兒，有被廣大觀眾看在眼裏，大家都很好奇結果。

“要說那傳聞中這一代的紫蛇屋之主，‘神鬼不懼’殷十九，原先乃是幽燕征夫名下一號小小殺手。”說書人一拍桌案，看了一眼腳邊的賞錢，精神振奮：“各位有所不知，據說這殷十九平生最怕鬼怪，故而出道之時，便給自己取了這樣的名號……”

“噗！”

剛從永旭之巔下來，路過公開亭歇歇腳，屈世途端起茶碗一口水就噴了出去。

說書人：“這殷十九可謂是少年英豪，武功不說，雖然比起素還真稍差一點，但是智謀過人！當初此人因故與北域殺手陰川蝴蝶君結識，為笏君卿一案而找上丹楓公孫月，後來冤仇化解，才在藥師慕少艾的勸導下，改邪歸正幫助中原……”

屈世途：“呵呵。”他怎麽聽說，那個殷家小九當初對笏君卿見死不救，惹得慕少艾發了好大的火，幫助中原更是有目的存在，就為了那個什麽火什麽獄！

雖然那個火什麽獄至今都還沒露面。

說書人一路從蝴蝶君說到異度魔界，然後一直說到昨天發生在公開亭旁邊的燕歸人與殷十九一戰，直說的天花亂墜。

在這個時候，公開亭才剛剛被人清掃過，新鮮的事情又那麽多，暫時還沒有人提起關於長生不老和鬼差的流言。

所以當秦假仙上氣不接下氣，帶著快要跑死的蔭屍人和業途靈，腳下一滑，趴到屈世途桌子前方的時候，屈世途摸著胡子聽說書人胡說八道聽得津津有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屈世途：“秦假仙，你這是？”

“屈……屈世途！快……快用你的巧手。”秦假仙感覺腸子快要跑斷了：“幫我做一個‘捕捉殷十九’的機關來，我要，我要……”

屈世途：“啥？”他沒聽錯，秦假仙這是要做啥？

“是素還真的吩咐，讓我把殷十九帶回去，現在局勢很危險，麥讓他在外面亂晃！”

秦假仙看得很清楚。

素還真雖然很忙人，但還是很關心殷十九的。現在外面流言真真假假，已經開始有人傳言說紫蛇屋太兇殘，拿活人做人體改造，應該予以制裁。

又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為了所謂長生不老，開始打聽紫蛇屋之所在，還跑去殷十九和色無極當年住的地方看了看，不過那座山已經倒塌一段時間了，世上應該已經沒有紫蛇屋存在了才對。

“嗯嗯嗯。”屈世途摸了摸胡子，眼珠子一轉：“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還真是忽然想起了一件東西。

荒郊野外。

有人持槍逆光而行，正對不知道該往哪裏去的殷十九。

紫衣年輕人慢慢摘下灰色兜帽，露出一頭被染得烏黑的長發。

緊張緊張緊張。

殷十九取出黑色邪劍，右手持劍，左手並指，指尖一抹灰色邪霧！他臉色冷冰冰，目光似能凍死人，正直直地看向對面的……疑似燕歸人的人。

那是一名黑發隨風飛舞，披著紅披風灰毛氅，手持一桿槍，渾身散發彪悍氣息，卻臉上罩著黃銅面具的男子！

這個人，不是燕歸人。

殷十九：“煩啊。”

他簡簡單單吐出兩個字。

毫無征兆，氣氛一變！對手已是率先出手，一半早有預謀，一半卻是被迫。

在這個時候。

公開亭。

距離屈世途秦假仙不遠的地方，有一棵樹。樹下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白色衣衫的道士，道士背著一個畫簍，手拿一支禿筆，腳邊平鋪一張白紙，搖頭晃腦呵呵呵瘋癲發出笑聲，一邊隨意塗抹著一幅畫。

道士嘴裏哼著曲：“旁人出劍，電光火石；此人出劍，慢慢悠悠。別家劍客，劍在人在；此人劍客，隨手丟劍……觀他人鬥劍，如飲純漿，酣暢淋漓；觀此人用劍，哎呀呀不寒而栗，這可怎生是好！”

秦假仙路過的時候不由瞅了這道士一眼。

他看到道士先在紙上畫了兩個圈，再畫四條線，看上去圈代表人頭，線代表四肢，然後慢悠悠畫上了一槍和一劍。

妖道角，瘋道士。

秦假仙忙著要去捕捉殷十九，雖然覺得那裏不對勁，沒空仔細想，帶著屈世途贈送的“捕捉利器”，急急忙忙地走遠了。

瘋道士：“呵呵呵，陽光真好，比冷冰冰的棺材裏，好太多！”

