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耘看著羅醫生走了出去，直到樓下想起車子發動的響聲，才關了客廳的燈。走到主臥腳頓了頓，再擡起來卻微微偏離了方向，往客臥走過去。到底還是不放心她，還是再看看吧。

“舒舒，我進來了。”

房內還亮著燈，看來還沒睡著，她一向不習慣開著燈睡覺的。

“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李雲舒翻過身來，看著他。“我睡不著。”

宋耘看著那滿布著淒楚的臉，那麽惹人憐愛。那雙總是無波無瀾的眸子，現下卻是灰敗。那雙眼睛，累得撐不開了，可她還是睡不著。看她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可恨還是該說她可憐。嘆息一聲，宋耘坐到床邊，輕撫著她披散的發絲。

“睡不著也閉著眼睛好嗎？我去洗個澡，待會兒再過來陪你。”

白皙光潔的額頭抵著他的手心，輕輕蹭著，像一只撒嬌的小貓，如果她的神情不是這樣空洞的話，他也該笑了。

宋耘洗完澡過來，燈已經滅了，他正在想她應該已經睡著了，還是回主臥睡比較好。到底還是名分未定的小姑娘，他也不能占人家便宜。正要走出去，卻敏銳的發現有人在看他。走近了，才發現她還醒著，只好嘆息一聲，在她身旁躺了下來，將人攏在懷裏。

“睡吧，我陪你。”

躁動的心似乎平靜了下來，她乖乖地靠著他溫暖的懷抱，不吭一聲，卻也閉不上眼睛。

“既然睡不著，要不要聊聊天，累了就睡著了。”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世事多有變化，誰也無法保證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麽，我只能說，那是我的期待。我期待著你長大，期待著你的蛻變，也期待著你真正成為我的伴侶。你可以相信我的，舒舒，我不會背叛你、欺騙你。就算是不好的事情，我們一起承擔，我會陪你一起。你身體不好，我就照顧你，你不高興，我也可以陪你聊聊天。”

晶亮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輝，靜靜地看著他。

“他們說我是怪人，說我不是人，一直都這樣說，就算是開玩笑。但是，不管是同學還是朋友，好像不知不覺就消失不見了，能夠保持聯絡的只有家人。可是家人很忙，沒有人有空理我，不管我做什麽都像是無病呻吟、無理取鬧。所以慢慢的我學會了不去期待，不去期待的話，就不會受傷，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我自己也知道，我不該將情緒發洩在別人身上，我也知道有些時候自己很任性，但是，我恐怕還不到聖人的地步吧。頭很痛，情緒很糟糕，情緒很糟糕，好像頭痛也加劇了，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沒事的，羅醫生說了不是很嚴重的問題，只要好好調養身體就好了。後天我帶你去做個詳細的檢查吧，也好安心。”

“我不想去。”

“我會陪著你的，不怕。做檢查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據羅醫生的看法，你應該只是低血壓引起的身體不適，你自己也知道吧，你有低血壓，因為體檢都會檢查血壓。”

見她不吭聲，他湊到她的額頭上輕吻一下。

“其實，我也不知道追求你到底是對還是錯，畢竟你還是學生，即使現在沒有人會拿年齡來說事，但光是你學生的身份，我就知道自己不該招惹你。可是，我給了你一次又一次機會，讓你從我手上溜走，可是你卻又讓我一次一次遇見。你的心很柔軟，我知道，但是，我還是覺得你是一只小狐貍。因為你真的很聰明，難道你沒發現嗎？你總是對陌生的人很好，越是不親近的人你就越喜歡釋放善意的訊息，而你的任性和為難只會發洩在身邊的人身上。你明白與你不親近的人根本就不會因為你的不高興而感到絲毫苦惱，所以你從來就不會做無用之功。當然，這其中，不乏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你想要隱藏自己陰霾的一面，想塑造一個無害的形象，這麽多年來，你也很成功。雖然沒有多少親近的朋友，但從來就沒有人討厭你、排擠你，甚至還挺喜歡你的。”

她的臉已經完全埋在他的懷裏了，讓他看不見她的神情。

“我不是說你做作。你只是太害怕讓人看見你討厭自己的那一面，所以只把善意的那一面擺在大家面前而已，那也是你，不是嗎？就算你再不高興，你也從來不允許自己去傷害別人，哪怕是言語上，因為你知道說出口的話，即使那只是氣話，也是傷人的利刃，有些話一旦出口，裂痕就已經存在了。所以你寧可閉嘴不說話也不要一時氣怒說出傷人的話，不過，你自己也知道，就算是沈默，也會讓關心你的人擔心，只是兩者權衡之下，還是感覺沈默要比口出惡言要好，是吧。”

“在同一年齡段的孩子中，你算是奇特的，但你的眼睛從來就藏不住東西，所以稍微精明一點的人，只要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老實規矩的人了。”說著說著，他忍不住笑了。“你就是那古怪的性子很吸引人，如果說你的身材長相吸引我，你肯定不會相信。但是，看你那種既正經又想要瘋狂的矛盾，真的很可愛，有時候覺得你很成熟，但很多時候你又表現出一種孩子氣，真是矛盾到了極點，就像是兩個極端的性格硬是要擠在一副小身板裏，讓人哭笑不得。”

感覺她僵硬的身子放松了起來，他噙著笑，繼續往下說著。

“初次見你只覺得你這只欺騙世人眼睛的小狐貍狡猾得好可愛，但到底只是萍水相逢，如果你不是學生，或許我還會即刻興起追求的念頭。但你是，所以不可以。可是，你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的叫我瞧見你呢？”

她仰起臉看她，鳳眼努力的撐大，一片晶亮和純然的無辜。

大概就是被她的眼神蠱惑了吧，真是狡猾的小狐貍。

“睡吧，我陪你一起。”

“她們也曾經很崇拜我，也有人曾經很疼我，可是她們不見了。”

來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然後她懂了，她根本什麽也留不住，所以幹脆不看不聽，放任自流，只要不動心就不會傷心，管世人如何來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人感到崇拜的，獨來獨往、頹廢度日，但是那幾雙熱情的眼睛似乎只要看到她就是一片誠然的信服和笑意，不懼她一身疏離冷漠，硬要湊過來。也有人很疼她，不管她怎麽自私耍賴撒潑，都是縱容，但為什麽一畢業就再沒有了聯系了呢，明明彼此都有對方的聯絡方式。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回事，但是，我既然打定主意要不顧你的學生身份追求你，就不會輕易放棄，也不會是玩玩而已。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不像緣淺的朋友，各自有不同的人生道路，夫妻是相伴同道之人，而且，我沒打算一娶再娶，這種麻煩的事情一輩子只要一次就足夠了。”

“是不是我沒有交付真心，所以她們才會輕易的走開？”

“你還是會傷心，否則你早已經忘記了，怎麽會還記得這麽清楚呢？”就算是，他也不能點頭。一個人怎麽可能真的無動於衷，不夾帶著一絲情緒的波瀾存活著？只是她習慣於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所以她所塑造的表象有時候真的很傷人，因為所有人都可以很輕易的隨著她的善意走到她的身邊，卻沒辦法敲開她的心門。

“是嗎？”

“睡吧，你應該累了。”

直到許久之後，睜開眼，懷中的小人兒早已沈睡，只是雙手仍緊緊地揪住他的上衣，好似他是大海中的浮木。宋耘閉上眼，抱著她，去夢中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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