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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開啟運動員生涯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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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透明櫥櫃前很專心地看制作過程。她簡直能站在旁邊看一整天。

路上人來人往,車聲嘈雜裏傳來兩個由遠及近的聲音。

“你大姨家的店子新進了不少衣裳,去看看挑兩件合適的?”

“沒時間。我明天就要回北京。”

陶悠下意識地回頭,正好看到江家母女兩人。江甜正好擡起頭,撞上了陶悠的視線。“啊,陶悠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你不是在北京上學麽?”陶悠也沒想到竟然會在街上碰見江甜,她接過老板娘已經做好的芒果味炒酸奶。

“嗯,我媽生日。回來看看。”江甜笑了笑。她看上去成熟多了,也比以前胖一點,留著亞麻色的波波頭,穿著春款蝙蝠衫外套配牛仔褲。江母倒是老樣子,一點沒有變。

“你現在在省隊是吧?我看過你的比賽了,很厲害。”江甜的笑容並沒有到達眼底。

“啊……謝謝。”陶悠端著自己的炒酸奶,手裏凍得慌。一年多沒見,顯然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你現在還在比賽?”江母顯然不知道這個消息,語氣帶著驚訝,“你參加了什麽比賽?國內還是國際?拿了冠軍嗎?去年還是今年?”自打女兒退役,她就沒有關註過花樣滑冰了。一想起來,就慪氣。

“媽你別問這麽多。”江甜出聲打斷母親的話。

“沒事兒。”陶悠簡單說了幾句自己的訓練情況,然後問起龍子衍最近的消息,“他還好嗎?腿恢覆了沒有?”

“還是老樣子,不過可以扶著墻慢慢走路了。”說起龍子衍,江甜的語氣又柔和起來,“子衍一直很堅強。”以前,江甜叫的是“子衍哥”,而現在是“子衍”。

“是啊。”陶悠心裏一沈,沒想到龍子衍現在還只能扶著墻走路,但還是努力擺出一個笑容,“我好長時間沒有跟他聯系了。”最開始,倒是有時間就聯系。後來就慢慢變成她回覆了消息,對方隔個好幾天才又留言。然後幾天變成十幾天……再後來,她有好幾個月沒有聯系龍子衍了。

“他挺好的。”江甜的臉微微有些紅,笑容有點甜蜜,“那你應該不知道,我們倆在一起了。”

“在一起?”陶悠擡起頭,楞住了。

“嗯,快半年了。”江甜捋了捋耳邊的頭發,可能是在外人面前談論自己的戀情不太自然,於是換了話題,“陶悠姐,你有男朋友了嗎?”

“……沒、沒有。”陶悠的腦子有點懵,可雖然大腦一片空白,但她還是依著社交習慣下意識地回覆,“祝、祝你們幸福。”

“還沒結婚呢。”江甜噗嗤一聲笑了,說話聲音也歡快起來,“以後結婚就告訴你。”

“噢,好的。”陶悠慢慢點點頭。

旁邊的江母一直沈默著,沒有說話,頂多在陶悠說祝福時,勉強笑了笑。

……

跟江家母女分開後,陶悠拿著自己的炒酸奶繼續慢慢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炒酸奶竟全都融化了,勺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掉了。手裏全是冰涼的水。

陶悠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想。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龍子衍的頭像——

卻又一個字沒寫。

面前一對戀人手牽手嬉笑著走過。過去的很多記憶,仿佛也隨著這對戀人的身影,越走越遠。

陶悠深呼吸了一下,甩開腦海裏的雜念。路邊墻角蹲著一只臟兮兮的小狗,正張著嘴哈氣。

“你要嗎?給你。”陶悠彎腰把已經捂成常溫的融化炒酸奶放到小狗面前。小狗立馬搖著尾巴開始舔。

陶悠站起身,大步朝前走去。

“幸福就好。”

她自言自語說了一句。

~ ∞ ~ ∞ ~ ∞ ~ ∞ ~ ∞ ~ ∞ ~

進和佳的第二個周末,陸黎眼睛拆紗布了。拆紗布時周圍醫生專家圍了一圈,朱曉和陶悠以及唐靜也都緊張地等在一旁。雖說之前也曾拆開換過藥,但這次才是看眼睛恢覆效果的時候。

“怎麽樣?看得到嗎?”紗布一取下來,朱曉就迫不及待地擠過來。陶悠緊隨其後。

“看不清。”陸黎慢慢眨眨眼睛,“很模糊。”

