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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章 ‘友軍’班布爾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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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王宮。

這已經是王上李倧去世的第三天,飄搖的燭火下,整個王宮內到處都是森白的縞素之色,與幽深的夜色交相輝映間,氣氛恐怖壓抑的要讓人窒息。

已經被確立為接班人的李淏此時正在為父親守夜,周圍還跪著他的一眾妻妾兒女。

孩子們都已經累的睡著,卻又不能真正去睡,只能依偎各自母親的懷裏。

女人們縱然也是疲憊不堪,卻不想被人抓著把柄,失了禮節,都在強撐著賣力的啜泣著。

李淏此時也疲憊的不成人樣,這幾天都沒怎麽吃喝,至少瘦了五六斤,眼神空洞的對著巨大的黑色棺槨發著呆。

真算起來,李倧雖是略有暴斃的嫌疑,但基本上也是正常死亡。

他已經近六十歲,一生飽經坎坷,丁卯胡亂,丙子胡亂,這直接動搖高麗根基、決定高麗國祚的兩次大亂,都是在他的任期內發生。

包括高麗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政變‘仁祖反正’,他也是親歷者,正是因此而上位。

他這一生,或許算不上輝煌,但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波瀾壯闊。

早在年初徐長青跟他會晤的時候,他的身體其實就已經很不好,現在出問題也是正常。

剛剛得到父親去世的消息時,李淏心裏其實是頗為歡喜的,畢竟,他終於擺脫了父親的陰影,可以按照他的意願來掌控這個王朝。

但是經過了前面一兩天的歡喜之後,各種現實壓力撲面而來,他這才是明白,這個家,並不好當。

尤其是,他現在面臨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到底是接受滿清小皇帝的冊封,還是接受大明天子的冊封……

這兩個選擇,看似一步之差,實則完全是天壤之別。

將直接決定高麗未來的命運與走向。

正思慮間,有內侍宦官忙快步過來稟報:“王上,大清國的使臣過來看您了……”

李淏的心裏登時便一緊。

片刻,這才木然的應道:“知道了,我馬上去見。”

不多時,李淏來到外殿,一個年三十出頭、滿臉倨傲的真滿洲胖子已經端坐在客席的首座之上。

他此時雖是客,卻是盡顯主人氣派,便是李淏進來也沒有起身。

而且,他身上沒有一絲兒的白,滿身的酒氣老遠便是熏人,對高麗王室起碼的尊重都沒有。

李淏的眼皮頓時止不住的抽了抽,但面上還得陪著笑道:“小王見過使臣大人。”

因為眼前這胖子是大清國的宗室,老奴努爾哈赤的孫子,也是攝政王多爾袞的侄子,名叫班布爾善,出自老奴六子、輔國公塔拜一脈,是正兒八經的黃帶子,頗為的尊崇。

看到李淏過來,班布爾善皮笑肉不笑的道:“王上,您,這幾天考慮的怎麽樣了,準備何時接受我大清的冊封呀?呵呵,若是遲了,爺我可也不好跟上面交代。到時候,可就不是王上十萬兩就能解決問題的了。”

“這個……”

李淏面上露出尷尬苦澀,心中卻是止不住的大罵,直恨不得將這個死胖子扒皮抽筋,再生吞活剝了。

昨天時,他的心腹便是傳達給他班布爾善的這個意思,要他出十萬兩銀子,大清國盡快給他冊封,保證他的正統性。

原本,他還以為這是玩笑話,怎能想到,此時班布爾善居然親自懟到他面前來……

他父王臨死之前便是留下了遺詔,已經法定意義上確定他為接班人,又他娘的怎需要大清國冊封來保證他的正統性?

真要被大清國給冊封了,他正統反而都要變的不正統!

此時,因為有著之前與徐長青賣濟州島等地的交易,他倒不是拿不出這十萬兩銀子來,關鍵是班布爾善看他若螻蟻一般的態度,擺明了要放他的血,簡直讓他比吃了蒼蠅還要惡心。

但他此時也不敢得罪班布爾善這黃帶子,只能哭著臉道:“使臣大人,不是,不是小王不想冊封,只是,只是小王還沒有正式登基,父王更是屍骨未寒,小王,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銀子啊……”

“連十萬兩你都拿不出來?”

班布爾善的臉色登時便是變了,恍如一頭陰翳的野豬般鎖定李淏。

李淏苦著臉垂著頭,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

現在他們國庫的賬上,統共還不到十萬兩銀子,還要給他父王辦葬禮,他還就不信了,這班布爾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這葬禮錢都給吞了。

班布爾善本來想繼續壓迫李淏,可看李淏要死一般的模樣,忙又把到了嘴邊的狠話收了回去。

說起來,這其實倒也不全怪班布爾善下手這麽黑,因為他才剛來高麗一個月,還不是太摸高麗的形勢。

這裏,要稍稍說下滿清對於宗室的制度。

跟大明把宗室直接當豬養不同,大清國對宗室的能力還是很看重的,也允許他們帶兵任職,畢竟他們人實在是太少,要用血脈來鞏固統治,只是這些宗室的家口不能帶出京去。

班布爾善雖貴為黃帶子,是老奴的直系血脈,但他父親塔拜死得早,他們哥幾個都沒有什麽仗勢。

班布爾善已經瞎比混了七八年,也沒混出個人樣來,前段時間,恰到得到大清國駐高麗這邊的使節身體有異、要回去養病的消息,他便是跟幾個兄弟借了不少錢,跑通了濟爾哈朗的門路,謀到了這個差事。

想想,單單是跑關系他就花了三萬多兩銀子,欠了一屁股債,好不容易來到高麗這邊,他焉能不刮三尺地皮?

