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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號三更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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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會徒增他心裏的怨憤,潘士勳能擺出個認錯的態度來就已經算是下了大勇氣,潘陽也不是咄咄逼人之人,當下喝了潘士勳敬的酒,別的也不多說,只是道,“你心裏有數就成。”

話雖如此,不代表潘陽就能當什麽都沒發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但絕對要保持觀望態度。

潘士勳倒也下了狠心,敬完潘陽之後,他又分別跟潘士堯、潘士松兩兄弟喝了酒,道,“大哥,士松,我有時候講話不經過大腦,你們別放在心上。”

潘士堯當大哥的,自然不能小心眼,拍了拍潘士勳的肩膀道,“我們兄弟幾個是該互幫互助,而不是窩裏橫叫阿噠娘跟著操心,阿爺年紀也大了,不希望看到我們這樣。”

潘士松也道,“小哥,昨晚我也有錯,不該先動手跟你幹仗...”

既然話都說開了,表面上的平和算是維持住了,大過年的,不能總揪著不開心的事,潘恒春開口打了幾句圓場,老潘家上下總算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年夜飯。

吃年夜飯、發壓歲錢,熱鬧完之後,老潘家上下都分開了行動,各自有各自的娛樂事,潘陽前腳剛跨出大門口,潘士聰就找上門了,為的不是別的,還是他外甥女的婚事。

潘陽把潘士聰迎進了門,領他到堂屋裏頭坐下。潘士聰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潘陽道,“兆科叔,你看過了年之後,什麽時候起媒好?”

所謂的起媒,其實就是通知女方家庭結婚的日子,並且通知女方家庭該買新衣裳,該買新鞋子,該置辦嫁妝啦。

潘陽磕著瓜子道,“日子我阿噠都還沒看好呢,最起碼得等日子定下來之後再談起媒的事,再者,老大家的閨女年初五就滿周歲了,該辦抓周宴了,眼下家裏得張羅這事啊,等這事過了之後再談怎麽樣?”

潘士聰嘆了口氣道,“兆科叔,你們盡快些吧,不能再拖啦,再拖下去,等家美的肚子...哎呀,都不好看吶...”

潘陽也不想兩家子都丟人,遂而道,“這樣,不出十五我就把日子定下來,盡快趕在家美顯懷前頭辦事,就是這房子...”

潘陽還未說完,就給潘士聰直接打斷了,“房子的事不急,他們結婚以後再蓋也成,先擱你家老大當時辦事的屋裏先辦了吧!”

眼下也只能先這麽辦了。

其實潘陽在心裏已經打算好了,等過完十五,她就準備張羅在‘後崗頭’蓋房的事,要說不給潘士勳蓋房,那也不可能,她就是有心不給潘士勳蓋,還得考慮挨不挨戶上戶下的人背後戳脊梁骨。

房子她給蓋,但她手裏沒有太多閑錢給潘士勳蓋上三間氣派的紅磚瓦房。

潘陽打算效仿姚寶忠,用石頭打底,蓋到一人高處才改用紅磚繼續往上壘,另外房子面積由三間縮小為兩間,再外加一小間廚房。

張學蘭在得知潘陽的打算後,忍不住道一句,“兩間房,還是半紅磚房,會不會有些磕磣了?”

在張學蘭看來,她男人這個時候完全有能力蓋上三間氣派的紅磚房,讓戶上戶下所有人都羨慕一番的,而且張學蘭也有自信,該置辦的床椅桌櫃還有三轉一響,她男人都能給備齊全了,畢竟當初她大兒子結婚時,她男人就已經這麽給備上了。

哪知潘陽仰躺在床上,眼都沒睜開,直接對張學蘭道,“就這兩間房還都不知道怎麽能蓋起來,你當錢是大水淌來的?除了蓋房,置辦物件哪樣不要花錢?自行車家裏有,我是不打算再給買了,手表用不上,也不買,收音機家裏沒人聽,不用買,買個縫紉機就成了。”

這回張學蘭可算是聽出來了,篤定道,“兆科啊,你還在生士勳那孩子的氣呢。”

☆、81.6號二更

還在生潘士勳的氣?