“眼壓比較高。”主治醫生站在旁邊,“但總體還是恢覆不錯的。沒有外傷性白內障的征兆。繼續吃藥,再開始滴眼藥,把眼壓降下去,視力會慢慢上升的。但想到之前的視力水平,可能有點難度。”

“視力會有這麽大的影響嗎?”朱曉很是擔心。

“看個人,也有回到之前視力水平的。”

“媽,沒問題的。”陸黎朝朱曉笑笑。

唐靜總算松了一口氣。按照陸黎的恢覆情況,應該可以按時趕上《豈曰無衣》開機。跟醫生了解具體情況後,她就出去跟方欽華打電話了。

醫生離開後,朱曉坐到床邊,“還好還好,沒有破相。”

“這怎麽就搭到破相上去了。”陸黎端著杯子,喝水差點嗆到。

喻小凡敲門進來。“你好,我送滴眼液過來。”

陸黎扭頭看向門口。雖然視線模糊,但是他還是看到了曾經特別熟悉的臉龐。這讓他的脊背有些僵硬。喻小凡顯然也對第一次見到全臉的明星有點好奇,眼神一直在陸黎身上。

“放這就好。”陸黎說,他的聲音不是很自然。陶悠在旁邊切火龍果,她放下水果刀,看看陸黎,又看看喻小凡。

喻小凡朝她靦腆地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出去了。朱曉則去陽臺收衣服。

“陸黎。”陶悠拿個半個火龍果蹭過來,和勺子一起放到陸黎手裏。

“嗯?”陸黎感覺到她想問什麽。

“你之前是不是也認識喻小凡吶?”陶悠打量著陸黎的神情,“我覺得你每次看到她都不怎麽自然,怪怪的。你倆有什麽過節嗎?”

“……”陸黎蹙眉,猶豫。他不知道該不該跟陶悠說,或要怎麽跟陶悠說。

“看你這模樣,她不會就是你以前的老婆吧?”陶悠打趣。

然而陸黎沒吭聲,連一個否認的眼神都沒有。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陶悠一眼,眼神有點覆雜。

“你——不會吧?”陶悠沒想到自己一猜一個準,大驚,“天哪,你跟喻小凡?!你確定是喻小凡?你倆完全——不是一個畫風啊!你們怎麽會到一起的?”

“你不是之前在市一眼科見過她嗎?我受傷剛回來不也在那裏?”陸黎說了兩句。

“可是……我真是想不出來你倆站一起的樣子。”陶悠還處於震驚狀態,眨眨眼,“喻小凡?我雖然知道你不喜歡娛樂圈的同行,但是——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她……”她越說越小聲。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誰跟誰比較配,只有誰喜歡誰。”陸黎慢慢說道。

而在遙遠的記憶裏,他是喜歡一個人的。

娛樂圈認識陸黎的人都清楚,陸黎為人冷清,性子有點獨。與其說他是不喜歡跟同行打交道,更不如說他是根本不在乎。他做演員,是因為要掙錢,而不是因為喜歡。但是他又是一個很有職業精神的人,做一行,就要在這一行達到頂峰。IST的獎項,就是他的目標。而在攀爬的過程裏,他曾經遇上的最大坎坷,就是拍攝《馴鷹人》所造成的眼傷。

那時候他一個人,沒有朱曉,沒有任何家人,獨自住在市一眼科,治療眼睛。雖說也要助理,但是他很多時候都讓助理在旁休息,他要一個人呆著,眼睛遮著紗布,坐在黑暗裏。

早上,一個人。

中午,一個人。

晚上,一個人。

偶爾助理會扶他下樓去小花園裏散步,坐坐。後來那個總有小孩子吵鬧的小花園,就成了他晚飯後經常去的地方。到了就讓助理愛幹啥就幹啥去。約個時間來接他。

然後在某天傍晚,他估計應該是到時間,而且的確聽到腳步聲時,說:“我想回去。”

氣氛有點沈默,因為沒有人回答。在陸黎以為助理還沒來時,有個女聲一邊咳嗽一邊響起。“不好意思,我嗓子倒了。說話不方便。你要去哪個病房?我送你吧。”

“……你一直在這兒?”陸黎這才感覺剛剛的腳步聲是遠離耳邊,而不是越走越近。

“對啊。”女聲毫不含糊地回答,“我在這兒跟你一起坐好幾天了啊。”不過她每次來都是看著他一個人坐著。

“……”

陸黎沈默,然後問道,“你是誰?”

