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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同流合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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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禪院出來,往客堂走的時候,敏敏王妃忽而止步,側首望著林欽,慍聲道:“林欽,好歹你也是我大伯養大的,大姐也是你的姐姐,站了半天,你怎的一句話也不說?”

旭親王亦略有幾分責備的意味:“同是一家人,林欽,你也未免太心狠了些。”

林欽止步,默默的聽著旭親王夫妻的責備,待他們都責備夠了,依舊站著,直到目送他們離去,這才回自己的客堂。

甫一進客堂,未見著吳七,倒是胡傳陰森森的,就站在窄窄的客堂之中的佛龕之下。

胡傳原本是林欽的侍衛,但後來漸漸兒就作了黃玉洛的眼線,至於他是何時被黃玉洛收為已用的,林欽不知道。

就好比,他自己向來潔身自好,身為男人,雖說也有七情六欲,但即便每每外出打仗,軍中有那麽多隨手可用的妓子,他也從未沾過手。無論到了哪一處營衛巡防,下屬送上來的美人多如牛毛,他也不過摟一摟,從不曾與她們同榻過。

最初的時候,是為了黃玉洛,為了她而守著忠貞。

後來她自願要入宮為妃嬪之前,提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她說,二人成了歡好,只要他願意輔佐,將來倆人的孩子就必定能夠登上皇位。

那樣,於他來說不就是覆仇了麽?

林欽的父親上官佐,曾是先帝在潛邸時的一位長吏,在府中兢兢業業,為先帝出謀劃策,直至他登上皇位。

就在先帝登基的那日,他頭上還蒙著白孝,便緊急傳詔回潛邸,將當時為自己出謀劃策過的所有長吏、門客全部盡屠。

林欽因年幼,藏在米缸之中才能奪過滅門之禍。

他確實是想報仇來著。但面對黃玉洛如此瘋狂的請求,便她脫了滿身的衣裳站在林欽面前,林欽還是拒絕了。

他可沒有讓自己的骨肉,喚仇人作爹的習慣。

不過,他敢確定的是,黃玉洛那孩子絕對不是先帝的。因為那時候的先帝,基本已不能人道,或者他覺得自己能行,但那孩子絕不是他的。

也是從此,林欽對於黃玉洛沒了當初的愛意,只剩滿滿的輕蔑。

她與胡傳之間有沒有皮肉關系,林欽並不知道,但黃玉洛在宮外,絕對有一個長時間以來,一直保持著皮肉關系的男子。那個男人是朱佑乾的生父,也是黃玉洛這麽些年來,一直倚靠著的愛人。

徜若能找到那個人,林欽覺得,他就能反手,捏住黃玉洛的咽喉。

胡傳道:“大人,太後娘娘說,眼看兩年,她給了您兩年的時間,您再不動手,她可就要另外找人下手了。”

林欽解了蹀躞帶上的匕首,擡腿,從靴管中另抽一把匕首出來,清秀挺撥的鼻梁因為笑而微微勾起些淡淡的皺紋來:“她都不掃塌以待,也不肯以軀為償,本使為何要為了她而冒那麽大的險,殺皇子?”

胡傳倒是叫林欽給問住,頓了半晌,道:“可太後娘娘請您入宮,你從不赴約。”

林欽解了身上褚色的外氅,掛到了墻上的掛鉤上。下面一件純白面的纻絲質常服,圓領,領口以銀絲壓著繁簇的暗花。

如此著白衣,燈下,他非但體態俊美清儔,便那神態,也比老而在在的胡傳更加年青,待他一笑,成熟男子的魅力盡顯。

“那就是她誠意不夠。”林欽鄭重其事道:“叫她此刻就來,龍泉寺的大雄寶殿上,她若敢玉體橫臣,本使就敢來個游龍戲鳳。”

胡傳沒想到林欽會這樣說,噎了良久,轉身走了。

事實上就算黃玉洛掃榻以待,林欽也絕不會去睡她。

他幼是長在東宮,父母恩愛,家庭和睦。便父母死的時候,父親也是護在他母親的身上,不肯叫來人先殺母親。用他父親上官佐的話說,是男兒,就絕不能死在女人之後。

而他母親當時也說,你們先殺我丈夫即可,他是男人,他看不得我死的。

來人於是一刀先捅了他父親。

然後,直到他父親咽氣之後,才捅了他的母親。

他母親死的時候,撲在他父親的身上,一雙手,握起丈夫的一雙手,兩只眼睛圓睜著,透過米缸的縫隙,就那麽盯著缸裏的孩子。

皇帝在登基之前密謀過些什麽,又曾在潛邸做過些什麽,就這樣,隨著他父母的死而深埋,永遠也無人提及了。

小小的林欽猶不懂事,舔著父母的血,吃著缸裏的米,直到連人帶缸,被扔出府的時候。

這樣活下來的人。

他死前是見過父親怎麽對待母親的,也是在米缸裏,一直看著父母的手握在一處,至人來撕時都撕不開的。

他需要一個像母親一樣忠貞,愛一個人就赴湯蹈火義無反顧的烈性女子。

也隨時準備著像父親一樣,做一個絕不會死在女人之前的男人。

這樣的人,又豈會為了滿足一個女人狂妄的野心,就與她同流合汙?

