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南部城鎮遭遇水患，就是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也是一片陰霾，黑雲壓城，風雨欲來壓得人心頭沈甸甸的。

也不知是從哪裏傳揚出來，說早前就有一場暴雨，後又有了持續多年的戰爭，生靈塗炭，如今戰事方歇，未久，如今又有水患降臨，而且此次水患來勢洶湧，非同小可，鬧得人心惶惶，必是當今不賢的緣故。

諸如青柳鎮這樣的城鎮情況還好一些，一些靠近大河或海邊的城鎮，如今早已淹沒，成為了一片廢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喪命其中，南部城鎮很多逃出的災民，也在往周邊內地城鎮遷移，其中也有一部分的災民目標是往京城而來了。

如今，災民被拒於城墻之外，雖然保障了京城內的安寧，但也同時引起了很大的不滿和隱患，如今京城內外根本無法互通，城內的人不敢出去，以免一不下心就成了災民劫掠的對象，而城墻之外的百姓也進不來，包括他們種植的糧食、青菜，餵養的雞鴨肉類。

城內蕭條，很多店鋪，尤其是糧食鋪子已經閉門不開，這些日子裏，京城內的這些權貴們的日子也過得不太舒坦。

要說心裏沒有一點想法那都死假的，可在當今的鐵血鎮壓之下，倒也生不出大亂來。主要也是晉親王這樣的禍亂因子不在京城之內，否則很可能被擁護者對抗當今，重立新君。

當前最要緊的，還是要處理好水患的問題，如今雨水漸漸停歇，但崩潰的堤壩還在奔湧著，淹沒周圍的城鎮，幾乎已經沒有活著的人了，不是被沖刷卷走的財物，被卷倒的房屋，就是高高的積水，水面上還浮現著雞鴨等家禽甚至是人的屍體，只要走近了，一定會聞到一股腐爛發臭的味道。

霍連城和葉兆安上山探路，直到第二日才一身泥濘狼狽的回來，家裏的糧食、財物早已經收拾妥當，只等著他們的消息，無論這山上能不能找到一處容身之地，這屋子也是待不得了。

霍家是最早被淹的，也淹的最深，可葉寧這會兒不適合挪動，她一個人在家，李氏也放心不下，於是還是留在霍家照顧著，而葉家就靠著許嬌嬌撐著，有葉平在，家裏賣力的活兒不用擔心，許嬌嬌只要做飯、照顧好孩子就成。

“如何？”

見他們回來，李氏和葉寧連忙迎了上去。

“上山勢在必行，到這會兒了，出村的路早已經被洪水沖刷掩蓋了，根本走不出去，不論是要到山裏躲難還是想出去，都得上山，這會兒李家村的出路早已經被封死了，若想離開，就只能走山路。”

“寧兒，咱們先一同回去葉家，今日好好歇息一番，明日一早，咱們就背上東西上山去。”

葉寧這會兒也動彈不得，這幾日都只能坐在桌子上，或踩著長凳才能走動一下。

她對外面的情況不大了解，但洪水若是不能消退，不管雨水停不停，他們都活不下去，村子通往青柳鎮的路處於低窪地，更是這四面環山的一處出口，洪水自然也盡往那處奔去了，只要往那兒靠近，怕是要被卷進洪水裏面去。

眼下，似乎逃到山上是唯一的出路了，不管願不願意，也只能奮力一搏，不試一試，那就只能等死。

要是不能夠躲過這場災難，那也只能說是命該如此。

事情說清了，霍連城也不想再磨蹭了，直接背起葉寧，一旁的葉兆安見狀，也要背起李氏。

“娘還能走，你去背上行囊吧，這要是沒了糧食，可真就活不下去了。”

“娘，就讓他背著吧，外邊的水急著呢，一不小心就被沖走了。再說這行囊這樣多，就他一人背，也是背不完的。”

李氏聞言，這才安心的扒在兒子背上。

將女眷送到家裏，兩個年輕男子才轉身回霍家去拿糧食和簡單的行囊。這要是什麽東西都沒有，就算逃到山上也會被餓死、凍死的。

霍家和葉家的動靜這樣大，自然瞞不過村民們，本就急得冒火的村民見了他們往山上走，也慌了起來。這會兒要跑出去根本沒有路可以走，也唯有上山這一途了。

於是，村民們也都匆匆忙忙的收拾行囊，把能帶的都帶上，沿著葉家、霍家上山的路一同入了山。

山上有樹木遮掩，雨勢稍緩，即使落到身上也不像在平地上那樣仿佛被什麽砸中一樣的疼痛，頂多就是濕了一身罷了。

蓑衣擋去了多半的雨水，可身上背著行囊，行囊裏的糧食。衣物等也不能被浸濕，因此蓑衣也只能遮掩一小部分，上山沒多會兒，便是一身濕了。

霍連城要背糧食，這會兒也顧不上葉寧，若是將糧食落下，上了山再下來，只怕家裏的糧食會被人趁機摸走。可葉寧這會兒懷著身孕，本就容易疲乏，再加上山路濕滑、雨水沖擊，走路比較緩慢。許嬌嬌要背著孩子，走的也不快。

男人們卻不敢將她們甩下兀自往上走，只得背著沈重的家當和糧食，慢悠悠的跟在她們身側，護著家裏的女眷，若是一不小心滑了腳，還能及時攙扶一把。

沒法兒背著葉寧上山，卻又害怕她腳下一滑摔倒了，不說孩子會不會摔沒了，這就是摔了個好歹，也沒法兒找到大夫，只怕要活生生困死在這山上。所以，這一路都是慢慢走著，配合著葉寧的腳步，空出一只手始終牽著她，就怕有個萬一。

