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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30章 過河!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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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嗓子,讓眾滿人如雷貫耳,渾身戰栗,這是喜悅的顫抖。原本由茹喜捏起的滿人一心之勢頓時瓦解,在傅恒的帶領下,這上千滿人男女深深叩拜,齊呼“聖上仁德——!”

李肆再看向那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低聲道:“你們呢,還有兩個艾姓男人等著,去伺候他們吧。”

兩個婦人身軀劇震,胤禛和弘歷還活著這事,她們有所耳聞,卻怎麽不敢相信,可現在李肆親口交代,雖是化作艾姓,她們卻一聽就明白。

婦人涕淚皆下,再度叩拜,李肆揮手而去,在文武大員的簇擁下,跨過金水橋,直入太和門,朝太和殿而去。

“臣覺得……”

一路行去,吳崖忍不住又要開口,這太便宜了滿人吧,雖只是以鈕鈷祿和富察氏為主的少部分滿人,雖也要改漢姓,受審服刑,但有李肆這一言,他們該是得不了重罪。而雍正和乾隆還能得回老婆,這是何其優待……

“前些日子,嘉慶廢帝也由心腹親信護著逃到了總領館。”

陳萬策再來了這麽一句,蕭勝更咆哮道:“什麽!?那家夥還能一家團圓!?”

嘉慶廢帝是茹安所生,雍正的“遺腹子”,茹喜雖廢了他的帝位,卻還是沒下殺手,就幽禁在圓明園裏。之前北京城大亂,他也被救了出去,學著他四哥弘歷一般,南投英華。

這當然讓蕭勝吳崖等人極度不滿,咱們英華反的是滿清,滿清的代表是誰?愛新覺羅家啊,現在李肆不僅收留了雍正、乾隆,恂親王,還要收容嘉慶,簡直成了愛新覺羅家的避難地,這事未免太荒謬了,難道皇帝真是有收藏滿清皇帝的怪癖麽?

李肆一邊走一邊道:“百年寇仇,豈是一刀就能了結的?寇仇亡盡了,百年恥辱怕也要甩到腦後……”

他微微笑道:“新會人是怯懦不知人倫廉恥的漢人代表,他們已雪恥自新,石祿漢軍旗人是叛了民族大義的漢奸,他們也已用血肉洗刷了罪惡,而要真正洗刷華夏百年淪喪的恥辱,就還缺俯首自新的滿人,愛新覺羅氏,鈕鈷祿氏,富察氏,還有誰比他們更能代表滿人呢?”

接著他語氣轉為沈重:“砍腦袋容易,誅心難,朕留著他們,不是什麽仁恕。這些滿人在英華新世裏要得存,就得世代自我誅心,時時自省,讓他們提醒國人,華夏曾有百年恥辱。華夏若是不自強,不正大義,不應時而變,那般恥辱就又在眼前。”

言語再轉為昂揚:“再說了,他們只是滿人裏的一小撮,還有數十萬滿人跑到了遼東,正在發春秋大夢,以為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國中留著這麽一股做夢都想跟他們劃清界限的滿人,再下狠手,也不必受什麽仁義束縛了。”

茹喜的底牌已經丟出來了,至此李肆心中坦蕩,如果此時茹喜在他身前,問他要怎麽處置滿人,他的回答很簡單:無條件投降,聽候處置。

他已經讓翰林院和總帥部這文武兩方在西伯利亞選擇合適的地點,要的是滿人既不徹底絕族,又毫無威脅。而在西伯利亞的環境下退化為幾十百人一股的漁獵蠻族,那是再理想不過的最終方案了。

說到遼東滿人,眾人個個眼中放光,如李肆所說,紫禁城絕非北伐終點,英華國界也絕非關內,自古以來……遼東就是我華夏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是華夏成其為華夏,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戰未完!

