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臺階。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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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洩露了此地地點。”昭穆尊聲音沈著，目光冷靜，忽然出面站在尹秋君身前：“不久之前，魔界曾派人來到……玄宗已知宗主死亡真相。”
“魔界提出什麽條件？”殷十九無視最後一句，繼續問。
尹秋君冷哼一聲：“修補斷層之物。”
以修補斷層的物品，來換取異度魔界幫忙洗脫兩人身上罪名。這個條件……很誘人。
離群索居的孤雁，總有一日會累了，寂靜無人時可能也有一時的後悔。如果能有一個不用堅持到底，還能回歸的機會呢？
矛盾過後，總是會讓人忍不住細細思考的。
昭穆尊目光深沈。尹秋君羽扇掩面，眼眸中流轉銳利光芒。
殷十九笑了笑，說了一句大實話：“東西，你們拿不到的。”
雖然很傷人。
如果昭穆尊和尹秋君有把握拿下殷十九，三個人就不會站在這裏，進行這種看似合作又有分歧的對峙了。
“不試一試，怎樣知道呢……”尹秋君目光中銳利光芒越來越盛，突然化去羽扇，背起雙手，邁前一步！
一陣風，催動雲海。
冰冷殺機霎時籠罩殷十九！
但昭穆尊同時再度上前，又一次擋在自己同修尹秋君身前。
“夠了！”他沈聲道：“你離開罷！”
雲海之中光芒大盛！
主人催動陣法，六極天橋無人可擋！
殷十九順順利利被送回到懸崖之上，五指間一絲淡薄灰霧這才慢慢消散。
為什麽不動手呢？
他想，說不定這個時候，還真打不過這兩人呢！
“有意思。”殷十九輕聲自語。昭穆尊的態度，果然有趣！就是不知道，尹秋君怎麽受得了這個人。
紫衣年輕人袖子裏忽然有東西動了動，拱出兩只白毛耳朵，探出一只圓滾滾的大貓頭。
“你什麽時候跟我走？”
佛獄來客，說服者寒煙翠的“副體”小狐，是佛獄特有生物大眼狐。在殷十九看來，這東西醜醜的，但沒準色無極可能會喜歡……
還是不要想了。
殷十九沒有回答，突然擡手，五指朝上空並攏！
本已散去的灰霧剎那在虛空某處重新出現，如同囚籠。
灰霧凝聚瞬間，收回，殷十九手心多出一顆拳頭大小滴溜溜亂轉的白眼珠，濃濃的魔氣化為黑霧從他手心向外爆發出來——沒結果，一點動靜也沒有，殷十九合攏了五指。
“你找我的時候，把魔界的探子帶過來了。”
紫衣年輕人表情無奈：“就說嘛，現在佛獄的年輕人，都這樣容易相信別人嗎？能不能稍微派來一位智慧者呢？”
他心裏其實有點不安。
盡量不去想色無極……色無極身邊一直跟著很多人，葑玉絡肯定已經趕過去了。所以，殷十九應該想的是，下一步該先去見什麽人。
至少，他要搞清楚，這次的傷害會有多嚴重！
小狐一路嚶嚶嚶哭泣著，跑回異度魔界去見它的主人寒煙翠。
彼時，寒煙翠已經順著扶木形成的脈絡，通過斷層，來到邪族所在的第二魔殿裏做客。
她獨自一人住在石室裏，暫時還得不到機會前往苦境。
石門開啟，一只藍臉白毛胖狐就這樣掛著兩條眼淚，撲到寒煙翠的膝蓋上。
“小翠，那人很壞！都不肯去救人……他還罵你，說你頭腦簡單，引來魔人跟在我身後都不知道……小翠，我們不要理他，回去告訴王，直接發兵侵入苦境就好了！”
副體哭訴著，認為前輩太討厭，沒有合作的必要。
“苦境真的有太陽，太陽很溫暖，小翠，你什麽時候能離開這個黑漆漆的地方？”
藍臉胖狐睜著大大的眼。
作為副體，它由佛獄之人靈魂特征而來，還很幼小，除了監視本體之外，沒有其他作用。
雖然寒煙翠多半都有自己的想法……現在，它也只能諫、言！
主人與副體之間會有特殊感應，此時寒煙翠一邊慢慢給小狐順毛，一邊閉眼整理所得。
“嗯……”寒煙翠若有所思。
身為佛獄王族，她並非愚蠢之輩，反而算得上十分聰慧。
那個人的提示，寒煙翠已聽在耳中。‘看來，異度魔界並不可信。’她慢慢地想，‘要找一個機會，將訊息傳遞給王，扶木不可輕易拔除，並且人員轉移途中，還要多加提防。”
……異度魔界門口。
慢悠悠跟著小狐到達一處樹林之外，殷十九背著手，站住腳。苦境山很多，這裏又是一處山腳下。
在這個時間，該發生的應該早已經發生過了。
所以跟著小狐走，搞清楚它的消息到底來自哪裏才是正確的！
山有點高，長長的石階通往山頂一座尼姑庵。
殷十九已經猜到自己現在人在哪裏。
這山峰附近，有濃厚的佛氣遮掩絲絲縷縷破開空間而來的魔氣，很隱蔽。難怪異度魔界再入苦境，會選擇寺院所在地方。
而且尼姑庵往往更加避世遠居，也不如一些有名的寺院與三教佛門關聯親密。沒有名氣的寺院又往往沒有太過高深的佛法，佛氣藏不住魔氣會容易露出端倪……難怪原本的命運中，異度魔界會選擇刀瘟修行過的地方，參寥靜院。
——就是不知道，這回遭殃的尼姑庵，又叫什麽名了。
小狐進入樹林已經有一段時間，忽然樹林中的風，動了動。
殷十九擡起頭。
白衣紅發身影緩緩由林中走出。
吞佛童子一手背著朱厭，很有禮貌地伸手引路：“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破碎
異度魔界。
一絲輕微的震動，沿著魔龍似斷似續的脊髓，慢慢傳入凍結在異空間中的大地。被種植在魔龍身軀上的貪邪扶木，因為感應到其主人的來到，而顯得躁動起來。
小院內，空蕩蕩的大地被血染成暗紅顏色，全部空間幾乎被扶木枝幹所占據，虬根凸起間，有一道單薄瘦弱人影屈膝坐著。
他黑發長及地面，拖在半幹涸的紅色液體間，裹身長袍被歲月侵襲，顯得破碎不堪；不斷有扶木蠕動的細根從衣袍軀體中出入，汲取殘存血液的同時，也在緩緩補充讓性命存活的能量。
在漫長歲月的大部分時間內，他的意識並不清醒，陷入半沈眠狀態，本能盡力壓制著來自扶木的貪婪渴求。而最近一段時間，有外來的力量似是抑制扶木的活動，讓他的意識得以放松片刻。
於是，銀鍠玄影靜靜睜開雙眼。
他有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眸子，與兄長銀锽朱武略相似的五官，卻沒有鬼族王脈與生俱來的紅色長發。
銀鍠玄影雖是鬼族純血，外貌上更似母族邪族，黑發，尖耳，魔紋隱藏在耳畔。他的力量也很微弱，雖然智謀能夠彌補力量的缺失，但這並不代表什麽，甚至在崇尚武力的異度魔界，是一種缺陷。
不同於兄長銀锽朱武的勇武活躍，銀鍠玄影有的時候就仿佛是隱藏在鬼族之中的一個影子。因為他從出生時起，就有無法治愈的疾病。這疾病折磨了銀鍠玄影一生，也讓他無法修煉更高深的武學。
