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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30章 過河!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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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地將‘自己人’的範圍擴之天下,卻沒意識到,這也將他們的天敵擴了進來。視狐狼為同類的綿羊,當然是最可悲的。”

說到這裏,李京澤的語調已變得深沈,而接著又漸轉昂揚。

“我英華所持的仁,雖也求擴之天下,但絕不是一廂情願,更不是敵我不分。”

“弱肉強食之輩,就是新世之仁的大敵!但凡不認同新世之仁的,都是大敵!仁不是無邊界的,仁的另一面就是不仁,仁敵絕不可容!我們天刑社認為,這非止是人所不容,上天也不容!”

“人世演變,到我英華新世,漸漸沒了奴婢,沒了酷刑,定罪務求確鑿,殺伐務求正義,人命人財,國無明法不得擅奪,國法之權也非出自孤君,而是君民共掌,這才是我英華強大的根基。人世如流水,天道給這流水所定的方向,就是仁,逆此勢的,當然就是在逆上天。”

李京澤稍作引申,話題再轉了回來。

“仁既有敵,上天不容,就得有人分辨敵我,定下裁決,有人行刑。”

李京澤聲調拉高:“誰來辨敵我!?皇帝陛下,英華國法,誰來行刑!?”

總士長和所有肩配太極雙魚圖的紅衣齊聲道:“天刑社!”

李京澤看住葉赫那拉氏,眼中閃爍著深邃凜然的光芒,那不是仇恨,而是一種自高處俯視異類的淡然,“代天行刑,這就是我們天刑社一名的由來!”

他再轉向天刑社成員,喝道:“我們天刑社,就是上天之手!是為護仁!”

“我們天刑社就是護衛羊群的獵犬!我們讓同胞安心為善,而代價就是,我們不再有仁心!為此我們不惜化身禽獸,比豺狼更兇惡更殘暴!我們守護的不僅是有形之國,更是無形之仁,我們守護的是仁人之心!”

李京澤握拳,以有力的呼喝結束了他的講演:“我們天刑社,是為仁而戰,為上天而戰!”

所有天刑社成員握拳舉臂,一同呼道:“心在天!血在地!執天刑!衛仁義!”

喝聲傳開,在場所有人心中都蕩起漣漪,一般的紅衣們熱血賁張,就覺天刑社果然不愧是紅衣之魂,自己與其相比真是高山仰止,而那葉赫那拉氏以及滿人俘虜們,下意識地生起自慚形穢之心,為自己身為弱肉強食之徒,置身於非仁之人而羞慚。

“冠冕堂皇!你我唯一的差別,就是把你們的殺戮粉飾得跟我們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的!?都一樣!”

葉赫那拉嘶聲喊著,在氣勢上壓倒對方的企圖破滅,她只剩下絕不向對方屈服的硬氣。

“當然不一樣……”

總士長站出來了,李京澤這樣的導師,正面說理的水平是有了,可駁倒這種胡攪蠻纏之說還力有未逮。

“人有兩分,這分並不是按族類來的,我英華再造新世華夏,這仁就是華夏,守仁者華夏,背仁者夷狄。所以在我英華,雖有誅滿人一族的聲音,卻絕不會成為大義國法。滿人守仁自新,未嘗沒有入我華夏的機會。”

“我們還有言,上天罰行不罰心,所以這仁不仁,不是看怎麽想,是看作了什麽。你們武衛軍在盛京屠殺漢人,在吉林城屠殺漢人,這不是個人所為,而是你們武衛軍一體所為!陛下一體論罪,你們沒有一人是無辜的!”

總士長看著葉赫那拉的目光裏滿是鄙夷:“殺戮都一樣?你們殺漢人時,無惡不作,禽獸亦莫能為,那時你們是什麽感覺?惡欲得逞,渾身暢快……”

“現在我們殺你們,是明正典刑,我們不是殺敵人,而是殺犯人,我們不是在洩私欲,我們的槍口被上天穩穩端著!”

