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60 章節

關燈
,因為她在意的人很在意,她的言行舉止關系著許蘭蓀的名聲、父親的聲譽、姐姐的婚事……她厭煩這莫名其妙的“株連”,並且,為什麽陌生人的想法比親人和朋友的還重要呢?如果她和姐姐易地而處,她才不會在意這些事呢,會因為這個看輕了她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交往吧?可她不能這麽說,因為畢竟她才是“闖禍”的那一個。她厭煩,不表示她不懂,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不“犯錯”的人才有資格講道理。

從前,她也願意事事都依著父親和母親的意思,母親說,女孩子要笑不露齒,她就抿了唇;父親說,學畫算不得正經事,她就和唐恬考了一間學校……或許就是因為習慣了她“聽話”,她和許蘭蓀的事才會讓父親那樣暴跳如雷;可是,每個人都會有那麽一兩件不能將就的事吧?

但就是這一件她不能將就的事,消逝得讓她措手不及。

於是,她想的每一件事都成了同時被戳破的肥皂泡,迅疾地讓她來不及重新調校自己的人生。

許蘭蓀出事的那些天,她一遍一遍警醒自己不要去碰那些傷心的念頭,逼著自己只去想接下來都有什麽事,每一件事要怎樣辦。可到了後來,那團傷心就像是掉進重重棉絮的一根鋼針,她知道那針在裏面,卻不知道究竟丟在了哪一處,但若是摸索著去找,一不留神就會被紮個正著。

就像現在她來不及,可別人卻都像是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丈夫屍骨未寒,他家裏人就會當面質問她:除非你一輩子不嫁了;她有個“心懷叵測”的男同事登門拜訪,便被她丈夫的學生明目張膽地挑剔——仿佛在別人眼裏,她的人生就只剩下這一點餘興節目了。

她自嘲地笑,鼻尖有一點澀澀得發澀,隨手把那茶盞擱在了窗臺上,撐傘回房,將虞紹珩送來的兩冊線裝古籍用絲巾包好。

她眼下的這份清靜亦不過是虞家的蔭蔽,無論是因為許蘭蓀,還是因為舅母,她都不願意這樣受人恩惠;因為恩惠,也往往意味著“安排”,哪怕這“安排”是好意。她喜歡圖書館裏那一份與世隔絕的安寧,但勘校古籍不是她喜歡的事;而且,以她的“資歷”,也根本不夠格來做這件事。

除此之外,今晚那位幾乎不把自己當客人的虞家大少爺,也叫她有些應付不來。

他在她的廚房裏洗碗,就像是在粗陶茶具裏湊了一只雨過天青的官窯宋瓷,看的人都會覺得刺眼,偏他自己渾然不覺;一眼看過去沈靜穩重,卻又常在她意料之外冒出些孩子氣的任性刻薄——就像今晚,他對魯滌安不加掩飾的敵意,簡直像只嗅到陌生氣味的看家獵犬——她皺了皺眉,這比方實在糟糕。

想起他“審問”魯滌安,又幾乎是脅迫著他一並告辭的情形,蘇眉又覺得好笑。他敬重許蘭蓀她能理解,魯滌安她也不想理會,但他這樣公然地幹涉她的生活,無所顧忌的公子哥兒脾氣未免也太重了。

可他風箏畫得倒是真好,所以他才會覺得她想學畫是件好事吧?不知道除了風箏,他畫不畫別的。這麽想來,除了性情不好,這位虞少爺也頗有幾分可圈可點之處,這樣一個貴胄公子,居然也燒得一手好菜……蘇眉一邊想,一邊用鋼筆在信紙上描出了一個青花圖案的沙燕風箏,還想再畫點什麽,卻沒了主意,隨手勾了只蹲踞在柵欄前的大狗,想起那位虞少爺今晚的無理取鬧,便惡作劇地添了一條風箏線圈在那狗尾巴上,順手又“好心”地添了兩根骨頭;然而畫完丟了筆,她便覺得自己這舉動太過輕浮。

輕浮……她想起虞紹珩今晚的言行,或許是她說了什麽或者做了什麽,讓他覺得她輕浮?是的,在他和許多人眼裏,她並不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她是許蘭蓀的夫人,確切地說,是遺孀。

蘇眉一晚睡得都不安穩,一路走到圖書館仍是暗自忐忑。

昨晚魯滌安一個招呼不打,便無緣無故地跑到她家裏來,加之近來他對她那份熱心,就算她沒怎麽同人談過戀愛,也能察覺出他在轉什麽念頭。 本來她只作不明就裏地推搪過去也就算了,可是偏巧讓他碰上了虞紹珩,偏巧這位虞少爺又長了一張叫人誤會的臉……蘇眉心裏默嘆,她昨天已經很尷尬了,但願今天一天也不要讓她碰上魯滌安。