李肆一番話,眾人也完成了一段心路歷程,話盡時,太和殿已到,李肆擡眼看看殿門上的牌匾,“建極綏猷”四個大字,是弘歷寫的,明時也是這四個字,但清時卻多了蚯蚓般的滿蒙文,這四字大意是“天子承命於天,安邦定國,下撫庶民,人心歸服,人心天道並於一身”。

“換了這牌匾……”

李肆隨口吩咐著,南京無涯宮和東京未央宮正殿的牌匾上都是這四個字,是他親自寫的,直接換一塊就好。不得不說,這四個字是對帝王職責的絕佳概括,即便在他所開的君民相約之國,也還能切題。而帝王是否能做到這一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跨入這富麗堂皇的大殿,三人合抱的蟠龍大紅柱撐起肅穆空間,軍靴踏上由蘇州土燒制,兩尺見方的黑黃“金磚”上,眾人下意識地就放輕了呼吸。

寬闊大殿中立著寶臺,寶臺正面左右是七層丹陛,臺上就是須彌座樣式的寶座,寶座前方,丹犀左右立著四個香幾,香幾上是三足香爐,留下來的太監已尊禁衛署叮囑,焚起了檀香,香筒內插著藏香,金鑾殿裏青煙繚繞,熏香沁人肺腑,肅穆異常。

擡眼再看金鑾寶座,就見殿頂“藻井”如懸鐘般虛護寶座,藻井上刻繪著一副攝人心神的陽像,一條巨龍蟠臥,龍口銜著一顆大寶珠,名為“軒轅鏡”,寓意為能在此鏡之下穩居寶座的,才是真龍天子。

太和殿就是民間俗稱的金鑾寶殿,明清皇帝大朝,典禮等儀制所在處,這寶座就是金鑾寶座。除卻李肆外,其他人,包括陳萬策都是第一次見到,頓覺這寶座直沈心底,在那一瞬間擠走所有思緒,壓得整個人都沈甸甸的,甚至膝蓋都有發虛之感,想要朝這寶座叩拜。

眾人沈默著感應這座大殿,似乎殿中還餘著真龍天子之氣,陳萬策收攝心神,顫聲道:“請陛下升座!”

原本跟李肆就只有半步之遙的蕭勝、賈昊、吳崖等人猛醒,紛紛後退一大步,拱手同聲道:“請陛下升座!”

李肆嗯了一聲,舉步踏上丹犀,上臺後,抽刀轉身,握著軍刀,緩緩坐上金鑾寶座。

這一就座,眼前光彩隱約變幻,似乎整個世界,再生一絲不同。

陳萬策施了個眼色,入殿的上百文武官員默契地跪拜在地,長聲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聲呼,殿外禁軍和侍衛親軍也跟著吶喊,喊聲自太和殿傳出,四周警戒的數千紅衣也一同發喊,整個紫禁城都清晰耳聞,留在紫禁城裏的太監宮女們紛紛放下手中活計,跪拜在地,也跟著應和呼喝。

“萬歲萬歲萬萬歲——”

片刻後,這陣呼喊擴作大潮,溢出紫禁城外,外面的官民軍丁也一同發喊,像是最初李肆車駕入城時歡呼的回音,此時終於傳了回來。

不多時,北京城一城都沈浸在萬歲呼喊中,喜迎新的皇帝落座,新的朝廷降臨,可太和殿裏,正發生著極其不和諧的一幕。

李肆正姿態極為不雅地摸著屁股,嘆道:“硌得很,真不舒服……”

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57章 魔之封印,分妃展仁義

李肆這抱怨頗有些做作,大家都還沒怎麽反應過來,陳萬策卻有所感,出列道:“這紫禁城,陛下如何處置?”

兩人的互動含著一個重大轉折,在場文武跟從李肆多年,頓時品出其中奧妙,格桑頓珠和龍高山這哼哈二將同時驚聲道:“陛下難道不入主紫禁城!?”