在李京澤與總士長這番講解與駁斥下,葉赫那拉氏掀起的人潮之潮悄然瓦解,所有滿人俘虜都再沒了心氣,即便他們不承認,可在紅衣,尤其是天刑社的槍口下,他們不再是同等地位的對手,而是受刑的犯人,這股氣息無比沈郁。這氣息還沈沈裹著他們的心神,讓他們再難抵擋對死亡的恐懼。

眼見葉赫那拉臉色發白,一邊營中參謀插嘴道:“葉赫那拉氏……記得你們的祖輩葉赫氏可是跟愛新覺羅氏不共戴天的死仇,野豬皮的七大恨裏,有兩大恨,都跟大明支持葉赫氏,害了愛新覺羅氏有關,你們的祖輩,跟野豬皮的祖輩建州女真,可不是一回事,現在卻成了一體的滿人。”

參謀遺憾地搖頭:“也難怪,你信弱肉強食之論,祖輩之仇也不必在乎了,甚至還心甘情願為虎作倀。”

營指揮也湊道:“既是弱肉強食,咱們英華強,為什麽還要跟咱們死扛呢?不早該下跪叩頭麽?這不說明,你心底深處,其實還是想要為人的。”

葉赫那拉氏緊咬牙關,扭頭閉眼,再不多言,淚水自眼角股股滑落,內心顯正陷入極度煎熬中。

見人心已經理順,營指揮向總士長點頭,總士長沈聲喝道:“準備行刑!”

此時這批滿人俘虜又鬧開了,不過姿態和訴求卻完全不同了。

“格格沒有親手殺過人,她只是領著咱們這些人入軍而已!”

“咱們死得其所,格格是無辜的!”

“紅衣老爺開恩,饒格格一命!”

被天刑社為仁而戰之論懾服,這些滿人也終於展現出人性光明一面,他們紛紛下跪,想保葉赫那拉氏,護衛婦孺老弱是人獸本性,更是新世之仁的根基。

不僅這批滿人跪下了,場外等待處刑的數百滿人也都跪下了,似乎保住這個女子,就保住了他們心中已經消逝的某樣東西。

“你們、你們這是在幹什麽!?人都有一死!斷頭也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葉赫那拉氏再度叱喝,可語氣卻跟早前那桀驁之態大相徑庭。

“格格,你不是男人,你是女人啊……”

滿人們都哭號著,葉赫那拉氏也泣聲道:“女人怎麽了!女人既然一樣打仗,那就一樣受死!我沒什麽好悔的,別再丟臉了!”

現場頓時罩上一片哀戚之氣,不僅一般紅衣看向總士長,連天刑社裏的學徒,以及營指揮等人都看向總士長。眼中之意都是一般,這滿女其實已經被說服了,明白了自己為何要被處刑,英華與滿人有何不同。如果她真未手染漢人之血,還是有可恕之處的。只是軍法無情,這事的決斷權在天刑社手裏,總士長也覺得可恕的話,可以向上級爭取,暫時留她一命。

總士長眼中也閃過一絲猶豫,他看向李京澤,李京澤則看向天刑社的那些學徒,見學徒們也都人人面露不忍之色,總士長的神色堅定了。

“我們無法一一分辨你們每個人分別犯下了怎樣的罪行,我們只知道,武衛軍所到處,人頭滾滾,血流漂杵,你們武衛軍是一個整體,一個手握槍炮的整體,我們自要以整體論處!”

總士長的話語冷漠無情,連葉赫那拉氏也都再度閉眼,看來她剛才也真存了一絲僥幸求活之心。

李京澤再道:“想想你們殺人時的情景吧,當時也定有無數人,像你們這般跪求活路,而你們恐怕是不屑於解釋一句的。”

提到之前的罪行,俘虜們都再沒了心氣,哭喊著漸漸低沈下來,只剩下死亡降臨前的麻木,沒多少滿人會心懷悔恨,更說不上什麽懺悔醒悟,但一種上天裁決的沈重感卻都壓在心頭,難以拂去。

“武衛軍前翼甲標,佐領葉赫那拉氏……驗明正身!”

