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從未來過這個世界，趙瑉自此人間蒸發。任憑傅晨驍翻遍了整座城市，連他的一根頭發都沒能找到。

而那晚之後，沐曉宛就悄無聲息地“出國”了。只有傅晨驍、秦錚知道，其實她人就在醫院的加護病房裏，連房間都不曾走出。無法報警，無法大動幹戈地尋找趙瑉，甚至就算找到他，也要平心靜氣，不過是為了沐曉宛的清譽，為了“歐寰”的顏面。

沐曉宛被送到醫院後就異常安靜，一句話不說，一滴水不喝，一粒米不進，只有每日秦錚來看她時，才會多少有些反應。有時是傻傻地笑，有時是狂躁的喊叫，更多時候，她那麽深情地望著他，淚珠一串一串地滑落。

每每這時，傅晨驍都會很快地躲開。不管她是不是演出來的絕望，他都相信她曾在最黑暗的世界裏苦苦掙紮，所以她就是要天上的星辰，他也會滿足她。

趙瑉的失蹤，成了沐曉宛的心病。她常常在夜裏驚醒，大聲喊叫，“不要說，不要說，求你不要說！”

這般夢魘，也許只有傅晨驍一人知曉因果。在這個世界裏，她和他，還有趙瑉，擁有真相的秘密；她和他，還有秦錚，擁有謊言的秘密；而他和秦錚，對夏初音，還有著不可說的秘密……

一個人究竟可以同時隱藏多少秘密？無人時，沐曉宛會不停地追問他是否找到了趙瑉，她慌亂的神情覆雜而恐懼，“不能讓他出現，不能！！好不容易，秦錚才終於正視到我的存在，絕不能被那個人破壞！”

傅晨驍輕擁著她安慰，“我一定會找到趙瑉，給他足夠的錢，讓他再也不要回來。”

而當趙瑉出現在沐曉宛的病房裏時，傅晨驍就忘了這些理智，拳腳齊發，竟是下了死手。

趙瑉始終沒有還擊，默默承受。就當作他對沐曉宛說抱歉的方式吧，趙瑉苦笑，人果然是一點壞事不能做，沐曉宛精心策劃了這場戲，卻把自己變成了主角，經歷了非人的痛苦；而他這個幫兇，真正成了過街老鼠，只能躲在暗處，時刻驚悚地觀察著外面的風向。

當他看到那些人拍回的視頻，他才知道“劇情”發生了改變，也許是他沒來得及說清楚還有一個女人要來看戲，也許是她或他們走錯了房間，但既成事實，他反而平靜了。

“趙瑉，我要殺了你！”傅晨驍的拳頭越發淩厲陰狠，幾乎紅了眼。沐曉宛不知何時離開病床，死死拖住他，眼淚汪汪地搖頭。

沐曉宛救他，定有所圖。趙瑉踉蹌著站起，他了解這個女人，以她的心性，如果不是自己醒悟，那麽就會一直堅持走下去。

趙瑉吐掉嘴巴裏的血水，看著外表一副可憐小白兔樣子的沐曉宛，嘲弄地笑起來，“說吧，你要什麽？”

傅晨驍揪起他的衣領，“把你拍的視頻拿出來，馬上離開我們的世界，永遠不要回來！”

趙瑉無畏地甩開他，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個小巧的U盤，“我本就不恥做這樣的事，視頻都在這裏，收好了！”他一步步走近沐曉宛，眼神裏是無盡的冰霜與寒冷。“我躲在暗處，幾次看見秦錚來看你，我猜你應該是將計就計把所有的臟水都潑到我身上了吧？！”

他如願看到純良小白兔一瞬間幻化，“以秦錚的性子，對於一個用最惡毒的手段對付他心愛之人的你，他不殺你就是最大的寬容了。”

“趙瑉，我要你馬上滾，滾出我們的世界，越遠越好。”傅晨驍又一拳揮出，不是為沐曉宛，而是為身體裏那顆滿是謊言與欺騙的心。

趙瑉很清楚，帶著秘密離開，絕對是眼下最好的選擇。趙氏有秦錚在一天，他都再難回去；沐曉宛手中的把柄，經過這次烏龍事件後，他也休想拿到。但他還能好好地出現在這白日之下，不得不說是因禍得福，他算準了沐曉宛會全力隱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而圓謊的唯一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聖母。

