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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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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背上躍下來,旭親王接過侍衛遞來的白帕子,揩著額頭上的汗。

他所養的侍衛們,皆是些面龐白凈,身姿清瘦,面容姣好而又雌雄莫辯的男子們。

陳淮安站在這群侍衛之中,身材高大,面色古銅,遠遠看去就是一身的男子氣概。

一襲青衫,窄腰緊束,走在旭親王的身邊,壓迫性的高大。

倆人就繞著馬場而踱。

陳淮安也是開門見山:“王爺,您是否一直忌憚於皇上,怕他會對手足下手,是以這些年來,寸步不敢離開京城?”

旭親王雖在笑,但眉眼間掩不住恐懼和苦澀:“淮安,你們尚小,不曾經歷過先帝那一輩的削藩與屠殺,而我,是切切實實經歷過的。

勿以人善就以為好欺負,皇上雖說看起來性默,但他能被先帝選中繼承皇位,就絕不是等閑之輩,便你,也得明白這一點,他看起來軟弱,胸中自有其城府。”

陳淮安笑道:“臣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

上輩子,先是河北的天災,接著又是流民的暴亂,而後又是韃子南下,這些皆非人力,也無法預判,全是自然災禍。

在一次又一次的困難之中,朱佑鎮至少知人善用,至少一直信任他和林欽,大明江山才能一次次渡過危難,轉危為安。

便最後犧牲了他,也是為了朝廷穩固而不得不作出的退讓。

至少在陳淮安死時,朱佑鎮還是皇帝,便林欽,收割了恒國公和英國公的兵權,一方獨大,最後不也依舊死了?

但恰就仿似陳淮安當初在涼州初見朱佑鎮時所言,妖妃,奸相,並奸宦,他與李唐君主一般,此生逃不掉的,仍是這三樣,但這三樣就足以毀滅一座王朝。

旭親王瞧陳淮安一臉青霾,啞聲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讓你如此憂心?”

陳淮安道:“王爺向來寵愛劉思罔,當作知已,還不止是同道中的知已,應該也是床榻上的知已,我說的沒錯吧?”

……

“您一直以來往宮中遞東西,與太後皇上的往來,也是通過劉思罔,我說的可對?”

旭親王站在那裏,面色已經開始發青了:“你是說,他通過我,已然攀附上了皇上?”

陳淮安亦站定,青草蔚蔚的馬場之上,北邊烏雲急催,驟然起了風,已是風雨欲來之勢,他的袍袂叫風掛著,使勁的撲拉。

“應該說,他看似與林欽私交甚篤,暗中與皇上關系也不錯,但無人知道的,他與太後,似乎才是生死之交。”陳淮安語調淡淡的說著,越說,旭親王的臉色就越蒼白。

他拳頭緊握了起來:“枉費本王這些年待他一片好心,還想與他白頭偕老,他怎敢如此對待本王?果真挑起江山動亂,無論他投靠的是誰,本王都脫不了幹系。”

陳淮安遙想起上輩子旭親王叫根棍子給強暴之後,彎腰捂腹,哀痛欲絕的樣子,忽而就哈哈而笑。

“王爺,劉思罔雖說沒了根,但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你把個男人壓在床上,情情愛愛的,想想我都惡心的慌。要是我,早一刀把你也給騸了。

這怪不得他,得怪你,怪你沒把人當成人待。不過這並非是重點,您也勿要打草驚蛇,早早捅出此事來。

您派個自己人悄悄跟隨於他,無論他去了何處,做了什麽,皆要如實報予我知,我得分辯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旭親王緊接著追問。

陳淮安道:“恒國公忠於太後,是因為他早有謀反之心,總覺得太後弱而朱佑乾軟弱,支持她,是為了給自己鋪平道路,這個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英國公郭崎忠於太後,則是因為他與先帝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他受了先帝的托孤之情。至於林欽,他也有他的野心,這個王爺不會不知道。

皇上自登極之後,無欲無求,這是不正常的,對太後的容忍,也是不正常的。這一點,我覺得咱們能從劉思罔身上找出原因來。”

宮中,黃玉洛望著叫袁湟抱回來的孩子,靜靜兒聽他講述著過程。

楞了半晌,才從袁湟手中接過那大腦袋,三個發漩的孩子來。

她自以為天衣無縫,居然沒想到一招居然就叫陳淮安給識穿了。

陳淮安還差點打死了陳淮陽?

她悶了半晌,咬牙切齒道:“罷了,你們全都退下吧,哀家想要靜一靜。”

要說這孩子的歸屬,也是真真兒的叫黃玉洛頭疼。

這孩子切切實實是她生的,而且其父也確實是陳淮陽。

人常言,烈女怕纏郎,陳淮陽好歹有幅好皮囊,身為臣下,沒少給黃玉洛獻過殷勤。

黃玉洛猶還年青,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時候,而且雖說有個一個以來愛慕著她,並忠心耿耿的袁晉,但畢竟二人身份仿如鴻溝,見上一面也是極難的。

她曾守過了多少個漫長的夜晚啊,一夜又一夜,睡在一個比自己父親還老,散發著屍體般腐臭氣息的男人身邊,違心的讚美著他英明神武,誇著他的胸懷有多麽的廣闊,說著自己有多麽的愛他,仰慕他,尊敬他。

