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麟回到將軍府就去了沈傲庭的書房，兩個人在書房呆了很久，杜昌國站在書房外守著，認真聽著書房裏的動靜，這兩父子無論是單獨相處還是在家人面前，能平平靜靜的呆十分鐘已實屬難得，今天居然談了近一個小時，杜昌國有些不可思議。

“砰！”門被推開了，沈熠麟大步跨了出來，臉色很難看，杜昌國向他敬禮他也沒有看到，徑直去了自己的小洋樓。果然平靜只是表面的，杜昌國走進書房，一股煙味沖鼻而來，沈傲庭剛點燃一只香煙，還沒來得及塞到嘴裏。杜昌國上前一步給他奪了下來，“將軍，大夫說了不讓你抽煙！”沈傲庭苦笑一聲，順了他的意思，“一個兒子還不如一個下屬，昌國，我當年真的做錯了嗎？”沈傲庭把頭深深的埋在雙臂中間，頹廢，無助，杜昌國何時見過這樣的沈傲庭，在他心中，沈傲庭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睿智，他的鐵血無一不讓他敬佩。

“大公子說了什麽？”杜昌國知道，一定是沈熠麟又說了什麽話，刺痛了沈傲庭一顆做父親的心。“他說他願意用一輩子的自由為交換退婚。”“退婚？大公子不想娶蘇小姐，那他為什麽不早說呢？”杜昌國並沒有聽出沈傲庭的重點，沈傲庭悲涼的搖搖頭，“因為雨歌，雨歌在彌留之際給他立了很多規矩，其中一條是婚姻大事唯遵父命，成親一年方可脫離沈家，自立門戶。”杜昌國啞然，他不是沒有想過，以沈熠麟的性格，為何寧願與沈傲庭走到父子相見分外眼紅的地步，也不曾離開沈家，反而在大事上處處為沈傲庭的謀劃，想必這些都是楊雨歌的遺言，而母親在沈熠麟心中的地位重不可言，他不能違背楊雨歌的臨終心願。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他這些年都是因為雨歌，我還以為我們之間還有那麽一絲一毫的父子之情，昌國，你說是不是太可笑了。”沈傲庭今天徹底地絕望了，原有的希冀，慶幸，都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被打破了，沈熠麟說只要沈傲庭肯退婚，他甘願永遠留在將軍府，並且發誓永遠效忠於他，否則婚後一年他會毫不猶豫的離開，如果兩人再次見面就是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他的話是那麽決絕，他讓他做一個選擇。“效忠於我……”沈傲庭咳嗽了兩聲，“我的兒子要發誓效忠於我，哈哈，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沈傲庭大笑兩聲，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拳錘在桌上，一根筆軲轆轆的滾落在地，“那將軍是答應大公子了？”杜昌國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與蘇家的婚事勢在必行，可是沈熠麟的條件又的確抓住了沈傲庭的軟肋，他可以不認這個父親，可是沈傲庭心裏怎麽舍棄的了這個兒子，楊雨歌的兒子。

“為什麽要答應他，難道我沈傲庭就缺這麽一個發誓效忠於我的人嗎！現在，他給我老老實實的娶蘇家小姐，一年之後他愛去哪裏去哪裏，我沈傲庭從此在只有熠航一個兒子！”沈傲庭說的激動，又忍不住咳了兩聲，呼吸聲也變得沈重了許多，“將軍何必說氣話呢？”杜昌國替他順了順氣，“大公子突然要求退婚，究竟是為了什麽？”“還不是因為謝霈雅！這幾日下面人說他與謝家二小姐走的近，我還覺得沒什麽，誰知道，他竟是來真的！”“這……”杜昌國這下也不知道怎麽是好了，大公子，謝霈雅都是有婚約在身的人，怎麽偏偏就攪和到一起了呢。“昌國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杜昌國敬個禮就退下了，書房內不時傳來的咳嗽聲讓他揪著的心怎麽也放不下，沈傲庭南征北戰近三十年，身子骨欠下的債是怎麽也數不清了，現在又上了年紀，老毛病新毛病一起來，在這麽氣下去遲早要出問題的。

沈熠麟賭的不是他們的父子情，而是沈傲庭的上海夢，在他看來，沈傲庭早已不把他當兒子，他也不需要這個兒子，為實現獨占上海，坐享十裏洋場的上海夢，他需要的是幫手，像自己這樣的幫手，既可以幫他籠絡黑白兩道人心，又可以替他打打殺殺，鏟除異己，誰知道他賭錯了，沈傲庭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他既不需要他做兒子，也不需要他做幫手，只要他安生本分的娶了蘇楚甯，一年之後滾出將軍府。

“啪啪啪！”一排二十幾個酒瓶子頃刻間就迸裂了，沈熠麟毫不掩飾的發洩著自己的情緒，雙槍齊發，多年的訓練讓他的左右手同樣的靈活。一旁的沈天看的心驚膽戰，這短短十來分鐘的時間裏，沈熠麟已經報廢了上百發子彈，枯黃的草地上落滿了銅色彈頭，不仔細到也看不出來。

