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渺被熱醒。他泡在一個老式木桶裏, 桶裏的水奶白奶白的，溫度比溫泉還高, 泡得他火燒火燎的。他摸摸脖子，痛得他心慌。

他不是應該和小關呆一起麽，怎麽會在這個地方？

這水燒得他實在受不了，他站起身，自己居然只穿了條內褲……

張石渺打量四周, 屋子都是木建築, 屋內的家具多數也是木頭做的，或者是竹編的，一看就是老房子。幸好A城的濕度大，不然一點火星子對於木頭結構的房子來說都是災難。

他看了一圈, 心下已經有譜兒了。在原文中, 這樣大規模的木建築, 只有顧家了。

既然是顧家的話，那就能夠理解了。他屍毒發作, 張家人不會解，這種事只有來找顧家了。是小關帶著他來的？還是張春明提前給顧家老爺子打了電話？

張石渺看看自己的手，尖指甲縮了回去，指甲蓋顏色也正常了, 說明他體內的屍氣已經除幹凈了。木桶邊放著一套衣服，他現在這樣實在有礙觀瞻，趕緊換上了。普通的牛仔褲和白T恤，但是不是張石渺的尺碼, 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

他拉開門，差點兒撞上一人。

是顧向道。

他聽顧天逸說，張家那個混小子中了屍氣，就開看看情況。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張老頭就這麽一個孫子，要是在顧家出事了，不得找他拼命啊。思索再三，即使他很不待見這小子，也還是來了。

顧向道板著臉，“醒了？”

張石渺一瞧，老頭子穿了一身灰白長衫，蓄了胡子，看起來是仙風道骨的，板著臉很不好親近的樣子。很快他就猜出來了，他是顧家家主，天師協會名義上的會長，整個天師界道術最強的人，顧天逸的爺爺顧向道。

他忙說，“顧爺爺你好。”

顧向道一聽，臉色稍霽，“有段時間不見了，總算是知點禮了。”

顧向道進屋，坐了下來，“你爺爺最近可好？”

張石渺還是站著，“我爺還是老樣子，他還經常念叨您咧。”

顧向道哼一聲，“他能說我什麽好話。”

張石渺知道，兩個老爺子都是嘴硬心軟。明面上互不相讓，但是私下聯絡得可頻繁了，張石渺在天師協會的做了些啥事，顧老爺子總是第一時間向他爺打報告。所以現在，兩個老爺子相處互擠兌的話，他還是不插嘴的好。

果然，顧向道不提了。

他捋捋胡子，又說，“張小子，最近在協會幾單案子完成得不錯，長進了不少。”

老一輩的觀點其實是相似的，只要有一輩子守正辟邪的決心，那就沒有提不高的靈力。

以前顧向道實在是不喜歡張石渺，一頭彩雞頭發，還愛穿破布，靈力約等於零，還敢去惹顧天逸，不是等著挨削是啥。剛進天師協會的時候，還把新成員都得罪了個遍，人還不學好，把張家收的關星淵都給坑了。這要是他的孫子，基本可以再去投胎了。

不過最近，聽天逸說幾單案子裏，張石渺雖然靈力有限沒幫上什麽大忙，但好歹幫了些小忙，也不算拖後腿。最重要的是，要不是張石渺的話，顧家也得不到那具僵屍。

張石渺不好意思撓頭，從小到大都沒人誇過他。

顧向道又說，“天逸談起你也是誇的，好好努力，畢竟張家就你一根獨苗了，別讓你爺爺再失望。”

張石渺，“嗯！”

顧向道，“等考核的時候，看你的表現了。”

張石渺，“考核？”

他一想，有這麽回事！小關和原主入會半年後，在顧家舉辦了一次考核，所有天師協會成員，都參加了。顧天逸以壓倒性的優勢，奪得第一名，可太牛了。就是從考核開始，他就站定男二不放松！

顧向道點頭，“其他幾城的成員都會來，你可別弄個倒數第一給你爺爺丟臉。”

張石渺，“這……”這就不敢保證了，雖然他有空就會練靈力，可還是沒底氣啊。

顧向道呵呵一笑，“小子，努力吧。”

他是不會看錯人的，現在的張石渺，不同了。

原文中的顧向道是很討厭原主的，每次見了原主都沒有好話，什麽“賊滅鼠眼必做茍且之事”、“是不是好東西我一看就知，張石渺我看都不看”之類的話，反正罵人不帶臟，還讓顧天逸躲著原主走，當然顧天逸也是這麽做的。

現在老爺子居然對他說“努力吧”這種話，張石渺受寵若驚。

顧老爺子，“伸手過來。”

張石渺不懂。

顧向道，“我看看屍氣除完沒有。”

張石渺伸手。

顧向道的手法很別致，張石渺以為他要是中醫把脈的手法，結果不是。顧向道把住他的胳膊，就開始探屍氣了。

顧向道摸摸胡子，不太對勁。

但他到底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天師，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下判斷的。他掏出一根紅線，綁在了張石渺的胳膊上，低聲念咒，幾分鐘之後，絲線變成了藍色。

