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毫不猶豫地按住了她的手機。

“別接。”

孟蕓嘆了口氣, “沒事的。”

她至少要聽聽她媽說什麽——雖然已經嚴詞拒絕了大媽了, 但是她也怕她媽去她大媽那兒胡亂說些什麽，把人給氣到了。

雖然大媽軟弱又聖母，但是養育之恩沒齒難忘，孟蕓不可能因為她媽做的事, 就徹底將她大媽拋在一邊的。

電話被接了起來。

孟蕓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電話裏傳來了語氣不怎麽好的吩咐聲。

“我和你弟已經下飛機了，你過來接一下我們。”

孟蕓沒說話。

她媽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覆, 態度更差了, “啞巴了？叫你拿個名字推三阻四的，來接個人也不行？養你有什麽用？……”

手機裏傳來的聲音很大，旁邊的陸野基本也能聽清楚。

他心裏糾結得要命——看到孟蕓這樣難過的表情，他都快心疼死了，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 想安慰她、給她力量，也想搶過她的手機替她回答。

陸野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讓她自己做決定。

他很輕很輕地在孟蕓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別怕。”

不是還有我麽。

陸野彎了彎唇角。

孟蕓感覺到了手心傳來的溫度，一下子就釋然了。

她這麽多年一直在做一個乖乖女，乖巧聽話, 膽小怕事，連大聲說話都要考慮考慮。

出國那陣，孟蕓每天都在後悔，腦袋一熱就來了, 現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連去便利店買瓶飲料都需要鼓起勇氣才行。

怕室友不喜歡她、怕教授不喜歡她、怕同學對她有意見，做什麽都畏手畏腳的。

這種怯懦是她從小養成的性格，幾乎已經深入骨髓了。

只是當此刻，陸野牢牢地牽住她，對她說別怕的時候，孟蕓突然有種沖破牢籠的輕松感。

既然她親媽都不把她當親女兒，她又何必想東想西的，擔心這又擔心那兒呢？

“可是，你沒有養過我。”

“……你說什麽？！”

孟蕓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帶著堅定的力量，“我說，你從十來歲就把我一個人丟在老家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給我打過一分生活費，過年回老家，你帶著弟弟見親戚，卻從來沒有給過我一分壓歲錢，要不是大媽，你甚至都不想來看看我。”

“我沒有弟弟，也沒有爸媽，四五年沒見過的人，比陌生人都不如……所以不能幫你借貸款，也不能來接你們，不好意思了。”

孟蕓一鼓作氣說完，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只是這一掛，她又有些緊張起來，皺著眉擡頭看向陸野，“會不會覺得我太沒良心了？至少也是給了我生命的人……”

“不會。”陸野松了口氣，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你做的很好。”

“哪裏好了？”

“世界上只有一種人需要你用心對待，那就是用心對待你的人……嗯，對，比如我。”

陸野非常不要臉地笑了起來。

孟蕓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吃什麽？”

每次見面，到最後總是免不了這個俗套又直擊靈魂的問題。

陸野笑得眼睛彎彎，看起來迷人又不羈，再加上他穿得又休閑，倒真的像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了。

孟蕓的心跳快了幾拍，默默地扭過頭去不看他的臉。

“吃我行嗎？”

“不吃我回家了。”

“誒別別別，走走走，我們吃鵝肝燴飯去……”

陸野真的是一個很精於飲食之道的人，挑的店大部分都是有口碑又好吃的店家，這家鵝肝燴飯是本市美食必吃榜的前五名，晚餐時間還沒到，門口已經排了老長的隊了。

也不知道陸野是使了什麽法子，居然帶著孟蕓穿越了隊伍，直接就被店員帶了進去了。

孟蕓並不知道這家店是不能訂位的，只當他是提前訂位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

哪知道兩人才坐下來，就看到了隔了兩桌的地方，一張有一點點熟悉的臉。

孟蕓本來是認不出這個女人的，但是不久之前才在商場偶遇過，她也沒老年癡呆，自然立刻想到了對方的臉，“那個是耿莉嗎？”

陸野剛剛也看到了，他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換一家？”

“不用了，你不是說很好吃嘛，那就吃呀。”

孟蕓笑了笑，怡然地坐了下來。

只是兩人不去惹人家，可擋不住耿莉朝他們走來，很自來熟地坐到了陸野旁邊的沙發上。

“我剛剛就看到你們倆走進來了，還當認錯了呢，沒想到真這麽巧啊！”

“……”

“這都第二次偶遇了，哎呀，這是太有緣分了！”

陸野笑了笑，只是笑得比較敷衍，“不是緣分吧，在這家店裏我都遇到過七八個同學了。”

