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來早已知道。

秦錚站在原地，眼眸深處一片覆雜。

未能護她和女兒安好，確乃他之失責。

往昔他恨，恨自己身不由己，如今，成怨，怨她的言不由衷。

因緣錯對，孰是孰非，本欲忘懷，奈何執念入心，非解不可。

蘇瑤說完，頓了頓，看了秦錚一眼，苦笑道：“一時忘形，竟是連這些話都說出來了，段太醫只當我喝醉了酒，胡言亂語，左耳進，右耳出吧！”

話落，蘇瑤便轉身欲回，卻被秦錚喚住。

“娘娘，今日之事，微臣絕不會向外透露一個字。還有……您若需要，只要回頭，微臣一直都在。”秦錚看著蘇瑤背影，黑眸裏，情意翻湧，難辨真假。

蘇瑤聞言，只是頓了頓，沒有回身便徑直抱著女兒走了。

等到人走後，秦錚才皺了皺眉，神色裏染上些許躁意，原地站了良久，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寢殿。

不過一天的時間，整個別宮都知道當今陛下立了貴妃的消息。

聽說那新貴妃是隨南疆使臣一道過來的南疆郡主，陛下為了與南疆達成暫時的和平，便與南疆聯姻，娶了那南疆郡主。

只不過大家雖然知道，卻都只敢在私底下討論，不敢拿到明面上說，怕惹怒蘇瑤。

要說這聯姻的理由倒也無可厚非，只不過最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帝王納妃竟沒有召回自己的皇後，且連知會一聲都無，這便怎麽說也說不過去了。

蘇瑤不是不知道宮女們的議論，只不過卻並不放在心上，只要她一日是皇後，這些宮女就不敢造肆。

她現在所有的重心都放在秦錚身上，霍晏再如何，皆與她無關了。

有了前幾次的相處，她倒是摸清了一些秦錚的想法，只因他的所作所為太過明顯，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身上無不寫著引誘兩個字。

她並不排斥他這樣，反而有些期待他會怎樣對她，他可千萬別讓她失望才好。

只不過過了許久，蘇瑤都沒有等到秦錚的下一步動作，反而聽說山下集鎮爆發了瘟疫。

起初是集鎮上的家禽開始出現不對勁，饑餓卻不肯吃東西，沒過幾天便虛弱而死。

也不知道是因為人和這些家禽接觸，還是吃了這些病死的家禽的肉，集鎮上的人也開始出現類似的癥狀。

發燒，嘔吐，吃不下東西，一天比一天虛弱。

這病發病已久，等到別宮的人知曉的時候，有的宮人已經開始出現相同的癥狀。

最先作出動作的是秦錚，當機立斷將患病的宮人隔離了起來，又吩咐別宮負責采買的宮人，近期不要采購山下的蔬菜瓜果。

做這一切的同時，秦錚也替那些宮人探過脈，只不過他的醫術並不能算作精通，此病又極為新穎，所以一時也不能判斷病因。

思慮再三，秦錚讓人將鎮上稍有名氣的大夫都請上了山來，打算集思廣益。

蘇瑤見他們忙碌，便親自帶人送了點心茶水過去。

見了人，秦錚眸光微動，道：“娘娘怎麽過來了？”

“你們為這病癥奔勞，本宮身為一國之母，別的做不了，送些點心茶水也算求個心安了。”

“另外本宮已向宮裏請奏，讓陛下派幾名太醫過來，與各位共同研究對策。”

蘇瑤面上帶笑，說到霍晏時，神情未變，仿佛昔日隔閡從未存在過。

秦錚卻莫名看穿她心底的澀然。

忍不住囑咐道：“瘟疫潛伏，娘娘切忌少出來走動，另外，小公主體弱，娘娘需讓人多看顧一些。”

“本宮知曉。”蘇瑤點了點頭，心裏卻並無太大的擔憂，因為賺了足夠多的能量，她早已將自己和女兒糕糕打造成了百病不侵的體質，而且這山下的瘟疫她已知道解法，只是不適合說出來罷了。

幾日後，蘇瑤沒有等來太醫的消息，回來覆命的侍衛，戰戰兢兢地回道：“回娘娘，陛下……陛下說貴妃娘娘懷孕了，但胎相不穩，所以……派整個太醫院留守，抽……抽不出人來。”

“貴妃娘娘懷孕了？”即使知道霍晏的不對勁多半是秦錚在搞鬼，但是沒想到會弄到這個程度，那個來自南疆的女人，竟能將霍晏迷成這般，她竟是連一句話都不好使了。

秦錚過來時便聽見那個侍衛的話，看著蘇瑤微微失神的模樣，皺了皺眉，上前道：“微臣參見娘娘，娘娘，微臣和幾位大夫已經研制出了治療瘟疫的藥方。”

蘇瑤瞬間便被轉移了註意，欣喜道：“真得？藥方可有效。”

秦錚點頭：“已經給一位侍衛用過，情況有好轉。”

