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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游戲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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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臨窗,旭親王和黃愛蓮兩個坐著。

而錦棠這個上門來拜見的東家,拿著一幅米芾的《拜中岳命帖》真跡,一壇八十年的老酒,沒有接到一盞茶或者酒,也沒有人給她賜坐,旭親王的輕視,可見一斑。

但錦棠兩輩子,都不是一個屈在墻角落裏啼哭的小媳婦兒,也絕不是一個因為幾句為難,或者中傷,就會輕易言退的人。

她行至桌前,將一壇老酒放在桌上,揭開蠟封過的壇子,笑著問道:“但不知黃姑娘每日清晨,幾時起床?”

黃愛蓮對於美容自有一套心得,不懶洋洋睡到正午,是不會起的。

不過,她是個未嫁姑娘,名聲總還有點重要,是以,她伸出一雙水蔥似的手兒來,說道:“女子麽,起床還要給長輩請安,自然不會超過辰初。”

錦棠一笑,先讚:“黃姑娘真真兒的大度知禮,懂得孝敬。”接著又問:“但不知你每夜,何時上床?”

黃愛蓮不明白錦棠問這個是為甚,懶洋洋說道:“約莫亥時末。”

其實她開著一家酒樓,夜裏每每要在酒樓之中應酬,與貴客們飲酒聊天,賞玩歌妓們,過了子時都上不了床的,不過,她總不能當著旭親王的面,說自己日日濫酒吧。

錦棠嫣然一笑,瞧著齊如意在外面,大廳裏站著,遂回頭,高聲喚道:“如意,你來。”

比如這種生活瑣事,總是外人的口舌說出來,比自己更可信。

尤其齊如意還是個憨悶悶的,瞧著就有點子傻的傻丫頭。

錦棠問道:“如意,你說,我身為一個酒肆裏的東家,每日早晨,幾時起床?”

齊如意也是傻,正因為傻,一點兒也不怯場,大聲道:“徜或是在蒸糧糟的日子,咱們二奶奶皆是卯正起床,至於釀酒的日子,或者起的晚一點,卯中也就該起了,因為二奶奶說,糧糟與人一般,也喜晨起,必得晨起就蒸,才能醒出更好的酒來。”

錦棠笑了一笑,又道:“那你再說,身為一個酒肆的東家,每每夜來,我何時上床?”

齊如意叫旭親王肅臉瞧著,總算有了點子害羞,咬著唇道:“夜來要盤一日的收入,要列明日的出項,二奶奶還要讀各地來的信,給幾個地方的掌櫃們寫信,不到子正一般是無法上床的。”

也就是說,身為一個酒肆的東家,羅錦棠這幾年來,每每夜來,最多只能睡三個半時辰,剩下的時間,全在忙碌各間酒肆,酒坊裏的事情。

旭親王瞧著錦棠,似是不信的樣子,見她捧了一盞酒過來,倒是接了過來。

不過,一低眼,他便瞧著,羅錦棠的手,似乎與黃愛蓮的有些不同。

她是雙掌交疊,掌心朝上的捧著一只盅子,要給他。

離近了,便能瞧見她兩只手的掌心裏,十指之下,俱是一層淡黃色的粗繭,按理來說,若非常年操持,是不可能磨出這樣一手繭子來的。

待她遞完了酒,收回手去,再觀手的外表,秀致白膩,仿似青蔥,便是女子本該有的纖細長指。

聽黃愛蓮說了許多羅錦棠白白占著一間酒肆,卻完全不知道經營的話,旭親王本是抱著極大的偏見的,但因為羅錦棠這雙手,卻頓時改觀。

她或者相貌嬌美,但雙掌中的薄繭,卻是紮紮實實,因為釀酒而磨出來的。

她今日所拿的,並不是單單一壇八十年的老酒,而是在老酒的酒基之上,又添了一些河西堡今年才釀出來的新酒。

弱水河的河水是從祁連山上流下來的千年融冰之水,冷冽,甘澈,釀成酒之後,別有一股冷冽醇和的風味,而老酒到八十年,則因為香氣漸失,雖說綿柔,卻也失了風味,拿新酒一提,風味瞬間就出來了。

所以,黃愛蓮用原本的錦堂香灌裝之後,奪走了旭親王這個酒客。

但畢竟酒這東西一批的味道與一批不同,旭親王嘗過錦棠自己調的這一盞,瞬間,就覺得比黃愛蓮平日供給自己吃的,更加好吃不知多少倍。

這一瞬間,他心中的天平,其實就已經傾斜向羅錦棠了。

既羅錦棠是個能吃苦,肯做生意的人,錦堂香的牌子又憑什麽讓給黃愛蓮?

是以,他道:“看來羅娘子確實是個能做生意之人,錦堂香往後想要在京城之中開坊經營,從順天府到五城兵馬司,誰敢上門找茬,羅娘子只管將我朱旭的名號報出去即可,京城之中,當不會有人敢為難你。

這樣的好酒,本王支持羅娘子將它發揚光大。”

錦棠一聽這話,就知道旭親王這一路,自己是走通了。

她盈盈一個萬福,道:“小女代祖母多謝王爺的照拂。”

偏偏這時候,黃愛蓮還沒明白過來了,自己這兒賣的也是一模一樣味道的錦堂香,怎麽羅錦棠的就比她的更好了?