這副身體果然被換過魂！

顧向道拍桌而起，“哪裏來的野鬼，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怪不得張石渺最近脾氣收斂了，人也上進了，不管是協會還是老張頭，都誇他浪子回頭，就連自己那個從小不待見張石渺的孫子，這幾次出任務，都變著法兒地誇張石渺。搞得老頭子自己也以為是張石渺能當個人了。

沒想到哪裏是人變了，分明就是魂魄被換了！

張石渺臉都嚇白了，他換魂的事被拆穿了！他就知道天底下沒有這麽好的事！

他早就有想過為什麽他會穿書，但是始終沒想明白，他一個棄嬰，被他的義父張冬青撿了回去。他養父是個神棍，就是那種在火車站、菜市場等人多的地方，擺一張小折疊桌，再弄一張小馬紮，擺上他最寶貝的算命三件套，忽悠來人維持生計。

張石渺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他沒什麽過人之處，腦子也不太靈活。高中之後就不讀書了，就憑著一張可愛的臉，在家附近的商場找了一個工作，不算富有，但可以維持他和養父的生活。

誰知道，一年前張冬青死了，他很難過，他在世上就張冬青這麽一個親人，連他都死了，他可算是什麽都沒有了。他渾渾噩噩地過，工作照樣去，也照樣吃飯、睡覺，直到半年前，他也死了，然後就穿書了。總的來說，他也很懵逼。

《天師錄》是家裏張冬青留下的唯一一本書，而他那些算命用的書，張石渺是一本都沒找著。但就是這麽巧，他穿的就是《天師錄》。穿書以前，張石渺是無神論者。穿書以後，他也不得不信了，以前是他見識少。

這世界可能什麽都存在，沒遇到不要輕易斷定有無。

但是，他該怎麽解釋自己並不是惡鬼呢？

顧向道多年不出手，一出手就絕對不含糊。他老友的孫子居然被邪祟奪了身體，這怎麽能忍。

他出手就祭出驅鬼符，“現！”

顧家老爺子有多厲害張石渺太知道了，他也不躲了，直接等死吧。

他認命地閉上眼……

滅符瞬間燒了起來，直沖張石渺面門。

“嘭”一聲！

顧向道收回手勢，小玩意兒，還不給老夫現出原形！

張石渺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是沒有！

是誰救了自己？

張石渺睜開眼，屋子裏除了他和老爺子，誰都不在。這怎麽回事？

同樣懵逼的還有顧家老爺子，他一歲練道術，三歲能追著鬼玩兒，十歲名號就響徹天師界，現年七十有六，放眼整個天師界，靈力最強的就是他了，怎麽今天搞個驅鬼符，還驅不出鬼呢？

顧向道不甘心，又祭出一符，“現！”

張石渺禮貌性地縮一縮……

符燒，符炸，依舊無事發生。

顧天逸守了張石渺一天一夜，才剛睡下，忽然聽到符咒爆炸的聲音，是張石渺那間屋傳來了，他隨便抓了件衣服套上就火速跑去了。

等他一到，就是這副詭異的情景。

張石渺縮在墻角瑟瑟發抖，自家爺爺捏著符咒喃喃自語。

顧天逸把張石渺扶起來，“怎麽了？”

張石渺一陣緊張，“就……”

就是他這個孤魂野鬼被拆穿了……

顧向道氣得吹胡子瞪眼，“這個張石渺不是原來那個！”

顧天逸，“這麽快就知道了？”

顧向道瞪他，“你早就知道？”

張石渺很害怕，媽耶，我的元始天尊、佛祖、耶穌咧！

他現在是不是該馬上跑，老爺子的厲害他是知道的，要是被他認定成惡鬼了，那完了……

懷裏的人發軟，膽子也忒小了。

顧天逸摟緊張石渺，對顧向道說，“幾個月前。”

顧向道更氣了，這麽大的事，顧天逸居然不上報。

他罵罵咧咧的，“你這兔崽子真是膽子肥了，居然敢包庇惡鬼奪舍活人身體，老子看你也不配當道士了，今天老子就把你們兩個都收了！”嘴巴上這麽說，但是沒動手。

地上好幾張符咒燒過的碎屑。

顧天逸太懂他這個爺爺了，他現在之所以氣性這麽大，就是因為想收張石渺但是收不著。

他說，“用了這麽多符咒，還搞不定。說明……”

顧向道吹胡子，“說明什麽！”

顧天逸，“說明他根本不是惡鬼。”

顧向道大手一揮，“不可能！奪舍活人身體的，怎麽會不是惡鬼！老子剛才一燒紅線就變色，證明張石渺的魂魄確實被換過了！”

顧天逸笑道，“爺爺，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顧向道瞪著他，“臭小子你給我好好說話！”

顧天逸繼續說，“魂魄被換過就能說現在這個張石渺是惡鬼？那你怎麽不說之前那個是惡鬼？說你是老糊塗你還別委屈，惡鬼怎麽可能練靈力。”

顧向道想了想，好像之前那個，確實更像惡鬼……

他看向張石渺，哪裏有惡鬼該有的樣子，難道真的如顧天逸說的，以前那個張石渺是惡鬼，現在這個才是真正的張石渺？

他用了好幾張符，也沒能把張石渺趕出身體，即使懷疑他，也拿不出證據。

顧向道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別讓我逮到！”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張石渺想：我才是真正的張石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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