雖然，這個人曾是一族之王。
意識從混沌中轉醒，本能已從扶木之躁動中覺察了什麽。銀鍠玄影面容清秀蒼白，睜眼時，平靜的目光已像是透過院門，看見了來人。
門外傳來聲音：
“伏嬰師見過吾王。”
小院之外。
扶木察覺氣息，危險地伸出枝條，想要吞噬來人。
同樣是黑發垂肩，半邊臉罩著銀色面具，裹著厚重藍色披風，伏嬰師靜靜擡起眼眸，目光如冰冷夜空。
扶木一顫，向後退了退。
院中人似是積攢夠能量，輕微聲音傳出：“伏嬰師。”
“吾王。”
“他來了嗎……”
寂靜。
伏嬰師輕笑：“女後正在與他相談。”
一時無聲，院中人似是失去力量，聲音更加低微：“他，是跟著佛獄之人來的嗎？”
“說服者似是察覺身旁監視。”
伏嬰師：“吾王可有見解？”
“沒有見解。”
小院內，扶木下，銀鍠玄影目光深沈，唇微微動：“有你，需要嗎？”
伏嬰師：“哦……”面具後目光閃動。
佛獄來人已經覺察魔界暗中監視了她的行動，但這樣並沒有不好。只要火宅佛獄一天沒有找到另一條通往苦境的路，就只能接受魔界的條件！
寒煙翠無力抵抗。她只有孤身一人。而她的行動，也將成為異度魔界創造針對殷十九的機會！
“吾王不下令嗎？”伏嬰師忽而尾音上挑。
“為何？”
“仇敵當面，吾王，不想報仇嗎？”伏嬰師語氣刻意低沈。
小院內靜了一會。
“將心思，收起來……”
雖然聲音微弱，銀鍠玄影語氣一直穩定：“包括，這聲毫無誠意的‘吾王’。”
相隔一扇門，歲月悠長而過，多少往事流入心中。
伏嬰師：“呵！”他驀然擡起頭，面具下雙眸看向木門，似是能穿透間隔，一直看入銀鍠玄影眼中：“當年，讓他有命脫逃，是伏嬰師的過錯！”
小院內。
銀鍠玄影道：“當年，吾死，是魔界的選擇。”
“伏嬰師的心中，永遠有吾王之地位。”伏嬰師微微躬身，仿佛隔著木門，院中的魔能看到。
這句話聽聽就好。
銀鍠玄影輕輕閉上眼。長久的歲月，讓他的身軀與扶木融為一體，無法動彈，但幸好還能選擇看或是不看！
“伏嬰師。”微弱聲音輕飄飄的，沒有半點力量，卻又沈積過往威懾：“魔界，不能再有損失。”
“伏嬰師聽命。”
“既然不可為友，那便，徹底為敵……”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如吾一樣地了解那個人。
這難道不正是魔界選擇此時喚醒他的理由嗎？
銀鍠玄影閉著眼，心中想著。
他再度睜眼的時候，繼色無極之後，終於下達了第二個指令！
第二魔殿。
殷十九與九禍見面的時候，已經隱隱察覺了一些端倪。
大概是一種感覺，類似於魔界對他的敵意深淺，談判時語氣的變化，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殷十九立刻決定速戰速決，直接留下斷層修覆所需要的物品。
他離開異度魔界之後，二話不說，直奔琉璃仙境！
琉璃仙境依舊對外開放著，屈世途和素還真在閑聊，談無欲回自己家去了。
“魔界要開始修覆斷層了。”
殷十九提醒素還真：“中原將有劇變，最好事先安排救災人手，以免傷亡。”
他很認真在做一個正道中人。
素還真：“吾事先已安排一些人，紫宮世家那邊由秦假仙處理，你所說天荒不老城與詭齡長生殿，只能等待時機！”
殷十九很意外：“你就這樣相信我？”
“咦。”素還真面不改色：“素某以為，我們已是朋友。”
“那好，改天我請你參觀鬼差工坊。”殷十九：“不說笑了，這是路觀圖，麻煩你走一趟天之界限，去翳流黑派見一個人。”
素還真的話，聽聽就好，他還是盡快安排這位和慕少艾見一面。
慕少艾沒死。
羽人非獍後來猜出了這一點。但羽人非獍至今為止，還在生殷十九的氣。
“是有重要的事嗎？”素還真目光一閃。
“很重要的事。”殷十九無所謂：“你要見見金八珍。”
金八珍確實死了。
但她的記憶被提取，保存在翳流黑派當年布置下的鬼差工坊裏。殷十九和慕少艾都認為，有一些真相，可以瞞著談無欲，但最好還是別瞞著那朵蓮花的好。
有一種人，除非坦誠相待，否則極難獲得友誼。
“嗯……”素還真略有所思。
殷十九在見到素還真的第一瞬間，就決定，從此戒掉說謊。
“如果有事，可以來此尋吾幫忙。”素還真忽然道。
殷十九一怔。
“沒什麽。”他說：“我先走了啊。”
來去一陣風，連屈世途辛苦重泡的茶也沒有喝。
“走得這樣快，身後有鬼追嗎？”屈世途眼睜睜看著某人無視地化光從身邊離開，摸摸胡子，自己“哈”了一聲：“也對，他手下有很多鬼啊。”
“嗯。”素還真看著殷十九的背影，眼神不對。
“是怎樣了？”屈世途收起笑容：“餵餵餵，慕少艾將人托給你，你可不要亂來。”
“劣者是這樣的人麽？”
“吾看像！”
“哈……”
習慣性擡杠，素還真若有所思：“吾在想，似乎一直都未曾仔細看過殷十九的面相。”
“現在天機紊亂，素還真啊，要觀天問相，你還是省起來。”
屈世途擔心素還真吐血。
他自己本身也是半個神棍，當然察覺最近幾天，天象不對。
“嗯~~”素還真沈吟良久，忽然起身：“屈世途，吾有事離開一陣，若是談無欲來此，請他稍等。”
“嗯知道啦。”屈世途擺擺手：“算了，這壺茶，吾一個人喝。”
殷十九離開琉璃仙境，踏足罪惡坑。
這裏曾經埋葬過異度魔君的性命。
如今一片荒涼，見不到半個人。殷十九用金八珍的頭顱，換來了狂龍一聲笑設計閻魔旱魃的配合，他答應狂龍的條件就是，事後受傷的練峨眉。
但是練峨眉傷勢沈重，塵世的氣息不利於半仙之體，於是又被殷十九做主送往一處很高很高的山峰做客養傷。
那個山峰，正是永旭之巔。
於是殷十九還報給罪惡坑之主的條件就是，永旭之巔的地址……狂龍從此一去不回。
罪惡坑的一眾人，也就散了。
“向日斜還過來想找我打一架。”殷十九踩著腳下的石子，低頭說：“後來怎麽樣？”
後方一個影子靠過來：“他去找罪惡坑三罪首破玄奇了。”紅衣銀面，正是崶玉絡。
地上的石子棱角分明，正是上一次之戰留下的。
“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嗎？”殷十九擡起頭。
崶玉絡聲音慢慢的：“我殺了慕瀟韓。”
風在二人間穿梭而過，帶來冰冷的氣流。
“有人懷疑嗎？”殷十九問。
崶玉絡道：“恐怕是的。”
閻魔旱魃死得太快，崶玉絡還沒有怎麽發揮，也就無從遇到危險。
後來半路上她終於遭遇了慕瀟韓。
異度魔界之戰尾聲，那時閻魔旱魃重傷逃走，慕瀟韓雖然也出了手，但對手卻是正來救援的吞佛童子。區區一個吞佛童子，完全不能構成“湘君”之死的理由。
崶玉絡最後還是動了手。她再也等不了了！
“如果是這樣。”殷十九說：“你們去讓公開亭的謠言，再流傳得廣一點吧。”
崶玉絡疑問：“嗯？”
