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連幾日江照裏都是早出晚歸的狀態，忙著監督青雨閣的施工，培訓青雨閣的姑娘們，上午教她們化妝，下午在她們對著翻頁動畫學新舞的時候糾正動作，又扒了幾首曲子寫了樂譜教給會笛簫琵琶的幾個姑娘。

同時為了調理姑娘們的氣色，將桂圓紅棗茶、桂花玫瑰茶、山楂陳皮茶、銀耳蓮子羹等養生茶湯的做法教給了青雨閣的廚子。

姑娘們每天早晚灌兩碗，幾日後個個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孫六娘看了直呼滿意，信心大漲。

江照裏另外調整了價目表，靠低價換取競爭力是最不可取的方式，她將價目表分了幾個檔次，一檔錢對應一檔服務，既能滿足窮人的需求又能滿足富人的虛榮心。

直到試營業這天晚上，青雨閣大廳燭火葳蕤絲竹聲聲，高臺上紅袖翻飛軟語咿呀，江照裏站在二樓不起眼的角落看著底下絡繹不絕連聲叫好的男客，多日來緊繃的精神終於放松下來。

成效不錯。

孫六娘從大廳上來湊到江照裏身邊，笑得合不攏嘴：“江姑娘，您可真是神了！我許久沒在青雨閣見到這麽多男人了。”

江照裏沒把她的恭維聽進耳裏，但白花花的銀子就在不遠處向她招手，心情自然也很不錯。

“既然沒什麽問題，我就先回去了。”

“好勒，您回去好好歇著，明日您來……”

江照裏打斷她：“明日我就不來了。”

“不來了？”孫六娘驚詫地反問。

“家中還有小孩，離家太久我也不放心。”

“小孩？”孫六娘更驚詫了，“您看著年紀尚輕，居然已經成家生子了嗎？”

江照裏心知她誤會了，也不解釋，只道：“青雨閣的生意短期內不會有什麽問題，怎麽待客你和姑娘們比我更有經驗。之後每月初我會來一次，若是遇急你可到東山陳家村來找我。”

“陳家村？”青樓裏向來消息靈通，孫六娘是知道這地方的，說是窮山惡水也不為過，她怎麽也想不到看著氣度不凡的江照裏居然住在那種地方。

江照裏拍拍她的肩：“加油，好好幹。”

留下這一句便離開了。

翌日，江照裏一早開著驢車去市集裏采購了糧油米面，然後開到李氏醫館的後門停好，褚允執已經坐著輪椅等在那裏了——江照裏覺得輪椅用著比拐杖更便於褚允執養傷，幹脆向李郎中買了下來——她將褚允執扶到車上坐好，又將輪椅搬到了板車上，這時李郎中的學徒也攙扶著阿酒出來了。

養了多日，阿酒的傷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走路還不太利索。

她見了江照裏就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東家。”

江照裏起初還不太習慣她成日一本正經地東家來東家去，以為她心裏還自輕自賤著，後來發現人就是這樣的性格，也就由她去了。

阿酒和江照裏打過招呼後，便看到了一旁的褚允執，疑道：“這位是……”

江照裏聞言先是驚訝，後了然，阿酒一直在屋內靜養，褚允執也不愛出門，期間兩人沒碰面也是正常的。

她剛想介紹，就聽一旁學徒熱心道：“這位是江姑娘的相公。”

江照裏：“……”

三人同李郎中告別後，便踏上了回陳家村的路。

驢車被江照裏改造過，輪胎和車架都做了加厚加寬處理，在車架前部固定了棉花芯軟墊，舒適感直線上升。

驢車出了縣城，碾過滿是坑窪的黃土路，駛上了崎嶇的山路。

江照裏一邊趕驢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褚允執說話，當然，大多是她在講，褚允執時不時應幾聲，後面也安靜了下來。

江照裏這段時間睡得不多，此時完全是強打著精神，但困意還是逐漸席卷了她，怎麽樣都擋不住。她甩了甩頭，沒待清醒，手裏的驢鞭就被身側的人拿走了。

驢鞭離手，江照裏更迷糊了，轉頭去看，就看見褚允執沈靜地註視著前方，替她趕起車來。

她怎麽忘了，趕驢也是褚允執教她的。

江照裏的眼皮徹底闔上了，意識朦朧間身子一歪，也不知靠到了什麽地方，高度正好，調整幾下後便沈沈睡了過去。

再醒來就發現自己正伏在車架一邊的護欄上，她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心想這個姿勢睡了一路居然也不覺得腰酸背痛。