秦錚說得情況有好轉其實並不樂觀，因為他們研制出的藥方上有一味解毒聖藥雪冰心，別宮中只存放了一份。

且雪冰心只生長在極遠的邊轄之地，普通藥店基本沒有。

秦錚初步估算，這一份雪冰心熬出的藥暫時可以緩解山上的疫情，但就怕出現突然情況，所以派人去采購雪冰心也是當前要事。

蘇瑤聽完始末，沒有猶豫，當即便派了人兩隊人出去，一隊負責問藥店，一隊直接去邊轄之地尋找。

而秦錚便帶著人熬藥，餵藥，觀察病人情況。

這般過了兩日，所有服了的人情況都開始好轉，吃得下飯了，也不發燒嘔吐了。

山上的瘟疫暫緩，雪冰心也用完了。秦錚和幾個大夫一邊等著尋藥的人回來，一邊嘗試研制新的藥方，看有沒有什麽藥可以替代雪冰心。

只不過還沒商討出來，秦錚卻忽然倒下了。

毫無征兆，卻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那些大夫雖然肯同秦錚一起研究藥方，但餵藥探脈這些事卻大多都是秦錚在做，所以秦錚被傳染的可能性最大。

秦錚的病發作得比別人都猛，不過一天便已渾渾噩噩，識人不清。

蘇瑤知道秦錚被傳染後，沒有第一時間去看他，而是一個人去了藥房。

大夫們都不在，蘇瑤看著案桌上放著的藥方，翻了翻，眉目中閃過一抹詫異。

第二日，蘇瑤才去看秦錚，男人臉色晦暗地躺在床上，不過才一日，便已有病入膏肓之象。

蘇瑤搖了搖頭，親手擤了帕子替他擦臉。

男人似有所覺，緩緩睜開一雙混濁的眼，看不清人，只沙啞著聲音問道：“是……瓔珞嗎？”

蘇瑤頓了頓，沒回答，繼續給他擦臉。

男人卻突然篤定地喚道：“娘娘。”

蘇瑤收回帕子依舊沒說話，男人目光移向那個模糊的人影，啞聲道：“不……你走，別管微臣，會……傳染的。”

蘇瑤清了帕子繼續替他擦手，輕聲道：“本宮不怕。”

男人聞言，神情怔然，仿佛極受震動。

“娘娘，微臣……何德何能……”

“別說話。”蘇瑤打斷他，語氣堅定：“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本宮會給你想辦法。”

出了秦錚的寢殿，蘇瑤卻撞上了他的藥童，那個女扮男裝的南疆公主。

瓔珞躲在屋外偷看兩人，眼中酸澀，蘇瑤突然出來她躲閃不及被撞了個正著。

忙低頭行禮，“我……奴才參見娘娘。”

蘇瑤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圈，讓起了之後，沒說什麽便走了。

瓔珞松了口氣，轉身端過飯食進了內殿。

“廚房剛熬的粥，要吃一點嗎？”瓔珞把粥放在桌子上，有些無奈地看著床上的男人。

秦錚此時神色清明，淡聲道：“不必，端走吧！”

瓔珞聞言，有些生氣，“你昨天一天都沒吃飯，就算裝病也不用這麽折磨自己吧！”

“無礙，你出去吧！”秦錚說完，直接閉上了眼。

“好，那你就餓著吧！算我白說！”瓔珞咬了咬唇，轉身便出了門。

這般又過了兩日，秦錚的病越發嚴重，大夫們沒辦法，只能一副藥一副藥的試。

蘇瑤每日都去看他，這日坐在他身旁時，他第一次伸手握住了她。

“娘娘，可否……答應微臣一件事。”

蘇瑤回握住他，嗓音艱澀道：“你說。”

秦錚艱難地扯了扯唇，“如果有來生，微臣想做……第一個遇見娘娘的人。”

話落，良久，蘇瑤道：“好。”

等到了第五日，秦錚的病卻倏然開始好轉，大夫們欣喜若狂，連忙將用對了的藥方拿了出來，對癥下藥。

秦錚好轉後，蘇瑤又去看了他一次，兩人之間仿佛達成了一種莫名地默契，一舉一動間都透著淡淡的溫馨。

瓔珞再一次撞見，心底酸澀，告訴自己該心死了，可是怎麽也邁不動腳步，等到蘇瑤出來才匆忙想躲避，卻被她喚住。

“你叫瓔珞是吧？”蘇瑤看著面前藥童打扮的人問道。

瓔珞弓身點頭，“是。”

“有興趣跟本宮聊聊嗎？”

……

瓔珞也不知道蘇瑤為什麽要跟自己聊天，鬼使神差地就跟著人出來了。

蘇瑤讓伺候的宮女退下，看著瓔珞道：“堂堂南疆公主，到這別宮裏做一個小小的藥童，不覺得委屈嗎？”

瓔珞聞言，神色一變，驚道：“你怎麽知道？”

蘇瑤笑了笑，目光看向她腰際一塊血紅色的玉佩，“藥童可戴不起這麽奢貴的玉佩，且還是先皇賜給南疆公主的周歲禮。”

她居然知道這是先皇賜給她的，就連秦錚都不知道。瓔珞低頭看向自己的玉佩，目光中閃過恍然，卻仍舊有一絲困惑。

蘇瑤卻沒過多解釋，直言道：“你喜歡段太醫對不對？”

瓔珞一時語塞，“我……”

蘇瑤笑了笑，“你喜歡他卻又不敢告訴他，可是你不告訴他，他又怎麽知道你喜歡他？你又怎麽光明正大地去得到他呢？”

“皇後娘娘！”瓔珞倏然擡頭，“你明明知道他喜歡的是……”

“我們是不可能的，本宮……我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蘇瑤移開視線，頰邊的淺笑像一朵盛開的水蓮，“你跟他很般配，如果喜歡就大膽去追，哪怕最後的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至少不會後悔。”

蘇瑤說完，沒有多做停留，轉身離開，留下瓔珞一人在原地，腦中反覆回響她說過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我連蟲都沒捉就發上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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