李肆道:“大軍入直隸,四面合圍北京城時,國中輿論就開始議遷都之事,很多人都認為,北定中原後,朕必定要遷都北京,這也是仿效當年得江南後遷都東京之舉,更是安定北方人心所需。”

文官們是各有所思,武官則是紛紛點頭,沒錯啊,既然北定中原,華夏一統,把京城搬回北京也是理所當然,畢竟這裏是明清兩朝國都,華夏龍氣所聚處。而這宏偉紫禁城,更是真龍天子所居,華夏天子,不住在這裏,帝王正統似乎就總差點意思。

可點頭之後,卻又紛紛皺眉,尤以蕭勝賈昊為最,他們都想到了太多的實際問題。

“這事非但江南人反對,嶺南人也反對,朕自不會逆此洶洶民意,獨斷專行。”

李肆再這麽一說,眾人都松了口氣,可釋然之外,也有濃濃不舍,紫禁城……就這麽不要了?

“但令朕不願入駐這紫禁城的原因,不止民意,實是朕……”

李肆伸手摩挲著身下金鑾寶座,感慨頗深,又是一語驚人。

“實是朕畏懼,朕就覺得,像是置身魔王之穴中,有一種神魂將被擄奪的畏懼。”

他掃視文武群臣,眼中那絲凜然讓群臣感應得很清晰,這不是在比喻。

“朕給你們講個故事,洋人的故事。”

李肆這皇帝一貫神展開,大家跟從二三十年,都適應了,就靜靜聽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魔王,名叫迪亞博羅……”

這名字一出,眾人忍不住噗嗤一笑,目光都聚到人群中那個獨臂藍衣將軍身上,正是西洋艦隊都督胡漢山。這家夥在呂宋大戰裏苛治西班牙人,主持西洋艦隊時,又苛治錫蘭的荷蘭人和印度的不列顛人、法蘭西人,西班牙人以“迪亞博羅”稱呼他,這名很快也在印度洋的各國老外中傳開。

“別吵別吵,四哥兒……陛下好多年都沒講古了。”

胡漢山低叱著,賈昊吳崖羅堂遠等人就覺眼中微微酸熱,三十年前,還是四哥兒的陛下就在星空下給他們講古,領著他們一步步走到現在。

感應到這幫昔日弟子的孺慕之情,李肆笑著點點頭,其他人也因這情感往來而收攝心神,意識到皇帝要說的,絕非故事那般簡單。

“魔王殘害生靈,為禍天下,人世正面臨墜入地獄的恐怖之災。勇者們為拯救世界,紛紛奮起,前仆後繼地討伐魔王。”

“魔王身具地獄之力,異常強大,犧牲了無數勇者,依舊不能消滅它。就在大家以為人世將滅時,一位勇者橫空出世,他身懷正義,是所有勇者中最堅強、最高尚、最勇敢、最具犧牲精神的人,他贏得了所有人的尊崇,集所有人的力量於一身。”

“他是如此強大,以至於可以獨自挑戰魔王,那一日,他深入魔王的巢穴,與魔王戰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最後……他戰勝了魔王。”

聽到這,大家都微微笑了,聽起來這魔王迪亞博羅就是滿清,而勇者就是他們的皇帝,此刻正端坐金鑾寶座的皇帝,不就已經徹底打敗了魔王,還華夏朗朗乾坤了麽?

故事還沒完,李肆接著道:“勇者挖出了魔王迪亞博羅的心臟,找到一塊寶石,這是靈魂之石,正是魔王的力量來源。勇者發現魔王是不會死亡的,消滅了它的肉體,它不過是回了靈魂之石中沈睡,力量恢覆後,又會再尋找合適的肉體再度醒來,要徹底消滅魔王,就得毀滅這塊靈魂之石。”

“勇者嘗試了無數種方法,依舊不能毀滅靈魂之石,如果任由靈魂之石存世,人世就將再度面臨浩劫,最終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有些人,例如陳萬策,嘴角已微微抽動,顯然已猜到勇者要怎麽辦。

李肆道:“勇者決定,將這塊靈魂之石置入自己體內,他認為,他是世間意志最堅強,品行最高尚的人,他可以靠自己封印魔王。盡管代價無比高昂,甚至再非人類,但他同時也是最具犧牲精神的人,他不懼犧牲自己,換取人世的安寧,於是……”

李肆攤手,示意故事完了,格桑頓珠楞楞問:“完了?那家夥怎麽了?”