“……驗明正身!”

“舉槍——!”

“瞄準——!”

一連串呼喝聲裏,程序終於進行到處決階段,李京澤的學徒舉起火槍,表尺上的望山、槍口處的準星與那葉赫那拉氏的胸膛連成一線,那胸膛正在劇烈起伏,女性的曲線終於展現出來,一絲雜念在學徒心中閃過,被他堅決地推開了。

這是個罪犯,我現在是處刑,僅此而已……

我槍口有上天,我殺你是代天行刑,沒有一絲私心……

心中這般念著,再聽到一聲“開槍!”他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白煙噴吐,十步外的女子胸膛綻起一朵血花,身軀只是微微抖了一下,接著她兩腿一軟,跪坐在地,上身緩緩傾下,就這麽擰著仰面倒地。

“刺刀——!”

再聽到這一聲命令,學徒深呼吸,踏步上前,一腳踩住女子肚腹,即便見她兩眼散焦,手上也毫不停歇,刺刀高舉,就要狠狠插下。

“不必了,她已死了。”

師傅的嗓音低低響起,學徒一楞,擡頭看時,卻見一邊總士長也揮手示意他退下。

“她終究是女子,她問出了我天刑社之道,死前她是有悔過之意的。我們會善待她的屍骸,容她家人來取,若是不取,我們也會移入聖武天廟,願她在黃泉下能得安寧……”

李京澤低沈地說著,低泣之聲漸起,那是滿人俘虜在哭,也不知是為何而哭。

八月七日,鞍山驛堡,一道道排槍聲中,四百多武衛軍俘虜被盡數處決。

天刑社是以冷酷無情的天意在行刑,而在張忠堡、舊堡、新堡、龔什用堡以及玉佛山下,沙河邊,紅衣們正熱血賁張,與武衛軍展開激戰,這一日,鞍山陷於熾熱的槍炮之潮中。

“我們是為滿人而戰!便是化身修羅,也絕不讓漢人絕我大清,絕我滿人!沙河就是我們的死地,守住河岸,絕不讓紅衣踏上河岸一步!”

沙河北岸,層層壕溝塹堡後,哈達哈揮舞軍刀,高聲激勵著部下。

“天刑社——!”

“心在天!血在地——!”

北岸幾道浮橋處,一隊隊身披重甲的擲彈兵踩過層層屍堆,向扼住河岸高點的山坡沖去,這些擲彈兵人人臂套血紋太極雙魚圖標志,即便密集炮彈自南岸越過河面,掠過他們頭頂,將山坡籠罩於濃濃煙塵中,依舊不斷有槍彈自煙塵中射出,不時有人仆倒在地,再無聲息。

天刑社突擊隊如毫無知覺的機關人,不為同僚的犧牲所動,一個個撞入煙塵中,不多時,山坡上焰光四起,雷鳴轟響不絕。

“鞍山驛堡不是我的死地,但這裏就是!我絕不再退一步!”

玉佛山上,阿桂兩眼充血地踹開要將他拖走的侍從,拔刀怒喊。

“還不夠狠,再來狠點,最好所有武衛軍都死戰不退,我們就能將武衛軍盡滅於此!”

四方臺前線指揮部,第七軍副都統制盤石玉意氣風發地捶著地圖,上面標註的小紅旗如此之密,每一面都是武衛軍一個建制單位。

作為鞍山大戰的前奏,鞍山驛堡和駱駝山之戰來得太快,結束得也太快,第七軍和武衛軍幾乎沒怎麽熱身,就在鞍山南北兩河之間展開了生死對決。

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66章 鞍山大戰,勝敗系於臀

夜色深沈,本該充盈著清新水汽的空氣無比渾濁,刺鼻的硝味、陳腐的臭肉味混在一起,剛剛從浮橋邁上北岸山坡的齊白城抽動著鼻子,覺得自己似乎又置身家鄉那座公廁,一股屎感清晰襲來。

“這裏的地形很不舒服,不過也算不了大事,要註意的就是韃子的手雷,還有韃子的神射手,作不到咱們神射手的百步穿楊,五十步透腚的本事還是有的。”

跟齊白城交班的騎尉好心提醒道,說到“透腚”時,齊白城的面孔明顯抽搐了一下,口裏卻淡淡道:“傷亡如何?”

