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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開始找教練了是不是?我報名!我做過九年專業花滑運動員,大學四年還是業餘教練!”

“真的假的?”莊銳看她那個興沖沖的樣子就想樂,一邊開門,一邊招呼她,“進來細說。”

於是陶悠連忙跟著他進門,坐下後從頭到尾把自己的過往光輝歷史捋了一遍,特別強調後來當教練時不管是小孩還是成人都很喜歡她這個陶教練。

果然,莊銳很感興趣,他問了一個問題:“那為什麽你那麽早就退役了?陸黎不讓你繼續做運動員?”

怎麽突然扯到陸黎身上?陶悠不明白,但是這個問題她卻不能避免。退役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是她後來最不願回想的,可還是得跟莊銳說清楚來龍去脈。

聽完整個事件經過,莊銳露出了很遺憾的表情,但也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聊這麽半天,我覺得你夠格上節目當教練了。但也不能光說不練。我看看安排——今天事情多,明天晚上要去找滑冰場地,正好看看你實力,怎麽樣?”

“可以。”陶悠點頭,她今天正好回去準備準備。

“好,明天看你的。”莊銳往後靠到椅背上。雖說面上帶著笑容,的確也對陶悠的話感興趣,可心裏他並沒有對陶悠的花滑實力有多大的期望……主要是從陸黎的表現看,他家太寵閨女了。在莊銳看來,花樣滑冰這樣的運動太累太難,沒多少人能堅持下來,陶悠這不也年紀輕輕就退役麽。莊銳更看重的,是“陸黎攜妹妹上真人秀”這個爆點。老實說他不在乎陶悠做教練能做得多好,再找兩實力教練就成,只要陶悠作為陸黎的妹妹在節目裏露面,他就能在後期剪輯中加以二次編輯,輔以花字與動畫,給與觀眾希望看到的內容。熱度收視上去了,收益也就滾滾而來。

“陶悠換個衣服怎麽這麽慢——出來了,我去,好專業啊!”老林頓時瞪大眼睛。旁邊幾個還在聊天的女同事也霎時間沒了聲音。莊銳本拿著手機要打電話,看到陶悠出來後,他頓了一頓,把手機調到靜音,放回兜裏。

體育館頓時很安靜。單單只是換身行頭出來,就算是外行也看出了專業。陶悠將劉海梳上去,頭發緊緊挽在腦後。她脫掉了臃腫的羽絨服,穿著貼身連褲襪與粉紫色短裙式練功服,膚色冰鞋與褲襪完美接合,顯得小腿修長。

陶悠深呼吸一口氣,擡腳上冰,腳下冰刃踩到冰層的那一刻,她瞬間就像回到水裏的游魚一般自如滑曳到中間,心也鎮定下來。許濤在二樓廣播室,接到陶悠示意後,開始播放背影音樂《胡桃夾子》。

這是十七歲陶悠與歐陽一起參加全國花滑錦標賽時的參賽曲目。所有動作腳步,陶悠依舊記得清清楚楚。如今缺了男伴,沒關系,她可以將二人合作部分改成單人,同樣能夠在冰上大放異彩。

一個人的燕式轉,一個人的貝爾曼,一個人的阿克塞爾跳……陶悠已經忘了去註意場外的觀眾,她專註於自己的動作,音樂的節拍。十七歲時華麗絢爛的表演,在將近七年後,平添了洗盡鉛華的惆悵與落寞。

場邊所有人,一直都靜靜地看著,巨大的震撼感讓他們忘了說話,直到陶悠以一個毫不遲疑的瞬間起跳,在空中雙手抱胸旋轉兩圈半後平穩落冰濺起冰花,嚇了丁姐一跳。

“哎呀,以為她要摔一跤呢,幸好幸好。”丁姐佩服地拍了拍手。

“這個動作我知道,阿姆斯朗特郎回旋360度旋轉。”老林點評說。

“還噴氣式阿姆斯朗特炮呢——哪兒跟哪兒。”節目組最潮的後期總監說道。

莊銳接了個電話,看到入口大門處來了三個人。大家則是七嘴八舌聊起來。

“我去——她能把腿掰到耳朵這兒!”

