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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人命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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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主任察言觀色, 打算要把這人趕走。

不是什麽領導,就算市級領導來到化肥廠,自己接待也綽綽有餘。

倒還輪不到一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人來這裏裝樣兒。

再說了省裏來的領導, 也不會這麽直呼其名。

這人又是哪根蔥。

吳主任一個眼神,當即有幹事上前擋住了那男人的去路。

“你們這是做什麽, 我是她哥。”

南雁聞言嘴角直抽抽, 她倒是真有個親哥, 但高東升還在老家貓著呢。

這年頭想出遠門可不容易, 沒有公社大隊開的介紹信,他總不能靠一雙腿走上百裏路吧?

有這能耐的話,南雁倒是能高看他一眼。

再說了親哥長啥樣她還能不知道?

吳主任見狀, 直接把矛頭指向了丁海銘, “丁局長,這是怎麽回事?您這是帶來了哪位神仙, 怎麽還亂認親。”

丁海銘也沒想到會這樣,這混賬東西跟自己再三保證, 說他跟高南雁是親戚,到了這邊肯定能把這五千噸化肥的指標拿到。

誰知道高南雁直接來了個六親不認!

丁海銘氣得五臟六腑都在冒煙!

他在化工部的時候,怎麽會受這種鳥氣?

“潘建華,這到底怎麽回事!”

縣官不如現管, 在南譙縣化工局上班的潘建華聽到這話,連忙解釋, “我沒撒謊, 高南雁你不能當了大廠長就六親不認啊,我是你大表哥。”

“我娘家母親姓胡, 有兩個阿姨一個早逝一個生了三個女兒, 哪來的什麽表哥?再說了, 化肥廠不是我家私產,別說表哥,就算是我親爹媽來了,也沒用!”

潘建華聽到這話倒也不慌,“你爸媽又沒給你鋪路當廠長。”

南雁冷笑一聲,“怎麽,我還靠了你爹媽不成?”

丁海銘眉頭直皺,這都是在胡說什麽!

潘建華卻沒聽出這濃濃的嘲諷,“我媽死的早,幫不了你。可咱做人不能忘本啊,我媽是林廣金,林業他大姑,林業是誰,你不就是靠林業那條命換來了這錦繡前程,你總不能連林家人都不認了吧?”

南雁臉上神色凝重幾分,看著潘建華似乎在想什麽事情。

吳主任見狀,眼底神色也變了幾番。

都知道這位高廠長年紀輕輕就做出了成績,以至於大家都差不多忘了,這位還是烈屬出身。

但作為辦公室主任的吳孝鋼記得十分清楚。

雖說南雁是外地人,但有些事情想要打聽倒也不難。

比如說廠長跟娘家關系破裂,再比如說她一直跟婆家關系很要好。

要真是婆家那邊的親戚,還真不好弄。

潘建華這麽一說,倒是把那倆幹事都唬住了。

不自覺地松開手,由著這人活動肩周的得意,“做人不能沒良心,要是沒林業能有你今天?你說對吧?高、廠、長。”

潘建華看著這個青春正值芳華的表弟媳,覺得她身上沒什麽女人味。

明明正年輕,結果把自己收拾的特別板正,一眼挑不出錯來,卻也沒了半點女人該有的溫溫柔柔,反倒是格外的嚴肅,想嚇唬誰呢?

女人頂破天也就能做出那點事來,還是回家洗衣服做飯看孩子更重要。

輕佻的目光落在身上,南雁瞥了一眼,“我能有今天,是組織信任我,我努力工作換來的。不用靠誰,也沒想著要誰給我當靠山。”

她忽的話鋒一轉,“看來丁局長這是有備而來,專門帶人來砸我的場子?”

丁海銘不喜歡南雁,冠冕堂皇的話嘴上說的好聽罷了,脾氣更是跟糞坑裏的臭石頭一般無二,不過是比他們更走運,得到了大領導的青睞。

如果自己有這機會,肯定不會比她差!