但是等胡傳原原本本,把林欽的話回給太後黃玉洛之後。

太後摟著懷裏一個身子小小,腦袋格外的圓還格外大的小嬰兒,這就是傳說中,黃愛蓮的遺腹子了。

她默了半晌,斷然道:“林欽不肯辦事,癥結非是出在他的忠誠,而是出在羅錦棠身上,你先下去吧,哀家知道該怎麽辦了。”

次日一早,清清早兒的,餘娘子等那宿在一等上房之中的倆小夫妻吃罷了早飯,出門之後,這才進來收盤子,準備替他們收拾床鋪。

臨窗的炕床,餘娘子怎麽瞧都覺得那床單鋪的有點兒太展了些,於是伸手撫了一把,哎喲,炕床居然是個大坑。把她給嚇的,她道:“瞧瞧,我就說吧,這炕準得塌。”

不過炕塌了也就塌了,撂起床單,下面壓著一枚至少二兩銀子的銀餅,也夠賠這客棧一張炕了。

餘娘子追出門,擡頭看時,那男人背著妻子,已經從山後的臺階上,一步步的往上走了。

小娘子今兒換了一件雪青面的短襖,下系著白面長裙,男人還是昨兒那件青緣羅衫,一條緊實的臂膀輕輕摟著妻子的臀部,閑庭信步似的,就從那臺階上,一步步的上山去了。

餘娘子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去收拾屋子了。

上了山,此時處處都是人了。

錦棠隨陳淮安來此,真的就僅僅是想聽致誠法師講一段《法華經》而已。

今日,便天子至,也是佛門弟子,要坐著聽經的。

錦棠才入山門,遙遙就見劉思罔站在不遠處,一手負著,正在左顧右盼,瞧那樣子就是在等她呢。

陳澈的氣不能消,陸寶娟就不能被放出來,敏敏王妃自然著急,想托她去勸陳澈。

敢對女人揮巴掌的公公,錦棠可不敢惹,她故意一彎腰,拉著陳淮安從左側偏殿的後面走了過去,直接拾級,上到了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上。

但陳淮安拉著她的手,就一直不停的往前走。

錦棠遙遙瞧見林欽,亦瞧見敏敏王妃,旭親王等人,一眾王公貴族們都坐在最前面。而林欽遙遙側首,一雙眸子冷冷盯牢了,一直望著她。

她此時和一眾普通的香客們擠在偏殿的廊廡下,但是,陳淮安挺撥的個頭,古銅色的面龐,並那一臉刺刺拉拉的胡茬,就是最顯眼的,只要人們看到他,就必定能看到她。

錦棠怕敏敏王妃逼著她到陳澈面前去說情,更怕見林欽,她直覺,總覺得但凡見了林欽,他必定會說出什麽來,叫陳淮安誤解她。

此時大雄寶殿的殿內,並廊廡下,密密麻麻站著近百位僧人。

而陳澈是唯一一位可以進殿拈香的居士,正在其中拈香。

錦棠掂起腳來,搖著陳淮安的手,道:“至美,我有個事兒得告訴你。我怕是好心辦了件壞事兒。”

陳淮安似乎一直在盯著大殿中的陳澈,因佛樂太奏起,非常的吵,故而彎了彎腰,在錦棠耳畔說道:“什麽,我聽不見。”

錦棠踮起腳來,高聲說道:“我這些日子來一直去神武衛,見過很多回小皇子……”

恰就在這時,所有的人齊齊拜倒,佛樂忽而大奏,南無阿彌陀佛之聲仿如洪浪一般響起,錦棠自己的話語都被淹沒在洪浪之中,也就不知道陳淮安是不是聽得到了。

終於三叩九拜畢。

此時整個寺中,並綿延到山門外的,仿如潮水般的信眾們全部拜倒在地。

有些人是帶著蒲團的,另有很多人就是席地而坐,要聽致誠法師講經。

錦棠終於等到安靜了。她與陳淮安坐在一處,她有一只蒲團,也不知道陳淮安從誰的屁股下面牽來的,而他自己則是席地而坐。

致誠法師並不翻經書。

合著信眾們念罷開經謁,他雙掌合什便頌起偈言來:“我念過去數。為求大法顧。雖作世國王。不貪五裕樂……情存廟法顧。身心有洩倦……”

錦棠於是又悄聲在陳淮安耳畔說道:“我怕林欽要因為此事而為難小皇子……”

又是一句未說完,陳淮安忽而就站了起來,對著大殿廊廡下的致誠法師遙遙一拜,高聲說道:“法師,弟子愚昧,想知道,何為情存廟法顧。身心有洩倦?”

紅衣的法師,青衣的僧人,一重又一重,或坐或站,就在廊廡之下,此時俱皆回首,盯著陳淮安。衣著華貴但又莊樸的達官貴人們,一並一梯又一梯的臺階下,所有席地而坐的信眾們同時擡頭,望著忽而發問的男人。

他看起來高大,瘦削,一件青羅衣,胡茬青青,仿如遺世而孤立的上古俠客,又仿佛行了千萬裏路,滄桑滿身,但依舊從容的旅客,一步步走到廊廡下,仰頭望著致誠法師,又問了一遍:“法師,何為情存廟法顧,身心有洩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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