“我?咳咳,我是護士。擱這兒翹班——休息呢。”女聲又是拼命咳嗽。

陸黎慢慢站起來,那個護士走過來,伸出手扶住他,問清樓層和病房號後,她就沒有說話了。

第二天。

助理離開之後,陸黎聽到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吧嗒吧嗒,走近,消失。不一會兒,慢慢響起一個女聲,小小聲,應該是聽歌聽得入神了,在很輕地哼“能娶到媳婦嗎?我能娶到媳婦嗎……朋友們一個兩個地成家了,曾經覺得不可能娶到媳婦的那位也成家了……存折裏沒有錢,我能結婚嗎,找個人交往,可真是件難事兒啊……”

陸黎,在陽光的陰影裏,忍不住悄悄彎了彎嘴角。

第三天,下午六點,小花園,他發現那個人準時來了,只不過沒有說話,但是在他站起來時,那人卻很有職業精神地扶住他的胳膊,送他回去。

第四天。

他晚上洗漱時,竟然從衣兜裏掏出了一根棒棒糖。他不喜歡甜食,但是……味道不錯。

第五天。

他吩咐助理出去買回來一袋棉花糖,帶過來送給她。她哼了一聲,然後一直在吃糖。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第……

她很少說話,因為嗓子不舒服。但是陸黎知道,這個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每次都是助理一走,她就慢悠悠過來了。然後很自然地,送他回去。

這是一種,慢慢發酵的默契。他本是一個不喜歡說話的人,那個人也不喜歡,於是兩個人,坐在一起,消磨時光。

他看不見,卻能聽到她很多小動作。她會百無聊賴到研究他外套上的扣子,以為他看不到就感覺不到。她摘來一朵野花,會在他鼻前晃啊晃。她偶爾嗑瓜子,磕一堆,一口吃掉。她喜歡聽歌,故意坐在他身邊,外放各種神曲。她有時會打瞌睡,坐著坐著,頭就歪到他肩頭。

陸黎很少回覆什麽,但行動上是默認她這麽肆無忌憚地折騰。他不能否認,他多來年未曾波動的心,開始隱約期待,拆下紗布看到她的那一刻。

正式拆下紗布的前一天,在她送他回病房時,陸黎聽到了有人跟她打招呼。“喻護士,還沒下班呢。”

“嗯嗯。”她似乎帶著笑。

姓喻?

她的嗓子終於好了?

陸黎松了口氣。

第二天,陽光明媚的上午。在紗布從眼上脫落的一瞬間,他慢慢睜開眼睛。

第一時間進入模糊視線的,是站在他面前,靦腆地笑的小護士。

“你好。”她下意識地擰著手指,依舊紅著臉。

☆、陶悠的回憶

陶悠看著陸黎,呆呆楞楞忘了言語。

“你這麽看我幹什麽?”陸黎拿著滴眼液,仰頭,往眼睛裏滴。

“……”陶悠抿了抿嘴唇,咽了下唾沫,“所以——後來結婚了?”

“不然還怎樣。”陸黎淡淡說。

所以,後來就結婚了。

那時候他和小白,白啟翰的關系就不錯。來參加陸黎很低調的婚禮時,小白看到喻小凡的一瞬間就很驚訝。一個每年輕輕松松入賬千萬的演員,跟一個三班倒出身普通家庭的護士,就這麽走到一起。陸黎其實根本不在乎什麽背景,他在乎的是在自己眼傷還沒定論,有可能失明的情況下,她陪著他度過了很孤單的一段時間。

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讓他想結婚,想有個家庭。

“是因為……喻小凡是你喜歡的類型?”陶悠問。

“因為出去散步閑坐時,她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我身邊。”陸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哦……”陶悠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然後眼神不知盯著哪兒,又有點發直。

喻小凡很快又敲門進來了,這次是送午餐。依舊是擺好餐盤後,很有禮貌地退出去了。陶悠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一眨不眨。