李肆笑而不語,蕭勝、賈昊、陳萬策等人異口同聲地嘆道:“勇者成了新的魔王。”

簡單的故事,卻蘊著深邃之義,掃視神色凜然的眾人,李肆再拍拍金鑾寶座:“對朕來說,這個東西,金鑾寶殿,乃至整個紫禁城,就是那塊靈魂之石。朕不是那位勇者,也不想當那位勇者,所以朕畏懼。”

紫禁城雖是明時所建,可明時皇帝還不是完全的主宰,這座恢弘建築在名義上還是國之公器。而到滿清時,紫禁城已全然匍匐在清帝之下,籠罩紫禁城,帶著夷狄腥氣的絕對皇權以此為中心,散布於整個華夏。

李肆這個皇帝,不僅不是明時的皇帝,更不會是滿清時代的皇帝,這金鑾寶座,金鑾寶殿,乃至紫禁城,又怎會是他的居處?

心中淌過這樣的感慨,李肆起身:“邊大家和郎世寧在嗎?趕緊召過來……”

他伸手招呼著群臣:“來,都上來,咱們一起合個影。”

眾人楞住,皇帝這是在玩啥呢?

此時還無照相機,所謂合影,就是畫像。只是跟尋常繪畫不同,英華報業發達,發展出了一門快畫手藝,先快描出人像,再作細節填充,最後畫固定不變的背景,這門手藝叫留影,而眾人一起留影,那就是合影了。

李肆一腳踏上寶座,一手再駐刀於地,活脫脫一副野蠻征服者的嘴臉:“韃子稱呼咱們為南蠻,咱們就以蠻制魔,將這顆靈魂之石徹底封印!”

蕭勝大笑道:“陛下是咱們華夏新世的皇帝,豈能再居這舊世皇帝之座?這寶座遭了韃子膻腥之氣汙染,再留不得,容臣也分沾一絲封印之功!”

蕭勝大步流星上前,賈昊、吳崖、張漢皖、羅堂遠、王堂合等人趕緊跟了上去。

文官面面相覷,正茫然無措,他們心中還存著一絲舊世君臣之分,皇帝帶著武官胡鬧,他們怎麽能湊合呢。

就聽謝承澤來了一句:“南北已換新天地,新壺不上舊茶幾!”

謝八尺念著歪詩就上了丹陛,陳萬策也哈哈一笑:“新世自有新金鑾,豈容紫禁拘君顏!”

這兩人上前,其他文官也趕緊跟了上去,邊壽民和郎世寧就在殿外,一召就到。寶臺上容不下這麽多人,大家就自找自的位置,如眾星拱月,將李肆圍在中間,不過李肆左右卻不是賈昊吳崖,或者陳萬策和蕭勝,而是格桑頓珠和龍高山,兩人嚷著是皇帝多年親衛,皇帝左右是他們的私地,別人都爭不過。

武官個個駐刀,趾高氣揚,文官則含蓄一點,負手疊肚,文武都個個目斜四十五度,加上皇帝拈著唇上小胡子,簡直就是一派強盜入大戶的炫耀狀,邊壽民和郎世寧邊畫邊犯嘀咕,這畫名該叫什麽?《大英君臣劫紫禁》!?

