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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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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太醫終於到了,一同前來的還有麥棠,她步履匆匆,從馬車上下來就直奔小樓而去。

快步的上樓,進入房間繞過屏風,看到的便是靠在申屠夷身邊的葉鹿。她還是她,可是看起來卻又好似不是她了。

明明還是那個樣子,可看起來她整個人卻恍似受驚的小鳥兒,剛剛從蛋殼中出來,對於一切都會驚嚇不已。

似乎是聽到了聲音,葉鹿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她的方向找的對,可是那眸子沒有光彩,更沒有焦距,以證明她根本就看不見站在那兒的人。

麥棠看著她,痛色浮上臉龐,她一步步的朝著她走過去,卻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申屠夷沒什麽表情,冷硬的如同一塊冰。可若是仔細的看他,卻能窺見到他眉眼之間的悲傷。這悲傷和他十分不配,他這樣的人,應當是不會悲傷的。

“小鹿。”走到她面前,麥棠的嘴動了動,好半晌才喚了一句她的名字。

那眼睛沒有焦距的人聽到了聲音,她彎起紅唇笑了笑,“姐,你來了?”

“小鹿。”抓住她的手,麥棠在她面前蹲下,仔細的看著她的眼睛,可是她‘看’的卻是剛剛她站著說話時的方向,而此時她蹲下了,她卻不知道。

“姐,你帶著太醫來的是麽?”抓著她的手,葉鹿雖是還在笑著,可是笑的卻很牽強。不似之前她甜美如蜜的模樣,雖還是甜,但卻不再如蜜。

“對,我帶太醫來了。都是太醫院裏醫術最高超的,你不要擔心,他們一定有辦法,也一定會把你的眼睛治好的。”麥棠看著她,淚水卻蒙了眼睛。

葉鹿沒有再說什麽,任麥棠抓著她的手,但是她的另外一只手卻一直緊緊地抓著申屠夷。

就在這時,有丫鬟上樓,走到門口隔著屏風,“城主,太醫就在樓下,請他們上來麽?”

“嗯。”申屠夷回應了一聲,隨後丫鬟便退下了。

不過片刻,幾個人上了樓,各個身著太醫院的官服,身後隨行著小宦官,背著碩大的藥箱,果然不同於尋常的大夫。

“臣見過申屠城主。”當先一人的官服與眾不同,這是太醫院的院令。

“田大人。”申屠夷自然認識他,能當上太醫院的院令,醫術造詣極高。

“申屠城主,臣奉殿下之命前來為葉姑娘診病。”說著,他舉步走向葉鹿,麥棠也起身讓到了一邊。

小宦官提著藥箱過來,放在旁邊的地毯上,打開藥箱,裏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種用具以及無數的小瓷瓶。

拿出小枕,放在床上,申屠夷將葉鹿的手放在小枕上,田大人隨後開始為葉鹿切脈。

另外一只手緊緊地抓著申屠夷,葉鹿的心跳的特別快。她很希望這個田大人能診斷出她是什麽病,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她看不見,可是又不想聽他說,她害怕聽到他說出什麽來。

寂靜無聲,房間裏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視線都在田大人的身上。

緊緊地抓著申屠夷的手,葉鹿什麽都聽不到,一片黑暗,對於她來說,一切好像都靜止了。

一切都靜止,只有她活著,孤獨,寂靜,荒蕪,黑暗。

申屠夷手上用勁兒,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葉鹿隨之深吸一口氣,她的額上都是冷汗。

她是害怕的,盡管在假裝堅強,可是她的害怕已經要沖破堅強的外殼了。

半晌後,田大人放開葉鹿的手,申屠夷與麥棠不眨眼的盯著他,等待著他開口。

田大人俯身,又查看了一下葉鹿的眼睛,然後是後腦,他面色平靜,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來。