因著山路濕滑不好走，霍連城的腳也跛的厲害，只是咬牙硬撐著，忍著那股鉆心的疼，堅定的往上走著。也就是這會兒大家都狼狽不已，都看著上山的路咬牙堅持，這才沒空註意到，若是後邊有人跟著，定能瞧見那隱隱顫動的腿。

好不容易上了山，到了選定的洞穴裏，一行人都是狼狽又疲累。

洞穴不大，這還是霍連城和葉兆安上山探路時盡力挖掘，才能坐得下這許多人。好在洞穴位於臨近山頂高地上，山路雖然泥濘，但雨水總是順著山坡往下沖刷，不會沈積到山洞裏。

“你們先歇會兒，我們再走一趟，順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柴火。”

昨日夜裏大家也沒睡好，都忙著做些幹糧，就怕在這山上沒辦法生火煮食，可幹糧不多，而且又冷又硬，若是可以，還是要盡力煮一鍋熱湯，至少吃幹糧也沒那麽難受，能夠暖暖身子，省的病倒了。

葉平和女眷們守在山上，也算是一個保障和維護，葉兆安和霍連城則匆匆下山去了，到了山腳，卻各自往兩個方向走動。

葉兆安要把剩下的東西往山上搬，而霍連城……

原本赤腳大夫已經是餓了許久，望著外邊的風雨，就等死了，卻不料會遠遠的瞧見一個黑影往自己家裏來，不免有些訝異。

“霍家小子？”

“是我，山下不安全，不能再待了，我來背你上山。”

“你何必管我一個糟老頭子。”

赤腳大夫笑了笑。

“總歸我也不過是個孤寡人家，也都這把年紀了，沒了就沒了，眼下家裏已經沒什麽糧食了，怕也撐不了幾日，就不牢你這樣辛苦勞累，還要帶上我這麽個負累了。”

赤腳大夫感激霍連城的這片心，卻也不至於昏了頭忘記了現實，他是沒什麽指望能夠活下去了，何苦勞累人家？

“如今出不去，我媳婦兒又懷了身孕，村子裏也就您懂得醫術，您還是跟我上山吧。若是糧食的問題，有我們吃的，自然不會少了你的那一口。”

糧食是要緊，可他總怕，怕葉寧有個好歹，卻沒有大夫能夠救治。因此，寧願自己節省一些口糧給赤腳大夫，也不願到時候找不到個能使力的人。

“原來如此。”

赤腳大夫松了口氣，若是這樣，倒也無妨。到底，誰也是不想死的，能有機會活著，那就再試試吧。若是到時候糧食不夠，霍家要舍棄了他，他也不會怨恨。

見赤腳大夫神色放松了，似乎不再拒絕，霍連城也不再多說，蹲下身，要將這位瘦弱的老人背上山去，對方匆匆忙忙收拾了些能拿的、值得拿的東西以及僅剩的一點兒糧食，隨著霍連城出門去了。

霍連城原本要背他，卻被拒絕了，這會兒哪裏顧得上這麽多，雖然路不好走，慢慢走，總也能走上去，何苦費這力氣。

於是，霍連城也去了葉家搶救東西，三人一同慢慢的往山上走，村裏有些貧寒的人家，也沒什麽好收拾的，這會兒也是往這邊來，準備上山了。

霍連城和小舅子對視一眼，眼裏都有隱隱的擔憂。

這一時半會兒的雨水停不了，就是雨水停了，那也是缺吃少喝的，也走不出去，走出去了也不定能買得到糧食，只怕有的人為了活下去會心生歹意。

在性命跟前，就是平日裏再溫和可親的人，也可能會變得兇惡。

葉寧見了赤腳大夫的身影，也是有些吃驚，她自己也沒想到這一茬，只當他們是要下去把其它東西搬上山來，卻不料會把赤腳大夫也一同帶回來。

這種情況下，大夫確實十分要緊，可也不知道是太緊張了還是因為有孕而便得傻氣了，她竟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也就是霍連城設想周到，把人帶上山來了。

其他人都一臉尋常模樣，似乎並無半點兒吃驚，想來是都知道這事兒的。

“你們歇會兒，我去找找看，有沒有柴火。”

“外邊雨水這麽大，又下了這麽些日子，哪來的柴火。”

“那可怎麽辦？”

李氏一臉憂愁，雖然準備了一些幹糧，可這麽多張嘴，就是吃個半飽，也得不少呢，大家都是又冷又餓的，不吃點兒熱的暖暖，只怕被雨水淋過都得生病。

“沒事兒，你們都歇著吧，我們走一趟就是。”

想來會有不少枯枝柴火，雖說這會兒都是濕的，但撿回來也不費什麽力氣，這會兒撿回去了，也許能夠晾幹或者琢磨個什麽法子烘幹了，把火升起來。

山裏氣溫低，尤其是入夜以後，若是沒點兒火，一群老弱婦孺的，凍病了就麻煩了。大夫是有了，可這會兒也弄不到什麽藥材，也怕熬不了藥，所以還是要盡力做好準備。

在決定上山之前，他們二人就把事情都想過了，也都盡力琢磨著解決的辦法，這會兒倒是沒費什麽時間，行事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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