於是,她端起盅子來也吃了一口。

要說黃愛蓮對於酒有格外的鑒賞能力,其實跟她在那一世裏的父親有關。

當時,她是個男孩子,而她的父親在那邊,是個職位非常高的武將,平日下屬送禮,最噬茅臺,會有很多人扛著一箱子一箱子的茅臺送到家裏來,而她父親,還專門劈出一間房子來,就專門,只為了裝茅臺。

黃愛蓮嗜酒,雖說小小年紀,可總喜歡悄悄吃幾口,小孩子舌蕾間的記憶非常頑強,所以她就記住味道了。

待嘗過錦棠重新釀的這一種,味道醬郁濃香,確實風華更甚。

不得不說,就好比一間酒樓之中,廚子的手藝最為重要,一壇酒,最重要的就是釀酒的工藝,要能把羅錦棠的工藝奪回來,她才算真正的,奪回了這堪比茅臺的錦堂香酒。

這時候,旭親王起身,已經要走了。

錦棠於是陪著旭親王一起出門,下了樓。

在樓下分別時,旭親王問道:“但不知你到了京城,可有替自己租間門面,畢竟當壚賣酒,是需要一間大酒坊的。”

錦棠道:“不瞞王爺說,小女租的店鋪就在太仆寺的隔壁,大約也是在您家門外吧,小女聽人說,尊府,就在太仆寺一帶。”

旭親王頓時失笑:“本王的家,恰就在太仆寺的隔壁,怕不會,你是租了本王王府東側,那一處空閑的小樓吧。”

錦棠道:“恰是。”

旭親王自仆從手裏接過披風披上,哈哈而笑:“那恰是本王的產業,說實話,一直以來很多人嫌租金太高而不肯租,殊不知,在那地方做生意,本王罩著,滿京城誰敢來欺?

你租了它,很好,從今往後,本王等著你將這錦堂香發揚光大。”

錦棠頑爾一笑,心說,我租那間店子,想要借的恰就是您這點兒呢。

目送著旭親王上了馬車,走了。

錦棠轉過身來,牽過如意的手,才準備要走,便聽身後黃愛蓮一聲冷笑:“羅娘子好手段,憑借一間店面,就攀上了旭親王,不過,你真當自己能憑著一壇酒,就在京城立住腳跟?”

錦棠笑了笑,並未說話。

三月的天氣還冷,她這就準備要回去了。

黃愛蓮於是又道:“銀子,宅子,田地,羅娘子,我給予你的已經夠多了,你得知道,徜若我真正想下手段拿你的酒坊,你一個銅板兒都拿不到。”

天色不知何時灰了下來,像是要落雨的樣子,錦棠仰面看了看天,笑道:“黃姑娘,你可知道一家酒坊,它能在這京城與別家競爭,其核心的內在是什麽?

你又可知道,釀酒的秘方真正是個什麽?”

黃愛蓮在被小姑從家廟裏放出來之後的這五六年中,恣意,逍遙,見到有什麽商機好,奪為已用,見誰家的宅子好看,風水好,想辦法找門路,給他來個家破人亡,繼而接手他的宅子。

抑或者,瞧上了街上某個少女,皮囊嬌美,可以為達官貴人們享用,但偏偏,這少女家裏背景還不錯,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哄來,為自己所用的。

那怎麽辦?

她認識那麽多的達官貴人,只要能找到幾個當事兒的,動動手指,給這少女的父母羅列幾條罪狀,叫她家破人亡,也不過轉眼之間,一個嬌艷鮮嫩的良家少女,就得到她的天香樓,成個暗娼。

所以,黃愛蓮於這世間取用慣了,她頭一回沒有拿來錦堂香,心中就存著怒呢,此時見錦棠一臉的挑釁,越發不奈煩,唇角抽了抽,道:“管你靠的什麽,你須得知道,只要我想錦堂香酒的配方,終歸有一日我會叫你乖乖兒的交出來?

羅小娘子怕是不知道一句話,商場如戰場,稍有不慎,傾家蕩產。

既入戰場,就得尊重戰場上的游戲規則,因技不如人而落敗,而一無所有,也只得吃了那個虧,誰叫你要加入京城這座大商圈裏的,游戲之中呢?”

錦棠嫣然一笑:“好。”

接著,她伸了一指,頗為洋洋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兒,道:“黃姑娘大約不知道,我的配方,只要留存的,全都燒了,毀了,毀的一幹二凈,而如今所留存的,就在我這腦子裏,你要真覺得商場就是戰場,想要與我廝殺一番,可記得待我好一點兒,否則的話,不知哪天我萬一腦子有個磕碰,將它忘了呢?

那你豈不白忙活一場?”

棋逢對手,言語不讓。

黃愛蓮喜歡玩弄人心,還喜歡拿商場作戰場,錦棠甫一到京,還未開張,就遇這廝大剌剌的來搶牌子,不可謂不覺得好笑。

商場如戰場,稍有不慎,傾家蕩產。

不過,黃愛蓮這話,只是說了個皮毛而已。

羅錦棠兩輩子經商,獨認一句話:擁有獨一無二的資本,紮紮實實,穩作實業,就永遠永遠,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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