“我會告訴來找我的人，你是被我改造成功的第一位鬼差。”殷十九轉過身。他此時的表情很奇怪，仿佛一種異樣的平靜，看在眼中卻讓人感覺一絲傷心。
我已做好準備了。
殷十九直視崶玉絡：“九杯愁呢？”
九杯愁並不屬於水晶地窟脫困的五人之一。
但這名來自武林的刀客，論身手，遠超使者忘塵緣。因此被殷十九放在色無極的身邊，披著黑鬥篷，一直跟隨著。
當小狐告訴他，異度魔界正在針對色無極。殷十九已知結果。
一者生，一者死。生有九杯愁，死……當被魔界監視著的小狐成功找到殷十九的那刻，他就已知道，自己救不及。
“九杯愁活著。”
崶玉絡良久回答：“他的身軀，碎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慕少艾……之所以沒交待突然跳過，當初是實在沒法寫胡琴染血那慕。
親們自己看劇吧。
回頭見面再解釋（默默看筆名）
☆、文淵
罪惡坑，風蕭蕭，人來得快，散得急。世上勢力大多如此。在殷十九的理解中，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素還真才會安居琉璃仙境，不去組建屬於自己的任何一個勢力。因為他總是為了武林死啊死，死一次就要重建一次自己的王朝，太累。
當然我們都知道，這番論調是錯誤的。
殷十九跳上一塊大石，蹲下來，轉身看向崶玉絡。
剛剛他去提醒了素還真。他總覺得事情有點超出意料之外。
這種感覺很不好。
紅衣女子如鮮花一般美麗，臉上的銀色面具證明她依然厭惡重做後的這張臉。當時為了不讓人從死後屍體表情上看出破綻，慕瀟韓應該是親手劃碎了她的臉。
當然，也許只是誤會。這只是殷十九內心深處，一種出於人性惡意的猜測。
“狂龍為什麽會對練峨眉那般執念？我只是提出一種可能，他便願意照著我的陷阱跳下去。”殷十九說：“我知道大腦的某一區域，專職負責人類的感情與愛戀。這其中運作的機制十分覆雜。慕瀟韓對你，也是同樣嗎？
他忽然不想再提色無極！
崶玉絡沈默了一會兒，半天後才靜靜道：
“狂龍只是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輕信。慕瀟韓也是一樣！”
一個是狂妄地認為當練峨眉重傷之後，一定能夠得到她；一個是狂妄地認為，當她回到他身邊，還能再有第二次下手的機會。
崶玉絡：“慕瀟韓不難對付。他身後的人卻很危險。你做好準備了嗎？”
“不急。”
殷十九看著天上的雲：“我答應道真南宗銀驃當家，非到萬不得已，不會將二十八道脈逆沖之真相洩露。”
崶玉絡：“你這樣，會很被動。”
“他正在查。”殷十九忽而又說：“你們道門的修行，不是講究清凈守息、天人合一，為什麽修為先天的人，還會陷入這種種人欲，有時連江湖人也不如？比如慕瀟韓、談無欲等，就連素還真也留下過一個孩子啊。”
他露出笑容。
崶玉絡眉頭跳了跳，這種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想法真是要不得。
“修道人，也是人。”
前道真小師妹慢慢說道，崶玉絡終於忍不住：“關於修道人如何修道這方面，你可以去請教素還真！”
素還真正走在通往天之界限的路上。
天之界限，是翳流黑派現在的總部地點。翳流黑派已經消失武林很久，除了最初上琉璃仙境襲擊過一次慕少艾之外，後來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但其實這也是錯誤的。
十幾天前，閻魔旱魃在罪惡坑中箭，心臟被剛柔力道同時擊中粉碎，一時還沒死。
翳流黑派的人曾在半路出現，醒惡者為首，攔截還有氣息的閻魔旱魃，阻止其與異度魔界派出救援之人回合。
後來閻魔旱魃死了。
醒惡者臨走前，順手向路旁的秦假仙發出邀請，請素還真抽空前來會一會翳流教主。
一天前，殷十九再上琉璃仙境，重新提起了這個邀請。
翳流發源於西苗。
天之界限位於中苗之間，已經算是十萬大山範圍。沿途能見窮山惡水，瘴氣遍野。但這難不倒足跡遍布苦境南北的素還真素大閑人。他穩穩當當地，就沿著路觀圖所示，來到了天之界限四方臺附近。
一陣琴音傳來，有人念著歌謠：
“山渺渺，雲渺渺，八方風雨止今宵；
情渺渺，仇渺渺，風塵一夢任逍遙。”
素還真停步，轉身，就看見旁邊樹下多了一個人。
那人頭戴鬥笠，黑紗罩身，盤膝而坐，擡手撫著一面鐵琴。感覺到素還真在看他，那個人忽然停止了動作，擡手撫了撫衣袖，袖口鵝黃，很熟悉的顏色：“哎呀呀……”
“哈。”
素還真心頭一松，長久以來某種不動聲色的擔憂忽然全部散去：“久見了，慕……”
“耶，叫吾認萍生。”
“翳流之人嗎？”
“只是沒權沒勢的顧問而已。哎呀呀，另外一位怎麽沒跟你來？”
“他有事要忙。”
素還真凝視黑紗人，想了想：“你……”
黑紗人搶話：“如果你是要問吾死後重生的感想，那就不必了，比不得素賢人經驗豐富。”
素還真：“哈。”
“呼呼呼，翳流黑派如今的主人正在前方等待你。”
黑紗人想了想，終於忍不住摸出袖中煙管：“只是，到底是隱姓埋名的半死之人，不如以前那般適合插手江湖事……小九，便拜托你了。”
這個人，當然就是慕少艾。
慕少艾清醒之後就已身在翳流，曾經仇恨已隨著黑派之主的覆活而化消。他受人之托，重拾過往名字，一方面是為了讓黑派不至於再走回老路，另一方面也是知道“慕少艾”已經死了，此後不便再重出世間。
死劫，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欺騙的，真以為天道是用來吃幹飯的嗎。
“素某知道。”
“那麽順走~~”
“敢問顧問，黑派之主是個怎樣的人？”
“這嘛。”慕少艾擡手撚了撚黑紗：“南宮神翳的話，嘖嘖嘖，現在是一個很和善的‘人’，你也知道，‘死人覆活’當真不容易。不過在那之前，素還真你可能會先見到另一個人。”
素還真：“哦？”
“呼呼呼，總之，是你的幸運啦。”罩著黑紗的慕大惡魔忽然起了玩性：“記得感謝殷十九，要替吾將他看得更牢一點，必要的時候，可以請動殷家老祖麥客氣~~”煙管往外噴香霧，噴啊噴。
素還真：“嗯……”
他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但是素還真態度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吾會的。好友，保重。”
對待熊孩子就得請家長，這難道不是古今中外皆通行的天地至理嗎？
罪惡坑。
崶玉絡仍然在耐心陪伴殷十九。大概是在這個時刻，她認為殷十九需要有人陪伴。或者是在這種時期，她更加覺得不能放殷十九一個人待著！