其實潘陽早就不生氣了,她只是打從心裏每太把潘士勳放在心上而已,張學蘭覺得潘陽給潘士勳置辦的磕磣了,事實上是張學蘭太高估她的能力。

撇開已經給潘士勳花出去的兩百多塊彩禮錢不談,如果給潘士勳蓋三間紅磚瓦房,一間房約莫要兩千塊紅磚,三間房就是六千塊,一塊磚兩分兩厘,買紅磚就得一百多塊錢的支出,還有瓦片、房梁、白.粉、水泥、洋灰,零零碎碎加起來至少得三百多出去。

這些還只是材料費,蓋磚瓦房總得請泥瓦匠吧,三個大工外加六個小工,大工一天兩塊錢工費,小工一塊五,每天管吃管喝,煙酒一概不能少,三幾個月下來,至少得四百塊出去。

蓋完房了還不算個事兒,結婚還要置辦的床椅桌櫃,木材這麽貴,一套全新的下來,沒有兩三百能打得住?

還想再置辦三轉一響?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得兩百塊左右,縫紉機一百多,收音機四五十塊,手表差點的也得三四十塊,然後再來一個大擺鐘二三十塊。

張學蘭眼中的風光氣派,至少得花一千五到兩千才能行,眼下窯廠運轉還要成本,潘陽就是急著去割腎也換不來這些錢啊!

對,她空間裏是存了東西,但那些東西她是要留給她爸跟她媽結婚時用的,為了她二大爺把她空間裏的東西給先用了,那絕對不可能。

潘陽在潘士勳身上花的錢可不比在潘士堯身上少,當初潘士堯結婚她也就給他花了兩百塊彩禮錢,外加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秀英的縫紉機是潘士堯自己掏錢買的,結婚用的衣裳鞋子也是潘士堯自個掏腰包,就連城裏的房子也是個二手的,真論起造價來,不能比潘士勳的瓦房多花錢。

除了她爸以外,潘陽在其他三兄弟身上花的錢絕對不會差距太大,在哪個身上花多少錢,潘陽心裏有數的很,不管張學蘭說什麽,她都不會在潘士勳身上多花一毛錢。

再說得難聽些,潘士勳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她哪怕在他身上花再多錢,最後都得不到一點好,反正在他心裏都不受待見了,再不待見點也無所謂了。

這邊張學蘭還在絮絮叨叨的勸潘陽道,“兆科啊,要是我們手裏頭沒有錢就算了,既然有錢,就給孩子往好的整啊,士勳那孩子沒啥心眼子,老子兒子有哪個不吵架的,過去就算啦。”

有錢,有錢,有錢...

潘陽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你跟我說說手裏頭多少錢算是有錢,你知道我手裏頭有多少錢嗎?”

實話說,張學蘭並不清楚,她只是潛意識的認為幹窯廠是個很賺的買賣,卻沒想過一個窯廠掙錢是三家在分紅。

聽出她男人的語氣不怎麽好,張學蘭張了張嘴,猶疑道,“家裏現在怎麽也得有個兩三千塊錢吧...”

聞言,潘陽哭笑不得道,“你啊,唉,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好了...你當我手裏有印鈔機能隨便印錢啊,你也不想想,去年下半年窯廠掙的那點錢全拿去買拖拉機了,我們哪有什麽進賬?我現在手裏頭能拿出一千塊你就該偷樂了!”

聽她男人這麽說,張學蘭半響不能言語,許久之後方才重重的嘆了口氣道,“唉,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眼下才一個兒子辦了事而已,撇開閨女不談,還有三個兒子呢,哪個不要操心,哪個到年紀了不得花錢...

深夜裏,兩口子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誰也睡不著,提及潘盈抓周的事,張學蘭道,“明個你跟阿噠、士堯,你們都商量好,估算下得準備幾桌人,這菜還得提前買好呀!”