別看班布爾善長的肥頭大耳,無腦暴發戶一般,但他是很精通權謀之道的。

歷史上,鰲拜要造小麻子的反,班布爾善便是他的頭號謀士,狗頭軍師。

可惜,最終失敗了,倘若不失敗……

此時看李淏悲切的模樣,班布爾善酒意也消散了不少,明白是他有些太急了,忙起身來到李淏身邊,換上了親切的笑臉道:

“王上,您看,這是鬧的哪樣?其實吧,我也不是要非要怎樣怎樣,但真的是為了王上您好啊。您想,您雖然有先王的遺詔,但很多東西,都不怎麽保險呢。不過王上您可以放心,不論是先王的喪事還是您登基,我班布爾善,都將為您效犬馬之勞!”

看班布爾善黑臉唱不成轉而又唱起了白臉,李淏只覺一陣惡心。

人便是這樣。

第一印象若是不好,想彌補,絕非是一時一地之功。

但面上李淏還得跟班布爾善虛與委蛇,別提多惡心了。

班布爾善看李淏越來越恭順,還以為是唬住了他,又笑道:“王上,既然這般,高麗現在沒錢,那咱們肯定不能太唐突了。這樣,我聽說,朝堂這邊,有很多人對王上您不敬,您便把這事情交給我來辦吧。至多十天八天,我一定給您個妥善的交代,如何?”

“這……”

李淏哪想到班布爾善一計不成居然又生一計,而這一記,更是直接捅向了高麗的腹心。

就算是用屁股想李淏也能明白,如果他答應了班布爾善,高麗朝堂將會變成什麽模樣。

那必定是飛沙走石,民不聊生啊。

只能咬牙道:“使臣大人,這,這還是不必了吧?此時國庫雖是不豐盈,但這幾年來,小王,小王倒也有些私房錢,不若,小王先給大人湊三萬兩,待小王稍稍緩緩,再把剩餘的給大人湊齊如何……”

一邊是深淵,一邊是無底洞,李淏糾結片刻只能是先選無底洞,就算是飲鴆止渴,至少也先把事情過去。

“這個嘛……”

班布爾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他之所以這麽著急搞錢,往死裏逼李淏,主要是他有近一萬兩銀子的印子錢,也就是高利貸。

如果李淏此時肯出三萬兩,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先把這個大窟窿給填上。

而只要他把這個大窟窿填上,後面也不至於再逼的這麽急,吃相這麽難看。

想了想,又故作為難了好一會兒,班布爾善這才是答應下來,卻是要求李淏三天內必須籌齊。

……

“我@#¥%!!”

送走了班布爾善,李淏止不住便是一陣低聲啐罵。

為什麽說他們是胡虜呢,簡直畜生一般!

可惜,縱然有徐長青的支持,他們高麗還是太過弱小了,著實無法踏出反抗的那一步。

這讓李淏不由得一陣心力憔悴。

人活著,太難了,太難了啊。

自己沈悶了好一會兒,正準備回去繼續守靈,忽然又有心腹過來匯報:“王上,有,有海城來的使者想要見您……”

“嗯?”

李淏一個機靈,片刻,低低喝問道:“人在哪裏?”

心腹忙告訴他地方。

李淏想了想,逮著這心腹低低耳語幾句,快步奔向一側的偏殿。

很快,李淏便見到了模範軍的使者,正是徐忠。

徐忠是連夜趕過來,滿臉的風塵仆仆,但精神頭卻是極好,笑道:“卑職見過王上。”

一禮便是深深到底。

與之傲慢的班布爾善相比,簡直是冰火兩重天,李淏的心裏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這才是文明社會嘛。

寒暄幾句,徐忠笑道:“王上,聽說您遇到了些麻煩?”

“……”

李淏一個機靈,但轉瞬便明白過來,此時此地,徐長青又怎會不關註他們高麗?

想了想,便將事情告知了徐忠。

徐忠其實兩個時辰前便知道了此事,模範軍對於高麗的情報工作級別也不低。

想了想,皺眉道:“王上,您這樣,無異於飲鴆止渴啊,這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李淏苦笑:“若不這般,又能奈何?總不成,讓那個死胖子直接介入朝堂吧?那才是滅頂之災!”

徐忠道:“王上,實不相瞞,卑職此次過來,是受我家侯爺所托,有密事與您商議。侯爺對卑職授予了很大的自主權。”

“哦?”

李淏頓時謹慎起來,不敢再輕易表態。

饒是徐忠對他頗為坦誠,他此時卻究竟沒有真正上位,屁股還沒有穩,儼然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險。

但明清雙方的態度對比,著實過於鮮明了。

徐忠自是明白李淏的心思,笑道:“王上,卑職畢竟只是剛到,許多事情還沒有熟悉,可能還幫不上您的忙。但您若遇到麻煩,盡可派人知會卑職。多了不敢說,卑職職權範圍內,銀子還是有些的,或許能幫到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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