驢車已經停下了，褚允執和阿酒坐在原位。江照裏擡頭一看，就發現已經到了家門口。

“嫂嫂！”褚一一從屋子裏出來，甩著一雙小短腿跑向江照裏。

江照裏跳下驢車蹲下身張開雙臂，被小孩撲了個滿懷。

自江照裏當了玉後，褚家的生活水平好了不少，小孩吃好睡好幹活也少了，被養得白嫩了不少，小臉長了軟肉，重了一些，江照裏穩了穩身形，才沒一屁股墩兒摔在地上。

“我們回來啦。”她揉了揉小孩的頭，站起身從後面的貨物上拿起一個單獨的油紙包，打開後拿出一串糖葫蘆遞給小孩。

“謝謝嫂嫂。”小孩接過去，歡快地吃起來。

褚允執撐著拐杖下了車，江照裏把輪椅搬到他身後，褚允執坐下後便轉著輪椅帶著小孩回了自己的屋子。

江照裏環視一圈，對還在車上的阿酒道：“你等一會，我馬上就來。”

工匠們的施工速度比江照裏預想得快了不少，已經建好了兩處平房和主樓的一層，二霍正板直地站在一角目不斜視地看著施工的工匠們，時不時拿起手裏的圖紙對上一眼。

江照裏走過去，“小霍。”

“東家！”

“這幾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這是我該做的。”二霍撓了撓頭。

“我帶回來一個姑娘，她身上有傷，你把她背到新建的屋子裏，讓木匠先打一張新床出來給她用，再把貨物卸到廚房裏。”江照裏吩咐完二霍，想起什麽，又問道，“我和二郎不在的這幾天，一一沒有惹麻煩吧？”

“沒有沒有，小少爺很乖也很安靜，都待在自己屋內，不常出來。”

江照裏聽了若有所思。

她一直沒忘記小孩那天的哭鬧，她觀察了一段時間，小孩在她和褚允執面前表現得很正常，懂事體貼會撒嬌，卻很少主動和除他們之外的人說話。

方才小孩明明看到了陌生的阿酒，卻視若無睹，問都不問一句。

江照裏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她懷疑小孩有心結，卻又找不到癥結所在。

【吸溜兒，有沒有兒童心理學這方面的書籍？給我多來幾本。】

【為您推薦《不一樣的孩子心理學》《兒童的人格形成及其培養》《童年的秘密》《完整的成長：兒童生命的自我創造》《伯克畢發展心理學》……】

【夠了夠了，就先這些吧。嗯……再來幾本家長教育的。】

【《愛彌兒論教育》《教育漫話》《民主主義與教育》……已為您加入書架。】

江照裏去廚房端了碟白面饅頭，就鉆進自己房裏啃書磚頭了。

“‘……自由活動受限會對一個其他方面都正常的兒童的精神發展造成重大影響。他會感覺環境不那麽友好、愉悅，很可能導致其形成悲觀的態度，這一態度又可能支配將來的行為模式。……’”

江照裏緩緩讀出這段話，她是不是應該多帶褚一一出去走走？但褚一一有悲觀嗎？好像也沒有啊？就是比普通兒童安靜了一點。

“‘……家庭的物質條件會影響兒童對生活的觀念。與家境好的兒童相比，貧窮使兒童具有更多的不滿足感。……’”

嗯……她這個做家長要更努力賺錢才是。

‘社會情感是兒童發展正常與否的晴雨表。…發現兒童社會情感程度的最好方法之一是觀察他進入學校時的表現。’（1）

學校？

學校……

要不，開個學堂試試？順便把村裏的文化水平提上去。

江照裏沈吟片刻，抓起筆出了門，叫停了正在忙活的工匠們，從仍在監工的二霍手裏拿過施工圖紙，指著圖上的一處對眾人道：

“東邊還未建的這兩座平房，改高半丈，加寬一丈，中間的墻隙去掉並到一起。麻煩諸位了。”

一月之後，褚家的新房正式竣工。

主樓外觀主要采用木質鬥拱架構和黑瓦單檐歇山頂，檐下繪有雅伍墨旋子彩畫，紅墻格扇配以白色臺基和踏朵，設有前廊與勾欄。每層有四間房，二樓的四間房分別用作了江照裏三人的臥房與書房，二霍和阿酒則住在了一樓，餘下兩間房暫時空著。

廚房、庫房等被江照裏設在了主樓外的平房，與主樓風格統一。

江照裏對工匠們多日來的勞動成果大為滿意，除了正常結算的工錢還另外給了每人一貫錢。

送走工匠時江照裏看見了不遠處朝這邊張望的幾個村民。

褚家蓋樓這麽大的動靜，村裏人不想知道也難，此時免不了好奇紛紛來圍觀。

江照裏微微一笑。

魚兒要上鉤了。

她走近寒暄：“陳家嬸嬸，近來可好？”

反正都姓陳，叫誰都一樣。

“挺好的。褚家小娘子，你家這新房子看著真氣派，花了不少銀子吧？”其中一個婦人道。

江照裏避而不答，只道：“新居落成，我與二郎準備三日後申時於家中擺宴，還請各位叔叔嬸嬸屆時一定要賞臉光顧。”

“擺宴？要收我們東西嗎？”另一個男人問道。

“自然不用，叔叔嬸嬸只管來吃就行。”

註：

（1）‘……’節選自阿爾弗雷德·阿德勒《兒童成長心理學：兒童的人格形成及其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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