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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大水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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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樓。

黃愛蓮和姑母黃玉洛相對而坐,借著盞子五連珠圓形羊角宮燈的光亮,黃玉洛正在往黃愛蓮的鬢邊插著一枝粉色的碧璽芙蓉珠花。

黃玉洛慣常養著的小哈巴狗兒白豚把佛桌腿兒當根狗骨頭,舔的正歡。

自打黃愛蓮重又回來,將自己的夢全都坦承給黃玉洛之後,黃玉洛便時時跟黃愛蓮說,她是這世間頂美的女子,當然,也一直以她為臂膀,在宮外培植眼線。

事實上,黃愛蓮就是黃玉洛在宮外的,手和眼。

聽侍婢來通傳說陳淮安來了,倆姑侄相視一笑,黃玉洛起身,理著裙踞,跪坐到了屏風之後。

腳步沈沈,這是陳淮安上樓來了。

黃愛蓮盛妝過,端坐在燈前,也不知為甚,經過兩世,也算大風大浪裏淌過來的人了,居然一顆心撲通撲通的,就狂跳了起來。

來人只穿著件布衫子,馬鬃似的長發緊成馬尾,腰間不過一條布帶,勾勒著緊窄的腰線,一步,便是沈沈的一聲。

燭光照著他古銅色的臉上,濃眉毅目,懸鼻挺撥,冷冷望著她,恰是那日在旭親王府時,一手撕扯著她裙子時的樣子。

這男人,當初在涼州,兩目癡癡望著她,說她臉上書著美貌二字時,那撩動人心的嗓音,癡烈的眼神,仿如一股熱浪燙過黃愛蓮的心口。

從此之後,任是世間容顏怎樣絕美的男子,都入不得她的眼呢。

見是黃愛蓮,陳淮安吐了口濁氣出來。

意料之中。

上輩子,也是因為黃玉洛敏銳的發現他準備對浙東一派動手,才有意出面攏絡的他,想要試探他,他懷中所藏的那個殺手鐧究竟為何。

這輩子,因為他出手提前,她的應對之招也提前了。

“太後緣何不在,就只是你?”陳淮安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黃愛蓮道:“姑母說,她著實讚嘆至美在禦街上的表現,當然,也相信至美明白一個道理。世家皆是一體,無論浙東還是淮南,你如今所做的事情,傷敵一千,損已八百,於我們浙東黨無益,於陳次輔,淮南黨亦是無益的。”

陳淮安笑了笑,跪坐到了黃愛蓮的對面。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燈火,同樣兩角卷曲的小佛桌兒,上輩子亦是在這地方,不過,與他對飲的是黃玉洛。

果然,黃愛蓮推了一盞酒過來:“或者比不得錦堂香,但至美不是說過,酒乃你的性命,今夜既出來了,就嘗嘗我這茅臺,看味道如何?”

對了,上輩子他也吃過酒,不過是黃玉洛遞來的。

當時,她一手支著下巴,笑嘻嘻的聽他說著自己想要如何著手,改變這種黨派紛爭,官員們屍位素餐,卻又不肯幹實事的局面,他還說,自己想重拾書本,再戰一回科舉,就只為能夠讓朝臣們心服口服。

那時候錦棠厭他,也因為家裏的瑣事,回到家,只有他聽錦棠說的,罵的,錦棠從不聽他說這些。

而世間還從未有一個女子,聽他說過自己的胸懷,理想,偏偏那個女子還是本朝太後,陳淮安說予黃玉洛聽,所懷的目的,其實還是想,看自己能否從太後這裏獲得些支持。

於是,他就多吃了幾杯,然後……

黃愛蓮的杯盞遞了過來,陳淮安忽而一個驚醒,伸臂一揚,直接就揮翻了黃愛蓮手中的杯盞。嘩啦一聲,酒液浸了滿地。

小白豚聞到酒香,立刻撲了過來,吧唧吧唧於地上舔了起來。

陳淮安旋即拍案:“此酒有毒,否則狗怎麽吐血了?”

黃愛蓮啊的一聲,頓時失色,屏風後面的黃玉洛更是一聲尖叫,畢竟這小狗兒是自已除了兒子之外最疼愛的物兒,要真中毒吐血了,她得傷心死。

但旋即,陳淮安咧唇又是一笑:“陳某不過玩笑而,黃姑娘竟是個開不起玩笑的?”

黃愛蓮於是又笑了笑,拿腿踢著,蹬著,把狗給蹬遠了。

畢竟兩輩子加起來,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隨著屏風後的黃玉洛一聲尖叫,陳淮安一個警醒,恍惚記得當時意識將要朦朧的時候,他似乎也曾這樣一巴揮過去,將黃玉洛揮翻在地。

然後,他似乎還曾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跑到窗戶邊兒上,然後縱身一躍……

他腦海中分分明明,有一聲黃玉洛一聲尖叫,恰似在秦州時,看他生吃兔子時那般,淩厲的尖叫。

就仿如此刻,她因為自己的狗而發出的慘叫,一模一樣。

所以,像齊如意一樣準備爬床,叫他一肘子搗開的是黃玉洛,而非黃愛蓮?

而陳濯纓,壓根就不是黃愛蓮的孩子,而是黃玉洛生的?