“本來她應該是還在市一眼科工作的。”在她離開後,陸黎繼續說道,“但是在她衛校畢業時,我私下找人讓和佳聘用了她——比市一眼科的待遇要優越很多。”喻小凡父母都是工人,很早就退了休,家裏就她一個女兒。老兩口也是老實人,就希望女兒能工作好。解決掉工作問題後,陸黎又讓人以高出市價好幾倍的價格買下了她家在城北老區的平房,借口是要在那裏建超市——不過後來的確有建超市,但陸黎再把房子賣給超市建設投資商的價格則少了很多。有了一筆賣房子的巨款,喻家很快就在市中心給女兒全款買了房,剩下的錢則全部存起來。陸黎把他能做的都做的。倒不是歉疚什麽,只是這輩子他註定不可能再跟喻小凡有什麽交結。

陶悠似乎還想問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有問,只是打量著陸黎,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寸頭。

陸黎擡起頭來的眼神帶著疑惑。

陶悠沖他笑,笑容有點傻氣。

陸黎沒吭聲,只是將錫紙包著烤好的雞腿遞給陶悠。陶悠也不客氣,接過來就開始吃。

“這個羊肉看上去炒得不錯啊。”她舉著雞腿,盯著餐桌上的一盤羊肉。

陸黎放下筷子,轉身打算摁鈴。“我讓他們再送雙筷子來。”

“不用。我嘗嘗就好。”陶悠拿起他的筷子,迅速夾起一塊羊肉放進嘴裏。

陸黎看著她又將筷子放好,眼神意味不明,頓了頓又問:“還要吃嗎?”

“不要不要。”陶悠專心啃自己的雞腿。嗯,羊肉沒有雞腿好吃。

陸黎拿起筷子,重新吃飯。

~ ∞ ~ ∞ ~ ∞ ~ ∞ ~ ∞ ~ ∞ ~

“我明天再來看你哦。”陶悠站在門口,拉著門。

“嗯。”陸黎很隨意地應了一聲,閉著眼睛在捏鼻梁養神。

“餵,我說我明天再來看你!”陶悠又喊,嗓門挺大。

陸黎睜開眼睛,覺得莫名。“好。”

陶悠這才滿意,拉上門,慢悠悠朝電梯走。

四月的天,陽光明媚,街上的道邊樹正綠意盎然,滿樹葉子越長越多。陽光透過樹蔭星星點點灑下來,隨風在地上閃動。

陶悠走在街上,塞上耳機,開始聽歌。聽著聽著,她慢慢哼起來。

“能嫁出去嗎?能嫁出去嗎?今年也要過去了,我能嫁出去嗎……這樣下去是不是要孤獨終老……我純真的少女心去哪兒了,女人心連我自己都不懂……”

遙遠而模糊的記憶裏,陶悠記得,她曾經在醫院裏碰到過一個盲人。

嗯,當時的確是以為對方是個“盲人”。

那時候,她還在TC社區工作,每天都盯著胡帥,不,龍子衍。因為龍子衍和另一個家夥,看著像東北大金鏈子哥的毛虎,恨不得走道兒都要擦出火星子打架。陶悠也跟那個五大三粗,滿臉色相的毛虎不對付,經常說是拉架,但總是偷偷幫龍子衍。後來毛虎比龍子衍先出去,但卻惹到了陶悠。陶悠當時可不是一個善主兒,腰裏別著彈簧匕首就去迎戰了。不要命的總是比要命的狠氣。所以陶悠是結結實實教訓了毛虎一頓,可自己本來就不方面活動的右臂也骨折受傷了,然後就進了市一。

在醫院養傷的那段時間裏,她都是一個人呆著,也沒什麽親戚,更沒錢請護工。整體坐不住,她就吊著胳膊到處溜達,研究各個科室,還跟幾個護士混了個臉熟。然後有天她吃完晚飯去散步,偷摸買了只雪糕,坐到小石子路邊的椅子上吃雪糕。醫生其實不讓她吃涼的,因為陶悠之前跑出去找毛虎的時候,為了壯膽就喝了不少酒,然後就把嗓子喝倒了,一說話跟破鑼似的。

她一邊吃雪糕,一邊打量對面坐著的人。

一個盲人。

這人看著挺年輕,眼睛被紗布蒙住,擋住了大半張臉,可看著鼻梁挺高。只要不是八字眉瞇瞇眼,那麽應該長得還不錯。陶悠咬著紅棗雪糕想。

石子路上晚上有不少人散步,還有孩子跑來跑去。唯獨這個盲人面前挺安靜。於是陶悠後來就每天到這兒來坐坐,順便吃點醫生不讓吃的東西。可能是養傷太無趣,她每天打完吊瓶就琢磨想吃什麽。

然後突然有一天,這個一直一聲不吭,陶悠還以為他不僅眼瞎,還聾啞的人,對著空氣說:“我想回去。”

陶悠咬著小布丁楞住了,她在想自己要怎麽辦?是假裝自己是空氣,還是出於慈悲心腸送這個人回去?然後她就嗆住了。

“不好意思,我嗓子倒了。說話不方便。你要去哪個病房?我送你吧。”她舉著小布丁,拼命咳嗽。

那個人還好沒嚇到,只是問她,她是誰?