那邊殷十九化出了黑色邪劍。

他擡起眼，瞳孔鮮紅，被發絲所遮掩。

玄家的遺傳因素，真正的嫡系子弟，必然有一只擁有奇效的眼睛。玄雨的弟弟，擅長審時度勢，能用眼睛記錄所看到的一切秘密。

而殷十九所擁有的這顆“玄雨之眼”，能看穿萬物之真相！

所謂真相，或許是人，或許是心，或許是肌肉每一寸隱秘的動作，也或許……是天地之氣機、體內功力之運轉。

在對手的感覺中，就仿佛每一寸肌肉已被那目光寸寸剝開！殷十九的眼神平靜，他看到的也許已不是“人”，而僅僅只是一具軀體。玄雨擅長制作鬼差。在殷十九看來，世上再沒有什麽比“人之軀體”，更容易對付的東西了。

用槍人處處模仿燕歸人，但並沒有燕歸人那樣沈穩可怕的意志和定力！

他忍不了，槍已出手。

槍百折不悔，剛烈勇猛，掃一空陰霾，還人間清白！

喝！

但實際是，用槍人“槍”才出手。不知怎麽地，殷十九卻已經踏足他之身後。

灰披風下微微並出兩指。手指並未如何動作，先是掃過用槍人左手肩膀；順勢一轉，點中右手肋下；沿槍勢而行，毫無煙火氣息，無聲無息在用槍人手腕微微一觸；灰披風如陰影乍現，出現在後方。

虛影未散。

用槍人體內氣勁一亂，內息剎那錯亂，槍勢偏斜，猛地砸在了空地上！

轟。

煙塵又起，荒原再遭一劫，碎石漫天飛舞！

“你——”用槍人驚怒出聲。

既皮肉被人剝開之錯覺後，渾身再度毛骨悚然。他想順勢扭轉身形，卻覺得肩膀、肋下、手腕三處猛地一疼，骨節錯開，氣力頓消。

而黑色的劍，已由後方刺穿衣物，靜靜懸停在持槍人後心要害上。

灰色披風紋絲不動，不沾半點塵埃，殷十九慢慢收回手指，汗也沒有半點。所以是……煩啊！

“中等材質，下等筋骨，拆掉骨頭留下皮肉或許還有點用。”殷十九面容掩在陰影裏，嘆息：“用來做填補。”

先天人經手多了，已看不上這種偽劣產品。在他手中活過來的人不知有多少，在他手中死去的活人更是無法計數。

人，除了獨特的靈魂，皮囊一無是處。

殷十九感覺一股涼意正由心而發。

人引不起他的興趣。

用槍人所出身的地方，因魔界斷層接合而出世的天荒不老城如是，封印被揭開的詭齡長生殿也如是。在這不屬於雨血的世界中，色無極不在，除了火宅佛獄，他根本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和長生殿並沒有合作關系。”殷十九語氣很溫柔，已經打算要將劍刺入持槍人的心臟，用鮮血來讓下一波麻煩消停一下：“你們不老城找錯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

“給他圍起來！”

突然一聲大喝由公開亭方向傳來。

“yes！老大！”

蔭屍人唰地土遁出現，手裏捏著一個錦囊，朝殷十九晃了一晃。

殷十九：“嗯？”

業途靈從天而降，手裏拉著一張大網，連人帶劍整個地兜了起來：“大仔，我抓住小九了！”

變故一起，持槍人即刻要脫離殷十九的控制，槍交換至左手，猛地向上一抖：“喝！”

黑色邪劍毫不猶豫刺入肌膚，劍尖已觸碰到持槍人體內那顆鮮活的心臟……

“住手。”淩空一道聲音，一片藍影襲入，以極快的速度籠罩住持槍人，接著將人帶走。

業途靈手裏的網頓時被拉出一道豁口，他二話不說整個人撲了過去，死死扯住殷十九的灰色披風：“大仔，快啊，快啊！”

持槍人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出現一片藍色羽毛……秦假仙脫口而出：“四無君！”

不對啊，四無君不是死很久了嗎，殷十九你又去覆活死人了？！

秦假仙質疑目光看向殷十九。

殷十九：“……這個真不是我。”天荒不老城那一般人當年出了名的喜歡模仿各路江湖名人，比如燕歸人，比如四無君。當初，還模仿過道境來客邪劍主人。

“你怎麽還不倒？”蔭屍人氣喘籲籲，拿著錦囊晃了又晃。

殷十九：“……抱歉這個，我當真倒不了。”