潘盈抓周,除卻姑奶奶潘竹林,還有三房以及姚寶忠家以外,其他人潘陽不準備收禮錢,初五那天來的主要也就是秀英娘家那些人,預備幾桌菜還得只會秀英一聲,看她娘家到底來多少人。

次日潘陽就把這事同秀英說了,秀英道,“我娘家的大媽嬸嬸們,我娘都不準備讓她們來了,就我娘我阿噠,還有我姐姐夫他們一塊來就成。”

既然來的人不多,潘陽估算了下,預備兩桌菜就足夠了,到時候也不用在別人家裏擺桌,堂屋放一張八仙桌,再從廣臣他老娘那裏借一張八仙桌擺潘士勳和潘士松兩兄弟的屋裏,至於上桌的菜,家裏有的就用家裏,沒的再去鄉裏買。

像小孩辦周歲這種席面,場頭好點的就做十個菜,場頭差點的就八個。

既然辦了,老潘家也不指望貪圖那點禮錢,自然是要整十個菜的場頭。大菜五個,小菜五個,大菜五個一樣都不能少,紅燒肉一大碗、紅燒雞塊一大碗,魚一條,還有羊肉和大鵝。至於五個小菜,則要隨意許多,諸如蒸雞蛋、肉絲炒萵苣、炒土豆絲、大白菜燉豆腐等諸如此類,使用當季時令菜就成。

老潘家除了豬肉羊肉還有魚要去置辦,其他的材料家裏都有,再有像席面上的煙酒,直接從雜貨鋪裏拿就成,回贈來客的紅雞蛋也不用急著染,為啥?因為當天秀英娘家人會送生雞蛋過來,在客人走之前,張學蘭會把雞蛋煮熟染好紅顏色,再給每家包上十個紅雞蛋作為回禮。

當然,這包紅雞蛋的東西也有講究,以前窮的時候,多數用蒸籠布來包紅雞蛋,可現在大家手頭寬裕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出的風頭,村裏已經有辦事的用白毛巾包紅雞蛋了。

老潘家雜貨鋪裏有白毛巾,臨著潘盈抓周的頭一天,潘陽讓潘士堯去雜貨鋪裏把白毛巾取回來先備著,還有煙酒都先拿回來放中案長條桌上。

張學蘭用胳膊肘拐拐潘陽,給潘陽使眼色,低聲道,“又不是孫子辦抓周,用這麽好的東西做什麽,直接扯幾塊蒸籠布包紅雞蛋得了,還整什麽白毛巾,白毛巾得一塊五一條呢,不劃算。”

張學蘭這話好巧不巧落入了潘士堯小夫妻兩人耳中,我們且不管秀英聽了之後是什麽感受,潘士堯二話不說,從兜裏掏出了三十塊錢,遞給張學蘭道,“娘,這是毛巾還有煙酒的錢。”

好了,這回子張學蘭也沒話可說了,她兒子都給了錢,他就是想用毛線衣來包她都不管!

初五那天,秀英給潘盈換了身新的棉襖棉褲,又給她套了雙她剛繡好的老虎鞋,一早把她放在木頭車裏讓她自個在堂屋裏轉圈圈。潘士堯和潘士松兄弟兩個開拖拉機去秀英娘家接人了,快晌午時,潘士堯的姑姑潘竹林領著兩兒子,還有韓乃雲領兩兒子一閨女,不到開席,所有人就到齊全了。

哪怕眼下老農民們不再吃不飽穿不暖,但像這種酒席,大家還是特別熱衷的,基本上禮錢出了都會到場,家裏大人不好意思都來,可必定會讓孩子全都跟著,畢竟孩子可以站著吃,又不占席位。

出了禮錢的領孩子來也就算了,畢竟人家出了禮錢總得想法子吃回來不是。可令老潘家大跌眼鏡的是,王家美居然領她侄兒過來了,人來熟似的一頭紮進秀英屋裏,弄得跟秀英娘家人似的,在屋裏頭混吃混喝。

