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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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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見

那一年,瑞貞公主剛剛及笄,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如同最為嬌艷的花朵,被千恩萬寵著肆意盛放。那時最常陪在她身邊得,便是一名叫做花倩月的侍婢。

花倩月自十歲起入宮,無論是年紀還是樣貌都與公主十分相仿,因此最得公主的喜愛,無論是讀書游玩都愛將她帶在身旁,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久而久之連步履姿態都有了幾分相似。

但是只有很少人知道,這一仆一主之間,藏著一個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初元三十二年,彼時還是七皇子的雲帝趙越依靠外戚夏氏及邊關鐵刃蕭家軍的支持,逼得太子趙啟被廢,後又將廢太子囚禁在景元宮內。

誰知就在舊帝駕崩,新皇繼位之時,禁衛統領高遠竟糾結太子舊部,冒死沖入景元宮將太子救出,意圖與宮外勢力匯合謀·反。幸而雲帝早有預料,提前令蕭雲敬帥蕭家軍精銳在宮道伏擊,將這一場八大不小的叛亂很快平息下來。那一日,太子餘黨幾乎被盡數斬殺,無數的血肉染紅了乾清門前的白玉石階,而太子趙啟則被逼自縊與景陽宮內。然而主謀高遠卻趁亂溜進深宮,劫走瑞貞公主作為人質,以圖後謀。

只可惜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所擒住得並不是真正瑞貞公主,而是陰差陽錯地抓來了公主的貼身侍女花倩月。

暮色初降時,一條僻靜的小徑上,響起了疾馳的馬蹄聲。一人黑袍染血,正緊握韁繩策馬狂奔,而在他懷中卻還抱著一個嬌嬌弱弱的宮裝女子。此人正是拼命從宮中逃出的禁衛統領高遠。

花倩月被高遠緊緊鉗在懷中顛簸了一路,只覺得頭腦暈沈,腹中不斷翻騰,卻又不敢真得嘔出。到這一刻,她還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樣,扮作公主的樣子呆在內宮,等著公主玩夠了回來。誰知突然沖進一個兇神惡煞的武夫,一刀斬殺了外面的太監宮女,又將她綁住擄了出來。

馬蹄不停,草木飛馳,如火的殘陽慢慢染紅了天際,像極了鮮血濺滿宮殿時的場景。頭頂不斷有灼熱的氣息撲來,可連這呼吸中都是帶了血腥味的,粗糲的繩索幾乎要將手腕磨出血來。

如果發現自己並不是真公主,眼前這人會拿自己怎麽樣,花倩月不敢去想,只顫抖著閉上了眼睛,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原來人在極度恐懼之時,竟連哭都哭不出來。

突然,身下的馬匹發出一聲長啾,硬生生被剎住步子。花倩月還來不及去想發生了什麽,就聽見一個清潤的聲音破空傳來,“高統領為何走得如此焦急,叫小弟追得實在辛苦啊!”

花倩月的心猛地跳了跳,然後聽見頭頂那人咬牙切齒道:“蕭雲敬,你腳程倒是不慢。”

那人輕聲笑了起來,如夏日裏的凜冽清泉,滴滴打在花倩月心上,她突然想知道,這樣的人笑起來會是什麽樣子。於是她鼓起十足的勇氣,自那人臂間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長久的顛簸令她眼前還有些模糊,只見一片混沌之中,有人白衣銀袍,執槍立於馬上,最後一抹金光映在他發冠之上,如同天神般劈天蔽日地朝她伸出手來,連那白袍上的斑斑血跡,都無法汙損他分毫。

花倩月癡癡望著眼前這幕,心頭仿佛突然空了一塊,自他之後,再無人能填滿。

她眼看那人將銀槍橫於馬上,又把玩著韁繩朗聲道:“高統領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何必再多添個累贅,只要你將懷中那人給我,我自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頭頂那人也笑了起來,笑聲卻陰鷙刺耳,他道:“蕭將軍就這麽孤身趕來,僅憑只言片語片語就想我聽你擺布,是不是太小看我高遠了。”

