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親王平安歸來，已經給京城的權貴們帶來不小沖擊了，此番淩浩回京，震蕩更甚。

霍連城瞧著這天子腳下的都城，繁華、熱鬧，卻又是嘈雜的，不似他們李家村那樣平靜，當然，在內城之中，那也是極為安靜的，街道上也沒什麽人往來，只因在內城居住的都是獲得封賞的權貴，這些宅子都大的可怕，卻不是自己花銀子便能買下來的，而是因著身份或功勳，被皇上賜下來的。

但外城卻不一樣，外城多是富商或是京城百姓們居住的地方，雖說是百姓，可瞧著比他們青柳鎮上的許多掌櫃都要體面了。

淩浩帶著霍連城走動，旁人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晉親王府從來不缺侍從和死士。而他們也不會自降身價的去關註巴結一個侍從，即使晉親王府的侍從比很多小官兒都更有威壓，但高門大戶從來都是不屑和仆從打交道的，當官兒的不管大小也都有一股傲氣在，也不會去在意這些。

霍連城走在淩浩身邊，就如同是淩浩身邊的一個侍從，看著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模樣，也是不愛說話的，身子高大壯實，怎麽看也沒什麽富貴氣，一眼瞧去便知是侍從。

淩浩瞧著久違的熱鬧情景，有些興致缺缺。他打小在京城長大，對這些看的膩了，也十分熟悉，就連皇宮內院，對他而言，也就跟自家後花園一般。

只是，霍連城也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吃驚，反而神色淡定沈穩，眼睛也沒有多看，太規矩了！

讓人瞧著乏味至極，又頗覺趣味。

傻子！

淩浩心中暗罵一句。

霍連城沒來過京城，但他知道天子腳下有很多權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而救了他的人瞧著也是厲害，但他這一輩子也就只有上戰場那會兒才離開過李家村，見識過的最大的官兒也就是他們的縣太爺，那還是某次趕集的時候正好撞上縣太爺出巡，才遠遠瞧過一眼。

民對官，有著自然的敬畏之心，只因官可以處決平民，官是權勢，是富貴，輕易便能決定他們的生死和去處，且平民勢微，無法與官抗衡，所以自古以來民與官的關系總是有些緊張，且民不敢與官爭。

對著淩浩，霍連城也覺得敬畏，但這些日子相處久了，淩浩也沒有太大的架子，還總是看望他，與他說話，倒是親近不少，且霍連城仍不知自家主子是什麽身份地位，對這樣的權貴也是沒有概念的。若問他是青柳鎮的縣太爺可怕些，還是淩浩可怕些，他的答案必定是前者。

淩浩走著覺得無趣，便鉆入了一家茶樓，無需吩咐，那小二便機靈的備上一壺好茶，前來問詢了。

晉親王府那可是頂了天的權貴，僅次於當今聖上，且不說這個，京城之人皆知晉親王比當今聖上更可怕，且聖上在晉親王面前也是勢弱。這晉親王府的兩位公子，自然也是貴不可言，這京城的人哪個有膽色敢招惹他！

淩浩自幼在京城長大，內城、外城都熟透了，也有常去的茶樓、酒館，至少這些人總是認得他的。

“世子爺可是要吃點兒什麽？”

“來一份水晶肘子、一只鹽水雞、醬牛肉、整個鴨子，再要一盤大饅頭。”

小二有些訝異，世子爺嘴刁，尋常少有在外用飯的，京城哪個不知晉親王府的廚子是最好的，就連宮中的禦廚也比不得。不說這些，世子爺多半是要兩碟點心，這些飯菜不似世子爺會吃的。

心中納罕得很，卻也不敢多嘴什麽，當下應了是，下去準備了。

“坐著吧，站那兒小爺還得仰頭看你。”

霍連城遲疑一瞬，到底還是坐下了。他雖然身無長物，並不富貴，但也從未做過奴仆，始終是良民，因而也不知道奴仆該做些什麽，府中的管事待他不差，按理說奴仆應該住在後邊，可他卻是住在了淩浩院子裏的一間客房裏，而且管事也沒教他規矩，更沒指派什麽活兒給他幹，這讓他有些忐忑了起來。

若是富貴人家，奴仆輕易是不能坐的，更不要說是坐在主子對面，大戶人家講究規矩，不會允許這樣尊卑不分。

但是，淩浩是主子，主子開口了，他自該聽話才是，因此，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坐了下去。

“菜上齊了，世子爺慢用，若是有事兒，只管讓人喚一聲便是。”

“下去吧。”

“是。”

那小二掛著笑，躬著身一路退出去，直至門被關上。

“這些小爺都不吃了，賞你了！”