“轉這麽多圈,不暈麽?”

“陶悠真人不露相啊,這都趕上國家隊水平了吧?”

《胡桃夾子》一曲結束。陶悠氣喘籲籲做完了最後動作。最近比較忙,果然鍛煉一旦松懈下來,就這麽四分鐘都讓她有些體力不支。

場地外傳來啪啪啪的掌聲,陶悠笑著朝那邊揮揮手,打算還是換了衣服再過去,只是她突然發現原本的六個人,現在卻是九個。其中一個穿灰色羽絨服的……

陶悠朝那邊滑過去。

好久不見的洪波教練站在莊銳旁邊,也在一下一下地拍手。他頭發灰白了很多,但模樣未變,依舊是副暴脾氣的樣子,可表情卻是說不出來的覆雜,有看著孩子長大一般的欣慰,有發現徒弟多年未忘本的感懷,有這樣好的苗子被湮滅的感傷,有自己無能力為的心酸,有物是人非的滄桑。

陶悠在圍欄前幾米就停住了腳步,只是看著洪波半晌,喊了一聲。“教練。”

洪波剎那間繃緊了下巴,他轉頭,控制自己的情緒,一字一句地對莊銳說道:“這是我帶過最優秀的選手。”

“陶悠是這次節目的教練之一。”莊銳立馬說道,“您的意思呢?”

“她都答應了。”洪波指著冰場上的陶悠,聲音有點啞,“我們就師徒上陣吧。”

陶悠咬著嘴唇,笑了,一邊笑一邊擦眼睛,笑得很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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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秀前期廣告讚助招標結束後,整個節目組進入高壓工作模式,制定日程進度表,進行部門分工,統籌所有項目,找素材梳劇情,事先踩點設想可能出現的狀況等等。莊銳還不放心,另外聘請了專業剪輯師團隊與攝影團隊。

而陶悠原本在編導組,與節目組簽訂教練合同後,退出編導組,開始與其他教練一起磨合,教他們在拍攝中需要註意的事項,然後天天上冰鍛煉。

一般來說,一檔大型真人秀節目的前兩集是最艱難的階段,要確定節目基調和風格,團隊部門間要互相磨合。一般三集之後會順利起來。但整個拍攝制作過程中都不能掉以輕心,除了工作流程要不斷優化外,內容風格也要根據觀眾需求及時調整。

高強度集中處理完所有項目規劃後,在開拍前,導演邀請六位已經簽合同要參加節目的明星見面,溝通拍攝事宜與希望達到的節目預期效果。

然後,在即將進入早春的二月第三個星期五,第一期正式開拍。

雖說拍攝地點在H市,但所有參與拍攝的工作人員與明星都按照規定入住酒店。早上三點,陶悠起床。作為節目中的次要人員,她需要在明星起床化妝之前就化好妝做好準備。攝制組同事有些只休息了兩三個小時就起床了,根據臺本,他們需要從明星起床集合吃早飯開始跟拍,直到本次拍攝結束。陶悠則和洪波,以及另外一位三十五歲的朝鮮族教練崔昌秀早早去冰上運動中心等待。

早上八點半,透過二樓落地窗,陶悠看到節目組的大巴開進停車場,旁邊連著跟了三輛車進來。主角是從車上下來的六個人,可旁邊的攝影師,助理,道具人員,統籌人員,協調員等等就圍上來三十多個。