屈世途送給秦假仙的正是當初殷十九用來坑蒙拐騙的那只據說藏有絕世迷藥的錦囊，後來沒用了，送給屈世途做禮物玩。

“這這這，這要怎樣辦？”蔭屍人看上去有點慌。

灰披風的年輕人手裏還拿著那支黑色的劍，劍尖還在往下滴血。

殷十九表情依舊很溫和，任憑業途靈雙手雙腳壓著披風：“找我什麽事？”

但是突然間，他猛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右眼，嘔出一口血。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歐陽

天色又漸漸晚了，距離公開亭不遠的地方。

葑玉絡步履沈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棵樹下。

瘋道人仍然蹲在樹下畫畫，收尾一筆，猛地扯下畫紙卷吧卷吧，夾在胳膊底下站起身，頭也不回往後走。

葑玉絡默默跟著他。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一處再沒有其他人的地方。瘋道人終於停住腳步：

“你跟著我作甚？”

“玄心藏不在翳流黑派，人在何處？”葑玉絡聲音很壓抑。

瘋道人嗤笑：“知道你要找他，他那麽惜命的人，當然會記得躲起來。”

“慕瀟韓的屍體，真的是他動的手腳？”葑玉絡擡起頭。

有楔子命令做約束，普通的鬼差絕不會背叛使者，除非是另外一名同樣有權限的使者，重新下達了命令。

“他也是為了你好。”

瘋道人低頭看著身上的白衫，拿畫筆左一撇右一捺，在袖口上怡然自得地勾勒了一朵墨色蘭花：“湘君為了尋回夫人而來，真要失蹤，劍子仙跡等人遲早會找到你頭上。聽說這位三教頂峰，現在就已經守在琉璃仙境不肯走了呢~~”

“什麽意思？”葑玉絡皺起眉頭。水晶洞窟五人之一，葑玉絡是制作成功的第一位使者級別的鬼差，“瘋道人”生前死後卻是跟隨玄雨最久的人。

葑玉絡敢肯定文淵先生很不靠譜，卻不相信瘋道人會有背叛殷十九的念頭：

“他這樣胡來，你不阻止？”

文淵先生的出現，其實是個意外。

五十年前，現在紫蛇屋的主人殷十九還沒出生的時候。不屬於鬼差行列的“活人”忘塵緣從玄雨留下的筆記中學習鬼差制作之法，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帶回了一抹殘破魂魄，塞進了當年的失敗品“文淵先生”的體內。

然後，文淵先生有了呼吸。

殷十九聯系上紫蛇屋，將文淵先生喚醒，給這人植入了楔子命令。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醒來後的文淵先生行為非常的不受控制，大概和入體魂魄有些關聯……總之上一次背著殷十九聯系異度魔界讓赦生童子和螣邪郎去攔截殷十九的，也是這個人！

“意思是，你怎麽知道，文淵的所作所為，不是出自‘他’的授意？”瘋道人呵呵一笑，目光清明，一點也沒有瘋癲的樣子。他本是道門高人，與玄雨有相同的理念而走到一起，死後還將身體貢獻出來做試驗：

“傻妮子，玄雨怎麽吩咐，你便怎樣做。死入鬼差，生者不離。老道還未恭喜你大仇得報，從此日夜安寧。”

每一個自願交易，化為鬼差的人，都有一段無法對外言說的傷心事。九杯愁如是，葑玉絡如是，也許，眼前的瘋道人也是同樣。

見葑玉絡仍然不說話，瘋道人轉過身，神情之中竟然帶著一抹長輩看待小輩那般的溫和：

“你哥哥沒眼光，慕瀟韓那廝死就死了！這裏沒人會畏懼什麽。呵呵呵，天葬十三刀裏追查鬼盜渾千手的下落沒進展，聽說鰲首‘一色秋’和你們道真高層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不提消息是真是假，拿這件事壓壓，也好……”瘋道人目光閃亮，口中含糊不清。

葑玉絡心中一震！

她想起殷十九曾經提起，有關二十八道脈逆沖真相一事，被道真南宗銀驃當家原無鄉做主將事情暫時按下。而關於自家前輩道真北宗北芳秀其實身中劇毒一案，目前似乎也沒有什麽進展。

難道——

“道真一脈，遲早會因我們而被卷進中原事。”瘋道人神色惆悵，也不知道想到什麽：“好久，好久了……”

好久不曾回憶，那片曾灑下無數道血、至今有無數同門死不瞑目的道羌戰場！

“你不必擔心。”瘋道人最後說：“相信他。”

夜幕低垂。

琉璃仙境燈火通明。

素還真回來了，帶來不好不壞的消息。鬼沒河存在的殺人陣法已被解開，最後一關原來就是一筆千秋臥龍行的神識。那位前輩高人臥龍行神識鎮守五大神器，最後交給素還真帶出鬼沒河。