立了十來分鐘,眾人都腰酸背痛腿抽筋了,邊郎二人才叫好,眾人頓時作鳥獸散,卻見寶座上哎喲一陣亂叫,一群文官跌作一團,原來是他們的烏紗長翅全纏在了一起,接著再喀喇一聲,原來是武官的軍靴踩破了檀木丹陛,武官再撞作一堆。

君臣這番荒唐胡鬧之戲,後世人幾乎耳熟能詳,邊壽民和郎世寧不僅畫了君臣正襟危立的合影,私藏的另一幅畫也在辭世後由後人洩露出來,畫上文武大臣亂作一團,皇帝則在臺上沒心沒肺、毫無形象地大笑。

太和殿鬧了一番,接著李肆帶著群臣向深處走時,眾人心中那絲凜然之氣就煙消雲散了,越來越代入到游客的身份裏,而聽李肆如數家珍的介紹著這宮那閣的背景,像是導游一般,還道皇帝記性真不錯,準是之前宮裏太監作過講解,皇帝過耳不忘,哪知李肆是在用後世的記憶“覆原”此時所見的紫禁城。

進到養心殿,“瞻仰”雍正辦公地時,陳萬策終於忍不住再問:“這紫禁城,陛下要怎麽處置?”

之前一問是談是否遷都,這一問才是落在實處。既不遷都,偌大紫禁城丟在這裏,也著實不妥當,就只是當北方行宮,先不說每年開銷,這地方就是舊世皇權象征,出點什麽亂子都會再亂北方人心。

吳崖黑著臉道:“燒了!拆了!怎麽辦都成,總之不能再留著!”

武官紛紛叫好,文官卻齊道不可。

“朕又不是項羽……”

李肆白了吳崖一眼,燒了拆了?敗家子!

“這紫禁城是先人血汗所成,可得好好照料,行宮麽……不,朕來北方也住不了這麽大地方。就劃一塊地方作行宮,再撥一些給研究明清史的人,國史館和宏文館都在這裏分一些地方,把我華夏的北方王朝時代好好琢磨透。”

“從午門到前三殿,都開放,開放給民人游歷,讓他們看看舊世載著皇權的東西是怎麽樣的,收門票,補貼整座紫禁城的養護。”

開放舊朝皇宮給民人游覽這事在英華已不是什麽忌諱事,金陵明時宮殿就是這麽處置的,至於民人游覽地與行宮相接,大家更習以為常。不管在南京無涯宮,還是在東京未央宮,宮門外就是專給民人相集的天壇廣場,君民不相隔已是英華“祖制”。

“剩下的地方,辦慈濟善事,你們看著辦,設立個專事會局,大家一起來管……”

李肆只言片語間,就為紫禁城劃定了未來,日後國人所熟悉的紫禁城格局就由此而來:整個紫禁城由皇室中廷、兩院和政事堂所組的紫禁城專事局共同管理。

乾清門內,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一直到神武門,包括禦花園等在內被分割出來,統稱煦燕宮,屬皇室產業,作為皇帝四京行宮之一。慈寧宮和慈寧花園也是皇室產業,作為皇室成員駐京居處,兩宮之外,均是國家所有。

從午門到三大殿開放為風景地,武英殿、文華殿分別作為國史館和弘文館北方駐地,背靠紫禁城和北方史料進行相應課題研究,養心殿、奉先殿等地作為古物珍玩收藏地。

南三所建為皇濟堂,護養皇濟會所救助的殘障孤兒,東六宮和西六宮分別是英義男女學堂,護養和教導孤寡少兒。東北角的寧壽宮一帶則是英慈院,東北角的映華殿改為明帝天廟,供奉前明歷代帝王。

被這麽一分割,罩住紫禁城的濃郁“龍氣”,隨著各路人馬的入駐漸漸消散,而日日自午門入三大殿游覽的民人更將這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之地變作俗世之所。

此時這些規劃都還只在相關人等的腦子裏,由紫禁城的安置,陳萬策已想到了北京城中的更多要害之地,尤其是九壇:天壇、地壇、祈谷壇、朝日壇、夕月壇、太歲壇、先農壇、先蠶壇和社稷壇,北京城之所以成為皇權聖地,不僅在於紫禁城的宏偉堂皇,還在於這些附著著一整套皇權儀制的建築。