“大哥！”沈熠麟還想舉槍，一個小人兒疾步跑過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大哥，別再練槍了，我聽著害怕。”沈熠麟低頭看沈煜晴仰著小臉，紅著眼睛祈求的看著自己，手上沒了力氣，槍掉在地上，他也不撿，伸手撫摸著沈煜晴的頭發，朝她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今天不用上課嗎？”沈煜晴搖頭，“今天本來是要上課的，可是二哥把老師氣走了。”“怎麽回事？”沈熠麟不解的問。

“煜晴，你一回家就告我狀！”沈熠航也跑了過來，抓住沈煜晴的手，問她，“說好了不告訴別人的，你怎麽說話不算數呢。”“哼！”沈煜晴甩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還說呢！全學校的人都知道因為你夏老師被開除了，就算我不說，爸爸和大哥也會知道的，等一下看你怎麽和爸媽解釋！”

“怎麽回事？”沈熠麟聽他們兩個爭吵不休，打斷了他們。“你說！”沈煜晴看他一眼，“說就說！”沈熠航不甘示弱，“大哥，今天我們學校來了一個新的外語老師，姓夏，聽說是一個什麽主任的家屬，家屬就家屬吧，上課還出了好多錯，連我都會的單詞她都念不對，我好心站起來提醒她幾次，她還生氣了，我就把她攆出去了。”沈熠航興高采烈的講完事情，看上去像是宣布戰鬥勝利似的，“哥，你說我做的對不對！”沈熠麟還沒開口，沈煜晴就搶了過去，“什麽呀，根本不是這樣的，夏老師的老家遭了災，來上海投奔親戚，我們主任看她會說英語就想讓她給我們講一節課試試，結果到好，被二哥氣走了不說，還害得她沒了工作，夏老師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沒有工作你讓她怎麽生活呀！”“可是……”沈熠航還想解釋什麽，沈熠麟已經沒耐心了，“好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煜晴要是覺得那老師可憐，就私下接濟接濟，至於熠航做的也不是全沒有道理，不用再爭了，也不用特意去告訴將軍。”

“哦。”沈煜晴低低的答了句，本來她扯出這件事也不是為了要和沈熠航爭出個對錯，只是一回家看見沈熠麟在這裏打槍，眼神還恨恨的，問了杜昌國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想來用這件事情分散開他的休息，不要一個人在這裏悶著頭打槍。

“大哥，我想找個外語老師到家裏來上課，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找一個啊？”沈熠航上前拉住沈熠麟的衣服，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好，我幫你留意。”沈熠麟不悅的推開他的手，“多大了，一個男孩子，還不如煜晴！”“嘿嘿。”沈熠航松開手，無賴的笑了。沈天也松了一口氣。

“你打算怎麽辦？”沈熠麟幾乎把雲卿當做了知己，有什麽事情好像她總是能理解他的心思，幫他解決問題，雲卿就是有這麽一股說不清楚的魔力。

“我想讓霈雅等我一年，一年之後，我們就離開上海，蘇楚甯我也會原封不動的還給謝霈陽，我知道這樣對不起霈雅，可是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主意。”沈熠麟眼光中的無助任誰看了也會心疼的。

“謝小姐一定會答應的，畢竟這是你母親的遺言。”雲卿握緊了手中的茶杯，天冷，握著杯子會暖和點，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沈夫人為什麽會這麽要求你，好像不這麽做你就會離開沈將軍似的。”有哪個母親在臨終之時會留下這樣的遺言，限制兒子的一切，只是讓他留在父親身邊。

沈熠麟沒有回答，母親的死是他永遠不能觸碰的傷痛，即使對謝霈雅他也不打算提起，她是明媚的春光，是枝頭的小鳥，他要守護她的天真爛漫，這些痛苦的，絕望的回憶她不應當知道，何況他也害怕，害怕她了解過去那個冷酷無情，殺人如麻的自己會恐懼，會後悔。他的雙手是不幹凈的，沾滿鮮血，有該死之人的，也有無辜者的，這讓他每次面對她都會感到愧疚，自責。

“熠麟。”雲卿將自己的手覆在他的上面，“我知道你一定有痛苦的回憶，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你有沈兄弟，有謝小姐，你應該珍惜他們，而不是一味的沈浸在過去，這樣痛苦的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有他們，就說沈天，看他站在外面，忐忑不安，還不是為了你嗎？你覺得心安嗎？”

沈熠麟看著院外的沈天，這個從十一歲開始跟著自己的男孩，他的性格本來是陽光的，開朗的，現在卻被自己染上了一層灰暗，是的，他不會安心。

“熠麟，你應該多想一想他們。”

原來自己一直是一個自私的人，沈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從不顧及身邊人的感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