蕭雲敬眸光一閃,道:“高統領率禁衛多年,武藝超群,自然沒人敢看不起你。”他突然懶懶勾起唇角,道:“不過要對付你嘛,只我一人足矣……”

花倩月感到高遠鉗著她的手似乎動了動,從她的角度看得清楚,他們身旁的草叢中突然有了悉悉索索的動靜。她心頭一跳,不顧一切地大喊道:“小心,有埋伏!”高遠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擡手就要擰住她的脖子,誰知手剛一擡起,一杠長槍已至,頃刻間就已死死釘入高遠的喉間。高遠不可置信地擡頭,瞪起的雙目還來不及閉上,就已斷了氣。

電光火石之間,花倩月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只知道身下的馬匹突然受驚狂奔起來,而自己的身子也隨著高遠的身體一起被拋了下去。呼嘯的冷風將臉打得生疼,她顫抖著閉上眼,以為會就此斃命。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落入亂石之中,而是栽入了一個結實而溫暖的懷抱中,花倩月驚喜的擡頭,那俊俏的眉目就在咫尺之處,可下一刻,她就在他肋骨處看見了一把帶血的尖刀。

高遠埋伏在草叢中的接應部下,本想等他一聲令下就上前圍攻,誰知卻親眼見到主子被一擊斃命,如此強悍的實力對比,令他們幾乎要立即落荒而逃。可他們很快就發現,那個天神一樣的白袍男子為了救從馬上落下的女子,竟將後背完全暴露了出來。只猶豫了一刻,就有膽大之人沖出去用手中的尖刀狠狠刺下,可惜他在慌亂中卻插偏了,只斜斜刺入了蕭雲敬的肋骨。

眼看一擊得手,那人驚喜不已,連忙回頭招呼其餘人一起攻上。可他忘了,虎落平陽也仍然是猛虎,而螻蟻只能是螻蟻。就在他笑容還來不及褪下之時,蕭雲敬已經反手抽回自己的銀槍,一下插穿了他的胸口。

但蕭雲敬畢竟受了重傷,懷中還抱著一人,因此也不敢戀戰,只憑一身武力不斷騰挪翻滾,硬是拖著花倩月爬回自己的坐騎,策馬狂奔,轉眼就將其餘人甩在身後。

兩人一路疾馳到一條小溪邊,蕭雲敬終於難以支撐,眼看身後已經沒了追兵的蹤影,才咬牙將韁繩拉住,又小心將懷中的女子抱了下來。隨後捂著傷口勉強跪地,道:“臣救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

花倩月嚇得向後連退幾步,眼看他的身子搖搖欲墜,卻不敢上前攙扶,只得咬著唇也跪下顫聲道:“侯爺恕罪,我並不是什麽公主,只是公主的一名侍婢!”

蕭雲敬大驚,連忙擡頭仔細端詳面前的女子,果然發現她容貌雖和公主相似,氣質卻帶著柔弱羞怯,確實只是一名侍女。方才自己救人心切,又是遠遠一瞥,竟未瞧出來。

花倩月感受到面前逼人的目光,根本不敢擡頭,心中忐忑不已:自己只是一名奴婢,卻害他受了這麽重的傷,他會後悔救自己嗎?會因此遷怒自己嗎?

這時,她卻聽他以輕松的口吻道:“公主也好,侍婢也好,我今日總歸是救了一條性命,多少能抵消所犯下的殺孽。”花倩月聞言心中一松,不知為何竟落下淚來,也許她實在太怕會被他丟下,太怕會見到他嫌惡自己的樣子。

蕭雲敬見她跪在那裏不斷垂淚,不由苦笑道:“這位姑娘,你能不能先將我扶起來,若不再把這刀拔出,只怕我就沒命送你回宮了。”

花倩月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他扶起坐下,眼看他已經孱弱的半點力氣都沒,索性把心一橫替他撕開上衣,陡然露出的精壯肌肉令她臉上微微一紅,而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卻讓她忘了害羞,只泛著淚花焦急道:“這刀該怎麽辦,我……我不會!”