“滿清宗室居所和官署逐一清理,空出來的盡量發賣給南面,諸壇各作清理,轉為天廟……”

李肆逐一交代,要驅散北京的舊世皇權之氣,還真是任重道遠。

步入乾清門,一大堆太監宮女正跪拜相迎,山呼萬歲,李肆看看陳萬策,意思是這些人歸你解決了,他既不要太監,又不遷都,這些人自要盡數遣散。見陳萬策一臉苦色,就知這幫人,尤其是紫禁城的太監,為他們找出處還真是頭痛至極。

乾清宮左右和深處都是後宮了,李肆和群臣再無游覽興致,拔腿正要走,見傅恒又領著鈕鈷祿氏和富察氏過來了。

“紫禁城不僅有上千妃嬪,還有數千宮女,皇上仁心澤被,赦她們出宮,可她們別無生計,求皇上再發慈悲……”

原來是討出路了,《討滿令》的原則是男子論罪,女子減免,而宮中妃嬪不僅有滿人,還有漢人,這數千女子出籠,總得吃飯,李肆這皇帝自也得擔待一些,為她們找條出路。

李肆道:“此事你們不必多慮,我英華君民共責,同盟會也有諸多女子會社,朕會知會一聲,讓她們多關照一分。”

見兩婦臉上哀愁之色未消,顯是以為李肆把這些女子當燙手山芋,順手丟給不知來處的女子會社,前景難明,李肆再道:“這樣吧,若是已難靠自己掙生計,我英華軍中有無數好男兒,雖因傷殘而退役,卻在天廟和地方各司其職,生活無慮,養得起人,若是她們願意……”

兩婦連聲道:“願意,當然願意。”

這數千妃嬪宮女除了伺候人和被人伺候,哪還有自謀生計的能力和心氣,李肆讓傷殘軍人來接盤,就舊世眼光來看,似乎就跟早前將她們發配為奴沒什麽差別。可這不是把她們當奴隸處置,而是給她們立了名位,找了張長期飯票,雖有委屈,卻非虐待。兩婦更從傅恒那知道,英華退役軍人待遇優厚,過小日子是足夠了,自是感激不已。

李肆轉頭吩咐樞密院副知政楊俊禮:“知會兵部,整理退伍傷殘軍人名單,還未娶妻,尚能人道者都列入。註意,咱們這只是牽線,不止要適齡相配,還要自願。”

李肆將自願兩字咬得份外清晰,兩婦更松了口氣。

李肆再對她們道:“朕之前所言也還有效,不管是直接嫁人,還是讓同盟會的女子會社幫扶,都是……自願。”

乾清宮門外,李肆等人正要上馬車,吳崖忽然嘿嘿笑道:“萬一那富察皇後也要自願,陛下該怎麽辦?”

吳崖是品出來了,之前李肆話說得漂亮,不將她們這些滿人妃嬪當作奴婢發遣,可這些妃嬪礙於生計,卻不得不“自願”找英華傷殘軍人嫁了,結果不還是一樣?

吳崖問這一聲,不過是色心作祟,讓皇帝收了那富察皇後,他們這些臣子,不就能理直氣壯地去挑中意的滿人妃嬪了?反正乾隆皇帝弘歷明面上就是個死人。

至於皇帝有沒有可能收,之前都收了許聖姑了,不差一個滿人皇後吧……

李肆瞪了他一眼,冷聲道:“當朕是修鞋匠!?”

吳崖心口一寒,李肆卻又壓低聲音道:“別在我身上討名義,我怎麽可能給你們開這明口子?你就不會放低身段,找著中意的噓寒問暖?我都說了,是自願……”

李肆上車,吳崖眼中綻開幸福兼興奮的光彩,自己還真是笨啊!他朝賈昊招招手:“狗子,咱們一人去挑一個妃子!”

皇後是不敢碰的,就算是破鞋,撿的資格終究還在皇帝那,可其他妃子就隨意了。

賈昊很嚴肅,皺眉道:“正經點!”

