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樊繁50歲那年，終究無法負荷久病不愈被癌癥拖垮的身體，撒手人寰。

她離開的季節是冬天，那天下了北京近50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她以一種無法磨滅的方式，留下痕跡。

女兒念大學出了國，也甚少回來，從此以後，溫馨的三口之家只剩下王俊凱一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守著。

44歲的男人似乎沒有改變，又似乎一切都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樊繁病了5年，他就在身邊陪了她五年，除了必要的一些工作，他基本完全處於休息的狀態。

五年的時間，樊繁始終用自己的意志力熬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化療，一次又一次的手術。她一直為自己丈夫灌輸的想法是，“我一定會努力的活下去。 可是如果有萬一…萬一我離開了……你一定不要再守著我，找一個愛你的人走下去吧。我希望你永遠在一個充滿愛和幸福的環境，無論那個人是不是我。”

每當這時，王俊凱總是摸摸她的臉，笑著回答她“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樊繁的離世也許對於飽經病痛折磨的她而言，是一種解脫。但對於將生命全部托付給她的王俊凱而言，是失去了整個世界。

樊繁在病床前看向他，癌細胞擴散全身以後，她已經無法自主呼吸，僅能依靠呼吸機維持著她微弱的生命，插著喉的她說不出任何話。醫生對王俊凱說，這樣執著的留下她，會令她痛苦不堪。

最後，作為她最親密的伴侶，忍痛簽下協議，褪去了呼吸機，讓她體面的離開。

樊繁強撐著半睜開雙眼，抵著一口氣，看向王俊凱是不忍拋下的眷戀。

“你放心，”王俊凱依然笑著，成熟俊美的男人紅著眼眶，牽緊她的手“放心的離開吧，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下去。”

冰冷的手微微回握他的大手，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心跳儀上，一條殘忍的直線宣布她的離世。

簡單的告別儀式以後，王俊凱回到他們的家，安安靜靜的坐在客廳裏，從夜裏直到第二天清晨。

往後的20年間，都是他一個人孤獨的在這個大房子裏活著，女兒已經長大，她跟她母親一樣優秀，在英國的劍橋讀完博士以後，留校任教，繼續她的學術。

王俊凱從不幹涉女兒，只要她在樊繁的忌日回來拜祭，陪媽媽聊聊天就足夠了，畢竟母親肯定會想念女兒。

至於其他時間，由他陪著就好。

她的世界，也不願任何人打擾。

“爸爸，您如果遇到有喜歡或者適合的人，就接受吧，我沒關系的，我相信媽媽也希望你能幸福。”畢竟，父親還年輕，依然帥氣，依然有前赴後繼的追隨者。她不忍心父親一個人獨自生活，單獨老去。

“噓，”王俊凱忙打斷女兒，生怕被樊繁（墓碑）聽到，神情嚴肅並斬釘截鐵的告訴她“別胡說，我這輩子只愛你媽媽，不會再有別人。”

這是女兒每年回來都會進行一次的對話，從他45歲開始，直到65歲，一共二十年。

65歲的時候，醫院查出他患了阿爾茲海默癥，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癡呆癥，生活起居需要人照顧。

女兒毅然辭了工作，從英國回來，她不願意連照顧父親都要假手於人，這是她自小的家教而不允許的。

王俊凱不喜歡家裏的空間多一個人，即使是他最親的女兒。

時常讓她離開，讓她回英國，回到她的崗位……但，她從來都不理會。

漸漸地，相處了一個月，她摸清了父親每天的習慣。

上午七點半準時起床，他會到院子裏整理花草。

植物是母親還在世時種下的，春去秋來20年，父親費心的每天修剪、澆水，竟是越來越繁茂。

他會每天在打理時念念有詞，似是與母親聊天，一些她平時從不曾聽父親講過的故事和私密情話。

上午九點半，他開始整理屋子裏的家具和擺放的物品。

相同的，20年來，所有位置都沒有任何改變。

她的小兒子曾經在家裏不小心碰碎了一個花瓶，向來對他和藹可親的外公那天突然大發雷霆。後來，父親拿著陶瓷碎片在房間裏拼了許久，最後花瓶補上了，雖然殘缺不全，也略顯滑稽，但是依然始終放在那個位置。

