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卓回到家，罕見的是他爸爸已經在家了，正坐在客廳裏抽煙，整個客廳裏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兒。蔣明卓一進門就忍不住捂住鼻子，說：“爸，你沒事兒在家抽這麽多煙幹嘛？又要寫提案了嗎？”

蔣市長聞言掐了手裏的煙頭，說：“小卓，你過來坐這兒。”

蔣明卓聽著他爸爸說話聲音沙啞，走進一看，整個煙灰缸裏堆了不少煙頭，想必已經抽了一下午的煙。

他剛坐穩，就聽見蔣市長說：“我今天看到你了。和你，對象。”

蔣明卓心頭一顫，打著哈哈想蒙混過關：“爸，您胡說什麽呢！”

蔣市長顯得很平靜，他把小半截煙頭在煙灰缸裏碾滅，仍舊保持先前的姿勢，緩慢地說：“是個男孩子，比你矮一些，你們在街上的時候，他把手塞在你外套的帽子底下。我之前應該見過他，是跟你媽媽一起吃飯那次對嗎？我從落地窗看到你跟一個男孩兒一起走了。”

蔣明卓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他想自己現在的表情很難看，這一瞬間心頭湧過許多想法，一邊暗恨自己怎麽這麽倒黴就被撞見了，一邊又驚詫於自己父親驚人的記憶力。

蔣市長將壓在心頭的話說出來，反倒輕松一些，他甚至輕輕笑了一下：“你跟他在一起笑得很開心，他長高了一點。”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蔣明卓不想再否認，他輕聲反駁道：“長高了挺多，之前瘦瘦小小的。”沈默了一會兒，蔣明卓說：“爸，沒想到你這麽了解我。”

“這有什麽沒想到的，你是我親兒子，了解你是應該的。”蔣市長也沈默了一會兒，選擇了內心所有疑問中，相對有價值且溫和的一個：“小卓，你能給爸爸說說，你為什麽會選擇他嗎？”

蔣明卓伸直長腿松了口氣，預感父親並不會打罵，他的狀態輕松了很多，說起文嘉樂也顯得更有底氣。“他很可愛。人又聰明又傻，可能叫做大智若愚吧。腦袋裏有很多奇思妙想，是個有趣有意思的人。”

蔣市長笑了笑，說：“當年你外公介紹你媽媽給我認識，我們談戀愛的時候，我也覺得你媽媽聰明漂亮，有氣質有文化有見識，跟那些平凡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他跟她不一樣！”蔣明卓有些急切地反駁。很快他意識到這種反駁對於跟父親的談話沒有任何作用，他放平語氣，說：“爸爸，每個人的三觀不同，所追求的的也不同。難道你能說她現在就不聰明漂亮、有氣質有文化有見識，就跟普通的家庭主婦一樣，泯然眾人了嗎？”

蔣市長搖搖頭。蔣明卓攤攤手，說：“你看，爸爸，你知道她身上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在我問起的時候，你仍然不會否定她，這就是愛情。對我也是一樣。”

蔣市長失笑：“你現在這個年紀，談愛情是不是太早了。”

“什麽時候算早，什麽時候又算晚呢？至少現在，這一刻，我是能肯定的。”

蔣市長不想再就愛情的話題跟兒子展開辯論，年齡不同、經歷不同、眼界不同，所看到的愛情當然也是不同的，說太多無益。他最終還是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你是天生喜歡男孩子的嗎？”

蔣明卓當機立斷地搖搖頭，說：“不，我只喜歡他一個。”

“是因為我跟你媽媽的關系，讓你不願接近女孩子嗎？”

蔣明卓再次搖頭，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終於表現出一點遲疑：“說跟你們無關好像也不太可信。應該是有一些關系的。但歸根結底，最重要的還是他。”

蔣市長嘆了口氣，說：“我雖然心裏並不太能接受，但你的情感缺失，我難辭其咎，也不能全然推脫責任對你打罵。你自己慎重決定，也給我一段時間接受。”

這樣的父親顯然已經超乎蔣明卓預期，這個冷淡又惡劣的父親終於仁慈了一回，蔣明卓呆楞著坐在沙發上，他的父親已經進了書房去忙工作，但客廳裏殘留的煙味讓蔣明卓深深地記得，方才在這裏，他們進行了一場從未有過的友好和平談話。

談話的內容不僅關乎他的早戀和早戀對象，更重要的是，這個一貫鐵血強硬的父親，表現出他難得的、驚人的大度和寬容，甚至前所未有地向著孩子剖白自己。

蔣明卓覺得於他而言，一條很艱難的路終於跨過了一道路障，以一種得體漂亮的姿態，這讓他信心倍增，對未來又萌生了許多想法。

但這一切蔣明卓都不打算跟文嘉樂說，文嘉樂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小孩子心性，但是他顯然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讓他知道太多只會加重他的心理負擔，蔣明卓想讓文嘉樂一直都開開心心的。

坦克他們沒幾天就真的過來了，依然是一群人開著車，但是這次換成陳北橋開車，莫達和坦克嘰裏咕嚕跟蔣明卓和文嘉樂聊天兒了。

陳北橋顯然一副情場失意的落寞樣子，蔣明卓搗搗坦克的手肘小聲問陳北橋怎麽了，坦克嘁了一聲，說：“誰知道呢？把妹失敗了唄。一路上都是聽著失戀必聽經典歌單過來的，快吐了我。”