“我用修覆斷層之物，和異度魔界交換了赦生童子留在魔界的魔元。”
“素還真知道嗎？”
“慕少艾一定有告訴他我的弱點。素還真雖然有提防我，但在對付異度魔界上，他並不會很擔心我的動作。”
“你看的倒是很清楚。”
崶玉絡：“你和素還真不是朋友嗎？”
“如果慕老頭真的死了，或許就不是了。”殷十九從大石頭上跳下來：“我們回琉璃仙境。”
崶玉絡：“……”
殷十九往前走了幾步，奇怪轉身：“怎麽不走嗎？”
崶玉絡很想說，難得見到你會逃避成這樣。
就在這時，突然有三道人影遠遠狂奔而來。最前方跑得最快的是個紅鼻子的家夥，穿著黃衣人，雖然身材不高，但還應景地捏著一根枯竹當煙管。後面上氣不接下氣的是個穿白衣背著胡琴的家夥，一邊走一邊苦大仇深地喊：“老大，你慢一絲絲，快，快喘不過氣來了啊！”
第三個一身紫衣還拖著灰布當披風的矮小者，雙手攏在袖子裏，戴著大大的黑眼鏡，一邊蹦跶一邊喊：“大仔！等等我！”這個人，看起來像是小號的殷十九……
崶玉絡面具下的唇動了動，想笑。
“啊殷十九，殷十九啊！”
秦假仙連跑帶跳地蹦過來，汗珠子直往脖子裏掉，老遠就揮著竹竿喊。
殷十九：“……”
和琉璃仙境比較熟悉的崶玉絡主動打招呼：“秦假仙，你又換衣服了。”
“是……是是是，湘夫人。”秦假仙一個急剎車，一把揪住殷十九的袖口：“麥走！不好了，千萬麥去琉璃仙境了，屈世途讓我告訴你，儒門天下來人要抓你算賬呢！”
業途靈在後面補充：“說是紫蛇屋的問題，和十八年前一個什麽什麽案子有關，奇怪，十八年前白城毀滅不是公孫月嗎？和殷十九有什麽關系？”
“豬頭，人家說的是八十年前！”蔭屍人一邊喘氣一邊罵。
“是八百年前啦！”秦假仙糾正：“不過小九你當真有長生秘訣？來私下裏與我說說，老秦絕不會給你透露！”他一臉神秘兮兮。
崶玉絡：“死人的秘訣你要不要。”
“免！”
其實秦假仙也沒把這事當真，“話已帶到我還有事先離開了！小九慕少艾不在，你要一個人保重，啊對了，最近都沒有見到色無極，替吾向她問好~~”
“老大，那是人家的老婆，沒有你的份。”蔭屍人BIU~第一聲，化為天際流星：“啊——”
“閉嘴，業小九，隨老人家吾來！”
“是！秦師！”
看來公開亭的流言不用推波助瀾了。
崶玉絡看了看殷十九。
殷十九若有所思地盯著秦假仙跑得和兔子一樣的背影，似乎對那身衣服很有興趣。
崶玉絡嘆了口氣，久未柔軟的心一動，剛要說點什麽，突然擡頭看天！
風雲疾走，雷電落下，一層烏雲剎那籠罩天際，而大地竟也似感受到什麽，微微搖晃起來。
崶玉絡：“這是！”
殷十九不知何時也擡頭看向天空，聲音略冷：“斷層接合，真是異常的快啊！”
從得到三樣必須物品，到魔界開始試圖接合斷層，不過只有短短一天。
派往鼎爐分峰監視那個煉鐵爐的人無功而返，甚至傲峰十三巔也沒有什麽動靜。
只不過在異度魔界斷層另一邊，有佛獄來客做幫手，進一步抑制扶木行動，不毛山道的惡火爐再一次熱火朝天地開啟爐子，魔界第一鑄師補劍缺一邊催促“快快快”，一邊把融化的鐵汁撈起來。
……誰說補斷層一定要從外面開始？
如果裏面的魔醒著，由鬼族來主持，不是一樣嗎！
苦境大地。
斷層接合的奇異天象，驚動內外無數高人！
先是大地搖晃，接著日光變暗，伴隨雷霆霹靂，一邊天空光明依舊，一邊陷入黑暗，日夜顛倒，颶風橫行，地震毀壞村落良田，哪怕事先有安排人手救災，但範圍太廣，災難來得太快，無異如杯水車薪。
再然後，天上出現一輪血色月亮。
太陽旁邊環繞三顆隕石，宛如淚滴，造成引力劇變，大地震動不已。
接著以很快的速度，一顆隕石墜落，轟然砸向南方紫宮世家的鳳鱗臺，似是地氣恢覆正常。
但還有兩顆懸浮在高空之上，顫顫巍巍，看著讓人很是心揪……
這也證明殷十九的說法是正確的。
但代價，仍然讓站在西苗之地的素還真輕嘆一聲，皺起眉。
他繼續往前走。
前面一條小溪，有人早早候著，在地上鋪了草席，還備上一個爐子，正煮著茶。
“早已久聞清香白蓮素賢人大名，今日終於相見了。”
那是一名儒生，白發披肩，玉簪束發，一身素衫紫衣，說不盡風流寫意。那人正跪坐草席，背對素還真，低著頭，仔細分茶。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文靜淡雅，好一派儒門高人風範，但偏偏又讓……素還真記憶中的某個角落，感覺無比熟悉。
“在下玄心藏。玄家的選，藏心之心藏。”
白衣儒生分斟兩杯香茗，拾起旁邊折扇站起身，口中不緊不慢：“吾是鬼差。”
他轉過身來。
此時，素還真也正擡頭看向他，忽然明白了慕少艾口中未盡之話……
素還真：“哈。”
原來如此。
難怪會有儒門之人一直明裏暗裏在打聽紫蛇屋的事。
“殷十九將‘你’從儒教墓地帶出來，有經過儒教之主的同意嗎？”素還真忽而問。
儒生很有深意：“當然沒有。而且，死人再生神智，很難很難，但並非完全沒有辦法。”
“這嘛。”
素還真沒說相信，表情上也看不出來，只是忽然溫和微笑起來：“素某見過文淵先生。”
那個人帶走那具屍體時，一定不知道會有今天的事。
……這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有事，今天沒有二更
☆、披風
素還真親切地和文淵先生討論了有關覆活和死亡的理念問題。
之後，兩人又坐在一起品了一杯茶，各自吐槽了下對方糟糕的茶藝，稍微說了說即將到來的中苗雙邊會談。
然後和平分手。
素還真然後踏足了四方臺，在漫天帷帳後方見到了如今的翳流之主。那是一個披肩紅發容貌陰柔如女子般美麗的男人，果然很符合慕少艾一貫審美。
他在翳流黑派與教主南宮神翳又喝了一杯茶，見識了一下如今翳流的軍備力量，與來自苗疆西南的用毒者打了個招呼，在幾名黑鬥篷的擁護下，參觀了設在翳流黑派禁地中古老的鬼差工坊。
素還真回到琉璃仙境，正好碰見談無欲悠哉坐著喝茶。
“如何了？”談無欲問：“這次翳流之行？”
感受到沁骨的蓮香，體會到自己家中舒服的氛圍，但是素還真今日喝茶喝太多，實在有點喝不下。
拂塵一揚，頭戴蓮花冠的高人表情不動，瀟灑落座。
素還真道：“吾與翳流之主進行了親切的交談。”
“哦？”
素還真不動聲色將茶杯退遠了些：“翳流之主表示要與中原攜手，共建和諧武林。嗯嗯嗯，還殷切地請吾品嘗了苗疆特有的毒草茶。”茶葉是前翳流首座認萍生的收藏品，泡茶的手藝出自剛剛覆活沒多久的文淵先生，二者結合，殺傷力特別大。
談無欲：“哈。”
停了一停。
素還真問：“情況如何？”
談無欲：“公開亭謠言出處共有三處，東、西、南。”
“嗯~~”素還真若有所思。
