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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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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最要緊的一樁心願便就此灰飛煙滅。

“媽媽,我知道了。”她壓抑住胸腔深處的哽咽,“我想一想,你讓我想一想……”

蘇夫人疼惜地看著女兒,攏著她的肩勸慰道:“媽媽知道難為你了,你和你父親一樣,都是倔強性子。”

蘇眉再按耐不住,伏在母親懷中抽噎起來,“媽媽,你替我跟姐姐說,我很對不起……我沒想到是這樣……”

送走母親,蘇眉一個人歪在床上,盯著帳鉤發呆。

從前,她讀古人筆記,最心愛的是冒辟疆追悼董白的《影梅庵憶語》,眷眷深情叫人心旌搖曳。姐姐讀罷卻是不屑,說只有董小宛這樣的風塵女子,才會不顧臉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附一個男人,被幾番推拒還死賴著人家不肯放手,最後人家寫一篇悼文,還要寫上原本喜愛的是陳圓圓……可是她卻覺得,仰慕一個人,就該那樣義無返顧。如果連自己傾慕的東西都不肯追求,這樣的人生也不會有太大意思。

現在想來,姐姐說得也對。唯有董白這樣的風塵女子,了無掛礙,才能有這樣的義無返顧;而她,終究是不能自由。有時候,人可以把自己一身都拼出去,卻不能看別人皺眉頭。

她要怎麽辦呢?她怔怔倚在床邊,看著窗外的樹影慢慢移動方向,她倦得一動也不想動,直到匡夫人自己拿鑰匙開了門進來,走到院中喚她,她方才察覺。

蘇眉慌忙揉了揉臉,理著衣裳出來,匡夫人慈愛地牽過她:“你母親來勸過你了?”

“嗯。”

匡夫人將她耳邊的碎發理到耳後,恬然道:“有人給你出了個主意,你聽聽看行不行?”

蘇眉允諾不打官司,許家的人都松了口氣,誰知俄頃她便說要把許蘭蓀的藏書捐給陵江大學的圖書館,許家一班人雖然大驚失色,卻是誰都不肯出頭說舍不得,許老夫人聽說虞家要捐一筆錢出來籌個基金,既為收書,也有記念許蘭蓀之意,自是讚成,許松齡也只道:“這是好事,是蘭蓀的心願,也是我們許家的意思。”許家其餘的親眷縱是心有不甘,也只能暗自抱怨。

蘇眉了卻一樁心事,日日忙著整理許蘭蓀留下的文稿和書目,只等著過完年學校開學,好做交接。父親那邊雖說還是不肯松口接她回家,但到底還是和母親來探了她一次,起初板著面孔一句話也不肯說,到看了她替許蘭蓀謄清的文稿,冷“哼”了一聲,道:“從前叫你好好練字,你總是偷懶,寫成這樣,虧你還是……”話未說完,又重重“哼”了一聲,提筆在空白處寫了幾個,便擲筆而出,也不管蘇眉又要重謄一遍。

眼看再有兩天便是除夕,虞紹珩便想著尋個說辭去探探蘇眉。他自己去是不大好,若是攛掇母親去,雖然名正言順,但母親在場,有許多事就不大方便了。他念頭一轉,忽然省起葉喆這幾天都沒來找過自己,不如叫他去約唐恬,看是怎麽個光景。

他一下班,便徑直開車去了凱麗。

店裏的領班一見是他,即殷勤上來寒暄,“虞少爺,您來得巧,我們老板這會兒正好在。” 說著,比了個手勢便引他往樓上走。

“他牌局開得這麽早?”

“沒有,老板在上頭陪客人。”

虞紹珩聞言,站住了腳步,“那我還是在下面等他吧。”

那領班微微一笑,“別人不好打擾,您是不妨的。”

虞紹珩獨自上到二樓,那斯拉夫侍應極熱情地沖他微笑點頭,他們平日打牌的房間大開著門,裏頭有清脆的撞球之聲傳出,他走到門口,果然見葉喆正俯身在球案上,一個人打桌球玩兒。

“你班不上,生意不做,自己躲在這兒打球有什麽意思?”