“500萬美金。我帶著你們的秘密離開，絕不再出現。”趙瑉看著傅晨驍，這是一個可憐的男人，為她墮仙成魔，卻仍然保留著清朗正直的眼。

沒有遲疑，傅晨驍幾乎是立刻聯絡了他的理財顧問，簡短說明後，便切斷了電話。速度快得，讓趙瑉覺得極不真實。“你現在就跟我去取錢，今天必須離開！”擲地有聲，傅晨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如果這些能彌補沐曉宛所受的傷害，就算散盡全部錢財又何妨？

病房裏終於恢覆了安靜。秦錚進入病房時，這裏依舊是一個心傷的病人蝸居的地方，沒有謊言，沒有交易。

沐曉宛急切地撲進他的懷裏，盡管他是那般抗拒與僵硬，可他沒有推開她。她躲在他的懷裏笑得可怖，她了解秦錚，秦錚了解夏初音，此刻，秦錚多愛夏初音，就有多怕她知道真相。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夏初音。”她從他的胸前離開，眼神空洞。“過去，我做了太多錯事，這就是報應。秦錚，你能原諒我嗎？”

這樣的沐曉宛是他記憶中從未出現過的樣子，脆弱、卑微，他將她的外衣拿來，在離開前為她披上，“從未放在心上，就沒有所謂的原諒。”秦錚並沒有恨過她，因為，她從未能成功地入住他的內心世界。而此刻，這個對他來說還很陌生的人，卻用他無法償還地方式強制走進了他的心裏。因為，如果沒有她，如今躺在這裏的就會是初音，而自己又不知會為此瘋狂到什麽程度。

沐曉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淒然一笑，不為自己，而為他與夏初音。她拿出手機，趙瑉，留不得。天涯海角，不管她的計劃有多縝密，只要他還活著，就有可能輕而易舉地摧毀一切。“錢五分鐘後打進你的賬戶，希望你做得幹凈。”

手機應聲而落，讓自己走入這一絕境，她已然無法回頭。

周末的時候，夏初音很意外地見到了傅晨驍。他等在公寓的門口，看她出來，便送上了一抹溫暖的微笑。自從上次在四季酒店之後，他們應該有一個月未見了吧，他瘦了很多，眉間也不覆往日的神采奕奕。

夏初音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沒留下印記。”

看她盈盈地笑著，傅晨驍會有一種什麽都未曾發生的恍惚，她和秦錚仍過著幸福的同居小日子；他奔波於一個又一個通告，偶爾跟唐莘鬥嘴；而沐曉宛雖然固執跋扈卻也美好如初。

傅晨驍接過她的琴，這個秦錚一直做得很好的工作，此刻在他看來無比沈重。“早就好了。你最近怎麽樣？”

夏初音笑而不語。不是過得不好，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近，秦錚常常失眠。有幾次，她看見他一個人站在客廳的飄窗前出神，寂寞得可怕。一開始，她還會去抱緊他，關心得問他是否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可秦錚總是沈默不語，然後便深深地吻她。後來，她也不再問，只是回到房間裏等待，等他想明白。

夏初音突然拽住傅晨驍的手臂，“晨驍，你是不是知道秦錚因為什麽事而心煩？”

傅晨驍有些慌亂，他該怎麽回答，告訴她這一個月以來沐曉宛前後多次自殺被救，還是告訴她趙瑉失蹤了，甚至極有可能已死於非命。可這不正是他今天來找她的目的嗎？

他沈默多一刻，夏初音的心就沈下一些。“還是有什麽事發生對不對？不能告訴我的事？”

如果不是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傅晨驍差點就會將一切和盤托出。他躲避著夏初音探究的眼神，顫抖著接起電話，卻在聽到那端的聲音後很快變了臉色，“我馬上就來！”

傅晨驍不知所措，一定跟沐曉宛有關。直覺告訴夏初音，發生的事一定與她脫不了幹系，“帶我去，我不想被你們保護著，所有人都知道，卻獨獨瞞著我。”

這是第幾次沐曉宛厭棄、放棄自己，傅晨驍已經記不清楚。而眼前被保護得很好，仍可以在陽光下幸福生活的夏初音，卻對一切一無所知。這不公平，作為愛著沐曉宛的男人來說，非常不公平。

“好，我帶你去，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傅晨驍覺得他已走到人格分裂的邊緣，一個自己為沐曉宛心傷憤怒，一個自己為朋友懊悔不已。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如趙瑉一般在這世間突然消失，不留任何痕跡。