尤其是現在,明明沒自己高的一個女同志,竟像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自己。

丁海銘很討厭這種感覺,“我沒這個意思。”

“那這是什麽意思?這位難道丁局長不認識?”

有幹事當即代替丁海銘回答,“認識,他跟著丁局長一塊進來的,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

南雁點頭,“丁局長還有什麽想說的?”

看著領導被南雁一再逼問,潘建華出來救駕,“我說高廠長,咱自家人面前犯不著這樣擺譜……”

“閉嘴,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吳孝鋼你幹什麽的,什麽人都往廠裏放,當化肥廠的辦公樓是唱戲的堂子嗎?”

背了鍋的吳主任連忙喊人把潘建華給架出去,後者哪肯答應啊。

他還沒能幫丁局長完成上級指標,搞不定這事誰給他升官啊。

掙脫抓他的人,徑直往南雁面前沖,“高南雁你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我回頭把你那點破事全都給你宣揚出去?”

別說辦公室裏的人了,就連跟過來瞧熱鬧的董長風聽到這話都傻了眼。

看熱鬧歸看熱鬧,但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陰私誰沒有啊,但私底下討論就成了,扯到臺面上的真沒幾個。

真鬧起來不好收場。

別的不說,這位前丁司長帶著人風風火火的過來,難道就沒提前做點功課嗎?

董長風正想著,就聽到南雁冷笑一聲,“你倒是說說看,我有哪些破事,讓我也聽聽熱鬧。”

她這話一說,董長風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位是大領導看好的年輕幹部,真要是破事一堆,只怕早就被人拽下去了。

還用得著等你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來賣弄?

人都不認識你,這親戚能有多親?

再說了,天底下的烈屬幾萬還是有的,能做出成績的又有幾個?

人家怎麽看都算是極為出類拔萃的那個,經得起考驗又有本事,怕你說三道四?

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真金不怕火煉。

南雁無所畏懼,甚至還挑釁的看著丁海銘,“丁局長可真是跟我有仇啊。”

事情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丁海銘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這五千噸化肥的指標是完不成了。

完蛋了。

這下是徹底玩完了。

“你少拿丁局長說事,你信不信我把我二舅他喊來收拾你?”

“你不說這事我還忘了,當初廣金大姑死的不明不白,林業他爸找你爹算賬,結果三叔拿了你爹的錢從中作梗,後來你們搬家不知去向這事也就沒了下文。這下倒好,你送上門來我正好喊爸媽過來,問問看當年廣金大姑到底咋沒的。”

潘建華聽到這話神色有點不自然,“你,你少拿十幾年前的舊事來嚇唬人。”

南雁走到辦公桌旁,拿起電話往公社那邊撥,“誰稀罕嚇唬你呀,討個說法罷了,這事二老一直記掛著呢,不查個清楚明白,晚上睡覺都不踏實。”

她等著那邊接電話之際,回頭看了眼潘建華,“還是說你做兒子的不孝順,做了什麽對不起自家親娘的事情?”

林業的大姑遠嫁,大概是六零年左右忽然間急病沒了,南雁倒是記得林蓉跟自己說過這事,說大姑死的不明不白,大姑父還拿大表哥的婚事做借口,說再折騰下去影響兒子結婚。

關鍵是林廣糧林廣田給勸了回去。

就林廣糧那沒理也得強行占三分的人,沒拿好處能當這不圖回報的好人?

這事透著貓膩呢。

瞧潘建華這模樣,怕不是他也牽扯其中。

正好,讓林廣田了結這樁心事。

潘建華慌了,“這都農忙了,你讓二舅過來,是何居心,想要他逃避勞動沒工分,將來餓死是吧?”