“死了八個,傷了二十個,韃子真是發狠了,山坡下堆了二三百具屍體才退下去,起碼打殘了他們一個協,齊都尉,今晚你們該能好好休息下。”

騎尉所領的擲彈兵來自一零九師三四四營甲翼,應該是一個整哨一百一十人,齊白城是三四四營乙翼副翼長,也領著一哨擲彈兵來換防。武衛軍編制是翼、標、協、哨、目、棚,一協大致六七百人,為爭奪一個比高不到十丈,方圓不過二十丈的小山坡,武衛軍就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價。

“我是韃子的話,只要還有一絲力氣,不管死多少人,都還要來攻的。”

聽騎尉話裏的自得之意,齊白城搖頭。

已是八月七日深夜,鞍山驛堡雖破,駱駝山上還有殘兵頑抗,上面為避免折損過大,沒有急攻,而是當作後面調上來的一零八師的熱身場所,此時山上都還有槍炮聲傳來。

但那已是尾聲了,一日之內,英華紅衣就將主戰場推進到沙河兩岸,以及東面的玉佛山下。一零九師負責沙河方向,一零四師負責玉佛山方向,五十五師掩護西面側翼,韓國兵則逼向朝鮮兵駐守的西側馬家堡。

沙河在鞍山這一段是東西流向,武衛軍的鞍山主防線就在沙河北岸。白日一零九師的精銳擲彈兵過河占領了三處北岸山坡,這些山坡不僅是武衛軍的前線炮兵陣地,還是壕溝防線的制高點。

如果不是白日浮橋構件不足,只能搭起三道簡單的步兵橋,無法將一零九師步兵主力和火炮送過河,就靠這三處制高點,武衛軍的沙河北岸防線當日就要全線崩潰。

所以齊白城才有此論,武衛軍絕不願放棄這三處制高點,三點就如三把刺刀,正死死抵住整條防線的要害,這一點連小兵都能看得清楚,何況是已有一定火器戰爭經驗的將領。

在等待浮橋構件運上來這段時間,守住山坡的重任,如同攻占山坡一樣,依舊落在了擲彈兵的身上。他們必須以一當十甚至數十,將山坡穩穩握在手中。即便是夜裏,也不能有絲毫懈怠。

再借著山坡下方高掛起的馬燈光亮,齊白城掃視著這座小山坡的地形,臉色轉為凝重,之前對騎尉那自得之語的小小鄙視也消散了,他終於明白騎尉所說的“地形不舒服”是怎麽回事:“這樣你們也能守住?”

幾條淺壕自壕溝防線直通山坡頂端,縱橫交錯,守軍雖然居高臨下,但清兵可以沿著淺壕一直接近到山坡下,只在進入坡道後才會進入守軍火力覆蓋範圍,因此大部分戰鬥都是肉搏戰。

這也不奇怪,這處山坡本就是清兵壕溝防線的一部分,是為抵抗南面來敵而設的,在這裏與北面來敵交戰,的確很不舒服。看坡道裏層層疊疊的死屍,就知陣地易手很可能就是片刻之間的事。

騎尉淡淡道:“習慣了就……”

話音未落,一聲槍響,山坡下一根木桿挑著的馬燈應聲而滅,呼聲凜然而起:“敵襲!”

“要不要……”

“不必了,休息去吧。”

趕走了還想蹭點功勞的騎尉,齊白城摩拳擦掌,準備在接收陣地的同時,得一場開門紅,之前剛起的屎意已丟到九霄雲外。

“沒羽箭!閃光彈!其他投手準備!”

