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這個人平時的語調就跟開玩笑似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 對方說的玩笑其實是真的這個可能。

所以, 在對方問我的時候，我只是呆呆地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六條千咲。”

少年瞥了一眼我身後的食夢貘, 轉身離開：“女人和小孩就不要到這種地方來礙手礙腳了。”

我：“……”哦豁？少年你很囂張麽？！

我在對方離開後，才把身後的食夢貘拉出來：“餵，豬豬,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都說了別叫我豬豬！我可是珍貴的食夢貘！”食夢貘氣哼哼地反駁了我一句，然後用一種帶著垂涎的目光看著少年消失的方向, “這是記憶。而且是最基礎的記憶, 應該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過的都是這種生活吧……快走, 我們跟上去！”

我一楞：“哎？這樣子不會被對方發現麽？”

“別忘了我們這裏是夢境，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會化為虛無的。”食夢貘推了我一把, 催促道，“別忘了我們可不是人類, 剛剛是沒註意, 等一下我們就暗中觀察夢境就好。”

我：“……”你不是, 我是啊！

雖然在內心吐槽, 我還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食夢貘說的觀察夢境, 就是真·觀察了。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宛若上帝視角看著的。

“人的夢境是碎片化的。而我，則是牽引出對方最不願意面對的、壓在心底的那些記憶, 來編織成夢境。最後再在夢境裏滿足他們的願望, 我就可以在那一瞬間得到最可口的食物。”食夢貘現出了原型, 歡欣地打了個滾，“沒想到蜃龍大人你這裏藏著這麽可口的食物呢~！”

“他可不是食物啊——”我壓低聲音警告道，拍了一下對方的腦袋，開始認真看對方的夢境。

食夢貘說的沒有錯，夢境是碎片化的，並不連貫。

我和食夢貘看到的都是碎片化的階段，不過也大概了解了這是個怎樣的世界。

就像是平行世界，江戶時代末期，史上的黑船事件變成了被稱為“天人”的外星人的飛船來襲。由此變成了地球人與天人之間的戰爭。幕府照樣不給力，與天人簽訂了不平等條約並且約束捕殺國內組織反抗天人的攘夷志士和武士。

就像是……當時他以玩笑般的講故事的口吻告訴我的那樣。

而阪田銀時本人……就如同我之前感受到的那樣，沒有猜錯，他的確是從死人堆裏出來的，沾染了無數血腥的戰場的人，並且在戰場上因為其殺人如麻以及那一身白衣被稱之為【白夜叉】。

與他齊名的同伴是高杉晉助、阪本辰馬、桂小太郎。

我得說……還好我高中畢業了，否則這個平行世界的名字真的挺洗腦的，總覺得很容易在考試上寫錯。

啊不對，最洗腦的果然還是假發這個詞吧……真的太洗腦了！我現在看到黑長直都下意識地要說假發了！

不過熟知歷史和本人之後變成什麽樣，我也大概能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攘夷志士就算再怎麽抵抗，在這樣子大差距的敵我懸殊並且上頭人還鎮壓的情況下，是不會獲得想要的勝利的。

在漫長的抗爭之後，我終於看到了頭……順便擡手冷靜地按住了蠢蠢欲動的食夢貘。

“這個人在戰後明明自己逃得掉但是為了保護別人而自己主動讓政府的人抓住受盡拷打不說！還是那個想要保護的人背叛自己的啊！這麽美味的噩夢展開你竟然不讓我吃！”食夢貘使勁蹬腿，聲嘶力竭的，“而且我已經聞到了！再追溯一點點！再往前追溯一點點一定是最佳的噩夢！不比橫濱的那個男人差的口感！”

“閉嘴。”我面無表情地捶了對方的腦袋一下，“這個男人你不能動。”

“為什麽啊！啊，是因為這兩人是蜃龍大人您的食物麽……不愧是蜃龍大人眼光真好啊……”

我：“……”不是我自己挑的啊！！！

“吶吶，大人，分我一個嘛。”

“……有能耐你就全拿走。”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可惡——！這就是身為走獸頂端的物種的底氣麽！明明還只是個幼崽！”

“……”不，這是身為食物鏈頂端的物種的底氣。我嘆了口氣，繼續暗中觀察，“好了好了別發瘋，我最想要看的部分還沒到呢……啊！就是這個！”

“嗷——蜃龍大人您能別激動的我時候就捶我腦袋麽！”