蕭雲敬的臉色已經十分蒼白,他一把握住花倩月的手,引著她按住自己的傷口,又虛弱地道:“用這只手按住,然後什麽都不要想,狠狠壓著就是!”

花倩月嚇得渾身發抖,但她明白自己如果再猶豫幾分,這人就可能會因失血過多而死。於是她咬緊牙關,一手顫抖著按住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一手握住刀柄狠狠拔出丟在地上,眼看蕭雲敬的面容頓時扭曲了起來,她嚇得淚流滿面,連忙扶住他道:“侯爺,你沒事吧!”

蕭雲敬額上不斷冒汗,卻虛弱地安撫她道:“很好,你做得很好!再幫我把傷口包紮起來,你會做嗎?”

花倩月流著淚點頭,道:“我會,我小時候在鄉下替我爹包過傷口。”蕭雲敬笑了起來,將身子斜斜靠在一棵樹幹上,任由她為自己處理傷口。長久的失血令他意識有些模糊,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麽睡去,於是勉強提起精神和面前的人閑談起來,“你的家鄉在哪裏?你爹是做什麽的?”

“我家鄉在滇城同溪鎮,爹爹有時會去山裏采草藥換錢,如果運氣不好遇到猛獸就會受傷,所以我就學會了替他包紮。”花倩月一邊答著,一邊撕下塊布條,沾了溪水為他清洗傷口,蕭雲敬正聽她軟軟的聲音聽得十分舒服,陡然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不由嘶地一聲皺起眉頭。

花倩月嚇了一跳,手上頓時停了下來,蕭雲敬卻很快恢覆笑容道:“沒事,這點疼我還受的住。你繼續說,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扮成公主。”

花倩月知道他是想借和自己閑聊集中神智,於是連忙回道:“奴婢名叫花倩月,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因為樣貌和公主有些相似,公主有時會和我互換身份,讓我扮作她的樣子呆在宮裏,她就扮作我的樣子出去游玩。每次最多一個時辰,誰知今日正好撞見那賊人沖進來將我擄走。”這便是兩年來她和公主之間的秘密。

蕭雲敬聽得搖頭笑道:“這個瑞貞公主,還是像小時候一般不安分。”花倩月聽這話頭他應該是認識公主,正想再問幾句,卻發現隨著鮮血將布塊全部染濕,他的身子越來越冷,臉色也愈發蒼白起來。

此刻天已經全黑了,他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極有可能還會遇上趕來的追兵,花倩月替他將最後一塊布條紮緊,舉目望去只看到夜色茫茫,頓時心中又是慌亂又是無措。蕭雲敬聽到了她的啜泣聲,輕輕握住她的手安撫道:“別哭,相信我,我會帶你回去。”

不知為何,在他輕柔的嗓音中,花倩月的心就此安定了下來,生死關頭,她也不再想什麽男女之防,索性將他的身子枕在自己腿上為他取暖,想了想又道:“要不我給侯爺唱唱我們家鄉的小調吧,權當解個悶。”

蕭雲敬笑得連著咳嗽了幾聲,道:“好啊,但是你不要唱得太難聽,不然我怕會被嚇得逃走。”

花倩月也赧然一笑,隨後朱唇輕啟,為他唱起了一首鄉間的山歌。她說話的聲音雖然軟軟怯怯,歌聲卻是清麗婉轉,好似帶他越過眼前的黑暗,看見了山澗流水,碧草繁花。這一夜,她就這麽陪他唱曲聊天,終於當天際泛起魚肚白時,蕭雲敬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在她懷中沈沈睡去。

第二日,蕭雲敬慢慢睜開眼,只見初升的晨曦之下,十六歲的嬌艷少女正提著裙擺赤足站在溪水之中,細碎的金光灑在她的烏發之上,潺潺溪水從她白皙的足腕處流過,她纖細的身影映在如鏈的波光中輕輕搖曳,好似一個輕柔而雋永的美夢,從此駐在了他的心中。