依稀見到幾個方向都有綽約人影在移動,齊白城招呼著手下最厲害的投手。

一個大個子應了一聲,取出一枚小了一圈的手雷,摘掉後蓋,一抽勾環,手雷後柄呼哧冒煙。他再深呼吸、猛蹬弓步,縱臂一掄,夜色中,一道小小黑影破空而去,飛出三四十步,即將落地時,蓬地炸開一團白熾亮光。

密密麻麻人影在光亮下顯現,不僅淺壕裏擠滿了清兵,地面上也正有無數清兵匍匐而來,身影顯現的同時,慘叫聲也同時傳來,這些清兵從未遭過閃光彈洗禮,一瞬間無數人都成了暫時的瞎子。

“我草!把我當軟肉了啊!”

驚鴻一瞥,齊白城就估出了來敵數量,至少三四百人,該是清兵也察覺到了紅衣在換防,想趁這間隙一舉奪下山坡。

閃光彈之後,真正的手雷接踵而來,至少二三十枚,不少還沒落地就炸開了,齊白城麾下這哨擲彈兵的本事顯露無遺。

轟轟爆裂聲中,至少一半已經集結完畢,正待沖擊的清兵被炸垮。橘黃焰光在眼中的殘影還未消失,一大片黑影也從清兵人群中飛起,如雨點般蓋向山坡頂端。

“手雷——!”

齊白城高聲呼喊著,雙手抱頭撲在地上,其他擲彈兵也紛紛尋找隱蔽。手雷已不是紅衣獨門絕技,清兵也開始大批量山寨。

預料中的密集爆炸並沒發生,而是零零碎碎,稀稀拉拉,大多數就像個大炮仗,對頂盔著甲的擲彈兵來說,這些手雷沒在腳下身邊炸開,就基本沒太大危害,就是這轟鳴難受,新兵彈子真要被嚇住。

一枚手雷在齊白城的背上砸了一下,再落到地上,就嗤嗤冒煙,齊白城一腳踹到坡道裏,滾了好一陣,才轟聲炸開,掀翻一具屍體。

起身時,再看到好幾枚手雷就在山坡下炸開,估計是清兵剛脫手就炸,齊白城幸災樂禍地呸了一口,早年紅衣擲彈兵也遭過這罪,可二十來年下來,設計不斷完善,作坊工藝也漸漸成熟,這種情況幾乎已經絕跡了。韃子以為這手雷沒什麽奧秘,可以隨便山寨,現在可算遭了報應。

“殺南蠻——!”

“殺啊——!”

清兵官長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手雷不靠譜,扯起嗓子下了沖鋒令,大群清兵嗷嗷叫著,自坡道蜂擁而上。

“列隊——!”

“瞄準——!”

“開火——!”

齊白城這邊已經嚴陣以待,一百來人列作三排密集橫陣,待清兵人潮湧上山坡,近到不足十步時,才三排齊射,剎那間,山坡上如猛現一只巨掌,迎面拍上清兵人潮,槍彈如肉聲噗噗不絕,最前面的數十清兵彈跳扭曲不定,胸口、臉面噴出道道血線,再被後方人潮推倒在地,鋪成一道血肉之路。

這一道排槍打得清兵瞬間懵了,原本身前還有好幾人,現在卻空蕩蕩,直面那可怕的全甲紅衣,大多數人都驚惶不知所措,少數清兵舉槍開火,可背後左右的擠撞讓他根本來不及也不可能瞄準。

零星槍聲裏,擲彈兵隊列中仆倒幾人,更多只是叮當脆響,經過精密鍛造和淬火工藝制成的胸甲正面足以抵擋清兵的槍彈。

“棄槍——!”

“砍——!”