是誰呢?說是病友,會不會讓對方以為自己是人販子騙子小偷……陶悠眼珠一轉,“我是護士,擱這兒翹班——”不對,現在也有護士下班了。“休息呢。”看,多讓人有安全感,能信服的身份。

然後她就送這位失明人士回去病房了。

第二天,陶悠拿著袋糯米糍,又看到那人坐在老地方。她頓了一下,也大喇喇地過去坐下了。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

陶悠覺得,她還挺喜歡跟這位失明人士相處的。對方雖然不怎麽說話——她也懶得講話——但是脾氣挺好的,心平氣和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

陶悠閑來沒事就鬧騰,想試探對方的底線。然而好像對方根本沒有什麽底線的樣子,反正從來不生氣。

再後來,陶悠要出院了,是被警察接出去的。因為姓毛的竟然反咬一口報案了,說她無故打人,要求賠償醫藥費精神損失費等等。幸好後來警方查明緣由,而且有戒毒所工作人員作證,證明是毛虎的問題,所以陶悠並沒有受到什麽責罰。

然而這卻讓陶悠在過了十幾天舒坦日子後,重新落回了現實。她本想跟那個人說,“嘿,哥們,我其實不是護士。我是——”是什麽?是牽扯進案子,第二天馬上要被警察帶走的人?

陶悠只能呵呵地笑,將一切想示好的善意統統打消。除了戒毒所那些知根知底的同事,沒有人再會願意了解她。所有第一次看到她的人,在知道她在戒毒所工作,福利院出身,沒什麽文化,脾氣還像個男孩兒之後,面上都很和善地笑,但腳下卻退後好幾步——保持距離。

出院前一天,在警察過來找過她之後,陶悠下樓去眼科,找到了正好值班的喻小凡,躊躇之後,上前打了個招呼。

“你們科有個病人,每天下午六點會去那邊石子路上坐著休息,如果……算了。”陶悠聳聳肩,最後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什麽?”喻小凡站起來,還是很熱心的。

“嗯,如果你們誰有時間的話,可以把他送回來嗎?差不多七點半的樣子。”陶悠說。

“你——不知道他是誰麽?”喻小凡朝窗外看了一眼。如果真的是陶悠說的那個人的話……那個人,身份很大牌,總是冷著面孔,看著孤傲得很,連主任都得客氣接待。她們小護士更是小心翼翼,很少有膽子送殷勤的。

“就是你們科的啊,蒙著個眼睛。”陶悠理解錯了,“哪個科室的,我還是清楚的。”

“哦……好的。”喻小凡點點頭。那個人,明天就拆紗布了。

……

第二天,下午。

拆下紗布的陸黎,在助理與喻小凡的陪同下,等在電梯口,要下樓去做體檢。

電梯開了,助理本想上前去,卻看到裏頭站著兩個穿制服的警察,中間是個吊著胳膊,留著短發的女生。

喻小凡低下頭,匆匆撇開了目光。

陸黎眼前一片模糊,他只依稀分辨出電梯裏頭站著人。“等下一趟吧。”他說。

電梯裏,一直低著頭看腳尖的陶悠恍惚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剛巧關閉的門。

……

後來的後來,陶悠依舊在TC社區,過著日覆一日,波瀾不驚的生活,攢到錢之後,她就出門去各地找自己的妹妹。漸漸的,市一眼科傍晚時分的那個人,也就淹沒在她的記憶裏。

陶悠並不關註娛樂圈,只是偶爾刷微博刷出那麽一兩條消息而已。

而陸黎,一年之後結婚了。他在劇組布景邊看劇本,紅毯上微笑向粉絲招手,陪著妻子在醫院待產時,千裏之外,燈火輝煌的城市,某一個區,某一條街,某一棟樓,從不追星的顧盼頭頂劉海貼,糊著深綠色海藻面膜,吃著薯片戴著耳機逛網店,然後洗臉,拖地,收衣服,洗漱睡覺。

生活,就這麽靜悄悄地過。

~ ∞ ~ ∞ ~ ∞ ~ ∞ ~ ∞ ~ ∞ ~

思緒收回,陶悠看到路邊又有一家炒酸奶的店子,於是捧著一杯抹茶味的炒酸奶,一邊走,一邊挖。

頭頂的天空,湛藍一片,雲朵卷卷。陶悠微微瞇了瞇眼睛。

幾個街區之外的和佳,陸黎也站在窗前,看著遼闊的天空。

記得……那時候剛在一起,他問過喻小凡一個問題。

“那時候我還看不見,你每天都陪著我呆那麽長時間,不會影響工作麽?”