我沒空理會它，因為我已經看到了自己尋找的那部分了。

白發少年拖著渾身是傷的身軀躲避著追兵，在一個小巷子裏停下，大口踹息著，靠著墻壁，身子慢慢滑下，最後坐在地上。

而在小巷子口，一個和我長得一樣、穿著和服撐著傘的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糕點盒子，帶著一點拘謹和一絲溫和的善意：【那個……不介意的話，請用。】

少年悶不吭聲，在少女放下糕點離開後，才松開剛剛一直緊繃著的身體，挪過去了一點點，手直接抓起糕點毫無形象地啃食起來。

剛剛離去的少女的腳步聲再度接近，這次她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放下了一杯熱茶，然後什麽都沒說，直接小步跑掉了。

而白發少年則是在沈默了片刻之後，過去拿起了那杯茶……

【好燙——】少年表情一陣扭曲，【那個女人說不定是敵方派來燙死我的——】

夢境到這裏就戛然而止。

因為……我的鬧鐘響了。

我坐起來，有些茫然地扭頭看向還沒拉好的窗簾透進來的清晨的光，瞬間清醒了。

“……誰TMD會用這種方式暗殺啊！”即使只是個旁觀者我也想要吐槽了。

“蜃龍大人，我真的不能吃了他麽？”食夢貘的腳蹄子腳踩在我的被子上，面露哀求，雖然用那張臉做出那樣子人性化的表情有點搞笑，“上次那個是意外，我覺得這次我一定能吃掉也不被對方發覺的，還可以贈與對方好夢呢。”

我面無表情地一把掀開被子順便把它也掀到一旁：“不行。”

“他和那個人不一樣不會把我烤了吃！”

“……你動這個我會把你烤來吃。”我聲音壓低，暗含警告。

“這個人和蜃龍大人很早就認識了麽？蜃龍大人您去過那個世界？不過的確有的龍強大到能撕裂空間啊……”食夢貘從被子裏鉆出來，變幻成人類形態，坐在我的桌子上，晃動著小腿，“大人您不會是上古龍重生吧？”

“……謝謝你給我加的逆天設定，千萬別跟伯爵說拓寬他的思路啊。”我起身拉過椅子坐下來，“不，我和他並沒有那麽早認識。”

“嗯？那對方遇到您的那個記憶是虛假的？”食夢貘一臉震驚，然後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是您植入的虛假記憶麽？果然是幼崽，真有童心。”

……童心NMP！我嘆了口氣：“不，那也不算是虛假的。”

這才是我頭疼的原因啊……

如果是全然虛假的，我可以一笑置之，可以冷靜對待分得清楚。

可是……那個場景，我說的話和舉動分明和現實中第一次見面一樣。

這種時候……我又該如何處理呢？

“不，也不一樣。”我肯定道，“我可沒穿和服也沒那麽光鮮亮麗。”

***

所以——這個人的願望到底是什麽？

我有很多猜測，卻不知道是哪一個，而且還不能直接問。

我托著腮幫子看著身旁的白發青年，表情越來越嚴肅。

“……幹、幹什麽？”在吃甜食的阪田銀時看向我，語氣開始變弱，“我、我最近什麽都沒做啊……”

我們之間只隔著一個位置的距離，我遲疑了一下，挪過去，然後在對方驚疑不定的表情之下抓住他的左胳膊，頭靠了過去。

對方很明顯地身體一僵：“餵，千咲……”

我保持著額頭抵在對方肩膀上的姿勢，利索地從錢包中掏出三千元，用食指和中指夾著遞過去，淡淡道：“十分鐘。”

“……餵！太便宜了吧？！”

“閉嘴，你前兩天自己定價的。”

“都已經好幾天過去了！當然漲價了！”白發青年不滿地咕噥著，沒有把錢接過去也沒有躲開，任由我靠著，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而我的腦海裏卻忍不住浮現出昨日夢境裏的場景。仿佛那片灰暗的天空和冰冷的空氣中的泛來的血腥味透過虛幻傳過來。

我擡手摸索著記憶中對方背上的傷痕所在的地方，還有幾分心不在焉。

食夢貘說的……在入獄前經歷的最黑暗的噩夢……莫非想要實現的願望在那部分麽？

“……餵餵！三千塊也不包括讓你動手動腳啊！起碼要三萬塊啊！”

“……”我擡起頭一臉木然地盯著眼前的人。

對方立馬慫：“哈、哈哈……就開個玩笑嘛……”

我淡定地從錢包裏掏出三萬塊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認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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