談無欲：“吾猜，你此刻所想，該與吾同樣。”這個謠言來得太快有點問題，素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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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提出什麽條件？”殷十九無視最後一句，繼續問。
尹秋君冷哼一聲：“修補斷層之物。”
以修補斷層的物品，來換取異度魔界幫忙洗脫兩人身上罪名。這個條件……很誘人。
離群索居的孤雁，總有一日會累了，寂靜無人時可能也有一時的後悔。如果能有一個不用堅持到底，還能回歸的機會呢？
矛盾過後，總是會讓人忍不住細細思考的。
昭穆尊目光深沈。尹秋君羽扇掩面，眼眸中流轉銳利光芒。
殷十九笑了笑，說了一句大實話：“東西，你們拿不到的。”
雖然很傷人。
如果昭穆尊和尹秋君有把握拿下殷十九，三個人就不會站在這裏，進行這種看似合作又有分歧的對峙了。
“不試一試，怎樣知道呢……”尹秋君目光中銳利光芒越來越盛，突然化去羽扇，背起雙手，邁前一步！
一陣風，催動雲海。
冰冷殺機霎時籠罩殷十九！
但昭穆尊同時再度上前，又一次擋在自己同修尹秋君身前。
“夠了！”他沈聲道：“你離開罷！”
雲海之中光芒大盛！
主人催動陣法，六極天橋無人可擋！
殷十九順順利利被送回到懸崖之上，五指間一絲淡薄灰霧這才慢慢消散。
為什麽不動手呢？
他想，說不定這個時候，還真打不過這兩人呢！
“有意思。”殷十九輕聲自語。昭穆尊的態度，果然有趣！就是不知道，尹秋君怎麽受得了這個人。
紫衣年輕人袖子裏忽然有東西動了動，拱出兩只白毛耳朵，探出一只圓滾滾的大貓頭。
“你什麽時候跟我走？”
佛獄來客，說服者寒煙翠的“副體”小狐，是佛獄特有生物大眼狐。在殷十九看來，這東西醜醜的，但沒準色無極可能會喜歡……
還是不要想了。
殷十九沒有回答，突然擡手，五指朝上空並攏！
本已散去的灰霧剎那在虛空某處重新出現，如同囚籠。
灰霧凝聚瞬間，收回，殷十九手心多出一顆拳頭大小滴溜溜亂轉的白眼珠，濃濃的魔氣化為黑霧從他手心向外爆發出來——沒結果，一點動靜也沒有，殷十九合攏了五指。
“你找我的時候，把魔界的探子帶過來了。”
紫衣年輕人表情無奈：“就說嘛，現在佛獄的年輕人，都這樣容易相信別人嗎？能不能稍微派來一位智慧者呢？”
他心裏其實有點不安。
盡量不去想色無極……色無極身邊一直跟著很多人，葑玉絡肯定已經趕過去了。所以，殷十九應該想的是，下一步該先去見什麽人。
至少，他要搞清楚，這次的傷害會有多嚴重！
小狐一路嚶嚶嚶哭泣著，跑回異度魔界去見它的主人寒煙翠。
彼時，寒煙翠已經順著扶木形成的脈絡，通過斷層，來到邪族所在的第二魔殿裏做客。
她獨自一人住在石室裏，暫時還得不到機會前往苦境。
石門開啟，一只藍臉白毛胖狐就這樣掛著兩條眼淚，撲到寒煙翠的膝蓋上。
“小翠，那人很壞！都不肯去救人……他還罵你，說你頭腦簡單，引來魔人跟在我身後都不知道……小翠，我們不要理他，回去告訴王，直接發兵侵入苦境就好了！”
副體哭訴著，認為前輩太討厭，沒有合作的必要。
“苦境真的有太陽，太陽很溫暖，小翠，你什麽時候能離開這個黑漆漆的地方？”
藍臉胖狐睜著大大的眼。
作為副體，它由佛獄之人靈魂特征而來，還很幼小，除了監視本體之外，沒有其他作用。
雖然寒煙翠多半都有自己的想法……現在，它也只能諫、言！
主人與副體之間會有特殊感應，此時寒煙翠一邊慢慢給小狐順毛，一邊閉眼整理所得。
“嗯……”寒煙翠若有所思。
身為佛獄王族，她並非愚蠢之輩，反而算得上十分聰慧。
那個人的提示，寒煙翠已聽在耳中。‘看來，異度魔界並不可信。’她慢慢地想，‘要找一個機會，將訊息傳遞給王，扶木不可輕易拔除，並且人員轉移途中，還要多加提防。”
……異度魔界門口。
慢悠悠跟著小狐到達一處樹林之外，殷十九背著手，站住腳。苦境山很多，這裏又是一處山腳下。
在這個時間，該發生的應該早已經發生過了。
所以跟著小狐走，搞清楚它的消息到底來自哪裏才是正確的！
山有點高，長長的石階通往山頂一座尼姑庵。
殷十九已經猜到自己現在人在哪裏。
這山峰附近，有濃厚的佛氣遮掩絲絲縷縷破開空間而來的魔氣，很隱蔽。難怪異度魔界再入苦境，會選擇寺院所在地方。
而且尼姑庵往往更加避世遠居，也不如一些有名的寺院與三教佛門關聯親密。沒有名氣的寺院又往往沒有太過高深的佛法，佛氣藏不住魔氣會容易露出端倪……難怪原本的命運中，異度魔界會選擇刀瘟修行過的地方，參寥靜院。
——就是不知道，這回遭殃的尼姑庵，又叫什麽名了。
小狐進入樹林已經有一段時間，忽然樹林中的風，動了動。
殷十九擡起頭。
白衣紅發身影緩緩由林中走出。
吞佛童子一手背著朱厭，很有禮貌地伸手引路：“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破碎
異度魔界。
一絲輕微的震動，沿著魔龍似斷似續的脊髓，慢慢傳入凍結在異空間中的大地。被種植在魔龍身軀上的貪邪扶木，因為感應到其主人的來到，而顯得躁動起來。
小院內，空蕩蕩的大地被血染成暗紅顏色，全部空間幾乎被扶木枝幹所占據，虬根凸起間，有一道單薄瘦弱人影屈膝坐著。
他黑發長及地面，拖在半幹涸的紅色液體間，裹身長袍被歲月侵襲，顯得破碎不堪；不斷有扶木蠕動的細根從衣袍軀體中出入，汲取殘存血液的同時，也在緩緩補充讓性命存活的能量。
在漫長歲月的大部分時間內，他的意識並不清醒，陷入半沈眠狀態，本能盡力壓制著來自扶木的貪婪渴求。而最近一段時間，有外來的力量似是抑制扶木的活動，讓他的意識得以放松片刻。
於是，銀鍠玄影靜靜睜開雙眼。
他有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眸子，與兄長銀锽朱武略相似的五官，卻沒有鬼族王脈與生俱來的紅色長發。
銀鍠玄影雖是鬼族純血，外貌上更似母族邪族，黑發，尖耳，魔紋隱藏在耳畔。他的力量也很微弱，雖然智謀能夠彌補力量的缺失，但這並不代表什麽，甚至在崇尚武力的異度魔界，是一種缺陷。
不同於兄長銀锽朱武的勇武活躍，銀鍠玄影有的時候就仿佛是隱藏在鬼族之中的一個影子。因為他從出生時起，就有無法治愈的疾病。這疾病折磨了銀鍠玄影一生，也讓他無法修煉更高深的武學。
雖然，這個人曾是一族之王。
意識從混沌中轉醒，本能已從扶木之躁動中覺察了什麽。銀鍠玄影面容清秀蒼白，睜眼時，平靜的目光已像是透過院門，看見了來人。
門外傳來聲音：
“伏嬰師見過吾王。”
小院之外。