“這麽多人?”洪波雖然見過大場面,可也沒料這種眾星拱月的狀況。

“畢竟明星嘛!”陶悠笑了笑,可她心裏也敲起鼓,很快就心跳越來越快,緊張感從脊梁爬起來。

“教練教練!”攝制組連忙招呼他們站到冰場前。

很快,樓梯口傳來好些腳步聲。

“啊,教練已經來——哇,美女!”門口先探出一個頭,然後眼睛一亮,蹭地就小跑過來了。

這是演員白啟翰。

隨後,其他五個人也先後進來,陸黎本來很愉悅輕松,結果一看到白啟翰站在陶悠旁邊朝她耍帥眨眼,明知應該是為了節目效果,可他還是瞬間臉黑了。

陶悠不知道。她有點含羞不好意思,還得註意攝影機和場外指手畫腳的編導。

到這時,她才見到其他五位真人秀成員。白啟翰,跟陸黎同歲,也跟陸黎合作過好幾次,他倆的CP飯很多,同人文更是不少。白啟翰一張娃娃臉看著比陸黎嫩多了,從平時綜藝看,他的公眾人設是樂天派,整體嘻嘻哈哈,陽光帥氣,插科打諢偶爾賣蠢。

然後是簡城,歌手,草根出身,由於有白俄羅斯血統,所以眉目輪廓很深。莫城一路摸爬滾打很多年才出名,跟陸黎是同一個唱片公司,算是陸黎的長輩,如今有家有兒,經常在微博上曬娃,屬於娛樂圈情商高得開掛那種。

其次是邱進,一個喜劇演員,長得就挺喜慶,嘴皮子不是一般的厲害,上過好幾屆春晚,還做過編劇,寫小品寫電視劇。

組裏還有兩個女明星。一個是走中性路線的歌手兼主持人華寒,還有一個是最近幾年勢頭很猛的演員小花旦寧梓茜。華寒高個兒,留短發,聲音也偏中性,看上去很有個性。而寧梓茜則是清純漂亮,算是整個節目的顏值擔當。

幾個人進來後,紛紛問教練好。華寒便發揮曾經作為主持人的本領,請教練做自我介紹。

崔昌秀和洪波都是第一次做這種綜藝節目,對著鏡頭不自覺很嚴肅,自我介紹很簡單,名字和教齡說完了事。然後就輪到陶悠。

以前站在場邊做觀眾,陶悠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十幾架不同型號的攝影機都對著自己的方向,她也有點緊張,但還是盡量放松自己,希望看上去能大大方方。

“各位好,我叫陶悠,是這裏最年輕的教練,左邊的洪教練是我的教練。所以這次相當於師徒上陣——”

“陶教練,選我啊選我啊!”白啟翰立馬笑嘻嘻地站過來,拉住陶悠的胳膊。

“小白,待會肯定是做游戲決定選哪個教練啊。”寧梓茜提醒道。

“對。陶教練,別看小白人畜無害,都是假象。”簡城馬笑著落井下石。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邱進補充道。

“反正我先預定——陸黎你幹嘛?”白啟翰轉頭發現陸黎站在他和陶悠身後,把他的手從陶悠的胳膊上拽下來了。

“男女授受不親。”陸黎淡淡說道,頓了一頓,“離她遠點。”

“為什麽?!”小白大驚。

“她是我妹。”

☆、悄然發生的變化

“她是我妹。”

陸黎這話一出來,其他幾人都驚得一時忘了接話。

小白的思維好像是剛剛撿回來一樣,瞪著眼睛來回看陸黎和陶悠。“這是你妹妹啊?我天,完全沒想到。”

簡城則是拍拍手,大聲笑著表示歡迎。

這幾個人或多或少都跟陸黎合作過,都知道他家並不是獨子,還有個妹妹。只是所有人都沒見過這個妹妹,不知道她多大,不知道她做什麽工作,不知道她長什麽模樣。網絡上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陸黎曾經發到微博上的陶悠坐沙發上的背影,以及有一次他回家和陶悠一起出門,從商場出來時被拍到十分模糊的背影。