隨後,他看向申屠夷,用眼神兒示意到外面去說。

抓著申屠夷的手,葉鹿用力的睜大了眼睛,“結論是什麽?當著我的面說,不要隱瞞。”她要聽,無論結果是什麽,她都要知道。

申屠夷擡手攬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撫著,“別急,田大人還沒說呢。”

“是啊,你別著急。”麥棠在她另一邊坐下,抓住她的手安撫。

看向田大人,申屠夷示意讓他說,可是那視線頗具壓力,很顯然是讓他斟酌著說,不要實話實說。

不愧是院令,田大人只是看了一眼申屠夷的眼睛,便明白他的意思。

“葉姑娘,一切都是因為你後腦的淤血所致。這後腦的淤血並非一次而成,應當是以前撞到過。之前的淤血便未散,又有了新傷,淤血聚積,導致姑娘雙目失明。所以,現在重中之重便是散瘀,而且切不可再碰撞到頭。”田大人徐徐的說著,並且有理有據,連以前她後腦撞擊過都知道。

“沒錯,以前撞到過,那時便有了淤血。”葉鹿點點頭,這件事他說對了。

“這麽說,只要這淤血散了,她的眼睛就能覆明?”麥棠看著田大人,他說的有理有據,她真的信了。

田大人略有停頓,隨後道:“這要淤血散幹凈了才能知道,但我想,應該是這樣。”

“太好了,小鹿,你聽到了,你的眼睛會好的。”麥棠看向她,嘴上雖是這麽說,可是她知道田大人沒有將話說完,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嗯。”點點頭,葉鹿倒是有些信服,畢竟他說出了她之前撞到過頭的事情。

“臣這就去下方子,給姑娘散淤血。”田大人拱手作揖,隨後轉身離開。

申屠夷放開葉鹿的手,欲起身也出去。

哪知葉鹿一把抓住他,“申屠夷,你別走。”

看著她,申屠夷欲言又止,隨後坐下,“我不走。”

麥棠與申屠夷對視了一眼,而後她起身,“我去喝水,一會兒再回來。”說著,她看向申屠夷,用眼神兒示意他別急,她去找田大人問清楚。

申屠夷幾不可微的點頭,麥棠隨後便離開了房間。

聽著身邊沒了動靜,可見剛剛進來的那些人都走了,葉鹿再次靠進申屠夷的懷裏,盡管睜著眼睛,可是她的眸子毫無光彩。

“那個田大人是不是有所隱瞞?”她看不見他們的表情,所以,她認為田大人或許是沒有多說。

“還能有什麽隱瞞?若是醫不好你,他會馬上就走,畢竟他是太醫院的院令,醫不好病人砸的是他的招牌。既然他留了下來,那麽就說明他有信心。”申屠夷低聲的說著,有理有據。

聽著,葉鹿不禁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自然有道理,你別亂想才是真的。雖然治病用藥就可以了,但是也要你的配合。”俯首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申屠夷的聲音極其好聽。

聽著他說,葉鹿也不覺得像以前那般有安撫力,因為她現在所看到的就都是黑暗,對於她來說,除非能見到一些光明,否則一切都是虛談。

以田大人為首,幾個太醫開始下方子熬藥。不止熬喝的藥,還有敷的藥,一時間,美輪美奐的城主府裏盡是藥味兒。

樓上,麥棠接替了申屠夷,她坐在葉鹿身邊,抓著她的手,不眨眼睛的看著她。

葉鹿直視前方,雖然睜大了眼睛,可是那眸子沒有光彩,更像兩顆美麗的珠子,帶著水色的珠子。

“小鹿,你不要傷心,更不要灰心,我剛剛又去問了田大人,他說你的眼睛一定會治好的。”麥棠輕聲的說著,田大人是不是這樣說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現在說這些都是徒然,除非我的眼前能不這樣黑,就算變成灰色的,我都會感覺有希望。姐,我們家每一代都有瞎子你是知道的,這一代只有我一個人,你說,這是不是天註定的?”有些事情,似乎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別瞎說,葉家的眼盲都是天生的,從來沒有半途失明的。你這完全就是外力所致,淤血散了就好了。”麥棠心頭咯噔一聲,嘴裏卻沒這麽說。

“這些事情我心裏都有數,可是我不甘,我又沒做過壞事,為什麽這些災難偏偏要落在我的頭上?那些做了無數孽事的人逍遙自在,我卻連看世界的資格都被剝奪了。”想起這些事情來,葉鹿只覺得憤恨不平,憑什麽?