言下之意就是這家店真的很有名，周末來吃飯遇到也不算是什麽稀奇事了。

耿莉可聽不出他趕人的語氣，只瞪大了眼睛，“是嘛？！那真的好巧哦！”

孟蕓差點笑出聲來，連忙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只是耿莉的眼神已經轉到了她臉上，一臉興奮兮兮的模樣，“說起來，你們倆是成了嗎？”

陸野的眼神看起來已經想打人了，只是表情依然紳士，“抱歉，這是我們的私事……”

耿莉笑了笑，“這有什麽嘛，小氣！不過，陸野，你猜猜我今天約了誰吃飯？”

“……”

“三百首啊！他回國發展了，你們沒見過嗎？哦，他一會兒就來了……”

陸野條件發射地去看孟蕓的表情。

孟蕓臉色未變，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麽反應的樣子，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欸，學妹在的話會不會有點尷尬啊……”

“耿莉！”陸野臉色黑了，“不好意思，我們要吃飯了，可以下次再聊嗎？”

“別啊，幹脆拼個桌吧？”

耿莉確實是非常不會看人臉色的人了，甚至沒經過兩人的同意，直接沖著已經走進店的魏宋詞搖了搖手，“三百首！”

魏宋詞聽到了聲音，不急不緩地朝著他們這桌靠近。

孟蕓是真的沒什麽感覺了，只是這樣的情況下，難免有些尷尬。

她握緊了杯子，心裏已經用她能想到的詞匯罵了耿莉一萬遍。

怎麽會有這麽事多的人呢？

而且，怎麽會這麽巧，就和他們碰到了呢？

魏宋詞來了，陸野也不好再趕人了，在心底嘆了口氣，站起來和魏宋詞打了個招呼。

“三百首，真是太巧了……”

寒暄了一番之後，陸野換了個位置，坐到了孟蕓的旁邊。

他們坐得是四人桌，剛剛耿莉一過來就坐在了陸野旁邊，如果魏宋詞來，那就沒得選，只能坐在孟蕓旁邊了。

陸野不經意地換了位置之後，就變成了他和孟蕓一邊，魏宋詞和耿莉一邊，女生對著女生，男生對著男生，也減少了這桌的尷尬。

陸野真覺得今天流年不利——他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孟蕓的手。

孟蕓甩了兩下，沒甩開，便任由他牢牢握住去了。

魏宋詞和耿莉也打了招呼，這才看向孟蕓。

孟蕓抿著唇輕聲道：“魏學長，好久不見了。”

“……嗯，好久不見。”

陸野看到兩人說話，心裏有淡淡的、說不上來的酸澀，只是很快壓了下去，“工作落實了嗎？”

“嗯，在私立診所。”

……

桌上另外三個人都是同專業的同學，孟蕓完全插不上嘴，也沒有想要加入話題的意思。

陸野給她推薦的燴飯真的很好吃，她嘗了一口就愛上了，一口一口吃得滿意。

只是陸野一直抓著她的另一只手，讓她的姿勢有點難受。

聽了幾句陸野就大致了解了情況。

耿莉這幾年轉了行政，不再做醫師了，但是她老公還在準一線，兩人準備買房子，要還貸的話，死工資可能不夠，所以想找魏宋詞介紹，把她老公介紹進私立醫院去。

“哎呀，我老公那人，跟魏學霸和陸大富豪沒法比，水平麽是挺好的，就是家裏背景不夠，也不會說話，這一點點升要升到哪年哪月去啊……”

陸野嘆了口氣。

這人真是太不會說話了。

說得好像他和魏宋詞都是會說話、家裏有背景所以才能找到好工作似的。

只是耿莉想得好，說了這麽多話，魏宋詞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我會幫忙留意的。”

接著不管耿莉說什麽都不再應了。

耿莉眼見著話說得沒趣，眼珠子一轉，又把目光對向了正在乖乖巧巧吃飯的孟蕓。

“說起來，小學妹以前是追過三百首的吧？沒想到最後居然和陸野在一起了，造化弄人啊……小學妹，你不知道，以前我們系有多少人喜歡陸野哦……”

孟蕓頓了一下，迷茫地擡起頭，“可是，這關學姐什麽事呢？”

她是真的受夠了。

這個耿莉，兩人根本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偏偏夾槍帶棒地讓人下不來臺。

孟蕓覺得可能是剛剛自己的怨氣還沒有發幹凈，所以不受控制地就沖了回去。

都怪陸野！

她有些想解釋一下，看到耿莉的表情之後，又覺得有點微妙地爽，解釋的話也吞了回去。

“……”

耿莉瞪大了眼睛。

陸野“噗嗤”笑出了聲。

旁邊的魏宋詞也彎出了淡淡的笑意。

只是餘光看到陸野和孟蕓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親密的感覺，他的笑很快就淡了下去，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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