他要上前,被人敢抓住,兩條臂膀都鎖在背後。

要是再亂動彈,一準的讓他趴在地上啃泥巴。

“來不來他說了算,我就給家裏打個電話罷了。”

電話很快就被趙留真接了去,這位紅武公社的婦女主任聲音響亮,“南雁真的是你啊,你這個大忙人還想起來給我們打電話?咋啦是不是出啥事了。”

南雁也沒再寒暄,“是有點事,這邊遇到了林業大姑家的那位表哥,現在就在我們廠子裏呢,趙主任你要不跟我爸媽說聲,看他們要不要過來看看外甥。”

趙留真倒是對林廣金的事情略有耳聞,甚至還因為這擔心過公社裏其他遠嫁的閨女——

你說這遠嫁了,娘家人都沒得到信呢你人就沒了,想要去給你撐腰都來不及。

南雁這話就那麽幾句,但趙留真聽出了其中的幾分味道——

林廣金的兒子咋就到南雁的廠子裏去了?

這肯定是打秋風去了。

她找到劉煥金這麽一分析,劉煥金氣不打一處來,“當初廣田就說大姐死的有蹊蹺,現在他竟然還有臉去找南雁麻煩,主任我也不去回電話了,你就跟南雁說我安排下手頭的工作,馬上就去。”

在紅武被服廠工作的劉煥金,最是清楚那些沾親帶故的人來“打秋風”多煩人。

被服廠擴產後差不多五百多員工,還有各種走後門,想要塞人過來的,何況是那上千人的國營大工廠。

剛巧張桂花去廣州那邊參加廣交會已經回來多時,聽說了這事後想了下,“要不讓建國跟你們一塊去?”

“成,有個壯勞力咱底氣足。”

劉煥金何嘗不知道,林廣金死了都十多年了,骨頭怕不是都化成了灰。

但死人也要一個公道。

當年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得給死去的人討個說法!

這邊忙活著去找人。

那邊丁海銘看著掛斷電話的南雁,他已然汗流浹背。

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那句話“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珰珰一粒銅豌豆”,這可不就是一個壓根拿她沒轍的人。

“丁局長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我明白,但也不能什麽話都相信啊。”南雁唉聲嘆氣,“不過可真是多虧了丁局長,起碼能讓我公婆有機會了結心願。”

丁海銘可不覺得南雁的感謝會拿出什麽實際行動來。

她不把自己踩到泥坑裏,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公歸公私事是私事,丁局長您好歹也是當過部委司長的人,不會不知道這些化肥誰來管吧?別看我是個廠長風光無限,實際上往哪送送多少我也是做不了主。喏,辦事處的董主任不是在那裏麽,她能給我證明。”

看熱鬧的董長風沒想到自己早就被註意到了,也不能假裝不存在,“我就是過來看看,沒想到遇到這西洋景似的。”

“讓董主任看熱鬧了。”南雁笑呵呵了一句,“要不我做東請丁局長吃飯,董主任方便作陪嗎?”

董長風善於把握機會,“當然,我正好還有事情想要請教高廠長。”

但丁海銘哪有這個心情?

扭身就離開了這邊,都沒說一聲。

南雁見狀面露錯愕,“丁局長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被你陰陽怪氣走了唄。

董長風呵呵一笑,“大概是覺得丟人吧。”

送上門來被人羞辱,好歹曾經是司長級別的幹部,哪能受得了這種窩囊氣呢。

可這算什麽?

完不成縣裏交代的指標,這個局長也就當到頭了。

前程是甭指望了,往後南譙縣有什麽好處也甭想著撈到一分一毫。

對丁海銘這種有政治抱負的人,噩夢般的未來也不過剛開始。

不過怪誰呢?

自己手伸太長,偏生遇到不買賬的。

明明有求於人,結果還來砸場子。

真是在上面待久了,不知道民生艱苦啊。

這不活該嘛。

來討化肥的丁局長走了,這飯局自然就沒了下落。

至於潘建華……

“你這是非法拘禁,你最好快放了我,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南雁可沒有知法犯法的打算,“你說什麽呢,只不過化肥廠是國家重要財產,你貿貿然闖進來不合適,總得讓派出所調查調查吧?”

