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很沈默，吃完飯以後蔣明卓說食堂的飯太硬了，不好消化，去外邊走走再回教室。

這一天天氣很好，暖烘烘灑在身上，文嘉樂甚至稍微用手遮了遮眼睛。他跟蔣明卓走到了操場，草地上又化掉的雪，濕漉漉的，兩個人便沿著跑道慢慢走，第一個半圈誰也沒有說話，到了轉彎的地方，蔣明卓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文嘉樂擡眼看他，蔣明卓也看了他一眼，問他：“你非常害怕嗎？”

沈默了一會兒，文嘉樂點了點頭。蔣明卓笑了一下，說：“你是害怕被人知道了，我們兩個風吹草動都惹人關註，還是害怕被人知道以後，別人對你指指點點。”

蔣明卓揉揉文嘉樂的腦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怕別人對你指指點點吧。”文嘉樂又擡頭看他一眼，蔣明卓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文嘉樂，你很不獨立，你喜歡依賴別人，所以以前，哪怕你跟顧鵬他們合不來，你假裝自己成績差來迎合他們，也需要自己有同伴，所以被人指指點點，你很害怕，對嗎？”

文嘉樂沒有說話，他一直沈默地低著頭，表示自己對這個問題的惶恐與抗拒，但蔣明卓怎麽能放過他，兩人只差臨門一腳，卻始終在這裏盤桓不前，無論如何，蔣明卓需要先掃清文嘉樂的心理障礙。

不知不覺走到第二圈，蔣明卓依然攬著文嘉樂的肩頭，說：“你害怕，就說明你不夠信任我，你覺得我會做出讓我們無法收場的事情。但是你看，文嘉樂，我現在這樣摟著你，你不抗拒，旁人看了也不會多想，你不用急著答應我，你可以先試著相信我。”

文嘉樂囁喏著小聲說：“可……可我以前從來沒有跟人好過，我真的很怕。”

蔣明卓就著搭在文嘉樂肩上的手順勢捏了捏他的臉頰，無奈道：“我也從來沒有跟人談過戀愛呀！所以我們倆，天作之合，無比般配！”

文嘉樂終於被逗笑了，他哼了一聲，說：“臭不要臉。”

蔣明卓見把人哄開心了，也終於趕到一絲絲安慰，他長舒一口氣，摟著文嘉樂繼續走，說：“走完這一圈兒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文嘉樂點點頭，走著走著，他突然小聲說：“我以後會試著信任你的。”蔣明卓又掐了掐他的臉，笑了起來。

回到教室裏就收到了下周月考的通知，班上同學如喪考妣，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整個十月扣除節假日和周末，其實根本沒有剩下幾天的課程，學校幹脆取消了十月的月考，合並到十一月來。

同學們感覺自己還沒從十月的興奮和輕松中回過勁兒來，十一月就要走到尾聲了，新的月考安排一出來，不啻於一個重大打擊。

文嘉樂剛掛上的笑容又沒了，他整個十月十一月就沈浸在無窮無盡的感冒——發燒——康覆——感冒的循環當中，當然沒有拿出十足的精力來上課，其實這都是借口，現實就是文嘉樂和蔣明卓每天坐在一起嘀嘀咕咕講悄悄話，學校效率大幅下降了。

他愁眉苦臉地拖著下巴，跟蔣明卓抱怨說：“怎麽辦呀！這次我肯定考不好了，才好好發揮了一次，就又要回到窮苦生活了，我比灰姑娘還慘啊！”

蔣明卓看著他嘟臉就好笑，拿筆蓋戳了戳他臉頰堆出來的一坨軟肉，說：“別慌別慌，我來給你遞水晶鞋，我就是你的魔法師。”

文嘉樂忍不住使壞，故意道：“那行啊，你給我施魔法，把我變成公主以後，我要去找我的王子了。”

蔣明卓覺得後悔，趕緊改口說：“我是東方的神仙不是西方的魔法，我只能把你變成一只嗷嗷待宰的豬八戒，等著我這下凡變成法師大喊刀下留人，救下我的二徒弟。”

文嘉樂還想回嘴，坐在前邊的羅嬌驕就轉頭吐槽了一句：“你倆太肉麻了，真的。”

自從上次蔣明卓懟了羅嬌驕以後，羅嬌驕對蔣明卓和文嘉樂就客氣了許多，她放下高不可攀的女王氣質，做回正常中學女生，其實還是挺好玩的，還能跟蔣明卓他們開幾句玩笑。

蔣明卓想試探一下文嘉樂，便刻意忍住沒回話，等著文嘉樂開口。文嘉樂剛聽到羅嬌驕的話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停了一下，然後他很快恢覆了張牙舞爪，說：“嫦娥姐姐，你也想下凡救我嗎？我好暢銷啊！”

蔣明卓又氣又好笑，撓了把文嘉樂肚子，文嘉樂怕癢，情不自禁一縮，就聽蔣明卓壓低聲音說：“你還能耐了是吧，讓你別露怯，你倒好，突飛猛進啊，還學會調戲人了？”

蔣明卓一邊說著還一邊撓著文嘉樂癢癢，文嘉樂快哭了，又怕前面的羅嬌驕再聽見，只好用氣音跟他求饒：“我我我我這不是學以致用嗎！這樣也不可以嗎？”

