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爺，帥爺他，他死的好慘哇……”

初十上午，徐長青這才收到了玉田的消息，卻不是朝廷發過來，而是……三個突圍出來的曹變蛟的親兵……

為首那個親兵千總，徐長青不僅認識他，還跟他很熟，當初他還戲言，要把他妹子嫁給徐長青……

此時，看著這個七尺高的漢子，滿身血汙，在自己面前哭的像是個孩子，徐長青的眼淚不自禁便模糊了雙眼，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了。

徐長青其實早就料到，清軍這次入關，肯定會大肆報覆，絕不會放過玉田！

為此，早在年前徐長青從中原回來之後，便是給曹變蛟發了訊，讓他加倍小心。

誰曾想，曹變蛟並沒有選擇最明智的方式，而是……愚忠般選擇了與玉田城共存亡……

周圍，趙增金，許秀，張龍，張虎，王洪洋，趙啟亮，毛鐵錘……

無數人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拼命的往外翻湧，卻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誰曾想，當年在寧遠一別，此時，竟然成了永別……

片刻，徐長青擦幹了眼淚，神情又恢覆了以往的堅定，親自把這親兵扶起來，“老陳，沒事了，沒事了，我徐長青發誓，一定會為曹叔報仇！”

“伯爺……”

這叫陳發亮的親兵，緊緊抱著徐長青，已然泣不成聲……

……

夜色漸漸深了，窗外，北風烈烈呼嘯。

徐長青站在內書房的窗邊，凝實著外面被吹的飄搖的樹木，眼淚無聲的往外滾落。

之前，徐長青一直以為，曹變蛟肯定會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不可能跟清軍主力硬剛，徐長青這邊也一直在忙著將山東左協境內的百姓撤進海城，並沒有留意曹變蛟那邊，去不曾想……

“曹叔，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啊！”

“你為啥那麽傻，為啥就那麽傻呢！！！！”

忽然，徐長青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作為一名上位者，說實話，任何人都喜歡作風優良，令行禁止，又敢打敢拼的軍人！

然而，諸多原因使然，在此時的大明，這樣的人，註定是活不長的……

因為大明在大勢上早已經輸了……

唯有像是吳三桂、祖大壽、左良玉、猛如虎、包括劉澤清他們這些老兵痞，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徐長青這時也明白，當初，讓曹變蛟分得了陣斬皇太極的功績，真的，是個錯誤……

老曹以前雖然也軸，但肯定不可能像是此時這麽軸！

正是因為這個‘玉田伯’的虛銜，生生的把他逼上了這萬劫不覆的死路啊！！！

徐長青真的不敢想象，以後，到底該怎麽面對曹變蛟的遺孀和家人……

“徐郎，你沒事吧？”

這時，李幼薇出現在了門口。

她今天一直在後宅等著徐長青吃晚飯，想告訴徐長青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卻是怎麽等也沒等到。

直到仔細詢問過後，才是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身為一個聰明的女人，李幼薇自然明白，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輕易打擾徐長青為妙，必須得等徐長青自己走出這個可怕的情緒。

她可是清晰明了徐長青與曹變蛟之間感情的。

然而，讓李幼薇沒想到的是，這已經快子時了，徐長青居然還沒緩過來，她不放心，趕忙過來查看。

看到李幼薇過來，徐長青更加痛苦的抱住了頭，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跟李幼薇說。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看徐長青痛苦的模樣，李幼薇的眼淚也止不住掉下來，她並未多說什麽，只是走過來，用力的抱住了徐長青。

徐長青再也忍不住，死死抱著李幼薇，淘淘大哭：“幼薇，是我害死了曹叔，是我害死了他啊！當初，若是不給他這個功績，不讓他封伯，他肯定就不會這麽拼，他就不會死啊！”

李幼薇也死死抱著徐長青，溫柔的親吻著徐長青的臉：“徐郎，事情也不能這麽算。曹叔是為國捐軀，戰死沙場，他死的光榮，他是大明的驕傲！那些兒郎們，也是大明的驕傲！他們保家衛國，死得其所！

就像我李家，數代將門，世人只看到我李家風光的一面，卻是不知，我李家到底有多少子弟，戰死沙場！

但是，他們死得其所，沒有他們的犧牲，又怎來百姓們的安定生活？

徐郎，曹叔是英雄，他是大明的英雄，也是咱們漢人的英雄，你不能把這所有過錯都算在自己身上啊……”

感受著眼前少女最熟悉的嬌軀，聽著她那最熟悉的聲音，徐長青的心神也逐漸緩和。

李幼薇說的不錯！

軍人，最好的歸宿，便是戰死沙場！

曹變蛟之所以做出這種選擇，他的心裏肯定也早有了計劃！

他是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鬥士一樣，在戰鬥中死去，他並沒有丟掉一個軍人，沒有丟掉他們曹家的榮耀！

而多爾袞之所以如此大張旗鼓的攻伐玉田城，未嘗沒有擾亂自己心思的歹毒用意在！

如果被他幹擾到了情緒，那，恐怕才正中他的下懷！

不多時，徐長青的眼神逐漸平靜，陰翳如水，他用力的在李幼薇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幼薇，我沒事了，哭了一場，已經好多了。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換回曹叔的遺體！”