見李肆已上馬車,才附耳道:“就咱們兩人不行……”

不多時,一幫文武聚了起來,嘀嘀咕咕不停,再過一會,傅恒也被拉了進來,最後,鈕鈷祿氏和富察氏笑顏逐開地奉上了後宮籍冊。

自願,都是自願的。

第十八卷 菩提應道劫,太乙斬三屍 第958章 根除後患,滿人狠割尾

紫禁城還未清理幹凈,李肆回到設在總領館內的北伐行營,為諸軍調度和接收北京城之事忙了個昏天黑地,入睡時還被三娘拎了耳朵。

“聽說……文武大臣人人都在分滿清妃子,就連那富察皇太後,都差點‘自願’到你身上了。”

三娘顯然有些生氣:“靖康之恥,是蠻族害我華夏,現在萬歲爺領著華夏覆土,行這般齷齪之事,這華夏不就真成南蠻了!?”

她歪著頭,有了自己的推測:“莫非……萬歲爺收了許聖姑,怕大臣嚼舌頭,就用滿人妃嬪拉他們下水?”

三娘嘿嘿冷笑:“果然是不怕我這老婆子嚼舌頭了呢。”

李肆趕緊呼冤,全盤交代,聽說大多數女子是去配傷殘軍人,文武大臣所為也是你情我願,而且並非普遍,主旨還是為那些女子找出路,三娘才臉色稍霽。

“五妹你可得好好待她,當年米五娘就沒這福氣……”

三娘再提到許五妹,更是憐憫之心泛濫,許五妹就是米五娘弟子這事已經清楚,這也是三娘沒對李肆再納一妃動氣的原因。三娘在米五娘身上看到了太多自己的影子,卻嘆她一顆心已沈入魔淵,再難自拔,最後不得不香消玉殞。現在能有個弟子修成正果,得李肆愛護,也算了結一樁心願。

“可這般苛待滿人女子,折辱滿君顏面,不知國中輿論又要怎麽鬧騰了。”

接著三娘反而為李肆擔心起來,埋怨他許大臣自己去“勾搭”滿人妃嬪宮女太過荒唐。

李肆卻苦笑道:“國中已在鬧騰了。”

輿論在鬧騰什麽?在叫囂滅滿人一族……

最中正平和的報宗雷震子,在《越秀時報》上主張“滿官皆斬,滿人皆奴”,最倡仁義,被稱為今世腐儒的三正:《正氣》、《正道》和《正統》,也在談“遷滿於極北之地”,而《中流》等報已成為激進派,鼓噪“一命換一命”。

這股討滿風潮再攀高峰,甚至開始結出一些超前於時代的古怪果實,國中已出現“滿人低賤論”的觀點,此論追溯滿人血脈根源,認為滿人是低等族類,其存在就是對華夏族類的危害,必須連根鏟除。這觀點粗看與華夏舊世蠻夷論差不多,可附著在血脈上,強調貴賤不移的族類天性,還認為族類相爭是生死鬥,這些思維片段已能見一絲納粹的影子……

國中輿論之所以驟然轉向,是因為同盟會北上後,北方大地血流漂杵,令人觸目驚心,樁樁慘劇毫無阻礙地傳回國內,一國都知團結拳讓北方大地生靈塗炭,百萬人殞命。而團結拳以及北方賊匪大亂之勢又是滿人挑撥起來的,這般仇恨絕不是輕飄飄一聲“仁恕”就可以化解的,即便是最迂腐的儒墨之士,也都認為滿人必須要付出代價。

人心堆起輿論,輿論立起大義,在這大義之下,新選兩院正面臨著絕大壓力。

北伐增稅案在五月就風風火火通過了,這就是國中人心的一樁巨大轉折。

那些海貿、鹽業、金融、糧米巨頭本心是絕不願北伐的,他們靠著南北分立之勢,才能在北方獨攬大利,而壓榨北人更能得驚人利潤。即便皇帝解散兩院重選,北伐大勢不可逆,他們也在西院和民間鼓噪聲勢,不指望阻擋北伐,至少要盡可能地搶回損失。