但後來，迫於壓力，素還真當眾公示五大神器，卻造成五大神器淩空飛走。

“好消息是鬼沒河再不會死人。壞消息是五大神器不知善惡，還需要人手盡快找回。”回到琉璃仙境自己泡茶喝，順便給葉小釵倒一杯，屈世途摸著胡須，分析道：“從臥龍行不惜留下神識封印神器這點來看，素還真，你又有事情要忙了。”

“不止這件事！”談無欲風塵仆仆從外面走進來：“鬼梁兵府被人一把火燒得精光，有生還者透露，襲擊者乃是身披黑鬥篷的鬼差！”

“嗯？”素還真目中光芒一閃。

葉小釵：“啊，啊，啊啊啊……”

談無欲和屈世途一起看過來，然後將目光轉向素還真。

素還真：“吾回來時，葉小釵說劍子仙跡與穆仙鳳有來過琉璃仙境。但之後，六極天橋之主昭穆尊宣告成立武林公法庭，儒門天下得聞訊息，又派人讓穆仙鳳回去。”

“哎呀呀，龍首出動，情況不妙。”屈世途聽到儒門天下四個字，就忍不住要頭疼：“那個公法庭又是怎樣回事？”

“此事吾途中也有聽聞。”談無欲輕嘆：“山雨欲來風滿樓啊。”他與素還真對視一眼，兩人各自有所思量。

“也許，未必是壞事。”素還真沈吟，忽然道。

談無欲想起上回說起過的，有關公開亭謠言傳播速度異常的情況來。

“嗯……”談無欲看向屈世途：“殷十九呢？”

殷十九被秦假仙五花大綁拎回來，現在人被關在峴匿迷谷。

這人太能折騰了。如果真如素還真猜測那樣，公開亭關於鬼差的流言，是殷十九在背後推波助瀾……談無欲暫時想不出他的目的來。

殷十九閑極無聊蹲在陣法裏，拿著石子在地上畫了棋盤，用左手跟右手下棋。

他棋藝很臭。

以前火宅佛獄的時候，甚至下不過現在成為王的咒世主。但是如果論渾水摸魚陰謀詭計，他卻能將整個四魌界所有人攪得團團轉，至今除了楓柚主人猜出一點點，還沒人知道這人到底做了什麽。

殷十九在思考一個問題。

聽秦假仙說，素還真很生氣，難道是已經見過文淵先生了？

難道素還真猜出文淵先生體內，究竟是誰的靈魂了？

——聽說素還真與那人曾經是不死不休的老對頭！哎呀呀，情況似乎很有趣的樣子。這樣是不是說，文淵只要一亂來，就會有素還真來幫忙教訓手下人~~~

但是殷十九，你想得太好了。

一道光華淩空落地，一縷蓮香隨風送來。

腿上還被秦假仙用繩子綁著，殷十九若無其事擡手：“喲。”

素還真拂塵一揚，穩穩站到他面前，忽而勾唇：“哈。”

天荒山，位於中原南方，與神秘地點傲峰十三巔遙遙相對著。

魔界斷層接合之後，天現奇象已經好幾天了。這山上忽然出現一團迷霧，有人說霧氣裏藏著一座城。

如今中原，雖然淚陽已被解決掉一個，血月已墜地化為一片血海，但中原還有很多地方依舊是日夜顛倒、天災不斷。這是出於苦境地氣紊亂的緣故，還是需要將天上太陽旁邊的兩個隕石給弄下來的。

瘋道人卷著畫軸，目送葑玉絡往西而去，一邊在白衣上畫著畫，一路走到了天荒山脈的某一處地方。

那是一處小山坡，彎彎道路繞山而過，建著一座小小的山亭。

有人站在亭子中。

從亭子裏向上看，沒有多少樹木遮掩，大概能遙望見天荒山脈頂端終年不散的霧氣，和霧氣中隱約可見的龐大山城。

那正是天荒不老城，武林中真正藏著不老不死奧秘的所在。

“來幫老道吾看看這副畫。”

瘋道人向前邁出一步，人突然便踏入亭中，和亭中白發書生文淵先生玄心藏面對面站著。

已經滿身塗滿墨色的白衣老道手一抖，將皺巴巴的畫卷抖開，上面活靈活現畫著兩個人，一人披風獵獵手持一桿槍，卻被灰色霧氣中一柄黑色的劍從背後指著。

畫上內容，是殷十九和不老城持槍人的那一戰。

文淵先生舉止溫文儒雅：“劍再向前半寸，那就完美了。”

這幅畫，少了一點殺氣。

“有看到天荒不老城來人嗎？”瘋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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