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青柳鎮，幾乎就是一座死城，許多人都逃荒去了，鎮上的鋪子也是整日閉門不開，只李家村的人沒多少人跑出去，不過，眼下山裏、田裏、地裏都再找不到什麽吃的了，不說村民們手裏並無什麽銀子，就是有，這會兒的糧價一日比一日高，也是買不起的。

村裏的人都有些心慌，許多人家家裏年輕一輩兒的小夥子們，也都有些坐不住了，這麽下去，不說每日沒個吃飽的時候，就是能忍得住，也不要吃飽，也熬不下去，如今村裏已有幾戶人家門前掛上了白巾。

霍連城也急，雖然家裏還有些銀子，可如今糧食卻不好買，銀子也不禁用，孩子若是出生了，還不知道要買多少東西呢。

小舅子找上門來，說要去遠行，看能不能掙些糧食或銀子回來，如今死守著不過是等死罷了，於是問霍連城要不要一起。

這話說的霍連城有些心動，可想著如今葉寧大腹便便的樣子，他卻是放不下心來。再有三個月葉寧就要生了，這會兒正是緊要的時候，可這會兒家裏什麽都沒有，要硬生生的熬過這兩三個月，也不容易，等到下一季糧食出來，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呢，等不起的。

葉寧坐在一旁，她倒是認同霍連城出去，不管能不能賺錢，等死才是消極的，試過還有機會活下去，不說別的，哪怕這一遭沒能弄回來糧食和錢，就當是長長見識也好。

“你去吧，我自個兒在家就成，這不還有幾個月嘛，你們年前回來就是。若是有什麽事兒，也還有爹娘在。”

私心裏他，她還是覺著自己一個人過日子自在一些，所以下意識的排斥了要回娘家住的想法。

但，霍連城本就不放心她，她又懷著身孕，家裏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又怎麽能讓她一個人待著，最終雖然決定要與葉兆安一同遠行，但在臨行前，還是將家裏的糧食和媳婦兒一同送到了葉家去。

從這次洪災開始，年輕一輩兒就隱隱有了以這二人為首的趨勢，兩人敢想敢做，總是搶在別人之前，先上山的是他們，先去大山采挖的也是他們。

就為這，別人還得冒著雨搭建簡陋的住所、挖掘山洞，他們已經霸占了最舒適最寬敞的天然洞穴；當別人被偷了糧食，在跟那些偷雞摸狗的渾子爭鬥的時候，他們早已做好安排讓人輪流守夜，得以置身事外，保護了家裏的婦孺和糧食；當別人還在搜刮幾乎已經找不到可以吃的東西的山林時，他們已經往大山的方向去采挖了，所以等別人去的時候，只能弄到他們剩下的。

雖說葉家是村裏一貫看不起的貧戶，而霍家幾乎死絕了，也非同宗同族的，平日裏並無什麽往來，可偏偏就是他們在山上時日子過得是最舒坦最好的。

這不，村子裏從來就藏不住消息，見霍連城送了媳婦兒扛了家裏僅剩的糧食到葉家時，就引起了旁人的註意，不少人都湊過來打探消息，想知道這二人又打算做些什麽，要真有什麽好法子，他們也跟著做。

李念和蕭家的知道他們準備要往外地去，仔細一琢磨，便決定跟著去，雖說家裏有些擔憂，可他們也都知道，這好歹是一條路子，若是留在家裏，也只能就著這點兒糧食守到明年，不被餓死就是好的了。

其他人則是僵硬的笑了笑，各自散去了。他們沒甚本事，不認識字兒，也不認識什麽人兒，這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青柳鎮，對於未知的地方未知的事情，總是會有些怯意，不敢輕易嘗試。

他們想著家裏空蕩蕩的廚房，很是發愁，一邊走一邊在心頭盤算著還能怎麽樣弄回來糧食。

李念和蕭家的三個，連同葉兆安和霍連城，一共五人就約定了時候出發了，本來蕭家年輕一輩兒的孩子多，想著留一個在家裏照看著，可後來卻被蕭家二老勸說著決定一同去了，蕭家二老正值中年，年紀還不大，力氣有，人也精神，耳聰目明的，也就是這些日子沒什麽吃的，神色顯得有些暗黃，臉頰也有些幹瘦，可瞧著還是挺好的。

兩家的年輕男子都走了，可也沒就這樣閑著，每日修整田地，也在菜地上種上了青菜，可家裏的菜籽也只有過往剩下的，在外邊兒是買也買不到了，也只能種上一點兒，只要不再下暴雨，興許還能有些菜吃。

李氏和葉平去了山上，摸索著找了些野菜回來，也不吃，就是在菜地裏種下了，怕別人偷摸過來挖了去，葉平還砍了竹子做了削尖的柵欄。

這大家都缺吃少喝的，就你家菜地有東西，那些家裏沒吃的或者不願動彈的，難免會打了主意。就為了守著這點兒東西，葉家也沒少受累。不過，村裏其他人也是一樣，回了家，修整了屋子，就開始翻整田地。