可在這股大義的逼壓下,這些巨頭商閥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發聲,生恐步了沈家梁家後塵。沈家是遭之前李繼恩案牽連,被民意壓著辦了個走私偷稅案,沈覆仰將北方事業盡數割肉,才保住本體元氣。

梁家更倒黴,梁博儔領銜的福建財團在山西跟晉商票號做生意做得很嗨,覆山西時,不僅晉商被全盤清理,國人也鼓噪起來,將其當作晉商同黨一並討伐。官府是沒出面整治,可福建財團已臭了名聲,銀行票號損失慘重。西院改選時,梁博儔也識趣地宣布退選,不敢再觸動國人神經。

之前李肆即便改選兩院,拿到了他想要的處置滿人大義,可對北伐增稅案卻不抱太樂觀的期待,宰相薛雪更視推動兩院通過增稅案為他今年最重要的工作,甚至增稅案本身都還是借工商稅制改革的幌子丟出來的。

卻沒想到,因這人心大義,增稅案在調整了一些細節後,很輕松就通過了。

此事的意義不僅在於新增奢侈品消費稅等多項新稅,降低了大宗商貨批發、金融等行業的入業資格,進一步擴大了稅基,預估每年至少新增兩千萬國入,更在於借北伐的大義民心,扶起眾多中小資本,與原本的工商巨閥展開競爭。這些中小資本自然無比歡迎南北一統,西院由巨頭資本代表壟斷的形勢也一去不覆返。

若幹年後,說北方那百萬生靈擔起了華夏重融的代價,這話還真有一定道理,就因為北人的犧牲,南人才空前團結起來,不惜作出一定犧牲,伸手拉住北人,迎其為英華同胞。

可就如北方大亂的本因一樣,事勢破而後立,總有矯枉過正之處,現在英華國中人心已經偏向激進一方,講理性的,講仁恕的,此時都不太敢發聲了,他們的觀點在政治上已不太“正確”。

兩院已被這民心大義壓著,正在醞釀具體的滿人處置案,要在這事上指揮皇帝。

李肆該怎麽辦呢?順民心大開殺戒?先不說這非他本意,就說民心,民心是會變的。把滿人殺個血流成河,淒慘無比,民心又要變了,那時候滿人又將成受害者,民心反而會忽略滿人之害,沒辦法,民心就是如此。

在眼下這個時代,民心動不起來,李肆要催動,可民心動得太烈,將亂方向,李肆又要及時剎車和轉向,人心是車,李肆這個皇帝就是司機。

盡量留下一些尾巴,讓國人能找到洩憤的口子,找到顏面,這就是李肆要幹的。

“就這樣……行嗎?”

三娘心念又轉,再度擔心。

“當然不夠,茹喜還在掙紮,滿人還在努力,有的是食材,真為他們感到悲哀……”

李肆這般說著,目光也沈沈投向東北,千裏之外的遼東,滿人還在拼命,可他們意識不到,越是拼得兇,下場就越是淒慘。

六月十五日,遼西走廊寧遠城,大批衣衫襤褸的勞工正在城下挖掘壕溝,監工的呼喝聲跟著皮鞭鳴響不絕。

“挖深點!再深點!就靠著這壕溝抵擋南蠻,你們不想被南蠻剝皮抽筋點天燈,就拿出十二成的力氣來!”

何智帶著監工,一圈圈巡視著,每過一截壕溝,都這般高聲呼喝著。

巡視完畢,已是黃昏,何智進了寧遠城,向一個年輕官員打千行禮:“劉大人,他們都很聽話,溝挖得很深,足夠埋了。”

官員正是劉墉,慘白著一張臉微微點頭:“晚上就動手,一切看你了,你辦事,大清放心。”

何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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