夏初音想了一萬種秦錚不開心的理由，卻沒有哪一種會讓她從此刻開始如有刀割，萬劫不覆。

她站在特護病房外，震驚地看著病床上的人。那人蒼白而脆弱，手腕間纏繞著白色繃帶滲出暗紅，像一個破敗的布娃娃，緊閉著雙眼，仿佛下一秒就會沒了氣息。

夏初音捂住嘴巴，盡力不讓自己因太過震驚而發出聲音。“你沒有看錯，那的確是沐曉宛。”傅晨驍頹然地靠著墻壁，這樣的景象對他來說已不稀奇。

夏初音不敢相信，一向驕傲美麗的沐曉宛如變成如此模樣。“為什麽？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因為秦錚，或許還可以說因為……你。”夏初音第一次看到如此清冷的傅晨驍，他看向她的眼睛，帶著仇恨與怨懟，夾帶著那一個“你”字，讓她如墜深淵……

那天，夏初音蹲坐在病房外良久，任憑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響起，她只是安靜地盯著走廊暖片間纏纏繞繞地蛛網，將那如年輪般繁覆的層層蛛絲數了一遍又一遍。

還記得高一那年，她和羅馬一起研讀《晉書》。羅馬特別討厭裏面的一句話，“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還曾鄙夷地說，王導就是個馬後炮，他的沈默就是極其自私的表現，間接助推了周顗的死亡。她當然極為讚同，還慷慨激昂地表示，“如果伯仁因我而死，我必謝罪而刎。”

伯仁因我……沐曉宛因我……

盡管眼前的狀況並不一定適合解釋這句古語，但夏初音的心裏卻反覆地刻錄著它。這是真相，被隱瞞了一個月的真相。

誠然她不喜歡沐曉宛，甚至到了討厭、退避三舍的地步，卻從未想過，有一天，竟欠下她如此大的恩惠，就算她自刎以報，也無法償還。

傅晨驍看著夏初音從陽光裏走入黑暗，而後墜入無底洞中不能自拔，他本該為此公平的結局而得意，卻反而越發沈重起來。畢竟，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他所做的，不過是逼她放手，將秦錚推近沐曉宛的身邊。

顯然，秦錚也好，夏初音也罷，善良的他們，都已被關進了心牢，再難救贖……

四十一章 除了相愛，還有人生

沐曉宛蘇醒過來時天色已晚，灰白的唇在看到夏初音時緩緩蠕動，無神的眼底空洞乏陳。傅晨驍附耳在唇邊，才依稀聽清她的表達。

“她說……對不起。”傅晨驍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沐曉宛說得是真是假，或者他已分不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謊言。

夏初音輕輕執起那支手腕纏著紗布的手，涼涼的，沒有溫度。這支手曾制造過許多意外給她，常常讓她措手不及，如今卻為了救她變得如此脆弱。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還有秦錚，我們都欠你很多很多。可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定會好起來。”除了愧疚，還有同樣身為女人的疼惜。幾滴淚從沐曉宛緊閉的雙眼間滑落而下，打濕了夏初音的心。

不多時，醫生走進病房，看到有訪客在，便欲言又止，只是暗暗地示意傅晨驍出去說話。“沒事，我們都是知情人，有什麽話您盡管說。”

醫生還是有些躊躇，“是這樣，早上的化驗結果出來了，有點問題。”

“怎麽了，出了什麽問題？！”傅晨驍很激動，最壞的事情已經被她遇上，難道還不夠？

醫生嘆了口氣，讓家屬知情是他的責任，不能因為憐憫這個女子就隱瞞病情，“沐小姐……懷孕了。”

病房裏靜得可怕，直到沐曉宛發瘋地扯掉輸液管，直到醫生護士一群人圍在病床邊采取強制鎮定措施，直到傅晨驍怒吼著捶打墻壁，直到秦錚震驚地推門而入……夏初音的世界變得淩亂起來，天旋地轉般迷離，有人擁她入懷，反覆叫著她的名字，可她就是看不清那人的臉。

好吵，好悶，她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於是，夏初音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她不知道誰在後面瘋了似的追趕她，只希望逃離這個風暴的中心。

前方就是出口，也許醫院的大門之外就是另一個世界，也許什麽也未曾發生。當她如願逃離了這個空間，卻撞在了一個溫暖的胸膛之上。那人幾乎違背著強大的自然慣力，穩穩地接住她飛奔而來的身體。“初音？你怎麽了，怎麽哭成這樣，難道……傅晨驍這個笨蛋，我明明囑咐他不讓你知道，一定要等我回來！！”