這可讓秀英傻眼了,見王家美領個小男孩坐床沿嗑瓜子剝水果糖吃,她以為王家美是添了禮錢過來的,可她轉念又想,王家美到底還沒過門,又跟她沒什麽太大關系,像她家閨女抓周這種場合,她沒必要過來添禮錢啊。

秀英半是驚訝半是疑惑,等去廚房的空當,秀英偷偷問了在廚房忙活燒菜的張學蘭,低聲道,“娘,家美今天來添禮錢了?”

張學蘭正忙得不可開交,隨口道,“她來添什麽禮錢?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沒收到。”

說完,張學蘭回味了過來似的,瞪眼道,“她又來了?”

秀英嗯了一聲,指著西頭間的方向道,“就在我屋裏坐著呢,還領了個小男孩過來,我估摸著可能是她娘家侄兒...我以為她把禮錢添給娘你了呢...”

秀英最後一句話說得已經夠委婉了,要是碰上厲害的媳婦,一準要跟張學蘭這個婆婆發牢騷,罵二媳婦不講究。

張學蘭沒言語了半響,許久之後才道,“唉,這個家美啊...你阿噠要是知道了,一準又得怪士勳...

這種事不怪潘士勳去怪誰?潘盈抓周這種事,又不像結婚那種大事,差不多關系的都能通知到,老潘家還沒想錢想到瘋,才會去通知潘士勳老丈人家那幫子人。

倒是潘士勳,像是生怕不知道怎麽討好王家美似的,一大早就去王家村生產隊了,告訴王家美今天他家辦席面,讓她過去飽口福。

其實王家美吃席面的機會很少,這個年代可不像幾十年後大家都不怎麽稀罕吃席面,戶上戶下要是有哪家辦事了,那也是她娘領著她幾個侄兒去吃,再不然就是她幾個嫂子去,輪哪輩子也輪不到她啊,眼下聽潘士勳說能吃席面,王家美自然要跟前趕後了,還順道把她大嫂家的侄兒給一塊領了來老潘家,哪怕不上桌吃,在鍋竈上也能撈到不少油水。

王家美腦子裏盡想美事了,可她怎麽就不想想,對於所有賓客來說,王家美無異是個新面孔,但凡不認識王家美的,肯定要問老潘家人一嘴。

“學蘭嫂子,我聽秀英說這是你家未過門的二媳婦,為這點小事還過來添禮,這姑娘也太懂事了。”

說話的人是秀英她娘,方才在屋裏,秀英她娘就註意到了王家美,自然少不得要問秀英是她婆家哪個人,秀英只告訴她娘是妯娌,卻沒跟她娘說人家是來白蹭飯的,好歹秀英也是老潘家人了,總不能讓老潘家人丟面子。

眼下張學蘭聽秀英她娘這麽誇讚王家美,聽著那簡直就是極端的諷刺啊,張學蘭簡直沒法說了,只能呵呵笑,心裏不停日.她娘的。

秀英她娘不知情,臨著潘陽招呼親朋入席時,秀英她娘還客氣的招呼了一聲王家美,拉她上桌,要王家美跟她們一塊坐。

潘陽也是才註意到王家美,一時摸不到頭腦,但她還是招呼秀英娘家人先坐,笑道,“家美等會跟我們一塊吃就成。”