這話說得聲音不大，但也不小，按理說陳北橋不該聽不見，但是陳北橋就像沒聽見似的一路往前開，開得蔣明卓心裏毛毛的，說：“莫達，要不你來開吧，我還很惜命的，我跟文嘉樂還有好多事兒沒幹呢！”

誰知陳北橋輕飄飄接了話：“沒關系，我來吧，車開得再快一點，就能把傷感拋在後面。”

蔣明卓氣得要揍他，罵道：“老陳，你失戀了來我這兒散心是吧？我們這兒甜甜蜜蜜的，你別在跟前喪眼。”

陳北橋夠能氣人的，他回頭看了眼貼在一起的蔣明卓和文嘉樂，說：“年輕人，太年輕了，還不懂得情路波折啊！”

陳北橋這個狀態，玩也玩不好，蔣明卓只好去KTV開了間包房，讓陳北橋一個人當麥霸唱了大半夜，然後剩下四個人打麻將打了足足一個通宵。

文嘉樂不會打麻將，蔣明卓又是給他湊牌，又是幫他作弊，立志要夫夫攜手共創佳績。坦克對他們這種夫婦同心，齊力奪金的行為大呼不公平，但是遭到了文嘉樂和蔣明卓的聯手反對，蔣明卓一邊給文嘉樂遞牌一邊笑話坦克：“文嘉樂剛學打麻將，你讓讓他怎麽了，你當時剛學打牌的時候，輸我一把我都按五毛給你算的呢！”

坦克快被這兩個人氣死，咬牙切齒道：“你還好意思說！五毛一把你給我玩翻倍積分！贏了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那時候總共才幾個零花錢啊，真夠黑的你！”

蔣明卓一臉邀功地湊到文嘉樂面前，說：“我贏了他兩百，厲不厲害！”

文嘉樂轉轉眼珠算了一下，使勁兒點了點腦袋，說：“太厲害了！我也要發財！”

文嘉樂聰明，蔣明卓教了他兩把他就學會了，坦克不像被動挨打，主動出擊道：“我先說啊！咱們這回打麻將，文明禮貌一點，不要聚眾賭博做些違法犯罪的事情，誰輸了誰就真心話大冒險。”

蔣明卓冷哼一聲：“真心話什麽大冒險，你直接說你就是想出點餿主意折騰我們倆唄！”

坦克大手一揮，說：“話雖如此，但你也不要這麽直白，我這也是優秀的僚機，給你們倆創造點機會。”

開始打牌以後也不知道是蔣明卓故意的還是文嘉樂新手不太熟練，連輸三把，蔣明卓擺擺手叫停了，說：“哎，我說你夠了啊坦克，再這樣下去我倆嘴皮子都親禿嚕了，你也別作弊做這麽猛！能幹嘛啊？滿足你惡劣的八卦心啊？”

坦克嘿嘿壞笑：“嘴皮子親禿嚕了還能幹點兒別的啊！怎麽，就準你倆狗男男聯手作弊，不許我等優秀良民開動腦筋？咱們各憑本事，快快快願賭服輸，再親一下。”

麻將打到半夜，陳北橋總算唱累了，把話筒一扔，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蔣明卓他們這才撤了麻將攤兒，小聲問：“老陳這怎麽了啊？真失戀了？”

莫達年紀跟陳北橋相仿，知道的事兒也多一點，他小聲說：“就是陳哥不是搞了個什麽網絡公司的，給明星買水軍，然後相中人家明星了，就給瘋狂搞了點兒轉發評論。正巧這段時間人社交平臺反水軍，這不把人給坑了麽。人明星工作室出了聲明，小明星也直接跟陳哥說讓他以後離自己遠點兒。”

文嘉樂一聽，小聲跟蔣明卓說：“你們幾個兄弟朋友，追人的時候是不是都一樣自作多情啊？”

蔣明卓冤死了，把文嘉樂按到自己懷裏說：“我哪有自作多情？”

文嘉樂翻了個洋洋得意的白眼，說：“你別狡辯了，我說有就有。”

晚上他們開了酒店睡覺，文嘉樂八卦之心不死，正巧蔣明卓也好奇陳北橋到底喜歡了什麽小明星，點開社交平臺一看，根本不用找了，熱搜明晃晃地掛著“魏曉林 水軍聲明”，這下兩個人都吃不動瓜了，大眼瞪小眼地在床上坐著。

緩了一會兒文嘉樂才開口：“你陳哥怎麽喜歡我小林哥哥啊？”

蔣明卓念在陳北橋在自己追求文嘉樂的過程中居功至偉，想要替陳北橋打探點兒情況，也問文嘉樂：“你小林哥哥是喜歡同性嗎？別我陳哥白費一番力氣啊？”

文嘉樂回憶了一下小林哥哥平時的言行舉止，再想到許久之前他問自己的那個問題，不太確定地回答說：“我……我也不知道，大概吧？”

自己身邊人的瓜著實有些吃不下嘴，兩個人一時都無言以對，最後還是蔣明卓伸手一撈，把文嘉樂塞進被窩裏，說：“別管別人了，你先睡覺！不是還要長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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