陳年舊案想要破解那可真是太難了,不過扣留潘建華的理由總是有的。

等到林廣田劉煥金兩口子過來,這人就可以重獲自由了。

前提是,真沒做什麽虧心事。

潘建華沒想到她是一點都不怕,氣得破口大罵,“你他娘的還是個女人嗎?”

派出所的人剛巧過來,聽到這話臉一黑。

這是什麽屁話。

擅闖化肥廠不說,還在這裏大放厥詞,派出所可得好好查查,看這人到底什麽多大的本事。

潘建華看到穿制服的人終於意識到什麽,神色也慌張起來。

但壓根沒用。

倒是派出所這邊留下所長跟南雁閑聊,“高廠長您放心,咱們這邊肯定會加強巡邏,保護人民和人民的財產。”

南雁表示感謝,說起了當初林廣金忽然間病死的事情,“其實我也不清楚,就聽家裏小妹說了一句,我爸媽現在已經坐上車趕過來,還得麻煩劉所長您這邊回頭幫忙問問看。”

原來還牽扯到一樁人命官司,劉所長連忙應下,“您放心,有啥說啥,咱到時候一定問清楚!”

十多年前的事情,想要查清楚並不容易。

但有派出所的威壓在,倒是更容易接近真相。

“能問清楚最好,不過也別屈打成招。”

劉所長很快明白過來,人並不想給自己留下這麽個“汙點”。

找理由扣押潘建華是一回事,能做的光明正大沒什麽痕跡。

但屈打成招就不一樣了。

“明白明白。”劉所長又是閑聊了兩句這才離開。

路上碰到正在這裏上班的外甥,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幹活,別偷懶。”

他原本在別處,派出所裏的老資歷,這不是原本的北郊建廠,這邊修了路也建了個新派出所,這才姓氏後面掛了所長這麽個頭銜。

至於他這大外甥,能從鄉下回來也是靠這化肥廠。

舅甥倆可得知足。

不能偷懶!

南雁站在窗邊看著說話的舅甥倆,好一會兒這才回到辦公桌後,拿起那列車時刻表研究。

從陵縣到滄城,最遲明天下午能到。

肯定要在這邊住一宿。

住家裏還是安排在招待所?

安排在外面不免顯得不親近,但住在家裏又有些擠得慌。

不算多大的事,偏生她這會兒挺閑得慌,還真考慮了好一會兒。

兩手準備吧,反正廠裏的招待所也空著呢。

董長風過來的時候,南雁正在看書。

這位中央派遣的負責人,瞥了眼那書的名字,好像是機械類的書籍,但自動化是什麽她不太懂。

難不成東西放上去,不用人就能生產出來?

“是這樣的,我跟小付商量了下,這是我們兩邊拿出的計劃安排,南雁同志您看看有沒有哪裏不合適。”

農資化肥辦事處的決定是跟背後的省委、計委交差,還真和南雁沒啥關系。

她這個廠長如果整天待在工廠裏,實際上也真沒啥大事要做。

除非生產線出了問題,她作為總工去處理麻煩。

南雁習慣給自己找事情做,這會兒正看書,研究自動化機床。

董長風遞過來的文件讓南雁錯愕了下,倒也沒拒絕。

“坐。”

她研究著這些物資分配。

化肥廠的產量是固定的,之前兩位辦事處負責人顯然沒在這件事上達成一致,背後可能有省委和計委鬥法。

這次倒是和諧多了。

三七分,省委這邊三,中央這邊拿走七成。

但這個三七分,是日產一千五百噸基礎上的三七分。

倒是給化肥廠這邊留下了一點“餘糧”。

廠裏頭還能倒賣化肥嗎?

萬一被人抓住把柄,影響的還是南雁的前程。

她自然不會冒這個風險。

董長風似乎意識到什麽,開口解釋,“化肥廠建設在滄城,總也得造福滄城的群眾才是。”

剩下那不到一百噸化肥,是留給滄城地區的!

作者有話說:

一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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