很熟悉的聲音，“夏初音，豆漿不放糖。”、“夏初音，你至於嗎。”、“夏初音，我喜歡你。”、“夏初音，對不起。”、“夏初音、夏初音、夏初音……”。

聲音越來越清晰的時候，眼前也逐漸清明，自信的神采，驕傲的劍眉，“羅馬，羅馬……”

羅馬將她緊緊抱在懷裏，看樣子她應該知道了沐曉宛的事。他大抵可以想到初音此刻的心情，正如他在大洋彼岸接到傅晨驍的電話後，同樣震驚得無以覆加，又因為她救了初音而無比愧疚。所以，他放棄難得的外交實習機會，向學校請假，急著趕了回來。傅晨驍那樣在意沐曉宛，他絕對會受不了真相的壓力，對初音和盤托出，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此刻，初音就在他的懷裏，秦錚停在兩米之外，他們目光相遇，卻都了然於對方眼中的覆雜。而後，一個轉身向病房走去，一個抱著被愧疚壓得窒息的人兒離開，他們每一個人都需要冷靜，需要暫時的逃避。

沐曉宛已經安靜下來，沈沈地陷入睡眠。病房外，兩個筋疲力盡的男人並肩而坐，沒了熱絡，多了冷漠。

“把你的目的說出來吧。”窗外夜已迷離，他很想知道他心愛的女孩此刻在哪裏，流了多少淚，疼了幾分痛。可是，他邁不開腳步，在一個女子為救他和他心愛之人殘被糟蹋辱沒，卻又懷上沒有父親的孩子之後，他雖心性冷漠，卻也不是鐵石心腸。

“我有什麽目的？如果我有目的，就不會因為勸走初音而耽誤了去找曉宛的時間，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傅晨驍嘲弄地輕笑，他已沒有朋友可背叛，錯了也就錯了。

秦錚起身，直直地看著他，仿佛可以穿透人心，“你帶初音來這，又告訴羅馬真相，你在布局。”

“可我布的局你卻看得清清楚楚，你不敢說，因為你自私，狹隘，懦弱到不敢面對！”傅晨驍揪起他的衣領，拳頭離他僅有半根手指的距離。卻又頹然放下，他忘了，這是個精彩的騙局，他又什麽資格來批判秦錚。

秦錚輕輕掰開他的手，聲音異常沙啞，“面對或許會永遠失去心愛之人，我做不到。”

做不到。強迫別人容易，強迫自己很難。傅晨驍徒然坐下，他又何嘗不是，羅馬又何嘗不是。

深宵漫漫。羅馬跟在夏初音的身後，一如往昔。那時，他看著秦錚走在前，她隨於後，青春安穩地走過這座城市的每一條街巷，而他，沿著他們的足印，一個人荒草叢生。

離開的這一年，好不容易，讓生活重新走上正軌，卻仍然不舍忘記，夏初音就像一記烙印，深刻地烙在了他微熱的胸口，日久彌堅。

夏初音停下腳步，回身看他，夾雜著疼到極致的傷痛，“你為什麽回來，在這個時候？”遙遠世界那端的羅馬都有權利知曉，而她竟然還能在別人於痛苦深淵裏掙紮時，漫不經心地散步，心無旁騖地練琴，甜言蜜語地纏綿。

“因為那個傻瓜愛著你。”羅馬不想，也不必隱瞞，“可是卻不會趁虛而入，只想靜靜地看著你，看你一切都好，他就揮手離去。”

夏初音抱緊自己，她很冷，一陣陣風一寸寸刮過心底。羅馬脫下外衣為她披上，聲音輕柔，“不要責怪自己，這就是宿命，你的，沐曉宛的，沒有誰一生中會不留遺憾。”

此時，羅馬像是一根浮木，在她迷途於浩瀚深海中，突然出現，托起她不至被吞噬，陪著她不至被遺棄。“羅馬，我該怎麽辦，我和秦錚該怎麽辦？”

羅馬攬她入懷，細膩地安慰著。人，總是越在乎就越脆弱，越不舍。“噓……聽從自己的心就好。不要輕易放手，更不要留下遺憾。”