然而,她這輩子的運氣似乎在如願以償嫁給許蘭蓀那一刻,就全都用光了。她才上到三樓,一轉過樓梯拐角,迎面就碰上了夾著書的魯滌安。

“魯先生。”蘇眉低頭同他打了聲招呼,讓在一邊。

“哦,許夫人。”魯滌安見了她,驚訝裏依稀還帶著點慌亂,嘴上打著招呼,人反而向後退了一步,和平日的大方和藹判若兩人,連眼皮也不朝蘇眉掀一掀。

蘇眉見狀 ,猜度他多半是誤會了她和虞紹珩,可是昨晚那個情形,她也怨不得別人誤會。況且,要是這麽想能叫他從今以後不來打擾她,那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去吧!她一點頭錯過了魯滌安,便往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18、綠意(四)

其實,魯滌安不是不想跟她說話,是不敢。

昨晚他被虞紹珩從蘇眉家裏“請”出來,口中猶自謙辭推讓:

“我就住在學校的教工宿舍,很近的,走過去就到了……”

虞紹珩卻看也不看他,只是彬彬有禮地拉開了後座車門,“魯先生,請。”

魯滌安在車門前略站了片刻,見虞紹珩一動不動拉著車門,自己若不進去倒像是故意晾著他,只好彎腰上車。只是他剛一坐定,那車門便紮紮實實地碰了過來,虞紹珩關門的動作是有點重,可要說“摔”倒也不至於;但就是這似是而非的微妙界限,反而讓魯滌安越揣摩越忐忑:

難道這人真和蘇眉有什麽?可他是許蘭蓀的學生,不能夠吧?

虞紹珩沒同他打招呼就發動了汽車,魯滌安勉強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提醒道:“掉頭第一個路口左拐最方便。”

“我知道。”虞紹珩車開得倒是很穩,一邊搖上車窗,一邊對魯滌安道:“魯先生和蘇眉很熟嗎?”

魯滌安聽他語氣淡漠,全不是閑話家常的口吻,從後視鏡裏也看不出他面上是喜是怒,為求穩妥,便笑著說道:“就是同事,也不是很熟。”

“哦。” 虞紹珩輕輕應了一聲,“你們還有別的同事住這附近嗎?”

“有啊,學校很多老師都住在這附近。”魯滌安聽他問起別人,不由心弦一松。

虞紹珩又“哦”了一聲,“那您怎麽不把菜送給別人呢?”

魯迪安一楞,剛剛緩下來的心緒便像被麻痹了一般,片刻之間,再找不出個妥帖穩當的理由。

虞紹珩卻似乎是開車開得太專心,根本沒留意到他的尷尬,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您不說我也知道,您是仁人君子,必是憐貧恤弱慣了,可憐她一個孀居新寡,能幫忙的自然要幫一幫。”

他一頂“仁人君子”的帽子遞上來,魯滌安自知受之有愧,謙笑著道:“哪裏哪裏,同事嘛,我也是敬重許教授……”

然而他話沒說完,便被虞紹珩截斷了:“不過,魯先生,眉眉愛靜不愛鬧,尤其是這個時候。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我建議您最好不要去打攪她;而且眉眉的事,您也最好不要隨便和人談。”

他說話的口吻依舊平淡,然而“眉眉”兩個字落進魯滌安耳中,卻像是聽見了一聲炸雷,條件反射似地匆忙應了一句:“哦,好。”

直到車子開到學校側門,兩個人誰也沒再說話。

魯滌安有些恍惚地下了車,腦海裏尤在回想著今晚蘇眉來開門時挽在臂上的衣裳和虞紹珩的那句“眉眉愛靜不愛鬧”……他的喉嚨艱難地空咽了一下,虞紹珩那句話哪裏是什麽“建議”,分明是在警告:警告他不要打蘇眉的主意,也警告他不要“談論”今天的所見所聞。

魯滌安沮喪莫名,他此時的心境不像個未遂的求愛者,卻像個不小心撞破了作案現場,擔心被兇手滅口的路人。他今天真是不該喝酒。

虞紹珩開車回家,路過蘇眉的住處,手指在唇上輕叩了兩下,無聲一笑。

眉眉,他想起魯滌安方才掩飾不住的驚惶神色,就覺得自己這個“發明”可謂神來之筆,而且他對自己一想到就能淡定順暢地說出來,感覺尤為滿意。

眉眉,也蠻好聽的,等過些日子,她落在他手裏,他就這麽叫她——他愉快地做了個決定,忍不住去猜想她現在要是知道他在魯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