看徐長青恢覆了正常，李幼薇也稍稍松了一口氣，她本來想把好消息告訴徐長青，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就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輕把徐長青攬入懷中……

……

隨著北方的戰事逐漸吃緊，遷徙山東左協的百姓們進入海城的工作順利了不少。

但依然有著大量的冥頑不靈之輩。

十幾天的功夫，只遷徙過來三萬多人，還有十幾萬人，依然在固守他們的家園。

對於此，徐長青真的是盡力了！

好在李公公沒有犯傻，很幹脆利落的便是舍棄了在沾化的宅子，迅速趕來海城安頓下來。

就在這種緊張與忙碌之中，徐長青擔憂、卻是又預料之內的事情，終於是發生了。

正月十五，本是上元佳夜，但一大早，便是傳來了沾化城被克的消息，全城三萬多、近四萬百姓，盡數被俘。

消息傳來，海城嘩然！

逃入海城的老百姓們，終於明白，他們之前的選擇是何等正確了。

而因為這個消息的擴散，接下來幾天，無數百姓蜂擁逃亡海城，但清軍卻並沒有著急趕過來。

海城城頭上，看著眼前驚慌失措的人群，徐長青心中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

這裏面肯定是有清軍的探子，而且絕不會少！

但是，該收還是要收的，畢竟清軍主力還沒有過來，徐長青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這種寒冬中沈淪於此。

而且，海城的安置營此時已經很成熟，徐長青有把握把這些該死的清軍探子，死死按在安置營裏不動彈！

只要他們敢亂來，露出馬腳，徐長青絕對會好好教教他們該怎麽做人！

這幫先逃過來的百姓們無疑是幸運的，後面的那些離得遠的，跑得慢的，那就悲劇了。

正月十八。

多爾袞、多鐸兄弟親領的清軍主力，終於是姍姍來遲，逼臨了海城之下。

站在海城的土城頭上，放眼望去，眼前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各色旌旗，遮天蔽日一般，一眼根本就看不到盡頭。

“這，這就是韃子嗎？好可怕……”

“草，廢物，你他娘的這些天都操練到狗身上了？再敢擾亂軍心，老子現在就把你丟下城去。”

“是……”

“韃子也沒什麽嘛，老子還以為他們三頭六臂呢。草他娘的，敢上咱們海城來，老子定然叫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嘿嘿，弟兄們，改變命運的時候到了啊。韃子的功績可比流賊強多了，多宰幾個韃子，升官發財啊！”

“……”

隨著韃子的主力逐漸臨近，城頭上，諸多兒郎們也是議論紛紛。

其中雖是有著不少悲觀氣氛，但很快便是被打散，模範軍的骨架軍官們可不是鬧著玩的。

城門樓上。

徐長青也在仔細觀察著清軍的動向。

身邊，除了趙增金、許秀他們諸多各部主將，李幼薇，吳三妹，暇兒，梅燕一眾徐長青的妻妾們，包括已經顯懷的顧橫波和楊氏，都是站在了徐長青身邊不遠，為模範軍，為整個海城打氣！

清軍的陣容與之前沒什麽分別。

不過，徐長青卻是能敏銳的察覺出，他們這一年多的休養應該很不錯，許多人精神面貌都是極好。

而且，入關之後，清軍主力奔波的並不快，沒有太多疲憊。

顯然，多爾袞這龜兒子的，就等著這一刻呢！

清軍主力很快在海城外五裏左右紮下營來，忙忙碌碌的像是個大工地。

徐長青之前的堅壁清野工作做的還算不錯，豐國鎮和鐵門關都被廢了，幾乎跟拆遷差不多了，不過，海城外的工事修建的卻是並不多，只有三道大壕溝。

因為徐長青很明白‘兵不在多而貴在精’的道理。

你就算挖一百道壕溝，清軍都殺到這裏了，還不知道捕獲了多少漢人奴隸，早晚會填過來。

還不如更精心合理的設置防線，讓防線的效用最大化，對清軍形成阻隔便夠了。

清軍戰陣。

多爾袞、多鐸、代善、阿濟格、豪格、濟爾哈朗、阿巴泰、索尼、範文程等一眾滿清權貴們，此時也在仔細的審視著海城。

多鐸明顯有些失望了，啐道：“這徐長青也就這個熊樣嘛，這海城，居然還是土墻。照這個模樣，咱們三兩輪攻勢，肯定能攻上去。”

阿濟格也道：“徐長青此賊，多半是空有虛名之輩。松錦之役，他之所以能攻克我大清的防線，無怪乎還是我們太輕敵而已。”

說著，他看向多爾袞：“睿親王，奴才以為，今日我大軍休整半天，晚上尼堪們趕過來，連夜便可填土了。”

多爾袞點頭，卻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看向了代善：“二哥，你有何高見？”

代善此時已經蒼老的不成模樣了，好像要睡過去，不過聽到多爾袞的話，他頓時一個機靈，忙道：“睿親王，徐長青此人，神鬼莫測，歹毒狡詐，咱們萬萬不能輕敵冒進！”

多爾袞又看向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也是點頭：“睿王，咱們先摸摸徐長青的底子，再做決斷不遲！”

多爾袞忽然一笑：“行。今日便到這吧。二哥，兩位六哥，十二哥，你們幾個來我帳內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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