喻小凡依舊紅著臉。她說,不會。

她沒有否認陸黎問題的前提——“你每天都陪著我”。

周圍知道他已經結婚的人,後來都說,你找個了好妻子,多賢惠。陸黎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再後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陸黎開始漸漸明白,她並不是那個塞給他棒棒糖的人,那個每天扶著他回去的人。

陸黎……依舊什麽也沒有說。

不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只是他明白,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那個人為何會離開,何時離開,終究是一個未知的謎,永遠也無法解開。

他知道,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

☆、探班《豈曰無衣》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朱曉在洗手間拿著收納包裝牙膏牙刷。

“嗯,都裝行李箱了,也沒多少東西。”陸黎穿上外套,對著鏡子扣襯衣扣子,伸手撫了撫自己的板寸頭。馬上就要出院了,他心情很好。但是這個發型……

“還是挺帥的。”陶悠拿著保溫杯路過,很上道地拍拍他肩膀,“敢留板寸才是真帥哥。你過關了。”

陸黎抱著胳膊靠在鏡子邊。“你最近很不吝惜對我的褒獎啊。”

“是嗎?我怎麽不覺得。”陶悠聳聳肩,背對著他,將保溫杯塞進行李箱裏,一轉身卻發現陸黎近在咫尺,嚇得她朝後一退,直接坐到床上。

“你不要這麽嚇人行不行?”陶悠抗議,撫著胸口。

“我以為你知道我上輩子的事情後會跟我保持點距離。”陸黎盯著她,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啊——為什麽?”陶悠不自在地躲開他的註視,咳嗽了一下,腦海裏卻瞬間浮現陸黎的故事裏那個每天按時出現在他身邊,塞給他棒棒糖的……自己。

“你臉紅什麽?”陸黎彎下腰,有點好笑地看她。

“怎麽可能!你不要離我這麽近!”陶悠嘴硬,身子往後仰。

“你忘了我現在近視四百多度麽?”陸黎重新站直,慢條斯理。

“所以叫你配眼鏡……”陶悠嘀嘀咕咕,爬起來去找朱曉了。

……

陸黎出院的消息並沒有被透露出去,所以醫院門口一片安靜。離開之前,他依次跟院長醫生護士道了謝。輪到喻小凡時,他明顯地停頓了一下,然後伸出手。“謝謝你,喻護士。祝你工作順利,家庭幸福。”

這突如其來的祝福讓喻小凡有點受寵若驚,她握住陸黎的手,聲音有點抖。“謝謝您,也祝您、祝您事業美滿。”

陸黎笑了一下,朝電梯走去時,他再沒有回頭。

陶悠跟在他身後進了電梯,摁下一樓鍵。喻小凡揮著手的模樣慢慢消失在在電梯門關上的縫隙裏,就此曾經的過往煙消雲散。喻小凡路過陸黎的生活,再也不會跟他有交集。

而陸黎不知道他上輩子喜歡上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以為永遠也找不到了。陶悠卻也不打算說明,就當這是一個秘密,讓她悄悄地掩埋在往昔歲月裏。

……

陶悠在家呆半天後就又匆匆趕回去訓練中心了。而陸黎則在家繼續休息一個月。中度近視幾乎不可能再改變,他去配了兩副眼鏡,再加一堆日拋的隱形眼鏡。閑著無聊時,他就讓洪波教練的女婿,閔民,陪著他去酒莊去超市買各種葡萄酒。了解越多,興趣越深。陸黎與公司的合同只剩下一年了。唐靜前兩天就催著他續簽。可現在看來,去葡萄酒行業發展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這目前是個粗淺的想法而已。