了解到這層關系,其他真人秀成員對陶悠都親近了很多,當然,是在攝像機面前。接下來教練組由陶悠出面做表率,上冰表演了一段單人滑。然後大家做游戲,贏的獲得選教練的權利,輸的則只能等著最後抽簽。每個教練帶兩人。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由於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磨合,中間經常需要打斷溝通,等到游戲結束分好教練都已將近一點。午餐時間並不參加拍攝,等導演說卡,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接下來有一個半小時的自由休息時間,但為了配合拍攝,所有成員都選擇就地吃飯,等劇務分餐盒。

陶悠是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大部分明星臺上臺下並不一樣。比如說小白,白啟翰。在鏡頭前,他簡直就是個犯蠢賣萌制造機,可離開鏡頭,他遠遠不如之前活躍。在助理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之後,他就不怎麽說話了,戴著耳機,一邊吃飯一邊玩游戲,沒有管過旁人。

簡城則和工作人員很親近,一直在跟莊銳聊天,聊股票,聊基金,聊各種各樣的投資。邱進在一旁聽著,偶爾說幾句。

而剩下的兩位女成員,華寒似乎跟小白關系比較好,湊過來跟小白玩了一會兒的游戲,然後就跟經紀人說事情去了。華寒中午只吃了一份牛油果沙拉。

寧梓茜派頭很大,而且看似脾氣不好。助理準備的咖啡不符合她心意,直接被罵得眼眶都紅了。寧梓茜並不和節目組一起吃飯,拍攝結束後下樓去了停在旁邊的房車,飲食有助理專門準備。

陸黎這次也帶了三個助理,外加一個司機,主要是考慮到還得照顧陶悠。中午吃飯後,陶悠坐在折疊椅上,一邊吃助理之前切好洗凈放在飯盒裏的水果,看陸黎翻資料。

“這些是什麽?網絡電商,食品公司?”

“都是最近想簽代言的公司。唐靜讓我挑一挑。”陸黎一份一份地看,沒有擡頭。

“哎——這個薯片牌子,”陶悠摁住一份合作商資料,“新口味誒,還沒上市吧?”

“嗯。要真簽約的話,對方肯定會提前送很多過來。”

“我怎麽不知道?簽代言都是這麽送?”陶悠驚訝。

“之前的西裝、手表——你不是看到了麽?手表就在我房間床頭櫃。”

“噫,那個鑲鉆的?”陶悠嘖嘖兩聲,小聲說道,“我以為你自己買的呢,專門用來裝逼的那種。”

陸黎無奈地笑,拿資料卷成筒輕輕敲了陶悠額頭一下。

陶悠下意識仰頭,卻沒躲過去。陸黎剛剛看她的眼神,帶著寵溺。這讓她很是不自在。

“你說簽哪個?”陸黎從助理手裏接過水,喝了一口。

“我看看啊——”陶悠琢磨了一下,大手一揮,“就這個——電冰箱!”

“冰箱??”陸黎懷疑他聽錯了。

“是啊。家裏的冰箱不怎麽制冷了。正好我想要這種雙開門的。”陶悠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興致勃勃的樣子,“合作方會送,是不是?”

“……”陸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頓了片刻,把這個資料抽出來遞給助理,“就這個冰箱吧。”

女助理一邊心想果然還是妹妹面子大,一邊接過去,回頭給唐靜打電話說陸黎選好了。

“喲,還吃著呢。”白啟翰不知啥時候晃蕩過來。

“游戲玩好了?”陸黎把水果盒子伸到他面前。

“對我來說,永遠都沒有玩好的時候。“白啟翰遺憾來一句,左手用小叉子叉起一個草莓,右手很自然地搭到了陸黎肩頭,“手機沒電了。”

陶悠在一邊聽他們講話。無怪乎微博上有那麽多CP粉,“陸黎小白”經常一起上熱搜,原來他倆本來關系就很好。起碼白啟翰是陶悠見過的第一個和陸黎很要好的男演員。他倆相處很自在,雖然外在看差別大,可其實性子裏都……有點冷。