潘陽口中的跟他們一塊吃,其實就是去鍋竈上隨便撈點飯菜,或者等客人走了撤席,把能吃的剩菜摘下來,擱鍋裏再熱一遍就成。

秀英她娘想的是這親家公也太大意了,人家姑娘畢竟還沒過門呢,而且還添了禮錢,哪能讓人家吃剩飯剩菜呀。

秀英她娘執意拉王家美坐席面,有新鮮的肉菜吃,王家美巴不得這樣呢,自然半推半就的挨秀英她娘坐了下來,讓她侄兒站到她跟前,大魚大肉的一個勁往她侄兒碗裏招呼。

王家美這種做法在這個時代並不惹眼,畢竟大家都是這麽做,生怕別人把好肉好菜給搶了,就差沒站起來把盤子端到自己面前全倒碗裏了。

她們這一桌坐的基本上都是秀英娘家人,秀英她娘還擔心王家美不好意思吃,不停招呼王家美夾菜,讓她別作假。下了席面後,秀英她娘甚至還私底下對秀英道,“秀英,我看你這妯娌挺好,小嘴可真會說話。”

聽她老娘這麽誇王家美,秀英有些哭笑不得,嗔道,“娘,我還能就不好啦。”

秀英她娘笑道,“好好好,你們都好,你在婆家可別像以前在家那樣,耍性子了你姐讓著你,以後你是有妯娌的人了,跟你妯娌要處好關系知道不?”

秀英嘴裏胡亂應付著她娘,不打算把老潘家的糟心事跟她娘說,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哪怕是她娘,秀英也不願扯這些破事兒。

等所有人都酒足飯飽之後,基本也就下午兩三點了,冬天天黑的早,趁天亮,所有人開始陸續告辭,張學蘭和潘士雲娘兩個就在廊檐下挨個用白毛巾包好的紅雞蛋。

白毛巾是有數的,紅雞蛋也是,張學蘭準備的正好夠添禮的所有人,很自然的,這群有紅雞蛋的人當中不包括王家美。

大家都沒往王家美沒添禮那方面想,只當是張學蘭算差了人數,潘士堯她姑潘竹林甚至還要將自己的紅雞蛋給王家美,怨道,“大嫂你也是的,染個紅雞蛋就不能多染點?家美還沒有呢!”

張學蘭擡擡眼皮子,呵呵了兩聲。

潘陽看不下去了,攔住潘竹林道,“竹林你把紅雞蛋自己帶著,給孩子們吃,家美的紅雞蛋回頭讓學蘭再煮。”

潘竹林一聽她哥這麽說,也覺得可行,這才把紅雞蛋收了起來,留著自個帶家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王家美還帶著她侄兒在潘士勳屋裏頭等著呢,你要說她還等什麽?

當然是等張學蘭再給她染幾個紅雞蛋帶回去了,這可是她公公當著所有人面這麽允下的!

☆、82.7號一更

賓客全散之後,桌上的剩菜碗子都得收拾,屋裏的瓜子皮花生殼都得掃,還有借別人家的八仙桌長板凳都得還回去...

老潘家人忙都忙死了,誰有那個閑心去給王家美煮幾個紅雞蛋?!

別說沒時間了,就是有那個空閑時間,誰敢煮?看張學蘭不敲爆他的腦瓜子!

還真就有往槍口上撞的,比如我們的二缺潘士勳。

要說潘士勳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這麽聽王家美的話,還沒結婚呢,王家美讓他朝東他都不會朝西,以後結了婚還得了?不得被拿捏的死死的?

方才王家美在屋裏頭等了半天,也沒人給她白毛巾裹紅雞蛋,她坐不住了,忍不住透過窗戶往老潘家院裏看,大家都在忙活,潘士雲在往壓井口送碗筷,張學蘭蹲在壓井口刷鍋碗瓢盆,潘士勳抱著大掃帚掃院子,潘士堯和潘士松兩兄弟擡著八仙桌往大門外走...壓根沒人給她煮紅雞蛋!