一個月之後,電影《豈曰無衣》正式開機。陸黎在離家奔赴劇組之前,專門去訓練中心看陶悠。花滑隊都是些小姑娘,看到以往只在電視上露臉的明星出現在自己眼前,激動得直尖叫,要完簽名拍完照片之後,還一個勁兒問陸黎什麽時候再過來。陸黎眼裏帶著笑意,說只要陶悠有比賽,他就會去現場觀看。

呆了兩個小時後,陶悠一路送他到大門口。

“早上起床記得喝溫水,別喝涼的。”

“嗯。”

“吊威亞拍武戲註意安全。”

“嗯。”

“眼睛一定要護好,按摩每天都要做。”

“嗯。”陸黎在車前停下腳步。司機已經打開門,但他卻不準備上車。

“不走嗎?”陶悠納悶地問。

“你最近——”

“最近怎麽?”

陸黎沒有回答,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他突然上前給了陶悠一個擁抱,在她沒回過神之前又轉身上車關門,一氣呵成。司機聽從吩咐,發動車子下一秒就駛出去。

陶悠獨自一人留在原地,楞神。

~ ∞ ~ ∞ ~ ∞ ~ ∞ ~ ∞ ~ ∞ ~

兩個月後,陶悠正式踏上國際比賽的征途。

八月,ISU花樣滑冰青年組大獎賽法國站,陶悠以幹凈利落毫無差池的短節目和自由滑獲得亞軍。

九月,ISU斯洛文尼亞站,陶悠在自由滑裏完成阿克塞爾跳時,不慎摔倒,排名第四。

十月,亞洲花滑錦標賽,陶悠獲得冠軍。

十二月,ISU總決賽,陶悠賽前受傷腳腫,但仍舊堅持帶傷完成比賽,排名第五。

陸黎實踐了他的諾言,不管陶悠是在法國比賽,還是在斯洛文尼亞比賽,還是在波士頓比賽,他都擠出時間飛過來現場助陣,沒一場落下。

每一場看臺上總是戴口罩戴帽子,偶爾揮舞中國國旗,或在陶悠比賽完後往冰場上扔絨布娃娃的觀眾被陸黎粉絲標記出來,在微博上引起了不少的轟動。

此後每次國內媒體轉播花樣滑冰比賽時,都會特意給來給妹妹加油的陸黎好幾個鏡頭。評論員偶爾也打趣:“好,接下來上場的是來自中國的陶悠——我們看看她哥哥有沒有到場,哦,坐在第三排呢。”

名氣太大,有時候也不是個好事。陸黎只能盡量往角落裏坐,越發把自己捂得嚴實。因為有些粉絲發現他每次都會來現場後,會千裏奔波過來找他。不管怎麽說,這的確是能跟陸黎近距離接觸且次次不落空的辦法。雖說燒錢,但總有人願意這麽幹。

十二月底,陶悠終於結束了半年多的奔波,隊裏給她放了一個星期的假。

作為對陸黎次次到場給她加油的回饋,陶悠拖著行李箱,買了去內蒙古額濟納旗的機票。

陸黎在那裏拍戲。

到達額濟納旗是中午,陶悠下飛機後就上了陸黎派來接她的車,顛簸兩個小時後,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後再去片場。

劇組防範意識很強,保安24小時巡邏,所有工作人員都得憑證件才能進入拍攝場地。陶悠作為演職人員家屬也被要求簽署了保密協議才讓去片場。

黃沙大漠的背景,兩軍交接的戰場,狼煙四起,廝殺不斷。濃重的煙火味裏,作為導演的方欽華第一次見到了陸黎的妹妹,陶悠。

第一印象是瘦。陶悠很瘦,穿著件灰色羽絨服在身上晃蕩,但也很白,就是白得不怎麽健康。但那張臉是極有生氣的,眼睛大而亮黠,越發顯得臉小,張望來張望去很是好奇的樣子,可能是身為運動員的關系,看著朝氣蓬勃,伶俐清純,仿佛身體裏掩藏著不少爆發力。

“你好,陶悠。”方欽華伸出手,跟她握手。

“您好,導演。過來打擾了。”

“不客氣。”方欽華像長輩一樣和氣地笑。

陸黎很快就過來了,穿著一身戳了好幾個洞的鎧甲。臉上沾著灰塵與血色油彩,戴著發髻頭套,劍眉入鬢。看到陶悠後他就再也沒有分神給旁人。

“你這個眉毛——”陶悠很快發現他的眼睛和眉毛跟平時不一樣。眼眉的末梢都朝上斜起,特別有古代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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