齊白城再高聲發喊,擲彈兵們同時丟掉火槍,從地上撿起各式武器,朝前猛撲,與清兵迎面相撞。夜色中,燈光下,擲彈兵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刀斧反射著森冷的寒光。

咣咣之聲不絕,清兵人潮像是一支朽爛長矛,正躊躇著是進是退時,卻被一道鋼鐵之墻狠狠撞上,瞬間仆倒在地的無數清兵,就如那應聲而裂的長矛前段。

齊白城當面的一個清兵就是鮮明寫照,他的刺刀正中齊白城胸口,可胸甲的雞胸脊線卻將這一刺滑開,那清兵還沒來得及收勢站穩,一柄似斧似刀的兇器就剁在了他的肩頭,筋肉撕裂,骨骼粉碎的聲響清晰入耳,那清兵甚至有一種置身肉鋪,正看屠夫斬骨的錯覺,接著他就看到自己的一只手臂帶著半片胸膛垮了下來,那兇器一直劈到了他胸骨底端……

厚重背脊,二尺長的刃鋒,粗大的把柄,根本就是一柄大號的斬骨刀。紅衣擲彈兵個個體格魁梧,臂力過人,刺刀對他們來說顯得太過文雅。各個部隊的擲彈兵都有自己的專用冷兵器。齊白城麾下擲彈兵都用“斬骨斧”,這來自於他在羽林軍白城營劉澄手下的習慣。

“砍——!”

前排的是短柄斧,後排是長柄斧,本以為苦練了紅衣絕技刺刀術,就能跟紅衣抗衡的清兵一片片倒下,個個肢殘軀缺,噴血如瀑。

大片清兵轉身奔逃,直到一群同樣頂盔著甲,手持刀斧的鐵甲兵自坡道跨上山坡,崩潰之勢才勉強堵住。

敵我都在進化,武衛軍也有類似精銳擲彈兵的鐵甲兵,不僅身材高大,還個個身懷巨力,武藝非凡。

“軍官——!”

齊白城一邊喊著,一邊丟開砍骨斧,再伸手從後腰摘下他的三眼短銃。

所有目長、隊長手裏都多出了這麽一柄武器,十來柄三眼短銃指住緩步上前的鐵甲兵,連扣扳機,槍管轉動,不到十步外,清兵這些揮著彎刀斧頭的鐵甲兵根本就是閉眼可中的靶子,蓬蓬槍聲裏,一個個鐵甲兵如推金山倒玉柱,轟隆砸倒在地。

三眼短銃在西域戰場獲得了實戰檢驗,陸軍認為還是太笨重,不適合作為制式武器,但作為對底火擊發槍路線以及連發技術的支持,還是采購了幾千枝,發放給擲彈兵等前線特種部隊,作為應對混戰環境的火力補充。這對不太習慣以制式長槍作戰的擲彈兵來說,的確很有幫助。

被這股密集火力無情洗刷,清兵鐵甲隊瞬間覆滅,這一股清兵的士氣轟然瓦解,盡數潰退。

能堅持到現在才垮,已很讓齊白城高看這些韃子的戰力。擲彈兵還毫不心痛地再砸出一波手雷歡送,齊白城更憾恨地捶著胸甲,為什麽舟橋部動作那麽慢,整整落後了戰鬥部隊一整天,再多架兩三道小浮橋,把翼裏的飛天炮調上來,也不至於讓清兵有沖上山坡肉搏的機會,更不至於放跑這麽多韃子。

“檢視傷亡情況,打掃戰場,整備武器,防備下一波攻擊,唔……我忍……”

放松下來,正給部下作交代,消失的屎意回卷,齊白城咬牙憋住,現在可不是解決這問題的時候,韃子可沒那麽容易死心。

如他所料,不過十來分鐘,大批清兵又在外圍出現。很遺憾,即便武衛軍是滿清新建,初期自主權極高,融入了諸多新時代軍隊的要素。可背後並沒有一個新時代國家軍事體系支撐,大量舊時代軍隊的特征還繼續保留著,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上一支部隊吃的虧,吸取的經驗,絕不可能這麽快速並且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下一支部隊。