扶木察覺氣息，危險地伸出枝條，想要吞噬來人。
同樣是黑發垂肩，半邊臉罩著銀色面具，裹著厚重藍色披風，伏嬰師靜靜擡起眼眸，目光如冰冷夜空。
扶木一顫，向後退了退。
院中人似是積攢夠能量，輕微聲音傳出：“伏嬰師。”
“吾王。”
“他來了嗎……”
寂靜。
伏嬰師輕笑：“女後正在與他相談。”
一時無聲，院中人似是失去力量，聲音更加低微：“他，是跟著佛獄之人來的嗎？”
“說服者似是察覺身旁監視。”
伏嬰師：“吾王可有見解？”
“沒有見解。”
小院內，扶木下，銀鍠玄影目光深沈，唇微微動：“有你，需要嗎？”
伏嬰師：“哦……”面具後目光閃動。
佛獄來人已經覺察魔界暗中監視了她的行動，但這樣並沒有不好。只要火宅佛獄一天沒有找到另一條通往苦境的路，就只能接受魔界的條件！
寒煙翠無力抵抗。她只有孤身一人。而她的行動，也將成為異度魔界創造針對殷十九的機會！
“吾王不下令嗎？”伏嬰師忽而尾音上挑。
“為何？”
“仇敵當面，吾王，不想報仇嗎？”伏嬰師語氣刻意低沈。
小院內靜了一會。
“將心思，收起來……”
雖然聲音微弱，銀鍠玄影語氣一直穩定：“包括，這聲毫無誠意的‘吾王’。”
相隔一扇門，歲月悠長而過，多少往事流入心中。
伏嬰師：“呵！”他驀然擡起頭，面具下雙眸看向木門，似是能穿透間隔，一直看入銀鍠玄影眼中：“當年，讓他有命脫逃，是伏嬰師的過錯！”
小院內。
銀鍠玄影道：“當年，吾死，是魔界的選擇。”
“伏嬰師的心中，永遠有吾王之地位。”伏嬰師微微躬身，仿佛隔著木門，院中的魔能看到。
這句話聽聽就好。
銀鍠玄影輕輕閉上眼。長久的歲月，讓他的身軀與扶木融為一體，無法動彈，但幸好還能選擇看或是不看！
“伏嬰師。”微弱聲音輕飄飄的，沒有半點力量，卻又沈積過往威懾：“魔界，不能再有損失。”
“伏嬰師聽命。”
“既然不可為友，那便，徹底為敵……”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如吾一樣地了解那個人。
這難道不正是魔界選擇此時喚醒他的理由嗎？
銀鍠玄影閉著眼，心中想著。
他再度睜眼的時候，繼色無極之後，終於下達了第二個指令！
第二魔殿。
殷十九與九禍見面的時候，已經隱隱察覺了一些端倪。
大概是一種感覺，類似於魔界對他的敵意深淺，談判時語氣的變化，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殷十九立刻決定速戰速決，直接留下斷層修覆所需要的物品。
他離開異度魔界之後，二話不說，直奔琉璃仙境！
琉璃仙境依舊對外開放著，屈世途和素還真在閑聊，談無欲回自己家去了。
“魔界要開始修覆斷層了。”
殷十九提醒素還真：“中原將有劇變，最好事先安排救災人手，以免傷亡。”
他很認真在做一個正道中人。
素還真：“吾事先已安排一些人，紫宮世家那邊由秦假仙處理，你所說天荒不老城與詭齡長生殿，只能等待時機！”
殷十九很意外：“你就這樣相信我？”
“咦。”素還真面不改色：“素某以為，我們已是朋友。”
“那好，改天我請你參觀鬼差工坊。”殷十九：“不說笑了，這是路觀圖，麻煩你走一趟天之界限，去翳流黑派見一個人。”
素還真的話，聽聽就好，他還是盡快安排這位和慕少艾見一面。
慕少艾沒死。
羽人非獍後來猜出了這一點。但羽人非獍至今為止，還在生殷十九的氣。
“是有重要的事嗎？”素還真目光一閃。
“很重要的事。”殷十九無所謂：“你要見見金八珍。”
金八珍確實死了。
但她的記憶被提取，保存在翳流黑派當年布置下的鬼差工坊裏。殷十九和慕少艾都認為，有一些真相，可以瞞著談無欲，但最好還是別瞞著那朵蓮花的好。
有一種人，除非坦誠相待，否則極難獲得友誼。
“嗯……”素還真略有所思。
殷十九在見到素還真的第一瞬間，就決定，從此戒掉說謊。
“如果有事，可以來此尋吾幫忙。”素還真忽然道。
殷十九一怔。
“沒什麽。”他說：“我先走了啊。”
來去一陣風，連屈世途辛苦重泡的茶也沒有喝。
“走得這樣快，身後有鬼追嗎？”屈世途眼睜睜看著某人無視地化光從身邊離開，摸摸胡子，自己“哈”了一聲：“也對，他手下有很多鬼啊。”
“嗯。”素還真看著殷十九的背影，眼神不對。
“是怎樣了？”屈世途收起笑容：“餵餵餵，慕少艾將人托給你，你可不要亂來。”
“劣者是這樣的人麽？”
“吾看像！”
“哈……”
習慣性擡杠，素還真若有所思：“吾在想，似乎一直都未曾仔細看過殷十九的面相。”
“現在天機紊亂，素還真啊，要觀天問相，你還是省起來。”
屈世途擔心素還真吐血。
他自己本身也是半個神棍，當然察覺最近幾天，天象不對。
“嗯~~”素還真沈吟良久，忽然起身：“屈世途，吾有事離開一陣，若是談無欲來此，請他稍等。”
“嗯知道啦。”屈世途擺擺手：“算了，這壺茶，吾一個人喝。”
殷十九離開琉璃仙境，踏足罪惡坑。
這裏曾經埋葬過異度魔君的性命。
如今一片荒涼，見不到半個人。殷十九用金八珍的頭顱，換來了狂龍一聲笑設計閻魔旱魃的配合，他答應狂龍的條件就是，事後受傷的練峨眉。
但是練峨眉傷勢沈重，塵世的氣息不利於半仙之體，於是又被殷十九做主送往一處很高很高的山峰做客養傷。
那個山峰，正是永旭之巔。
於是殷十九還報給罪惡坑之主的條件就是，永旭之巔的地址……狂龍從此一去不回。
罪惡坑的一眾人，也就散了。
“向日斜還過來想找我打一架。”殷十九踩著腳下的石子，低頭說：“後來怎麽樣？”
後方一個影子靠過來：“他去找罪惡坑三罪首破玄奇了。”紅衣銀面，正是崶玉絡。
地上的石子棱角分明，正是上一次之戰留下的。
“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嗎？”殷十九擡起頭。
崶玉絡聲音慢慢的：“我殺了慕瀟韓。”
風在二人間穿梭而過，帶來冰冷的氣流。
“有人懷疑嗎？”殷十九問。
崶玉絡道：“恐怕是的。”
閻魔旱魃死得太快，崶玉絡還沒有怎麽發揮，也就無從遇到危險。
後來半路上她終於遭遇了慕瀟韓。
異度魔界之戰尾聲，那時閻魔旱魃重傷逃走，慕瀟韓雖然也出了手，但對手卻是正來救援的吞佛童子。區區一個吞佛童子，完全不能構成“湘君”之死的理由。
崶玉絡最後還是動了手。她再也等不了了！
“如果是這樣。”殷十九說：“你們去讓公開亭的謠言，再流傳得廣一點吧。”
崶玉絡疑問：“嗯？”
“我會告訴來找我的人，你是被我改造成功的第一位鬼差。”殷十九轉過身。他此時的表情很奇怪，仿佛一種異樣的平靜，看在眼中卻讓人感覺一絲傷心。
我已做好準備了。
殷十九直視崶玉絡：“九杯愁呢？”
九杯愁並不屬於水晶地窟脫困的五人之一。