葉喆笑瞇瞇地瞟了他一眼,卻不說話,手裏的球桿一動,臺面上的兩顆紅球被骨碌碌地落入袋中。

“好!”虞紹珩輕拍著手走進來,卻見葉喆沖他斜了斜眼睛,他順著葉喆的目光朝裏頭看了一眼,只見跟他隔了八丈遠的牌桌邊沒人打牌,卻坐著一個看見他進來,忽然滿臉漲紅的女孩子。

虞紹珩詫異了一瞬,旋即露出一個最和藹親切的笑容:“唐小姐。”

唐恬站起來跟他打招呼,仿佛渾身哪兒都不自在似的,連笑容都顯得僵,匆匆忙忙點了點頭,便坐下來奮筆疾書。

虞紹珩轉過頭,做出一個極誇張的驚訝表情看著葉喆,葉喆放下球桿,揚聲道:“我們出去聊,恬恬在寫作業呢。”面上很有幾分得意,口吻卻是一本正經。

“恬恬?”虞紹珩無聲地對了個口型。

葉喆扯著他就往外走,臨出門卻又轉了回來,走到唐恬身邊,笑瞇瞇地說道:“你想吃什麽喝什麽就吩咐外頭那個黃毛,他中國話說得不好,聽還聽得懂。”

唐恬頭低得下巴幾乎要碰到桌面,“唔。”

虞紹珩跟著葉喆出來,一轉過樓梯,便忍不住笑道:“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給她下藥了嗎?”

葉喆摟著他的肩,低聲道:“你就看不起我吧,我是英雄救美!”

13、月慢(一)

唐恬拍的照片在如意樓被虞紹珩曝了光,卻仍不肯死心,認定自己能寫出一篇不叫人擊節稱賞也叫人潸然淚下的好稿子出來。起初她對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還心存忌憚,但自從上一回誤打誤撞,把一個被騙賣來的小姑娘帶出去交給了社工,自覺神武非常。只是那日雖然救了人,又多了個活生生揭露社會暗角的例證,她卻始終尋不到肯配合她做采訪的“煙花女子”。她大著膽子同街面上游蕩的冶艷女子搭訕,對方不是冷漠避開,就是煙視媚行地牢騷兩句,間或還有冷嘲熱諷:

“小姑娘家家的,打聽什麽?你也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琢磨著這些人入夜時分都忙著“上班”,不大有功夫搭理她,便改了主意,趁著上午市面冷清的時候到這些風月巷弄附近的店鋪轉悠,跟出來買煙買酒買點心的小大姐們搭話,兩天下來倒也零零碎碎打聽了些素材,這天恰碰上一個熱心娘姨,連價聲地籲嘆自己服侍的一個倩玉的倌人身世可憐,被鴇母盤剝得不像樣子。唐恬多問幾句,那娘姨抿著鬢邊的頭發想了想,說道:

“這會兒她才起床,悶悶得沒什麽趣兒,我看你們倆差不多年紀,要不你去聽她自個兒說說?

”唐恬眼睛一亮,那娘姨卻又猶豫,“哎呀,我這麽著帶你去,也不知道她肯不肯……”說著,便眨蒙著吊稍眼睛在唐恬身上逡巡,唐恬見狀,連忙從錢夾裏抽出一張五塊錢的鈔票,塞到她手裏,“就算幫我個忙唄。”

那娘姨捏著錢一笑,又端了端臉色,“那你跟我來吧,可要是她不肯,你得趕緊走啊!”唐恬一口答應,跟著她穿過馬路進了巷子。

那娘姨一面走,一面不住口地和她絮叨些倌人比俏客人爭風的瑣事,唐恬聽著好笑,隨口應和兩句,不覺兩人已經拐了幾拐。那娘姨在一個紅漆小門處站住了腳,回身對唐恬道:“這就是我們家蕊香樓,我進去打個招呼,你在這兒等等。”說罷,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還不忘回頭叮囑一句:

“這地方人雜,你一個女孩子別亂走啊!”

此時還未到中午,正是花街柳巷最冷清的時候,陰沈沈潮冷天氣,走動的時候尚不覺得,停下來站一陣子,便覺得寒氣一絲一絲兒侵透了衣服。唐恬來回走動著打量這處院落,和別處大同小異的青磚小樓,絳紅金碧的燈籠不點起來,就顯得有些舊,房子也沒有她之前去過的如意樓氣派。那娘姨想是一會兒就要轉出來,進去的時候隨手一帶,也沒把門關嚴,裏頭偶爾有模糊的人聲和腳步聲傳出,還有浣洗東西的水聲……看來是妓館專供仆役出入的後門。

唐恬等了一陣不見那娘姨出來,想著極有可能是那叫倩玉的倌人不肯被她采訪,需那娘姨勸上一勸,便耐心等著。可是又等了約莫一刻鐘的工夫,還是沒人出來,唐恬不免有著急,心道不管成與不成,那娘姨總該出來回個話給她,怎麽一去就黃鶴窅然了?這裏雖然不是什麽高尚地方,但也這麽做事情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她推了推那扇紅漆小門,探進半個身子張望,也不見有人攔阻。她正猶豫是進去瞧瞧,還是退出來再等一陣,忽然身後被人猛地一推,整個人都往前栽了出去,她踉蹌了兩步,雙手扶住近旁的廊柱,人才沒有跌倒。她慌亂中回頭去看,身後卻並不見有人,但那扇紅漆小門卻關上了。

唐恬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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