可無論她多麽的想要說服自己,畢竟曾經有過林欽那般俊朗,帥氣的未婚夫,觸摸過他緊實的肌肉,依偎過他平坦的胸膛,黃玉洛看著先帝那因為年邁而松馳的皮膚,因為整日酒肉而不節制,最後鼓脹如球的肚腩時,依舊惡心的想吐。

所以她才會找袁晉。

少年的皮膚是多麽的緊致啊,大腿緊致而又光滑,又還是個下九流賭徒,空有一幅英俊的皮囊,便偶爾有一日發現他是個危險了,不得不除時,也會很方便。

一個無父無母的少年,沒有太多人會追究他的去向的。

但她是真的,就如同愛林欽一般的愛著袁晉,她喜歡那比自己年青的孩子觸摸自己的肌膚,喜歡他摟著她,邊疊聲兒的叫著姐姐,喜歡他永遠天真的依賴,同時恨不能為她兩肋插刀的孤註一擲。

他一腔赤誠與熱情的,愛著她。

她在先帝面前忍了多少,在袁晉這兒就得到了多少。

相比之下,陳淮陽不過是因為那夜她有點兒空虛,有點兒渴躁,而恰巧又出宮在外,袁晉不在,於是偶爾的一回而已,誰知道竟然就真的懷上了。

而她之所以願意留那個孩子,也是因為將來淮南一派兩代宰輔,是不可阻擋的歷史大勢,所以她不得不在淮南一派給自己押上一註籌碼。

誰知道陳淮陽居然就叫陳淮安給打了?

這陳淮安,難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他?

抱著個沒人要的孩子,黃玉洛因為宮中一亂,切切實實才感覺到了山窮水盡的危機感。

恒國公一意忠誠於她,忠的其實是自己,只要給他時機,會定然會反,然後自立為王,坐擁天下。

而林欽曾經於她忠心耿耿,如今卻想反手,制肘於她。

她一直以為自己手握著權利,執掌著一切,到此刻才發現,她與黃愛蓮一樣,也不過被人推到堂前的,一個小醜而已。

而她以為自己能夠真正依靠的那些人,全都狼子野心,只要得到利益,立刻就會拋棄她。

好比賭場上,她以為自己是下註的人,驀然驚醒,才發現自己不過一註籌碼。

此時徜若她定下心神,蟄伏,不出頭,或者還能躲過大難,可長久以來的勝利與得意沖昏了她的頭腦,她仍還想要出手,豈知,這番出手,恰恰自取的,就是滅亡。

黃玉洛定神良久,喚過袁湟來,低聲吩咐道:“去一趟旭親王府,通知劉思罔,哀家有些事情要他來辦。

再告訴袁晉,讓他聽令,哀家隨時有事要他來辦。”

陳淮安聽說劉思罔入宮時,才下了朝,走到菜市的口子上。

從頭到尾,旭親王將劉思罔與皇帝的交往查了個一清二楚,然後,讓小廝全報給了陳淮安聽。

雖然陳淮安嘴裏說著奸宦奸宦,但劉思罔真正意義上算不得奸宦,他只不過是一個掌握不了自己命運,叫男人們當作玩物的男人而已。

也不知他真心追隨的到底是誰,抑或受多方脅迫。

陳淮安吩咐道:“叫王爺不要打草驚蛇,緊緊跟著劉思罔,他有任何行動,隨時報予我知便可。”

再往前走了兩步,陳淮安便見林欽那小廝吳七抱著盆花,在菜市上鬼鬼祟祟的站著。

而林欽,則站在不遠處的紅糖攤子前,定定的站著。

他於是旋即,就躲到了一處攤子後面。

此時夕陽西下,菜市快要收攤兒了,市場上正是個爛葉子齊飛的時候。

羅錦棠與齊如意兩個緊趕慢趕,要在菜市收攤之前買些菜回家去。

倆人於菜市上東逛西逛著,錦棠忽而眼前一亮,驚叫道:“代代花兒?這東西補肝養肝最好的,我正四處找這東西,想熬來給我們嘉雨作湯呢。”

擡頭,她便看見熙熙攘攘的鬧事上,手中抱著一盆代代花的,竟是林欽的小廝吳七。

錦棠於是笑著問道:“阿七,你這代代花兒是作什麽的呀?緣何你會抱著盆代代花兒在此?”

吳七笑道:“咱們林指揮使養的酸橙好容易開了花兒,他讓我到街市上來將它買掉。林指揮使說呀,這東西三年才得開一次花,又是養肝的良品,只怕有人需要,也不多要銀子,三個銅板就得,既羅東家想要,小的收您三個銅板,你拿走吧。”

代代花確實珍稀,林欽的善心也是難得。

錦棠掏了一串十個銅板出來,換了吳七的代代花在懷中,笑道:“既是你們要賣的,我可就受之不愧啦。”

懷中抱著一盆花,她笑著給吳七揮了揮手,與如意兩個走了。

吳七提著串子錢,跑到紅糖攤子後面,遞給了林欽。

林欽接過那串錢,於人潮湧動,叫賣這聲不絕於耳的鬧市上,遙遙望著羅錦棠,直到她拐彎,消失在巷口,夕陽下拎著串子銅錢,依舊在紅糖攤子前站著。

夕陽將他的背影拉的格外的長,倒叫陳淮安想起,上輩子他也是這樣,執著的像條癩皮狗一樣,總是站在這條街上,任人來人往,永遠的站著,守著。

他就是那麽著,軟化羅錦棠一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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