很快,下午拍攝又開始了。陶悠要教的正好是陸黎和白啟翰。她再一次見識了白啟翰的變臉功能,前一刻還垮著肩膀打呵欠揉眼睛,下一刻就跟嗑了藥一樣沖著鏡頭笑得比花兒都燦爛,無比自然,完全停不下來。

以前作為旁觀者,陶悠就覺得錄節目已經夠累了。現在設身處地越發覺得這活兒不簡單。要負責教會這兩個手腳不怎麽協調的新手,要隨時註意他們別摔傷,還得時時刻刻註意機位,在遇到笑料時配合地笑。

等到晚上八點收工,她已經累得感覺腿有千斤重,臉都笑僵了。可還得先把六個成員依次扶下冰,然後自己去把冰上落下的道具收拾出來。等到她滑到冰場邊,陸黎已經等在那裏。

她剛剛把手放到欄桿上,還沒來得及擡腳,陸黎就直接微微彎腰摟住她腰,一使勁把她直接抱了出來,穩穩落地。

那一瞬間,陶悠的大腦一片空白,有些短路。

旁邊的工作人員看到,明顯臉上閃過訝異。

陸黎似乎並不覺得什麽,拿外套披到她肩頭。“換鞋換衣服,收拾好回家吃飯。媽剛剛已經打過電話來了。”

“嗯……”陶悠抿抿嘴唇,蹲下拖鞋,沒有看他。

莊銳處理完事情過來,還沒到跟前就跟陸黎打招呼。“今天辛苦辛苦。”

“您也辛苦了。”陸黎笑了笑。

“導演,”陶悠站起來,拎著冰鞋,“忘了問,歐陽他們為什麽沒過來?”臺本裏,是的確有歐陽和方可瑞的表演部分。但今天他們卻沒來現場。

“本來是溝通好了,但昨天收到臨時通知,方運動員生病了沒法過來。所以她男伴也就沒來。”

“生病了?”陸黎皺眉,拿出手機可能待會要跟她打個電話。

“你又認識?”莊銳挑挑眉毛。

“家裏走得比較近。”

“我來啊,是說個事兒——陶悠,下星期拍攝完後,真人秀上咱臺周六綜藝,你知道吧?”莊銳轉移話題。

“知道。”

“所以我安排你也上去露個臉啊。”莊銳拍拍她肩膀。他說的不是“你願不願意上臺”而是“我安排你上臺”。莊銳很清楚溝通的技巧。他也有理由這麽說,之前陶悠簽的合同裏明確規定要配合節目組宣傳。而作為媒體工作人員,陶悠也明白這裏面的彎彎道道。

“嗯,好。”陶悠摸摸胳膊,配合地笑笑。臺裏周六綜藝是王牌,幾個主持人嘴皮子厲害得很,有時候問問題很犀利,作風過於大膽。

“我會讓方琳他們註意一下,都是電視臺同行。他們不會為難你。”莊銳立馬回覆道,這話多半是說給陸黎聽,“收拾好就走吧——老林他們幾個人還要去海底撈呢,你們要一起麽?”莊銳伸了個懶腰。

“不了,我們回家。”

~ ∞ ~ ∞ ~ ∞ ~ ∞ ~ ∞ ~ ∞ ~

午夜一點。

方可瑞從噩夢中猛然驚醒,她摸索著打開床頭燈。驟然刺眼的燈光裏,她捂著急促起伏的胸口,呼吸依舊急促。她伸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杯子喝水,手有點抖。冰涼的水滑過喉管,她一個不小心被嗆到,立刻咳嗽起來。

同個宿舍另一個單人滑女隊員,才十六歲的江甜揉著眼睛迷迷糊糊醒過來。“可瑞姐,你怎麽了?”