但這名來自武林的刀客，論身手，遠超使者忘塵緣。因此被殷十九放在色無極的身邊，披著黑鬥篷，一直跟隨著。
當小狐告訴他，異度魔界正在針對色無極。殷十九已知結果。
一者生，一者死。生有九杯愁，死……當被魔界監視著的小狐成功找到殷十九的那刻，他就已知道，自己救不及。
“九杯愁活著。”
崶玉絡良久回答：“他的身軀，碎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慕少艾……之所以沒交待突然跳過，當初是實在沒法寫胡琴染血那慕。
親們自己看劇吧。
回頭見面再解釋（默默看筆名）
☆、文淵
罪惡坑，風蕭蕭，人來得快，散得急。世上勢力大多如此。在殷十九的理解中，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素還真才會安居琉璃仙境，不去組建屬於自己的任何一個勢力。因為他總是為了武林死啊死，死一次就要重建一次自己的王朝，太累。
當然我們都知道，這番論調是錯誤的。
殷十九跳上一塊大石，蹲下來，轉身看向崶玉絡。
剛剛他去提醒了素還真。他總覺得事情有點超出意料之外。
這種感覺很不好。
紅衣女子如鮮花一般美麗，臉上的銀色面具證明她依然厭惡重做後的這張臉。當時為了不讓人從死後屍體表情上看出破綻，慕瀟韓應該是親手劃碎了她的臉。
當然，也許只是誤會。這只是殷十九內心深處，一種出於人性惡意的猜測。
“狂龍為什麽會對練峨眉那般執念？我只是提出一種可能，他便願意照著我的陷阱跳下去。”殷十九說：“我知道大腦的某一區域，專職負責人類的感情與愛戀。這其中運作的機制十分覆雜。慕瀟韓對你，也是同樣嗎？
他忽然不想再提色無極！
崶玉絡沈默了一會兒，半天後才靜靜道：
“狂龍只是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輕信。慕瀟韓也是一樣！”
一個是狂妄地認為當練峨眉重傷之後，一定能夠得到她；一個是狂妄地認為，當她回到他身邊，還能再有第二次下手的機會。
崶玉絡：“慕瀟韓不難對付。他身後的人卻很危險。你做好準備了嗎？”
“不急。”
殷十九看著天上的雲：“我答應道真南宗銀驃當家，非到萬不得已，不會將二十八道脈逆沖之真相洩露。”
崶玉絡：“你這樣，會很被動。”
“他正在查。”殷十九忽而又說：“你們道門的修行，不是講究清凈守息、天人合一，為什麽修為先天的人，還會陷入這種種人欲，有時連江湖人也不如？比如慕瀟韓、談無欲等，就連素還真也留下過一個孩子啊。”
他露出笑容。
崶玉絡眉頭跳了跳，這種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想法真是要不得。
“修道人，也是人。”
前道真小師妹慢慢說道，崶玉絡終於忍不住：“關於修道人如何修道這方面，你可以去請教素還真！”
素還真正走在通往天之界限的路上。
天之界限，是翳流黑派現在的總部地點。翳流黑派已經消失武林很久，除了最初上琉璃仙境襲擊過一次慕少艾之外，後來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但其實這也是錯誤的。
十幾天前，閻魔旱魃在罪惡坑中箭，心臟被剛柔力道同時擊中粉碎，一時還沒死。
翳流黑派的人曾在半路出現，醒惡者為首，攔截還有氣息的閻魔旱魃，阻止其與異度魔界派出救援之人回合。
後來閻魔旱魃死了。
醒惡者臨走前，順手向路旁的秦假仙發出邀請，請素還真抽空前來會一會翳流教主。
一天前，殷十九再上琉璃仙境，重新提起了這個邀請。
翳流發源於西苗。
天之界限位於中苗之間，已經算是十萬大山範圍。沿途能見窮山惡水，瘴氣遍野。但這難不倒足跡遍布苦境南北的素還真素大閑人。他穩穩當當地，就沿著路觀圖所示，來到了天之界限四方臺附近。
一陣琴音傳來，有人念著歌謠：
“山渺渺，雲渺渺，八方風雨止今宵；
情渺渺，仇渺渺，風塵一夢任逍遙。”
素還真停步，轉身，就看見旁邊樹下多了一個人。
那人頭戴鬥笠，黑紗罩身，盤膝而坐，擡手撫著一面鐵琴。感覺到素還真在看他，那個人忽然停止了動作，擡手撫了撫衣袖，袖口鵝黃，很熟悉的顏色：“哎呀呀……”
“哈。”
素還真心頭一松，長久以來某種不動聲色的擔憂忽然全部散去：“久見了，慕……”
“耶，叫吾認萍生。”
“翳流之人嗎？”
“只是沒權沒勢的顧問而已。哎呀呀，另外一位怎麽沒跟你來？”
“他有事要忙。”
素還真凝視黑紗人，想了想：“你……”
黑紗人搶話：“如果你是要問吾死後重生的感想，那就不必了，比不得素賢人經驗豐富。”
素還真：“哈。”
“呼呼呼，翳流黑派如今的主人正在前方等待你。”
黑紗人想了想，終於忍不住摸出袖中煙管：“只是，到底是隱姓埋名的半死之人，不如以前那般適合插手江湖事……小九，便拜托你了。”
這個人，當然就是慕少艾。
慕少艾清醒之後就已身在翳流，曾經仇恨已隨著黑派之主的覆活而化消。他受人之托，重拾過往名字，一方面是為了讓黑派不至於再走回老路，另一方面也是知道“慕少艾”已經死了，此後不便再重出世間。
死劫，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欺騙的，真以為天道是用來吃幹飯的嗎。
“素某知道。”
“那麽順走~~”
“敢問顧問，黑派之主是個怎樣的人？”
“這嘛。”慕少艾擡手撚了撚黑紗：“南宮神翳的話，嘖嘖嘖，現在是一個很和善的‘人’，你也知道，‘死人覆活’當真不容易。不過在那之前，素還真你可能會先見到另一個人。”
素還真：“哦？”
“呼呼呼，總之，是你的幸運啦。”罩著黑紗的慕大惡魔忽然起了玩性：“記得感謝殷十九，要替吾將他看得更牢一點，必要的時候，可以請動殷家老祖麥客氣~~”煙管往外噴香霧，噴啊噴。
素還真：“嗯……”
他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但是素還真態度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吾會的。好友，保重。”
對待熊孩子就得請家長，這難道不是古今中外皆通行的天地至理嗎？
罪惡坑。
崶玉絡仍然在耐心陪伴殷十九。大概是在這個時刻，她認為殷十九需要有人陪伴。或者是在這種時期，她更加覺得不能放殷十九一個人待著！
“我用修覆斷層之物，和異度魔界交換了赦生童子留在魔界的魔元。”
“素還真知道嗎？”
“慕少艾一定有告訴他我的弱點。素還真雖然有提防我，但在對付異度魔界上，他並不會很擔心我的動作。”
“你看的倒是很清楚。”