擊敗第一波清兵用了二十來分鐘,擊敗第二波只用了十五分鐘,到第三波時,即便手雷已經缺乏,也只用了十分鐘。

掃視伏屍累累的山坡和淺壕,齊白城滿意地點頭,到現在他們至少制造了三百具敵屍,自己陣亡六人,傷十來人,戰果好於前任。

感覺清兵該再無膽氣發動進攻,齊白城就準備去解決個人問題,他已漲得腹腸打雷。

咚咚咚……

一連串雷聲響起,是清兵火炮,齊白城咬牙切齒地大罵韃子無恥,不得不躲到坑道裏避炮。

此時已是後半夜,清兵主帥哈達哈該是明白,三處山坡已經丟定了,不可能再拿回來,幹脆破罐子破摔,要把山坡轟成平地。

燈火通明的山坡在夜裏絕佳的炮靶子,原本殺得清兵聞風喪膽的精銳擲彈兵也不得不當了地老鼠,還好,沒過多久,南岸也響起了炮聲,越來越密。夜裏也有熱氣球升空值班,清兵火炮轟擊時的焰光清晰無誤地暴露了位置,哨望按照事前編定的坐標圖定位,再由炮兵進行“超視限攻擊”。

英華火炮不僅數量多,射速快,而且打得準,甚至在南岸高處有從炮船上卸下的刺鋒炮相助,炮戰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天色已微微發亮,清兵炮火終於消沈下來,估計大半都再難在接下來的戰鬥裏重新發話。

“他媽的……這味道,真是催便……”

蹲在避炮坑裏的齊白城出了口長氣,原本如茅廁般的氣味再多了新鮮的血腥味,刺得肚腹更不舒服。

其實他在避炮坑裏解決這問題也沒什麽,可他是都尉副翼長,聖武會資深導師,面子觀可不是一般重,寧願便秘,也不願汙染了職守之地,結果就這麽忍了大半夜。

現在該是安生了……齊白城急急奔下山坡,來到河岸邊,就準備暢快一番。

脫下褲子,白花花屁股上卻是一大片疤痕,這就是之前騎尉說到“透腚”時,他臉色不好的原因。十四年前,他還是個楞頭擲彈兵,丟手雷時砸到了樹上,彈回背後,把他的屁股炸開了花,萬幸只是皮肉之傷,就留下疤痕而已。

剛剛蹲下,正要享受那一洩如註的快感,遠處砰的一聲響,齊白城就覺像是有把鐵刷子猛然刮過屁股蛋,火辣辣痛得厲害。伸手一摸,全是血……

“韃子!”

“韃子的神射手!”

“幹掉他!”

山坡上的部下們也發覺了,七嘴八舌呼喊著,都沒註意到河岸邊,他們的頭兒兩眼翻白,就光著屁股,噗通栽倒。

齊白城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置身青色帳篷裏,正趴在床上,屁股隱隱痛著,像是有人在縫線。

“李大夫?我的傷……”

“沒事,一槍四洞而已。”

給他縫線的正是李京澤,臉上還一副忍俊不禁的暗笑。

“都尉,你這屁股……好像很招韃子恨啊。”

李京澤忍不住調侃道,一槍四洞,沒傷到半點骨肉,真是從未見過的運氣,不過……這屁股本就有了舊傷,現在再挨一槍,對這家夥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齊白城捶著床,咬牙切齒地發誓道:“該死的韃子!他們一定會付出代價!”

沙河北岸,壕溝防線後方,哈達哈兩眼赤紅地對兆惠道:“兩千!一夜之間,我丟掉了兩千好兒郎!”

他捶著桌子,賭咒發誓道:“南蠻……一定要付出代價!”

兆惠苦口婆心地勸道:“但也用不著你親自上陣吧,南蠻非正面硬撼之敵……”

哈達哈霍然起身,決絕地道:“已到最後關頭了,我不上陣,南蠻再把大炮運過河,防線就要全崩了!”