“沒事兒。”方可瑞啞聲說了一句。她扶著額頭,全是冷汗。

江甜人小心大,聽方可瑞說沒事,就又翻身,不一會兒睡著了。

方可瑞卻睡不著了。

夜很黑,窗外是滾滾濃雲,一絲光亮都沒有,更別提星星月亮。周遭是一片暗黑的靜謐,只有床頭的小鬧鐘,滴答滴答。

方可瑞從枕頭下拿出手機,盯著銀行之前發來的短信,不知在想什麽,屏幕上顯示她已經將一張銀,行卡上的三十萬元錢全部轉入另一張銀,行卡。

他說了,收錢之後就不會再找她。

他是這麽說的。

他的的確確是這麽說的。

所以她應該不用再擔心了,不用……她可以像以前那樣生活,她可以將這一切拋在腦後……可是怎麽突然之間,她的生活就翻天覆地了?她明明過得一帆風順,無憂無慮。她有前途光明的事業,她有富裕美好的家庭,她再過幾天就要回加拿大參加哥哥的婚禮。怎麽一眨間她就被擺脫不掉的噩夢糾纏住了?

不,她是不是應該退役?要不要退役?的確,就是參加比賽,就是奧運會之後鋪天蓋地的宣傳,才讓那個人找上門來威脅要錢,否則就要曝光她的過去……她不能讓養父母,不能讓所有人知道她竟然出身那種骯臟的家庭……

然而方可瑞永遠也不會忘記,前天下午,噩夢一般的下午。

前幾天傳達室保安就在說街上出現了個流浪漢,蹲在街角要錢好些天了。方可瑞沒有在意,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流浪漢是來找她的。

那天下午出門,她沒走出多遠就被人突然從後面捂住嘴巴拖到了巷子角落裏。身後的人身上有難聞的嗖味,一雙手的指甲縫也全是黑汙,袖口破爛泛著油光。

驚恐之餘,她還來不及掙脫,耳邊傳來了一個像蛇一樣嘶嘶的喑啞聲音。

“奧運亞軍方可瑞,你本名叫陶穗吧,你可跟你媽長得一模一樣,我的兒,老爹來找你了……”

☆、周六綜藝秀

早春雨蒙蒙的周三,又是一個平靜而忙碌的下午。電視臺十五樓三號演播室後臺,工作人員腳步匆匆,道具組忙著搬道具,調度組拿著對講機忙活,許濤作為現場導演又在安排觀眾入席。

二號嘉賓化妝室,陶悠坐在帶燈化妝鏡前,臺裏的化妝師芳姐正給她畫眼線。“哎呀,小陶,別動別動。”

陶悠屏息凝神,盡量讓自己表情嚴肅,但沒幾秒鐘還是笑出聲。“有點癢……”

“你之前沒畫過眼線麽?”芳姐換了個更細的液體眼線筆,拿在手裏比劃了一下。

“平時上班時間來不及,上個粉底液畫個眉毛就行了。”

“你這也太糙了吧?不過皮膚挺好的。”芳姐端著她的臉照著燈光端詳著,壓低聲音,“就寧梓茜,自帶化妝師的那個。剛剛她化妝師過來把我和小喬替下,我最後看她把面膜揭下來,素顏狀態真不好。”

“可能天天拍戲熬夜吧。”

說話間,化妝室們被敲了幾下,陸黎進來了。他已經換好一身純黑的衣服,做完發型。“還在化妝?”