斟酌再三，羅馬還是送夏初音回了花房。她想念秦錚，卻不知如何面對。讓她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還能安然地相擁而眠，她做不到，秦錚也做不到。否則，就不會有那些憑窗而立的深夜。

這一晚，夏初音在房間裏輾轉反側，羅馬在客廳裏獨坐天明。

清早的第一縷暖陽劃過，淅瀝了一夜的心，仍然沒有得到片刻的救贖。夏初音揉著紅腫的眼睛走進客廳，羅馬已沒了蹤影，只餘茶案上一杯暖暖的升騰著熱霧的豆漿，壓在一紙清雅字跡間，“加了一勺糖，我想你需要它。去去就回，等我。”

豆漿還是那個老味道。只是，多了一絲香甜，甜得苦澀。夏初音怕極了此刻這樣安靜的空間，好像世界上只留她一人孤苦縹緲。她顫抖著打開電視機，機械地挑臺，然後放至最大音量。

“未來天氣還將出現……請廣大市民做好防禦措施……”、“今日股市大幅震蕩……持續走低……”“現在插播一條新聞，歐寰國際亞洲大區總裁千金，名媛沐曉宛，今早被爆已懷有一個月身孕，而孩子的父親極有可能是趙氏未來繼承人秦錚。記者調查了解到，秦錚是趙氏總裁趙達明的非婚生子……”

遙控器垂直落地，豆漿汁滾燙了肌膚，“秦錚，我們怎麽辦？”

門鈴響起的瞬間，夏初音用最快得速度沖了出去。她打定主意，如果門外是秦錚，她就央求他帶她離開，不管愧疚，不顧責任，只要他們還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因為，她懦弱，她自私，她不能失去。

“秦錚……”

“夏小姐。”

這便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夏初音平覆激動地情緒，仍禮貌點頭，“趙先生，您好。”

趙達明在夏初音的引領下走進客廳時，電視裏還在播放著那條“驚天”新聞。他莞爾一笑，鎖定被遺棄在地板之上的遙控器，輕輕按下，將那些坊間八卦、家族秘史徹底隔絕掉。

“看來，夏小姐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趙達明獲悉這則新聞的時間不比她早多少，只不過多年來浮沈商海，他看慣了、看淡了，因此並沒有多大震動，而且那沐家父女對趙氏虎視眈眈已久，有此動作再正常不過。

“我來找你，只是想說，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比信任彼此更重要。”趙達明真誠地看著她，沒有趙氏的光環籠罩，只是一位疼愛子女的父親。“昨晚秦錚回了趙宅，喝得伶仃大醉，讓我放了他……夏小姐，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只是希望你們能一直幸福。所以……”趙達明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在停頓了片刻後，堅定地繼續，“所以，如果你同意，我送你們離開。去你們想去的地方，過你們想過的生活。”

夏初音再難忍疲憊與壓力，在她最愛之人的至親面前失聲痛哭。“我們離開，留下您承受這一切？”夏初音哽咽地搖頭，“更何況，還有一道今生都無法愈合的傷疤，即使離去，也不能快樂。”

趙達明將兩張機票推至夏初音的面前，目光中有忍忍地不舍，“孩子，‘責任’這個詞匯背後是無盡地痛苦與承擔，是寂寞空庭的孤獨與蕭瑟。一旦決定，就再也不能回頭。”

夏初音猛然擡頭，趙達明眼裏的明晰與通達，還是震撼了她。“您……您都知道？！”

趙達明了然微笑，溫暖而慈愛，“你和秦錚一樣都是倔強的傻孩子。”他太了解抉擇的痛苦，所以，當他知悉前因後果，幾乎是立刻做了決定，不但要送他們離開，還要全力保證趙氏絕不會成為他們的負擔。“是走是留，還要你們自己決定。”

有時候，想通一件事也許需要很多年的光陰，而有時候，卻只是那麽一瞬。夏初音站在巷口看著趙達明離去的背影，曾經那些他經歷的沈重、委屈、孤獨、傷痛，全部揉入了骨血裏，可正因為這樣一份不被至親之人理解的情感，才造就了趙氏基業的夯實，承擔了千家萬戶的豐足與安樂，也許還包容了趙瑉母子名正言順的人生。

她能擁有秦錚，已是幸運。與那些失去愛人，或被愛所累的情海眾生相比，更是福極。

情到深處無怨尤。第一次，她懂得了母親多年前的狠心別離，也明晰了秦錚母親最初放手的心意。

因為，除了相愛，還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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