抓緊她的手,麥棠欲言又止,淚水再次朦朧了她的眼睛,看著葉鹿這個樣子,她只覺得心痛的無以覆加。

“姐,我想喝水。”緩慢的眨眼,若不是眼睛痛,她真的會連眨眼都忘了。

“好,你等著。”麥棠拍拍她的手,然後起身去倒水。

身邊沒有人,沒人握著她的手,葉鹿立時覺得慌張不已。

聽著麥棠倒水的聲音,她只覺得那聲音巨大無比,占據了她所有的感官。

一時間,好似那水要淋到她身上了似得。

抓緊自己的裙子,葉鹿慌張的咽口水,下一刻,麥棠端著茶杯走回來,一眼看到她那不安的模樣,她只覺得鼻子發酸。

“來,拿著。”抓著她的手,然後將杯子放到她的手裏。

拿著杯子,葉鹿緩緩的送到自己嘴邊,她的速度很慢,很擔心會送到自己鼻子裏去。

幾口喝光,她試探著將杯子向前舉,麥棠伸手接住。

轉身,麥棠將杯子送回去,葉鹿坐在那兒,隨後緩緩站起了身。

“你要做什麽?”快步走回來,麥棠抓住她的手。

“姐,你知道麽?自從我看不見了,這幾天我都沒有自己走動過。我不止眼睛瞎了,連走路都不會了,我成了徹底的殘廢。”站在那兒,她只覺得身體不穩,好似隨時都會跌倒。

“那就不走,這麽多人照顧你,申屠城主時時刻刻的在你身邊,沒人要求你自己走路。聽我的,不要想這些,待得你眼睛好了,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說著,麥棠的眼淚卻下來了,這些話說起來很容易,可是看著葉鹿,她就只覺得心頭難過。

“姐,我不想變成殘廢。”悲傷終是浮上她的臉龐,黑暗已經很可怕了,若是變成了殘廢,她無法想象。

“不會的,你的眼睛會好的。”麥棠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正常,可是眼淚卻已決堤。

“你放開我,讓我走幾步。”一點點放開麥棠的手,葉鹿深吸口氣,隨後邁出去一步。

腳下很柔軟,是這房間裏的地毯葉鹿知道,什麽顏色的她都知道。可是現在看不見,她只能靠以前的記憶。

又邁出一步,她的身體微晃,下一步竟遲遲不敢邁出。

看著她,麥棠擡手擦去臉上的眼淚,隨後道:“往前走,你前面什麽都沒有。”