家，是父親和母親一點一點的建立而成的，裏面的家具和物件都是他對母親懷念的寄托。

拭擦這些物件的時候，父親總是愉悅的嘴角帶笑。

中午他會給自己做個小面，當然…如果他記得家裏還有我的存在的時候，也會給我做一份。

面碼是我母親在世時為他調制的味道，配方都是固定的，至少我吃起來是一模一樣的。

但是，父親每次吃第一口的時候總會埋怨一句“還是沒你做的好吃。”

午餐結束，他會有個午休時間。

三點起床，他到家裏的地下觀影室打開他與母親的各種點滴影像。

他們都是紅極一時的明星，自然有許多留存下來的資料。

父親最喜歡看的是他們結婚時的錄像，那時候他們還是那麽年輕，美麗和帥氣的一雙戀人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結為夫妻。

她能看到父親眼裏對母親的眷戀和懷念，他愛我的母親，超越時間，空間，甚至是超越生死。

“爸爸，別看了。”有時候我會不忍心他一直活在母親的世界裏，我希望他能擁有自己的世界，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我的父親會為了母親而傷我。

“你是誰？”

也許他是因為病情的原因而不記得我；也許他只是單純的認為，我沒有資格對他懷念他摯愛的妻子指手畫腳。

只是那雙毫無感情，波瀾不驚的眼睛，仍然傷害了我。

無論如何我會原諒他。

因為他是最疼愛我的爸爸。

從小愛我，親我，抱我，叫我‘心肝寶貝’的爸爸。

我無法吃母親的醋，因為我也愛她。

也許，我愛媽媽，遠遠多於我愛爸爸。

在我的印象中，媽媽優雅美麗，我從沒見過她發脾氣，甚至連皺眉都沒有。

她也是一個堅強睿智的母親，她鮮活的存在於我20年的生命中，她對我的影響，大於父親。

還記得母親的葬禮在一個傾盆大雨的日子，小小的殯儀館，擺滿了百日菊，花語是【永失吾愛】。很低調，卻依然有非常多朋友冒雨前來吊唁。她的粉絲在門外自發的圍成了一個圈，手持白色花朵和蠟燭，用自己的方式送她最後一程。

那天爸爸一直挺拔的站立在媽媽身邊，就像守護者一般寸步不離，幹爹（王源）和舅舅（千璽）一直陪在爸爸身邊，亦是寸步不離。

我其實能夠理解我的父親，被這樣一個美好的女人愛過，怎麽還能愛上其他人？

夜裏。

父親吃過晚餐，簡單的散步結束以後就會早早上床睡覺。

他說夢裏有她。

我和父親就在這樣日覆一日的重覆中過了五年。

直到他70歲那年，母親的忌日，我陪他去掃墓，在哪兒待了一個下午。

夜裏，他很開心的跟我聊了許多他和母親年輕時的故事，他們的節目，他們的MV，他們的朋友，還有許多我從未聽過的地方。

我似乎已經有所覺察，那天他沒有按照習慣早早睡下，反而拉我聊天到淩晨。

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知道嗎，我這一生過得非常幸福，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這是母親墓碑上的文字。

第二天，父親在床上嘴角帶笑，安然離世。

這是我父親的一生，他答應了他的妻子會好好活著，他做到了。

但如今，是命運將他帶走，非他所願。

他終於可以，心滿意足，快樂的...隨她而去。

這是我父親與母親一生的故事，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舞臺結束，在經久不絕的掌聲中，兩張幕布緩緩地合上，分割出了現實和舞臺的兩個世界。

王俊凱在謝幕以後緊緊地摟住樊繁，只有確定他的妻子真實的依然存在自己的懷抱之中，才能壓住心臟節奏混亂的害怕。

“我還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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