如今已是冬日，愈發寒涼了，種菜並不好種，也就蘿蔔那些能種活，各家也沒剩下什麽菜籽了，便也都學著葉家的樣子，去山上找些能吃的挖回來，一些吃了，一些種下，等野菜冒了芯兒，長出菜籽，就能持續的種下去了，也不至於吃完了就沒了。

野菜不要人養著，只要費些功夫采挖就行，大多也不怎麽好吃，若不是家裏真的沒糧食了，這些野菜也就只能挖回來餵雞餵豬吃，因此也沒有要種野菜的想法，在他們看來，野菜是最好生長的，也不用怎麽伺候，也就是平白得來的糧食，自然是吃了便罷，也是葉寧跟李氏這麽一說，家裏才將野菜種起來。

不過，這些人真的挺聰明的，很懂得舉一反三，學的很快，很快把附近山上還能找到的，能吃的、能種的都都弄了個幹凈，爭先搶後的，就怕自己落後了就什麽也沒了，倒是滿滿幹勁，瞧著自家的菜園子漸漸的有了些東西，有了些色彩，心裏也高興，就是如今每日也沒什麽吃的，心裏有了盼頭，人瞧著也精神多了。

葉寧身子重了，很多活兒也幹不了，可也不好每日幹坐著，每日幹坐著反倒心裏有些郁悶煩躁，因此讓葉平教她編織竹籃子，這本是男人幹的活兒，可這會兒也沒什麽好做的，學習做衣裳葉寧是學不來的，也不願意拿繡花針，倒是願意學著編織一些小玩意兒。

竹子有葉平破開，削成扁扁的竹篾，她也不過是學著葉平的樣子，編織一些竹籃子。

這本是一門手藝，可是農家人大多都會，會的人多了，也就算不得什麽了，竹籃子賣不出什麽價錢來，倒不如去找活兒做。因此，葉平平日裏也不碰這些，多是去鎮上找活兒做，出賣勞力，一天也能有十幾二十文錢的收入。

編織簸箕和籮筐、簍子比較耗費時間，也比較難學，葉平自個兒也不是很懂這些，也就能教葉寧編織簡單的竹籃子什麽的。有擅長編織的，這也是一門手藝，平日裏若是手腳快，編的紮實漂亮，拿到鎮上賣，也能賣到一些錢，可這些玩意兒並不常用到，素日裏買的人不多。哪怕會這門手藝，也很難靠這手藝賺銀子，自然還是要以種田為主。

“爹，現在河裏還有沒有魚？”

一場洪災過去，又修築了水壩，也不知道這會兒河裏還有沒有魚。現在是冬日，河水冰冷，若是貿然下河，定然要染上風寒的。

但若真的有魚，可以試著將竹簍子沈下去，過會兒再將簍子拉上來，興許能夠逮到幾條魚，也算是給家裏添菜了。

不說葉家，就是霍家如今也沒有肉吃，葉寧已經許久沒有吃過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這些日子她想吃肉的欲望越來越強烈，只是這世道能有一口吃的都不錯了，她又怎好跟他們說自己想吃肉。要真這麽說了，就怕霍連城那傻子會跑到大山裏去打獵。

她可以忍著不要吃肉，也不能讓他為自己去犯險。

“這可難說。”

“若是將簍子沈下去，過會兒再拉上來，不知道能不能逮著魚。”

葉平軟了神色，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大家都吃不飽，也沒些葷腥，怕是都有點難熬，見著女兒大腹便便的樣子，怎麽也冷硬不起來。

葉寧的想法是好的，可這樣簡單的想象卻很難成真，葉平琢磨著有沒有辦法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逮到魚。

等到夜裏大家都睡下的時候，葉平才悄然起身，去了河邊，翌日一早，也是天色還未亮，就去了河邊回收自家的東西，瞧見簍子裏的兩條魚，這才舒心的笑了。

這事兒可不能讓村裏人瞧見了，否則一窩蜂的去逮魚或者直接下河摸魚，河裏只怕連根草都沒法兒剩下，待到來年，這河裏便什麽都沒了。

況且，這河裏魚並不多，村裏一人一條也不知道夠不夠，自家兒媳婦如今幹瘦，孩子沒有奶水也沒什麽東西吃，如今叫聲都弱了不少，而葉寧也懷著身孕，他還想著時不時的來逮上一兩條魚，給他們補一補，讓他們能沾點兒葷腥，自然要避開其他人的耳目，不叫比人知道這事兒。

冬日裏魚兒藏得深，加上早前的洪災，很多河裏的東西都被沖走了，並不好找，河水瞧著清澈見底，也沒瞧見有什麽能吃的，否則村裏的人早就下河了。

等到早晨醒來之後，李氏瞧見廚房裏的兩尾魚，甚是驚訝，葉平與她細細說了，她自然也知道這事兒可不能給別人知道了，因此也沒有當即煮了，反而將於放到水桶裏藏了起來，不叫別人輕易瞧見。

這青天白日的要是煮了魚，只怕容易引起別人的註意。等晚些時候再瞧瞧將魚殺了吃便是。好在葉家沒什麽鄰居，周圍都是農田，倒也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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