接著他悲愴地道:“我這一去,不求敗了南蠻,只求咬下他們一塊肉,哪怕就是屁股上的一塊肉也好,我一定要他們也覺得痛!”

他再看向兆惠:“這不就是我們所求的!?”

兆惠痛苦地閉眼,沈沈點頭:“你去吧,我跟在後面……”

玉佛山,東山頂,阿桂一刀劈下,一顆頭顱拉著血線離頸而去,咕嚕嚕在地上轉著。

“才守了一天,就丟掉了西山,要你何用!?”

阿桂朝那顆頭顱咆哮著,其他部下都縮著脖子,覺得這話就如刀子般懸在頸後。

“大人,攻我們的是老鷹揚軍,聽說官兵多是廣西雲貴苗人瑤人,爬山越野如履平地,兄弟們吃不住勁,也情有可原。”

“是啊大人,這支紅衣常年在南洋作戰,對玉佛山這種地形再熟悉不過,咱們這是舍己之長,以短相爭啊。”

有部下忍不住出聲辯解,這當然不是為已死之人開脫,而是為他們這些將死之人找借口。紅衣一零四師攻玉佛山,不僅槍炮犀利,官兵爬山之靈捷,更讓守軍瞠目結舌。昨夜更趁夜黑風高時繞山路絕壁突襲,不僅西山失陷,駐守西山的一翼三千人馬更只逃回不到一千,阿桂手中可用之兵已捉襟見肘。

阿桂厲聲道:“這已是最後時刻,所有將士,都該一心報國,唯死而已!”

見部下臉上都是動搖之色,阿桂再道:“堅持……再堅持一下就好,機會馬上就有了。”

機會?還有擊敗紅衣的機會?

部下們疑惑不解,阿桂微微笑道:“為什麽我們要守在玉佛山?為什麽到現在,兆惠和高恒的兵都還沒動?他們兩軍加起來,還有兩萬人馬……”

阿桂臉上升起智珠在握的自信:“紅衣馬上就要給我們一個機會,一個把屁股亮在我們利爪之下的機會。”

四方臺,張震南問盤石玉:“韃子手裏還捏著一半兵沒動,兆惠的一萬在沙河北岸後方,高晉的一萬卻不知去向,哨探和熱氣球瞭望都沒找到,到底在謀算什麽?”

盤石玉嗤笑道:“還有什麽後算,無非就是趁著前面打得火熱,抽冷子捅咱們腰眼或者屁股,別把兵法看得那麽玄奧,來來去去就是這幾招而已。”

他分析道:“眼下左腰是朝鮮和韓國兵對陣,我們不願攪和那趟渾水,韃子肯定也不願意,右腰是玉佛山,打得正熱鬧,唯一剩下的就是屁股了。”

張震南皺眉:“就不作什麽應對?”

盤石玉瞪眼:“還要怎麽應對?不亮出屁股,高晉會跳出來嗎?”

他拍拍張震南的肩膀:“別多慮了,你可是謝大將軍的弟子,要相信你的氣運……”

想到自己的老上司,張震南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氣運……就像屎糊褲襠,被謝大將軍那氣運沾上,他這輩子再難逃脫“福將系”這味道了。

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67章 血勇至極,肉軀難擋鐵火

上午八時許,自民間征調的架橋隊終於趕到沙河南岸,之前第七軍只是靠著自己的工程部隊架橋,人力、物資和技術上都有所欠缺,解決了鞍山河後,再難應付沙河,只勉強搭起了三座步兵便橋。盡管在清兵眼裏,一日間連鋪兩河浮橋,這已是神通天降般的本事,可在英華官兵眼裏,還得借助民間力量搭橋,實在有些丟臉。

來自民間基建公司的專業架橋隊幹軍活是勝任愉快,要搭的只是臨時性浮橋,這只是他們給民間造橋的準備步驟,需要註意的不過是強化結構,提高承載力,在浮筒舟、連接件等方面多作冗餘就好。至於另一樁危險:置身戰場,隨時可能遭了槍炮,這事架橋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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