崶玉絡：“你和素還真不是朋友嗎？”
“如果慕老頭真的死了，或許就不是了。”殷十九從大石頭上跳下來：“我們回琉璃仙境。”
崶玉絡：“……”
殷十九往前走了幾步，奇怪轉身：“怎麽不走嗎？”
崶玉絡很想說，難得見到你會逃避成這樣。
就在這時，突然有三道人影遠遠狂奔而來。最前方跑得最快的是個紅鼻子的家夥，穿著黃衣人，雖然身材不高，但還應景地捏著一根枯竹當煙管。後面上氣不接下氣的是個穿白衣背著胡琴的家夥，一邊走一邊苦大仇深地喊：“老大，你慢一絲絲，快，快喘不過氣來了啊！”
第三個一身紫衣還拖著灰布當披風的矮小者，雙手攏在袖子裏，戴著大大的黑眼鏡，一邊蹦跶一邊喊：“大仔！等等我！”這個人，看起來像是小號的殷十九……
崶玉絡面具下的唇動了動，想笑。
“啊殷十九，殷十九啊！”
秦假仙連跑帶跳地蹦過來，汗珠子直往脖子裏掉，老遠就揮著竹竿喊。
殷十九：“……”
和琉璃仙境比較熟悉的崶玉絡主動打招呼：“秦假仙，你又換衣服了。”
“是……是是是，湘夫人。”秦假仙一個急剎車，一把揪住殷十九的袖口：“麥走！不好了，千萬麥去琉璃仙境了，屈世途讓我告訴你，儒門天下來人要抓你算賬呢！”
業途靈在後面補充：“說是紫蛇屋的問題，和十八年前一個什麽什麽案子有關，奇怪，十八年前白城毀滅不是公孫月嗎？和殷十九有什麽關系？”
“豬頭，人家說的是八十年前！”蔭屍人一邊喘氣一邊罵。
“是八百年前啦！”秦假仙糾正：“不過小九你當真有長生秘訣？來私下裏與我說說，老秦絕不會給你透露！”他一臉神秘兮兮。
崶玉絡：“死人的秘訣你要不要。”
“免！”
其實秦假仙也沒把這事當真，“話已帶到我還有事先離開了！小九慕少艾不在，你要一個人保重，啊對了，最近都沒有見到色無極，替吾向她問好~~”
“老大，那是人家的老婆，沒有你的份。”蔭屍人BIU~第一聲，化為天際流星：“啊——”
“閉嘴，業小九，隨老人家吾來！”
“是！秦師！”
看來公開亭的流言不用推波助瀾了。
崶玉絡看了看殷十九。
殷十九若有所思地盯著秦假仙跑得和兔子一樣的背影，似乎對那身衣服很有興趣。
崶玉絡嘆了口氣，久未柔軟的心一動，剛要說點什麽，突然擡頭看天！
風雲疾走，雷電落下，一層烏雲剎那籠罩天際，而大地竟也似感受到什麽，微微搖晃起來。
崶玉絡：“這是！”
殷十九不知何時也擡頭看向天空，聲音略冷：“斷層接合，真是異常的快啊！”
從得到三樣必須物品，到魔界開始試圖接合斷層，不過只有短短一天。
派往鼎爐分峰監視那個煉鐵爐的人無功而返，甚至傲峰十三巔也沒有什麽動靜。
只不過在異度魔界斷層另一邊，有佛獄來客做幫手，進一步抑制扶木行動，不毛山道的惡火爐再一次熱火朝天地開啟爐子，魔界第一鑄師補劍缺一邊催促“快快快”，一邊把融化的鐵汁撈起來。
……誰說補斷層一定要從外面開始？
如果裏面的魔醒著，由鬼族來主持，不是一樣嗎！
苦境大地。
斷層接合的奇異天象，驚動內外無數高人！
先是大地搖晃，接著日光變暗，伴隨雷霆霹靂，一邊天空光明依舊，一邊陷入黑暗，日夜顛倒，颶風橫行，地震毀壞村落良田，哪怕事先有安排人手救災，但範圍太廣，災難來得太快，無異如杯水車薪。
再然後，天上出現一輪血色月亮。
太陽旁邊環繞三顆隕石，宛如淚滴，造成引力劇變，大地震動不已。
接著以很快的速度，一顆隕石墜落，轟然砸向南方紫宮世家的鳳鱗臺，似是地氣恢覆正常。
但還有兩顆懸浮在高空之上，顫顫巍巍，看著讓人很是心揪……
這也證明殷十九的說法是正確的。
但代價，仍然讓站在西苗之地的素還真輕嘆一聲，皺起眉。
他繼續往前走。
前面一條小溪，有人早早候著，在地上鋪了草席，還備上一個爐子，正煮著茶。
“早已久聞清香白蓮素賢人大名，今日終於相見了。”
那是一名儒生，白發披肩，玉簪束發，一身素衫紫衣，說不盡風流寫意。那人正跪坐草席，背對素還真，低著頭，仔細分茶。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文靜淡雅，好一派儒門高人風範，但偏偏又讓……素還真記憶中的某個角落，感覺無比熟悉。
“在下玄心藏。玄家的選，藏心之心藏。”
白衣儒生分斟兩杯香茗，拾起旁邊折扇站起身，口中不緊不慢：“吾是鬼差。”
他轉過身來。
此時，素還真也正擡頭看向他，忽然明白了慕少艾口中未盡之話……
素還真：“哈。”
原來如此。
難怪會有儒門之人一直明裏暗裏在打聽紫蛇屋的事。
“殷十九將‘你’從儒教墓地帶出來，有經過儒教之主的同意嗎？”素還真忽而問。
儒生很有深意：“當然沒有。而且，死人再生神智，很難很難，但並非完全沒有辦法。”
“這嘛。”
素還真沒說相信，表情上也看不出來，只是忽然溫和微笑起來：“素某見過文淵先生。”
那個人帶走那具屍體時，一定不知道會有今天的事。
……這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有事，今天沒有二更
☆、披風
素還真親切地和文淵先生討論了有關覆活和死亡的理念問題。
之後，兩人又坐在一起品了一杯茶，各自吐槽了下對方糟糕的茶藝，稍微說了說即將到來的中苗雙邊會談。
然後和平分手。
素還真然後踏足了四方臺，在漫天帷帳後方見到了如今的翳流之主。那是一個披肩紅發容貌陰柔如女子般美麗的男人，果然很符合慕少艾一貫審美。
他在翳流黑派與教主南宮神翳又喝了一杯茶，見識了一下如今翳流的軍備力量，與來自苗疆西南的用毒者打了個招呼，在幾名黑鬥篷的擁護下，參觀了設在翳流黑派禁地中古老的鬼差工坊。
素還真回到琉璃仙境，正好碰見談無欲悠哉坐著喝茶。
“如何了？”談無欲問：“這次翳流之行？”
感受到沁骨的蓮香，體會到自己家中舒服的氛圍，但是素還真今日喝茶喝太多，實在有點喝不下。
拂塵一揚，頭戴蓮花冠的高人表情不動，瀟灑落座。
素還真道：“吾與翳流之主進行了親切的交談。”
“哦？”
素還真不動聲色將茶杯退遠了些：“翳流之主表示要與中原攜手，共建和諧武林。嗯嗯嗯，還殷切地請吾品嘗了苗疆特有的毒草茶。”茶葉是前翳流首座認萍生的收藏品，泡茶的手藝出自剛剛覆活沒多久的文淵先生，二者結合，殺傷力特別大。
談無欲：“哈。”
停了一停。
素還真問：“情況如何？”
談無欲：“公開亭謠言出處共有三處，東、西、南。”
“嗯~~”素還真若有所思。
談無欲：“吾猜，你此刻所想，該與吾同樣。”這個謠言來得太快有點問題，素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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