聽著她的話,葉鹿終於又邁出一步,的確什麽都沒有,她走的很順暢。

“再往前三步,就是桌子。”麥棠輕聲的告訴她。

深吸口氣,一步,兩步,三步。停下,她伸手去碰觸,果然摸到了桌子的邊緣。

這桌子是什麽模樣的她也知道,看見過無數次。

腳又向前挪了一下,她摸著桌子上的東西,可指尖碰到了什麽一陣痛襲來,她隨即縮回手,無意識的後退一步,然後就整個人朝著後面倒去。

麥棠立即躍過去接她,但還是慢了一步,葉鹿直接跌坐在地,幸好這地毯很厚,她跌坐在地並沒有摔疼。

可是,挫敗感卻襲上心頭,她現在真的變成殘廢了,連走一步路都會摔倒。

“小鹿,沒事的,來,起來。”扶著葉鹿,麥棠又抓住她的手檢查了下,那水壺裏的水有些熱,不過沒有燙傷她的手指。

站起來,任麥棠檢查她的手,葉鹿連連的深呼吸,可還是壓制不住那升騰而起的挫敗感。

猛地擡腿,將桌子旁邊的椅子踢倒,她沖上前一步,一把將桌子也推翻,哪知腳邊就是那倒下的椅子,她再次被絆倒,直接趴在了地上。

“小鹿,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麥棠隨即沖過去抱住她,心頭無限難過。

葉鹿抓著她的手臂,終是哭出聲來。

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麥棠淚如雨下,撫著她的長發,兩人相擁痛哭。

相依為命,相依為命這許久,誰也不知有一天竟然會這樣。

樓下,清楚的聽到她們倆痛哭的聲音,申屠夷雙手負後站在樓梯口,側臉冷硬緊繃,滿身濃重的煞氣,卻附著著一層淡淡的悲傷。

田大人的話回蕩在耳邊,申屠夷閉上眼睛,只覺得無比沈重。

葉鹿腦後的確有淤血,但那卻不是她失明的主因,只是一個不足輕重的誘因罷了。

她的眼睛是沒有問題的,沒有任何的病癥,可是忽然間的就看不見了,這病似乎是邪病。

邪病?申屠夷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整顆心就沈了下去,如此災難落在葉鹿的頭上,興許那個原因就是他。

天煞孤星,他是天煞孤星,與他親近,向來不會有好事。

無數次了,葉鹿無數次的大傷小傷,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這次,大概也是因為他吧。她是九命人,沒那麽容易就被他克死,可是卻免不了災難。

於是,她就失明了!

伸手扶著樓梯的欄桿,申屠夷轉身靠在上面,魁偉挺拔的身體一時間好似也染上脆弱,無法支撐了。

湯藥熬好,數個丫鬟端著藥碗,以及各種泛著藥香的膏藥徐徐上樓。

樓上,葉鹿的眼睛通紅,恍若兔子。不過她自己並不知道,只是覺得有些不適罷了。

這不適其實也讓葉鹿有些些心動,最起碼她的眼睛還是有感覺的。

丫鬟端著湯藥過來,申屠夷伸手接過,吹了吹,溫度適宜,然後送到葉鹿的嘴邊,“喝吧,不熱了。”

聽話的張嘴喝掉,苦澀的味道充斥口腔,她只覺得要窒息了。

這藥,太難喝了。

不過,為了她的眼睛,她倒是能咽的下去,此時哪怕是一碗毒藥,她也喝得下去。

湯藥喝完,田大人的聲音響起,“這是外敷的藥膏,精心調配。敷在眼睛上可能會有些疼,還請葉姑娘忍一忍。”

“好。”答應,即便疼她也不怕。

下一刻,溫熱的東西覆蓋在了眼睛上,繞過她的頭,最後在後腦打了結。

“躺下吧。”攬著她,申屠夷將她放倒在床上,葉鹿很順從,因為即便她不想順從,也無法再掙紮了。

什麽都看不到,掙紮的後果就是摔倒跌倒,她心裏都清楚。

藥膏的味道飄進鼻子裏,難聞又刺鼻。熱熱的,覆在眼睛上,盡管她閉著眼睛,但好似那藥膏也穿透了眼皮。

田大人所說的疼並沒有來臨,只是有些灼熱,但她受得住。

該疼的卻不疼,葉鹿的心再次沈進谷底,她就知道是這樣。

“疼麽?”申屠夷的聲音傳來,他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嗯。”回應了一聲,葉鹿沒有再說話。

他大概很自責吧,從他的聲音就能聽得出來。他大概又將這件事攬到了自己的身上,認為是他的原因才造成了這一切,就好像上次她從樓梯上掉下來摔斷了腿,他自責的想要遠離她。

現在,她只有他了,在這一片黑暗裏,她只剩下他了。

她不想失去他,更不敢失去。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不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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