王家美喊了聲潘士勳,讓他進來。

潘士勳跟個哈巴狗似的得了令,顛顛的跑了進來,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遞給王家美道,“我從大嫂那屋剛抓的,你先嗑會瓜子,等我把外頭掃完就領你家去。”

王家美接過潘士勳遞來的瓜子,扔嘴裏嘎嘣嘎嘣嗑了幾顆,她仰仰下巴對潘士勳道,“你娘還沒給我煮紅雞蛋呢,去,你幫我煮十來個帶回去,我看藤框裏還剩半框雞蛋呢。”

還是那句話,秀英老子娘沒有兒子,手裏頭有什麽自然都想著平分給秀英姐妹兩個,那一藤框雞蛋足足有百十來個,秀英娘養了不少雞,平時舍不得吃,就等著她外孫女抓周送來給她外孫女吃呢。

潘盈現在基本上斷了奶水,平時主要還是靠吃飯來補充營養,秀英她娘想的是,這麽多雞蛋,她外孫女能沖蛋湯、蒸雞蛋還有荷包蛋...

如果秀英她娘知道她送來的雞蛋就給這麽糟踐了,估計得氣的吐血。

潘士勳得了指令,二話不說就去擱廊檐下的藤框裏取雞蛋,十來個他兩手拿不下,幹脆就兜著進了廚房。

秀英正坐在爐膛裏燒熱水燙碗筷,她見潘士勳兜了一兜子雞蛋進來,一時沒整明白,就問了一嘴道,“中午沒吃飽,這會餓啦想下荷包蛋?”

潘士勳呵呵笑了,當著秀英的面,居然還有些難為情呢,他道,“我給家美煮幾個雞蛋帶家去,等煮好了我立馬就送她姑侄兩個回去。”

自打先頭因為王家美住不住在老潘家的事,家裏頭鬧得不愉快,潘士勳現在也就不留王家美在這過夜,很是自覺,到時間點了就知道把她送回王家村生產隊。

聽了潘士勳的話,秀英拉長了臉。

他潘士勳要煮的雞蛋可是潘盈她外婆送來給潘盈吃的,要是別的也就算了,可她王家美今天沒添禮錢白吃白喝一頓不說,現在還想再帶回去點?世上有這麽好的事兒嗎?!

饒是秀英不想在大過年的生事端,眼下也窩了一肚子火,忍不住諷刺道,“你待家美可真好,連你大侄女的雞蛋都要拿去煮給家美吃。”

潘士勳聽出了秀英話裏的諷刺,不以為然道,“大嫂別這麽小氣嘛,都是自家人,家美她侄兒都來了,就算不看家美,也得看看孩子的面吧,什麽都不給人帶回去,王家人指不定說我們家多小氣呢。”

潘士勳話音剛落,秀英豁得一下起了身,直接把潘士勳已經放鋼鍋裏的雞蛋拿走,對潘士勳不客氣道,“你想煮可以,別拿你侄女的雞蛋充人情,家裏娘存了雞蛋,你想煮就去拿娘存下的。”

聞言,潘士勳瞧了面色不太好的秀英一眼,嘀咕了一句,“嘁,小氣...”

秀英呵呵了兩聲道,“我小氣,我小氣我不會一分錢不出就趕著上人家席面,任憑別人再央我也不好意思上坐,因為我還知道什麽叫丟人!”

秀英這話聽在潘士勳耳中已經算是很難聽了,潘士勳臉色也變了,瞪著眼睛道,“大嫂,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家美平常過來吃你的喝你的了嗎?也就今天趕著丫頭抓周歲過來沾了點光而已,都是自家人,家美也算是潘盈的嬸嬸了,嬸嬸吃頓抓周席面還要添禮錢?”

潘士勳分析的也對,只要還沒分家,兄弟幾個哪個辦事都不用出禮錢,當然也包括兄弟的女人了,雖然王家美還沒過門,但成老潘家媳婦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在潘士勳看來,自然不需要出禮錢。

秀英倒是沒想到這老二還挺會盤算的,呵呵笑道,“對,我知道就算家美沒過門,也勉強算是家裏人了,今天當著外人的面我有多說一個字嗎?按你說的,既然是自家人,還煮什麽紅雞蛋,你見著娘給士松還是士雲煮紅雞蛋了?自然家人了還煮個什麽蛋!”

