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李家的歡天喜地，葉家算是直接進入了嚴冬，經此一事，李氏是徹底病倒了，葉寧要照管家裏，也要服侍李氏，人更顯得瘦弱疲乏了。好在葉平並沒有跟著倒下，雖說看起來蒼老了不少，但還能頂起門戶來。若是連他也病倒了，只怕葉家是真的要倒了。

葉寧煮好了稀粥，喊了葉平吃飯，又端著一碗進了李氏所在的寢屋，將李氏扶起來，餵她喝粥。直至李氏喝完粥，躺下歇息之後，葉寧才將桌面上的碗筷一起收了，自己躲在竈房裏隨意吃了點兒，又將竈房收拾好，才轉身去了菜地。

現在的葉寧已經是個老姑娘了，但她早前與霍連城定親了，除了沒行大禮之外，可以說也算是半個霍家人了，眼下得知霍小子回不來了，葉家小子怕也是兇多吉少，這不僅霍家要斷後，葉家也是要絕戶了。

村民們到底是心懷同情還是暗暗嘲笑，葉寧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不管發生什麽變化，他們還活著，這日子就還得繼續過下去。

葉寧把已經成熟的青菜，掰下外邊泛黃的菜葉，準備用來餵雞餵豬，又掰了一些綠油油的菜葉，這就是明日餐桌上的菜了。

摘好了菜，不忘給菜地拔草，拔完草之後，還得挑水挑糞去淋菜。糞水就是田地最佳的養分，但絕不能直接潑上去，否則菜會被“鹹”死，還得挑上一擔清水來稀釋一下。

這菜地裏的菜，有些才長出苗苗，有的已經長出高高的菜芯，菜葉被掰了一層又一層，只剩下靠芯的嫩葉，而且還在不斷生長著。這一茬子菜還能收割一段時日，過些日子，就得拔掉菜芯，重新翻土，撒下新的菜籽才行。

忙完了地裏的活兒，葉寧就準備回家去了，沒想到半路會被人攔截住。看對方有備而來，葉寧知道這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幹脆放下肩頭的擔子，看著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

李子敬很難說清此時自己的心情，他對葉寧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本想等他這次回來，就向葉家提親的，但沒想到在他離開的時候，這個姑娘就已經定親了。只是如今霍小子生死不明，怕是回不來了，而與霍小子定親的葉寧如今也熬成了大姑娘，又有葉家這個負累在，只怕不好再說親了。

霍連城是為救他而亡，他要照顧葉寧其實名正言順，只要葉家同意，他完全可以負責起葉寧的後半生。但霍連城的死，雖然給了他機會照顧葉寧，但因為他心底裏對葉寧的那點兒心思，讓他莫名有些心虛，即使霍連城的死真的是一場意外，並不是他精心謀劃的結果。

“李大哥。”

李子敬看她神色淡淡，不似從前那般溫和親近，似乎在他離開的這幾年裏，這個曾經與他有些親昵的姑娘，已經將他拒之門外了。

“你家小安大抵沒事，過些時日便能回來了。我請京城的朋友幫忙照看著，若有好消息，會立即傳回來的，你莫要太憂心。”

“多謝李大哥。”

葉寧扯了扯唇角，但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這個微笑有些虛了。

“霍小子沒了，你打算怎麽辦？”

“現在不想這些，如今我娘病了，我爹身子也差了些，我只想在小安回來之前，將家裏照顧妥當，至於其它事，還是以後再說吧。再說，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

“說的也是。”

李子敬有些詞窮，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情境下，去與她說這些，他實在有些說不出口。他並非是輕看她。只是，他仍想在他正式提親以前，先問問她的意思，估摸著他心底仍是希望她是真心願意嫁給他的，而非情勢所逼。

他的假期並不長，便要走馬上任了，雖說只是個從官，在皇城之中不值一提，但只要打開了仕途，就總會有機會的。他尚且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往上攀爬，等他考中舉人，再一舉考中進士，那時他已經在京城站穩腳跟，留在京城做官兒並不難。

“時候不早了，家中還有事，先回去了。”

李子敬避讓至一旁，葉寧頷首致謝，徑直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得到葉兆安已清醒的消息，李子敬心中大喜，輕松了許多，連忙使人去告知葉家這個好消息。這時，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馬上就要離開青柳鎮，於是便想委托媒人上門。

這番動靜，羅氏如何不知，自然是不允的。她的兒子已經貴為官老爺了，葉家那丫頭怎麽配得上？

“娘，霍小子是為救我而亡，小安也是因此重傷，若我能娶了葉丫頭，對我名聲有利。”

“那也不行。”

她可不是傻的，就這麽點兒事，給點兒銀子安撫安撫，給些便利照顧便是，豈有將人娶進家門的道理。說來說去，還不就是這心裏念叨著那丫頭，心心念念的想要迎回家來罷了。

“葉丫頭不過是一介貧寒農戶，於你仕途無益。”