確確實實,自打那日之後,將近一年的時間,太後黃玉洛化身為求真居士,於宮裏深居簡出,會不會,就是她深居簡出,修道的那一年,生的陳濯纓?

陳淮安忽而對那一夜產生了瘋狂的懷疑。

他分分明明,一肘子揮過去,就把黃玉洛給打翻了,而後直接從窗子裏跳了出去,怎麽後來又會有孩子的?

那只小哈巴狗兒忽而突嚕突嚕的叫了起來,不停的叫著,也不肯在屏風後面呆,蒙頭蒙腦跑了出來,尾巴乍了個老高,四處搜尋著,尋到黃愛蓮赤裸的腳上,也不知怎麽覺得這是個去處,竟就前拱後掬的,幹了起來。

邊幹,它還直汪汪的哼唧,仿如嘴裏叫人搗了一根木棍一般。

這狗只是吃了春藥而已,不比上輩子的陳淮安,先是吃了三場大酒,而後才吃的這茅臺酒,他當時確實爛醉如泥,甚至於,陳淮安覺得,自己當時已經醉到起不了陽了,又焉能懷上個孩子?

黃愛蓮揮又揮不走這狗,起又不好起來,還努力的想要裝出個端莊來,咧唇一笑,比哭還難看:“這狗大約是瘋了吧,至美你覺得呢?”

陳淮安兩只長臂按在佛桌上,躬腰,頭緩緩湊了過來,沙聲道:“非也,它只是發情了而已。黃姑娘不曾見過狗發情?”

黃愛蓮連連搖頭,但饒她臉皮夠厚,終歸是女子,一只狗在她腳上拱著,焉能不臉紅?

她連連的蹬著,想要掙開了狗。

陳淮安覷著狗還在不停的動,嗖的一把抓了起來,小哈巴狗兒,頓時四腿一蜷,嘴裏哼哼唧唧,指頭大的東西,突突的還在動著呢。

燭光下他捏著只狗,轉過臉來,依舊是往日堅毅而又疏朗的笑:“等了半天,沒有吃到兔兔肉,也沒有見著烹兔兔的人,倒是見了只大約滿京城最陽剛的狗,陳某這稀奇也看夠了,想要告辭,可否?”

黃愛蓮尷尬的什麽一樣,這時候那裏還顧得上留陳淮安。

陳淮安起身,大步出了天香樓。

從今日起,徜若仍會有陳濯纓那個孩子,陳淮安覺得,自己連那唯一的一夜汙點都可以洗去。

只是,他依舊需要漫長的時間,漫長的等待,才能最終證明這件事情。

趁著深夜的涼風,他回木塔巷之後,拐過兩條巷子,便是王金丹的家。

不比親娘夜裏總要團著孩子,瓊芳自然是和王金丹睡一屋兒,而呱呱自己則是睡在廚房裏。陳淮安於呱呱的炕沿子上坐了片刻,王金丹才揉著眼睛進來了。

倆人並肩而坐,陳淮安替呱呱兒打著蚊子,王金丹打著哈欠。

因見炕頭上呱呱兒的兩件衣服都臟了,陳淮安從來沒有插手幹過活兒的人,居然從缸裏打了一盆水出來,就著水就替孩子搓了起來。

“真這樣放不下,就帶回你家又如何?”王金丹打了個哈欠,道:“二爺,你要再這樣三更半夜的來來去去,我可不招待你了。誰知道你會不會打著看孩子的名義,趁著我不在家時,把我家瓊芳就……”

陳淮安拎幹了衣服,瞧著孩子一雙鞋也是臟的,遂又替他刷起鞋子來。

他道:“我於這方面虧欠你嫂子虧欠的多,這孩子是真不能帶回去的,你且等著,我得讓呱呱進宮,給皇子做伴讀去。”

王金丹道:“皇子的伴讀是快要開始選了,但我這身份,呱呱兒怕難選上,這是其一,另,他還需要個名字。”

“就叫陳濯纓吧。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這是個好名字。”

陳淮安說罷,控幹了鞋子上的水,擺到了院子裏頭,臨走時說道:“明兒去趟龍泉寺,把首輔家那尊寶貝搬回來,放回黃家,黃首輔,不動不行了。”

拋了這樣一句,他拐過彎子,又回家了。

這一來一回,錦棠猶還在酣夢之中,睡的正香,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不過一個養子,要說就叫錦棠知道了也沒什麽,她頂多不高興兩天,該吃的該穿的絕不會少了呱呱兒。

但事實上直到今日為止,陳淮安才明白過來,對於愛著他的羅錦棠來說,最可怕的背叛是,他深深的愛著的孩子,不是她生的。

次日一早,依舊是三更起床。

就著油餅子糯黃米的粥,陳淮安和嘉雨依舊各用三碗,葛青章卻是因為命根子痛扭到了腸子,吃不下去。

陳淮安早起時看過一回,葛青章經過昨天一天的折騰,此時腫的腿都合不攏了。

他忍著想笑的沖動讓嘉雨給葛青章上藥,而後,不由分說將他背起來,就背著進皇城,到保和殿面君,答題,等候填榜官公布殿試之後的名次。

作者有話要說: 說表哥小的,打臉啦,今天變的好大好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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