說完,秀英直接端著鋼鍋裏的雞蛋朝堂屋廊檐下走,準備把雞蛋放回藤框了,她已經忍不了這個老二還有他媳婦了,平時忍讓著他們只會越做越過分,過年的零嘴兒他們全不買,想吃了就去她屋裏抓,當她眼睛瞎了沒看見是吧?!

叔嫂兩個整得動靜有些大,張學蘭最先註意到不對,她呵了一聲潘士勳道,“士勳,你鬼摸到廚房去幹什麽呢!”

潘士勳直接指著他大嫂,向張學蘭嚷道,“娘,你看大嫂多小氣的人,框裏明明這麽多雞蛋,我煮個十來個又怎麽了?她還說三說四!”

潘士勳說這話的時候潘士堯去廣臣老娘家送八仙桌還沒回來,如果給潘士堯聽見了,他能忍得下這種混賬話?

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媳婦,雖然張學蘭心裏清楚是潘士勳不對,但她還是息事寧人道,“好了,你少說兩句,雞蛋是潘盈她外婆送的,你也好意思!”

張學蘭話音剛落,潘陽從堂屋裏頭出來了,面色鐵青的站在廊檐下,方才她堂屋裏頭雖然聽不清,但也將他叔嫂二人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潘陽實在是想把潘士勳的腦門子撬開,看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正常點的人也幹不出這事啊?!

今天好賴是她孫女的生日,潘陽不準備在這天開火吵架,忍了又忍,方才心平氣和的向潘士勳招手道,“士勳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自打臘月二十八潘士勳同他阿噠吵架之後,潘士勳就有些怵他阿噠,眼下聽他阿噠讓他進堂屋,潘士勳腳步有些遲疑,直到潘陽又喊了他一聲,他才慢吞吞的進去了。

堂屋裏被潘陽剛收拾過,八仙桌、長板凳擺的整整齊齊,潘陽面朝南而坐,指指她旁邊的長板凳,對潘士勳平和道,“士勳,你坐下來,我們爺兩個好好說說話。”

潘士勳縮縮腦袋,生怕潘陽揍他,可看潘陽的臉色又不像揍人的樣子,也就挨著潘陽坐了下來,低聲道,“阿噠,你喊我要說什麽。”

潘陽理了理頭緒,方才開口道,“士勳啊,你覺得在今天這種場合下把家美帶來吃席面,這種做法合適嗎?”

潘士勳臉色變了變,把他心裏認為的那套說法擡出來,說服潘陽,“阿噠,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家美現在有娃娃了,想帶她吃點好的,我也沒想著讓她上桌吃飯,就是在鍋竈上隨便吃點,也比她在家吃的油水多。”

聽潘士勳這麽說,潘陽心裏的那股氣散了些,不管王家美怎麽樣,她懷的小娃娃沒有丁點錯,都是她孫女,想讓潘家美吃點好的補身體,這種初衷還是可以的,潘陽笑了笑,又道,“那我再問你,你知道自家人是什麽意思嗎?”

潘士勳撓撓頭,一時間沒弄明白潘陽的意思。

潘陽幹脆說出了潘士勳心裏想的,道,“你心裏是不是認為自家人就是什麽東西都可以用,什麽東西都可以拿,就該不分你我?”

潘士勳不疊點頭道,“那當然,我們家又不像有的家那樣分開單過了,只要一天沒分家,所有東西都是共有的...”

潘陽忍不住擡手拍了拍潘士勳的肩膀,喟嘆道,“士勳啊,你只理解對了一半,你從自家人身上拿東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去給自家人付出過什麽?打比方說,今天你把家美也劃分到自家人範圍內,這麽說來,家美這個做嬸嬸的,是不用添禮錢就可以來吃席面,可退一步來說,家美就是沒添禮,也該給小丫頭添置點什麽東西會不會更好看點?小告我就不說了,你看士松和士雲,士松給小丫頭買了個小褂,士雲跟人學織毛線,給小丫頭織了件小毛線褲,你和家美給小丫頭準備了什麽?當然這些在你眼裏也許並不算什麽,可就這麽小一點事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想法,你對小丫頭不太上心。”