蔣明卓按住他，伏在他耳邊小聲說：“跟我這樣可以。”

天冷了，太陽早早落山，放學出來的時候路上已經亮起路燈，兩個人並肩走著，文嘉樂的手甩甩噠噠，雪化了以後氣溫比昨天要低一些，他的手縮進袖子裏，露出一點點指尖。

蔣明卓走在他身邊，兩個人的手碰著碰著就忍不住碰在了一起，蔣明卓便順勢拉住了文嘉樂的指尖。文嘉樂指尖很涼，接觸過涼風以後有點僵硬。

可他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手指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他沒擡頭看蔣明卓，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走著，蔣明卓見文嘉樂沒有掙紮的意思，從一開始攥住他的手指，換成拉住他的手。

蔣明卓的手又大又幹燥，因為打球，掌心還有點粗糙，在文嘉樂細皮嫩肉的手上摩擦，總讓文嘉樂一陣一陣戰栗。

他們走到文嘉樂家小區門口，蔣明卓站住了，卻沒有松開文嘉樂的手，小區門口綠化做得很好，蔣明卓拉著他站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樹下，從尚未落盡的葉片裏漏出一點點燈光，幽幽暗暗的。

蔣明卓舉起兩個人拉著的手，擺在文嘉樂面前，問他：“文嘉樂，你覺得這代表什麽意思？”

文嘉樂的腦袋縮了縮，有點不好意思，他想把手放下，蔣明卓卻用了點力氣，強行讓他不能避免這個問題。文嘉樂低著頭咬著嘴唇，蔣明卓耐心地等著文嘉樂的答覆，已經到這個時候了，絕對不能心急。

文嘉樂就是這樣的性格，催一下動一下，不催永遠都晃晃悠悠吊兒郎當，蔣明卓當然可以接受自己慢慢打動人心把人追到手的過程，可問題是文嘉樂分明已經動心了，卻只是因為外界的不確定因素而猶豫不決，這讓蔣明卓覺得很傷腦筋。

文嘉樂懶懶散散，蔣明卓卻不是這樣，他希望兩個人互相喜歡以後，就能攜手前行，共同化解前行路上遇到的難題，而不是停在原地冥思苦想一切不好的結局。

文嘉樂的下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一排牙印，蔣明卓原先的雄心壯志在看到牙印的時候突然坍塌了一半，他想開口說要不算了吧，文嘉樂不想這麽快，那自己就退一步。

可是他還沒有開口，文嘉樂就用另一只手覆在了蔣明卓的手上，他的兩只手合在一起包住了蔣明卓的手，然後他在蔣明卓使力到關節發白的手指上落下一個吻，小聲說：“就是這個意思。”

蔣明卓抓的太用力了，文嘉樂擡起頭，蹙起眉毛，蔣明卓看他皺著的臉恍然大悟，趕緊松開了手，他半蹲下`身，問文嘉樂：“是不是把你捏疼了？”

文嘉樂點點頭，說：“有點疼。”

蔣明卓把文嘉樂兩只手夾在中間使勁搓了幾下，搓地文嘉樂手掌手背都熱乎乎的，才心滿意足地退開一步，問他：“還疼嗎？”

文嘉樂又輕輕地搖搖頭，說：“不疼了。”

蔣明卓覺得文嘉樂的態度有點不一樣了，他以前在自己面前總是特別活潑鬧騰，跟他開玩笑他也要牙尖嘴利地回嘴，說話的時候也總是又嬌又勁兒。

但是現在文嘉樂顯然變得非常乖巧，也不知道是他先前的張牙舞爪只是自己的防護甲，現在在自己面前成功卸掉，還是說他為日後的事情憂心忡忡，所以興致不高。

蔣明卓直到目送文嘉樂的身影消失不見了還在思索這個問題，如果是前者，那他當然樂見其成，可如果是後者，他就還是得好好安撫文嘉樂。

蔣明卓在回家路上總算體會到別人說的什麽“人談戀愛了就會患得患失”，這才是第一天，自己就不由自主地想了這麽多，蔣明卓在心裏想，自己一開始還想什麽既然兩情相悅就要快樂一天是一天，現在真的滿足自己心願了，反倒開始憂心忡忡。

到家以後蔣明卓給文嘉樂發微信：“樂樂，我到家了，你幹嘛呢？”

等待回覆的時間格外漫長，蔣明卓癱在床上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手機，才收到文嘉樂的回覆：“剛吃完飯，我媽媽讓我減肥，所以喊我刷碗了。”發完這句話，文嘉樂緊跟著又發了一個哭哭的表情包。

蔣明卓樂的不行，存心逗他：“上次送你回家，阿姨還說要請我去你家裏作客，你怎麽都不邀請我啊！”

文嘉樂有點慌，回他說：“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怎麽還記得呀！哪有剛那個就要到別人家來的。”

蔣明卓覺得文嘉樂越來越好逗：“剛哪個？你的意思是，我只有上門提親才能到你家裏嗎？”

文嘉樂被他三兩句話鬧的臉也紅了耳朵也紅了，扔下一句：“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寫作業。”就不再理他了。

蔣明卓半是心滿意足半是意猶未盡地躺在床上，仔細回味了一下這一天，覺得十分圓滿，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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