蕭雲敬倚著樹幹慢慢坐起,不知為何,突然不想上前打擾這副畫面。她一邊撩水洗足,口中好像還哼著一首曲子: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下山多路不平,哥要對妹兒一條心,妹就想哥來,到如今……

那曲兒纏綿詞兒大膽,好似一枚彎鉤輕輕扯入心扉,蕭雲敬勾起唇角,發覺身上的力氣已經恢覆,便站起身走到她身後道:“在唱什麽?也教我唱幾句可好。”

花倩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待看清他的眉眼近在咫尺,臉上便騰地紅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跑遠幾步,突然又想起什麽,急忙問道:“侯爺,你……你的傷好了嗎?”

蕭雲敬臉色雖還有些蒼白,但氣力已經恢覆不少,他笑著道:“放心,修羅戰場都沒要了我的命,何況這幾個蟊賊。”他又左右看了看道:“不過我們最好找個地方先落腳,這裏始終不夠安全,我會留下訊號讓我的部下盡快找到我們。”

花倩月點了點頭,見他步履還有些不穩,便攙扶著他穿過林子往外走去,幸好走了不久,就發現一個小小的村落,兩人找了一戶農戶,怕戶主起疑,便裝成被歹徒劫去錢財的富商夫婦,懇求在這邊暫住一宿。

那家的農婦見這兩人衣著華貴,相貌姣好,看著實在不像壞人,頓時心生同情,收拾了間屋子讓他們先住下,又去麻利地做了一桌子菜,招呼他們吃下。

兩人餓了一晚,俱是饑腸轆轆,此刻也顧不得什麽吃相,風卷殘雲一將一桌子菜吃光。蕭雲敬的身子還未完全恢覆,便由花倩月攙扶著先回房去睡下,這一睡就又睡到了暮色時分。一推開門,就發現花倩月正坐在院中,借著夕陽餘暉,細心地縫補著一件衣袍。

他很快認出那是自己的衣袍,她在逆光下低著頭,唇邊還噙著一抹笑意,蕭雲敬將身子靠在門板之上,靜靜看她動作,突然發現她其實一點都不像公主,她不是宮廷中嬌貴的花,她像一株帶著韌性的蘅蕪,無論在多麽惡劣的環境都能散發出獨特的香氣。

他於是走過去坐在她身旁,道:“爛成這樣了,還補它做什麽?”

花倩月見被他發現,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做,這樣好的料子,若是扔了可惜了。”她隨後又笑著保證道:“你放心,我的手工很好的,肯定能補得好。”

蕭雲敬不置可否地笑笑,又站起身伸了個攔腰道:“我餓了,去看看張大娘哪兒有沒有什麽吃得。”

花倩月連忙也站起來,放下手中的針線道:“他們都已經吃過了,我見你在睡覺不好叫你。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蕭雲敬轉過頭,突然有些狡黠地沖她眨了眨眼道:“以前我在軍中的時候,總想著能娶一個能陪著我為我洗衣做飯的女子,這樣我在外不管再苦再累,回來能看到她的笑臉,喝到她親手做得熱湯,便能感覺我還有一個家。想不到今日真讓我遇上這樣一個女子。”

花倩月的臉騰地紅了起來,連忙低頭囁嚅道:“侯爺身份高貴,想娶什麽樣的妻子自然都能達成心意,不要拿我打趣。”

蕭雲敬的笑容卻突然斂起,目光變得有些深邃道:“不,越是身份高貴,便越不可能娶到自己想娶的女子,也過不上自己想過的生活。”

花倩月聽這話語中隱有悲戚之意,心中不知為何變得又酸又澀,幾乎要落下淚來。就在這時,方才出去串門的農婦突然跑了回來,帶著驚疑地神色打量著蕭雲敬道:“剛才村子裏來了幾位軍爺,說要打聽有沒有受傷的人住在這,他們要找的不會是你吧。你們該不是犯了什麽事跑過來的吧。”

花倩月臉色一變,與蕭雲敬互看一眼,:子裏有人在找他,可來得究竟是誰的人?她見那農婦臉上的懷疑更甚,連忙翻遍身上找出所有值錢的首飾交到農婦手上,帶了哭腔懇求道:“大姐,我相公真的沒犯事,只是怕那些歹徒偽裝軍爺來找,求你千萬不要告訴他們我們在哪兒!求你了!”