李子敬自然知道他娘的意思，他心裏也明白兩人其實早已門不當戶不對，是不般配的，而他心裏也認同葉寧不堪為官家婦，但念著霍連城和葉兆安的份兒上，他願意娶葉寧為平妻。當然，正妻未娶，沒有先娶平妻的道理，他想著趁著還未回京，先將人迎進門，雖然頂著個妾室的身份入門有些委屈了她，可往後的日子裏，他自然會好好補償她的。

“娘，我有分寸。葉丫頭是清白人家出身，雖不堪為大家主母，但祖上清白，為人妾並無不可。”

羅氏瞧著兒子那個模樣，就知道他是被迷了心竅，早已經打定了主意，哪怕心裏氣得不行，有些恨鐵不成鋼。但這個兒子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不會輕易被她說動，決定要做的事更是一定會做到，不管要如何迂回，總要達成目的才行。

明白自己無法令兒子改變主意的羅氏也認命了，不過好在兒子並未昏頭，只讓葉丫頭做妾，否則她斷然是不可能答應的。

“行了。說的那麽好聽，說到底，你也就是想要那個丫頭罷了，何必給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兒。”

“那就有勞娘親為兒子操勞一番了。”

“也不知道是欠了你什麽，這輩子要被你這樣欺負。”

羅氏念叨著，到底還是決定要出去找媒人了。

李子敬嘴角微微含笑，母子二人達成協議，卻不料這話兒還是給旁人聽見了。那人不是誰，正是待在娘家的李寶兒。得知自家大哥非但沒有在戰場上喪了命，反而還做了官老爺，李寶兒也是擡頭挺胸，覺得自己底氣足了。她婆家人知道李子敬當了官兒，哪裏還敢待她有半分不客氣，還勸她趁此機會在家多歇歇，跟李子敬好好親近一番。

待李子敬走後，李寶兒便從暗處跑了出來。

“娘，你真要讓大哥娶了那葉家丫頭？大哥如今有了官身，便是做妾，那葉家丫頭又如何當得？”

“是納！不是娶！你當是為娘願意的？”

羅氏沒好氣的應著。

“若不是你哥死心眼兒，鐵了心想要那丫頭，娘又怎會答應？好在你哥沒有昏頭，只要她當妾。你哥這樣的年紀了，有一兩個妾室又如何，他的才華相貌擺在那兒，自然會有名門閨秀願意嫁的。到時候正妻入門，諒她一個小丫頭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像幾位親王這樣潔身自好的又能有幾個？

像葉丫頭這樣迷惑她兒子的，她早晚要收拾了的，待她入了門，她有的是辦法收拾她，若她安安分分還好，若有什麽不合適的奢想，就休要怪她不客氣。

此時兒子對葉家丫頭興味頗濃，也許是未曾得到的原因，若是迎進了門，三日兩日的對著，她再送上幾個貌美丫頭，只怕那葉家丫頭早晚會被拋之腦後。

男人不貪花好色的，是真的沒有幾個，若不是農戶貧窮，怕也是會想的，也就是沒銀子，有些銀子的富戶不也有三兩個妾室麽。

“我不要，當初娘好不容易壞了那丫頭的名聲，讓別人知道她與霍小子有來往，促成了他們的定親。繞來繞去，費了這麽些功夫，如今倒要把人迎進門來，豈非笑話？”

“你啊，不說你已經嫁出去了，就是沒嫁出去，你大哥的房中事也不該你插手。若是叫你哥知道了，指不定心裏怎麽想呢。你若還指望你哥能給你些庇蔭，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李寶兒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她是她哥的親妹妹，唯一的親妹妹，她大哥絕不會放著她不管的。而她也真是討厭葉家丫頭，因為葉家丫頭出身貧寒又無過人美貌，讓這樣的人成了她的嫂子，也就是讓她成了笑話。不僅如此，她大哥對葉家丫頭這麽上心，反倒是對自己這個妹妹不冷不熱的，她又怎能不嫉恨？

不管如何，她都不願意她大哥娶了葉家丫頭，即使是妾。

得知弟弟清醒的好消息，葉寧安撫了家中二老，便打算到李家來道謝，多謝李子敬願意照顧他們家小安，但萬萬沒想到，竟會聽到這樣的話。

她不喜歡羅氏和李寶兒，自然也知道這二人是萬分瞧不上她，也不往她們跟前湊。她也知道李子敬對她似乎有些獨特，但也不願意往那處想，蓋因她自己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奢想。

不過，她倒是不知道，昔日的那些流言，竟然是羅氏和李寶兒搗的鬼，這般歹毒心腸……莫說她不喜歡李子敬，也不願做妾，就是她再喜歡迷戀他，也不可能嫁到一個完全不歡迎她的家庭。從羅氏和李寶兒的對話來看，她嫁過來的日子必然不會過得舒坦。

葉寧聽到了這些話兒，便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進去道謝了，轉身往家裏的方向走。

“你去李家道過謝了？”

知道自己的兒子還活著，李氏松快了許多，精神也好多了。葉寧相信，再過些日子，她的娘親就會堅強的站起來，繼續過日子，然後數著日子，等待一家團聚的那一天。

“嗯。”

“娘，若是有戶好人家，想要納我為妾，你會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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