淩浩淡聲說著。

他從未將霍連城視為奴仆，只覺著撿回來一個有趣的玩物罷了。霍連城這樣的，除了忠心、老實之外，別無所長，這樣的人在晉親王府便是做個燒火的粗漢怕也是不能夠的。

霍連城這樣單純的心思，他自然也看得透，卻不點破，任由他繼續模糊著，看他狐疑的模樣。

瞧著滿桌子的菜，霍連城倒也沒流口水，只是遲疑著不敢動筷。

“吃不吃，不吃便讓人倒了。”

聞言，霍連城曉得淩浩真的不會吃，也並非說笑，若他不吃，這些飯菜都會被倒掉！

糟蹋糧食在農家人看來是不可容忍的，糧食多精貴啊，那麽多人冬日裏餓死了，死的時候皮包骨的模樣，多少人一年也吃不上飯，都是靠著稀米湯活著，這樣好的一桌子菜，怎能就這樣倒掉！

他在晉親王府待了一段時日，只知道主子們吃飯講究，就連府中的下人們也吃的不錯，比他們鎮上很多小有薄產的商家都要吃的好了。可吃飯講究是講究，富貴人家吃飯講究些也沒什麽，卻也沒見過這樣的浪費，如今見著了，便覺得心頭有些震撼，也有些淡淡的怒火。

淩浩卻不管他，仿佛沒瞧見他眼中的火星，徑自抿著茶，觀賞窗外樓下人來人往。

看霍連城吃的撐了，似乎仍想把食物往嘴裏塞。

“得了，不要再吃了！”

淡淡的語氣夾帶著天生的威嚴和貴氣，一瞬間便把霍連城唬的楞住了，不敢動彈。

“讓人包好了帶回去，夜裏做宵夜。”

雖然逗弄霍連城的感覺不錯，但淩浩沒有除了對待敵人殘忍之外，對待普通人仍存有一絲善意，尤其是他自己看中或欣賞的人，更不會刻意去拿事兒挑釁旁人。

晉親王府能容納這麽多奇人異士，靠的可不僅是晉親王府的威望。要知道，這其中的很多人，是天生的自由身、浪蕩子，喜好游蕩人間，不受朝廷也不受江湖拘束，可這樣的人卻願意效忠晉親王，這就不是威逼利誘能夠輕易達成的。

霍連城眸中閃過一絲喜色，要他瞧著這些菜被倒掉，他便覺著自己被人從心頭割了一刀一般，萬分不舍。

如今這樣甚好，夜晚他能將這些全吃下，不浪費分毫。

那小二收拾的時候還有些驚恐，世子爺一再反常，令他有些不安。世子爺是什麽人物，就是當今聖上也得親和的人，貴不可言，這家茶樓接待的多是內城的權貴們，而權貴們最好面子，多半不會將吃剩下的帶走。不僅如此，內城有些公子，還喜歡點上一大桌昂貴的席面，卻只沾沾唇，吃了一些便不要了，大概是以此彰顯自己身份高貴。

小二初來時有些惋惜，可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麽了，只如今見著晉親王府的世子爺要包了回去，當下便是震驚不已。

不過，這位爺他可招惹不起，不說這位爺，這京城裏大多都是不能招惹的，謹言慎行，少說話兒多做事兒就是了。

作為大興最尊貴之人，對於京城發生的一些大事兒自然知之甚詳，這內城外城都遍布了他的眼線，只晉親王府難以插入。

不過，從淩浩踏入京城的那一刻，京城之中上至皇帝下至一品大臣，在京城布置了眼線的人，都很快得到了消息，總歸淩浩也是大大方方的回來，沒想過遮掩隱瞞，因而他們知道的也快。

知道淩浩回來了，而晉親王和晉親王妃仍在錦州，淩雲天的臉色便變了，變得有些暗沈，神色之中不知暗藏何種翻滾情緒。

“來人，朕許久未見侄兒，如今聽聞侄兒回京，思之甚深。攜朕口諭，速去請晉親王府的世子爺入宮。”

內侍總管應下了，躬身退了出去，待退出殿外，擡頭看天，見天色明媚，藍與白輝映著，不知在想什麽，低下頭便往宮門而去。

此時，慎郡王府也得了消息，消息知道的晚一些，卻也沒有耽擱太久。倒是皇上動作快，這人才剛回京不久，便要請入宮中。

慎郡王捏捏拇指上的玉石扳指，神思幽暗。皇上如今也是毫不遮掩了，只不知，自己這府中藏了多少釘子。

賀家在京城沒什麽根基，倒是和慎郡王府有些交情往來，慎郡王府的小郡主與賀楠的親事，雖未明說，可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子敬，你在瞧什麽？”

“不……”

李子敬搖頭，方才似乎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可霍連城那時的情景，根本不可能活下來，戰場清點的存活名單之中也未見他的名字，大概只是身形享樂些罷了。

霍連城不可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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