那農婦接過一大堆價值不菲的首飾,面上露出猶豫之色,這時,門外已經傳來了嘈雜聲,花倩月知道那些人只怕已經找來,容不得多想,連忙一把將蕭雲敬拽入屋內,又不容拒絕地讓他藏在櫃子裏,自己則守在了門前。

剛剛做完這一切,房門便“砰”地一聲被推開了,有人大聲呵斥著:“聽說這裏有受傷的人,快把他叫出來。”

花倩月咬了咬唇,努力裝出平靜神色道:“這裏只有我一人!”

那領頭人冷笑數聲,揮手喊道:“搜!”

身後的人立即領命在屋中搜了起來,屋子本就不大,轉眼就已全搜了一遍,花倩月越來越驚慌,眼看一人正要打開櫃門,她猛地沖過去以身子擋在門前,顫聲喊道:“裏面是我相公,他是受了傷,但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不準害他!”

藏在櫃中的蕭雲敬聽出領頭人的聲音,正想自己走出,卻陡然聽見她這聲喊,伸向櫃門的手便猛地滯在空中。

他年少成名,多年征戰,許多人敬他怕他,卻從未有人將他護在身後,說:他是我相公,你們不準害他!

她的聲音怕得發抖,可語氣卻是如此堅定,全然不顧自己的性命來保護著他,蕭雲敬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有些東西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擊中心房,刻下一生印記。

門外的吵嚷聲更甚,那領頭人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正要下令將這女子綁住,櫃子的門卻突然開了,待他看清門內出來之人,連忙跪下面露喜色道:“侯爺終於找到你了,屬下來遲了,還望侯爺莫怪!”

花倩月楞了楞,這才明白眼前來得人竟是他的部下,心中又驚又喜隨後卻是濃濃的不舍與隱痛。

就在她悲喜交加,神情恍惚之時,蕭雲敬已經走到她面前對她伸手笑道:“我說過我會平安送你回去,快走吧,公主只怕等得著急了。”

公主這個詞,讓她的意識終於回到了現實,是啊,她馬上要回到深宮,回到公主旁邊做一個小小的婢女,也許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而他會娶妻生子,從此生死不見,各自天涯。

花倩月回宮後便一直郁郁寡歡,公主問起只說是被擄時受了驚嚇,她時常會想起他的雙眸,帶笑的,狡黠的,堅毅的,還有送她回宮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只是這樣的回憶,便能點燃一簇的小小火焰,在無望的餘生中照出微弱的光亮。

她以為自己會抱著對他回憶過一輩子,可世事偏偏捉弄,只過了不到一個月,她就得到了雲帝將瑞貞公主賜婚宣遠侯蕭雲敬的消息。原來雲帝怕瑞貞公主被擄的名聲傳出,索性將錯就錯將她嫁給救駕有功的宣遠侯,也正好成就一段佳話。

當公主含羞帶怯地向她問起宣遠侯現在的模樣時,她突然覺得十分可笑,自己與他的生死之劫,卻成全了他與另一個人的姻緣佳話。而她還要以陪嫁的身份,親眼見他與公主日日恩愛相伴,這對她來說,簡直如同剔肉蝕骨的永生煉獄。

於是她在又妒又狠的折磨下,終於做了平生第一件狠毒之事:她殺了公主,用了宮中最親密的姐妹餘尤兒提供的苗疆秘術,扮成了公主的模樣,替她嫁給了蕭雲敬。

在後來的很多日子裏,她撫著這張本不屬於自己的臉想著:自己當時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也許冥冥中真得有上蒼安排,只要做一件錯事,以後的步步都註定陷入深潭,直到麻木地再也分不清對錯。

可她很快就不再想了,因為無論給她多少次機會,她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誰叫她癡愛他入骨。

愛而不得,便生怨憎,欲障入心,一念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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