“既然你沒有一點付出,現在盡想從你大嫂那裏討雞蛋,你大嫂心裏能舒坦嗎?但凡今天家美哪怕給小丫頭置備了雙小襪子,你大嫂心裏都會舒坦許多,我相信,就不用你煮雞蛋,她都要親自煮點給家美帶回去,這叫禮尚往來,自家人想處好關系,更要看重這些‘虛’的...士勳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83.7號二更

潘陽坐在長板凳上,靜靜地看著這個已經比她還要高的大男孩,他已經十七歲了,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是非觀,可潘陽還是希望能讓這個大男孩的某些觀點能些許改變,也許單靠她的口舌收效甚微,但她還是想一試。

潘陽也不急,就等著潘士勳說說他的看法。

良久,潘士勳垂著的腦袋擡了起來,看了看潘陽,見她面色平和,這才道,“阿噠,你的意思我懂了,如果我想從自己人那裏索取,必須先要付出,是不是這樣?”

潘陽滿意的點點頭道,“就是這個理,你都十七了,你剛下學時阿噠怎麽跟你說的,你還記得嗎?當時阿噠就對你說過,阿噠不要求你念多少書,考多少分,只想你做個有主見的人,別跟在別人屁股後頭走,知道嗎?”

潘陽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只差沒直接告訴潘士勳,能不能別萬事都聽王家美的,至少自己有點主見。

有主見不代表就要大男子主義,只是既然做男人了就要頂天立地,被個女人牽鼻子走,這輩子有什麽出息?

堂屋裏頭父子兩進行了一場深刻的談話,好半響潘士勳才從堂屋裏頭出來,張學蘭原本在餵雞,見潘士勳出來了,頓時撇了雞食快走到潘士勳跟前,朝堂屋裏望了望,低聲問潘士勳,“你阿噠又罵你了?”

潘士勳搖搖頭,道,“阿噠哪這麽容易就打人罵人,娘別操心,我沒事兒。”

說完,潘士勳不欲再與張學蘭絮叨,去他屋裏,站在門口喊王家美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們家去。”

王家美以為潘士勳給她煮好紅雞蛋了,喜道,“成,走吧,雞蛋呢?你煮好包哪兒了?”

潘士勳擡擡眼皮子道,“今天好歹是我侄女周歲,你添禮錢了嗎?我帶你來想讓你補點油水,可不是讓你見貨要貨。”

王家美先是一陣心虛,隨後又低聲道,“那別人都有,怎麽我就沒有。”

潘士勳不陰不陽的頂了一嘴,“那別人都添了禮錢,你怎麽沒有。”

王家美沒想到潘士勳這麽噎她,兩眼一瞪,不願走了,兩手掐腰道,“潘士勳,你什麽意思,今天是你喊我來你家的,可不是我要上趕著來,我就多吃了你家兩口飯,你至於這樣嗎?!”

王家美嗓門可大了,整的老潘家人想裝聾作啞都不成,秀英和已經從廣臣老娘家回來的潘士堯互相看了一眼,直接把木頭車裏的潘盈一抱,準備出去,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臨走前,潘士堯還不忘喊弟弟妹妹道,“士松、士雲,把小告帶著,我們去山上轉轉。”

大家都不想摻和這種事,幾個蘿蔔頭紛紛跑了出去,還不忘抓幾把瓜子裝口袋裏邊走邊嗑。

眼下也就潘陽和張學蘭兩口子在家,王家美站在院子裏頭掃了一圈,把目光定在了張學蘭身上,直接對接對張學蘭道,“嬸,剛才吃完飯叔明明說好要給我煮幾個雞蛋帶回去的,你們做老的,怎麽就說話不算話啊!”

還沒等張學蘭開口說話,潘陽直接從堂屋裏頭沖了出來,面色鐵青,指著王家美幾乎用吼的,厲聲道,“給我閉嘴,你老子娘怎麽教育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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