“嗯,馬上就好。”陶悠說。她穿著件前天跟朱曉一起出門買的白裙子,頭發梳成馬尾,劉海梳上去後還墊了蓬蓬貼,顯得前額很飽滿。

陸黎抱著胳膊在旁邊看,最後把外套脫下來放到陶悠懷裏,再把袖子卷上去。“我來吧。”說著,就拿過芳姐手裏的眼線筆。

“不用吧?你會麽?”陶悠狐疑,她不知道陸黎還會化妝。而且,有點別扭。

“這幾年看著早會了。”陸黎把軟凳調低,不容分說地擡起她下巴,姿勢非常職業,“閉眼。”

陶悠閉上眼睛,下巴上是陸黎溫熱的手指,鼻間傳來淡淡古龍水味道。

“睜眼,朝上看。”

畫完眼線,陸黎從鏡子裏看效果,然後拉開桌上的化妝架,抽出一片化妝棉倒上卸妝液。“你等一下,我給你把眉形改改——你的臉型不適合一字眉,還是有點眉峰好。”

“別給我整成你這樣啊。”陶悠盯著鏡子強調,悄悄蹬腳往後挪了挪。陸黎的臉長得很英氣,又特別適合古裝,所以他的眉毛稍帶劍眉的樣子。看著很帥氣的模樣,可……這人正拿出百分百的服務精神給她化妝。陶悠瞧了半天,似乎又很和諧。

唐靜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陶悠坐在椅子上盯著鏡子,膝蓋上摟著陸黎的外套,而陸黎坐著旁邊的凳子,躬起一條腿踩在凳架上,比陶悠高出一個頭,姿勢很是瀟灑。他倆之間的距離很近。陸黎正專心在桌上挑眉筆。

唐靜把包放到沙發上,什麽也沒說。陸黎剛剛特意讓她去跟主持人溝通,上節目時別問為什麽陶悠那麽早退役。他並不想讓陶悠在所有觀眾面前回憶那段她從來不曾提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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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正式錄制開始。陶悠並不用一開始就上場,她便一如往常站在側臺看現場。這次觀眾反應比以往都要熱烈。等陸黎和白啟翰一起走秀上場時,下面更是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應援燈牌晃得滿場五光十色。還有個激動過頭的男生站在攝影師後頭吼聲蓋過全場——

“啊——陸黎!陸黎!啊啊啊啊啊啊啊!陸黎——”

“陸黎男粉絲好瘋狂……”丁姐站在陶悠身邊,半晌只能感嘆這麽一句。

然而沒有最瘋狂,只有更瘋狂。節目組特意安排陸黎跟白啟翰一起接受采訪,只要他倆一互動,觀眾席上的妹紙們就跟瘋了一樣尖叫。

後來游戲環節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上臺,這簡直就是借著玩游戲的方式光明正大揩油。抱完白啟翰後,姑娘直接抱著陸黎不撒手了。陸黎有點哭笑不得,笑著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主要他長得太高,姑娘才將將到他肩頭。後來下臺時,姑娘滿臉通紅,似乎無比幸福。

“好了好了,”男主持人也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接下來呢,有一個神秘人物即將登場。咱們先賣個關子,把人先請上來——”

“到我了嗎?”陶悠之前不覺得怎麽,這會兒突然心跳蹭蹭蹭加速,頓時緊張起來,手裏被塞了個話筒。

“上場吧你!”丁姐笑,直接把她朝前頭一推。

一個踉蹌,陶悠堪堪扯著幕布才穩住腳步。她來不及做什麽心理準備,深呼吸一下,硬著頭皮走上臺。

觀眾席掌聲並不熱烈,臺下無數眼睛好奇地盯著她,並不知道她姓甚名誰。

“來,請先做個自我介紹吧。”女主持站到陶悠身邊,掃了一眼提詞卡。

“大家好。”陶悠看著臺下將近百名觀眾,六臺攝像機,以及頭頂的搖臂攝影機,盡量穩住心跳,保持笑容,“我叫陶悠,是這次真人秀的花滑教練之一。”

“花滑教練,你之前是職業運動員嗎?”男主持問。

“是的,我做過九年職業花滑運動員,後來又做過四年業餘教練。”

“現在是我們的媒體同行,對吧?”女主持問,然後轉轉眼珠,“陶教練你在找誰呀?”

陶悠剎時騰地紅了臉。電視臺這麽大,她又不是做周六節目的,所以跟這對主持人完全不熟悉。而主持人在節目組的地位,那都是“哥啊姐啊”恭恭敬敬地伺候出來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會下意識去找自己熟悉的。而陶悠在場上熟悉的,無外乎是陸黎。

陸黎本坐在副舞臺一邊休息,一邊看這邊,發現陶悠朝這邊看,便拿著話筒起身過來。臺下一陣騷動。

“哎?陸黎。陸黎你先別急著解圍。”陶悠身旁的男主持拉住他,面向觀眾,“你不覺得需要先跟觀眾朋友交代一下嗎?臺下那麽多你的粉絲。”

“大家應該猜得出來吧?”陸黎拿著話筒說,眼裏帶著笑意。

“啊啊啊,猜不出來!”攝像師後頭的男生又嚎叫出來,嚎破嗓子。

“之前很少在大家面前提起家人,但大部分關註我的朋友應該都知道我還有一個妹妹——”

話還沒說完,臺下已經又是一片激動的尖叫。陸黎已經站到陶悠身邊,鼓勵似的摟了摟她的肩膀,低聲說。“沒事兒。”陶悠一直都有點緊張,臺下聲音太大,她沒註意到陸黎說了什麽,只是見到好些觀眾都掏出了手機悄悄拍照。

接下來的采訪輕松多了。陸黎知道該說什麽,也知道該引導陶悠說什麽,更知道如何不漏痕跡地把話題引開。從主持人的視角看,陸家兄妹配合得很好。陶悠後來可以輕松自如應對了。

一會兒後,陶悠下臺。節目暫停,化妝師上臺補妝。陶悠剛剛走到幕後,就看到唐靜等在那裏,於是擡手打了個招呼。

“你們兄妹的確關系挺好的。”唐靜微微點頭示意,可並沒說“你好”,直接來了這麽有點莫名其妙的一句,將“兄妹”兩字咬得很清晰。

陶悠聽出了中間的意味,笑了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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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錄制完,已經到晚上七點。莊導心情很好,請大家去娛樂,城通宵。除了要拍戲所以提前離開的寧梓茜和華寒,其他人以及節目組幾個部門負責人也都一起去。陶悠一直在和丁姐聊天,所以並沒有去找陸黎,而是跟丁姐一起坐許濤的車去娛樂,城。

陸黎和唐靜坐自家的商務車。前頭司機和助理都一聲不吭,氣氛很是沈默。

陸黎一直在閉眼休息。

有個電話打進來,唐靜沒心思接,直接劃掉,組織好語言後對陸黎說道:“陸黎,聽唐姐一句話,我帶過好幾個演員了,剛剛拿到視帝的蘇喬就是我帶出來的。你現在年輕,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別在現在這種關鍵時刻出差錯……你表現得太明顯了——讓看到的人都怎麽想?該把握好什麽分寸,保持到什麽距離,我想你應該清楚。”唐靜之前曾暗暗含蓄提醒過陸黎幾次,可見他似乎沒有放在心上,或者根本就沒聽進去,這次她終於挑開了話題。

車內依舊一片沈寂。

前頭的助理盡量縮得看不到他的身影。司機也下意識放慢了速度。

陸黎慢慢睜開眼,看到窗外墨藍的夜色裏,是光怪陸離的繁華街道。

……

這個晚上,大家在包廂玩得很嗨。老林作為節目組代表,雖然長得很革命,但唱得都是很潮的歌,唯一的問題就是沒有一個字兒在調上。許濤則攏了好幾人在那邊研究酒的種類,喝深水炸彈。

陶悠陪著丁姐點歌,很配合地拍手鼓掌,可她漸漸發現,莊銳身邊的陸黎似乎不怎麽高興,起碼情緒不高。

“你這是第幾杯了?”陶悠坐到陸黎身邊,看他手裏拿著一杯加冰的黑方。

“我不容易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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