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光國昊王再次從通城的長街打馬而過時。通城的百姓顯得冷靜多了。看著這位三番五次出現於通城的臨國王爺。他們的目光也變得覆雜多了。

月餘前。昊王便來過通城。雖親眼所見的人並不多。但百姓口口相傳間。早已將此事傳遍了整個京都。人盡皆知。如今見到他。心中既有著對其救急於危險時的恩情。又忌憚於他別國的身份。其中滋味可謂是五味雜陳。一時難以言明。

彼時。沫瑾已先行一步。在趙言與梁仲的陪同下悄無聲息的進了宮。

直到此時她才知曉。李旭是撒了多大的謊。也難怪他急行將她勸回宮去。畢竟她現為一國之後。卻不曾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接受鳳印寶冊。更是自詔書頒發之後都不曾露面過。也難免引人猜忌。

李旭對外宣稱她在成親王反叛之戰上受了傷。需要休養而閉門謝客。如此。到也勉強說得過去。故而她此次回宮。只能悄悄地進來。

馬車進了宮門後梁仲便下了車。李旭身旁的小亭子上了車架後。便一路前行直入後宮。未見停歇。沫瑾靠著車廂壁微瞇著眼晃晃悠悠地隨著馬車的行進搖晃著。任由身旁的藍意挑著車窗簾子一角輕聲同趙言念叨著外頭的景致。

“娘娘。到了。”馬車將將停下。小亭子的聲音便自外頭傳來。

沫瑾緩緩睜眼。動了動身子。小亭子已挑起了簾子。藍意先行下了馬車。而後返身來攙扶沫瑾。待她下了車。再想去扶趙言時。她早已自行下了車。

擡頭。沫瑾看著眼前的高閣亭臺。僅鳳儀宮三個大字。便已彰顯了此地的不同。她還來不及仔細端詳。小亭子已上前一步。恭身請她入殿。

輕提了層層疊裙。手肘處有藍意輕托著。沫瑾提步慢慢地往高階上方行去。

這高聳的似要鉆入雲端的殿閣。她身為瑾良娣的時候。李旭從未曾帶她一道兒來參拜過皇後。故而從未得機來過。

而今。他卻將她親自推到了此處。讓其成了這座宮殿的主人。說起來。也著實讓人覺得好笑。

踏上最後一個臺階。沫瑾在門口收住步子。淡淡地望著眼前的一景一物。

站於門口的宦官宮娥齊刷刷的跪地稽首。口中念叨著恭迎皇後回宮。這等陣仗。若是換著往昔。沫瑾定然會受寵萬分。惶惶不安。然如今的她。卻反而看開了。也看淡了。畢竟在見識過權謀身份之後。這些也都顯得尋常。

提步。邁過高及半膝的門檻。她進了殿門。而後由宮娥引著進了後殿。趙言便趁此時機在殿內前前後後地觀賞起來。

沫瑾想著她也是難得進宮。便由著她去了。自個兒由著眾宮娥幫她換了衣裳。待出來時。卻是怎麽都尋不到她的身影。小亭子原便候在一旁。只看她的神情。便知她在尋趙言。忙上前道：

“娘娘。你可是在尋趙姑娘。”沫瑾側眼看向他：“趙姑娘已經出去宮去了。她讓奴才轉告娘娘。她還有事。晚些再進宮來探視娘娘。”

聞言。她只是淡淡一笑：“她到是走得快。”

“娘娘。今夜皇上設宴替昊王接風。介時娘娘也需出席。不如現下小憩片刻。”

沫瑾一聽。也有道理。畢竟她在這裏也無事可幹。不如睡覺。便又回到後殿歇下。

冬季的日頭。總是落得很早。待沫瑾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不早。殿內燃起了燭火。散著和暖的光。她才稍有動作。外頭的宮婢已上前挑起了縵簾。服侍她起床。這一舉一動小心翼翼地模樣。好似她動不動就會要了她們腦袋似的。

沫瑾一邊由著他們替自個兒穿衣。一邊胡思亂想著。看來。她進宮前想過以往那般清閑的日子怕是不可能了。畢竟身份擺在那兒。不一樣了。

本想說隨意尋件衣裳穿了。梳個簡單的發飾便好。到是一旁的藍意指手畫腳的埋汰她。

“小姐。不是。娘娘。今日可是宮宴呢。你可不能跟以往一樣了。如今你身份不同。就算不顧你自個兒的面子。總也得顧陛下的面子吧。咱們不能失了禮數。”

沫瑾聽了。撇頭瞪了她一眼。然眼角的笑意卻還是忍不住漾開。

所幸。這丫頭進了宮還是同常往的性子。要不然她還真覺得憋悶了。

“是啊。娘娘。藍意姐姐說得都是大實話昵。今日不止有高光國的使臣。還有秦桑國等臨近小國的使臣呢。再加之咱們的文武百官。他們都是頭一遭見到娘娘。可不得讓他們瞧瞧咱們娘娘的威儀。”一旁。正替她擺弄挑撿首飾的宮女說道。

沫瑾掃了她一眼。隱隱記著她好似叫桃兒。因著她的名字最簡單。也最好記。她還瞧見桃兒與藍意是混得最熟的。

瞧。眼下兩人說話的口氣行徑都差不多了呢。

於是。沫瑾只得作罷。由著她們折騰。

夜幕漸漸落下。沫瑾終於著裝完畢。忽覺得口幹正接過桃兒送上的香茗抿了一口。便聽有人進來通傳。說是皇上派人來接她了。

沫瑾心中了然。面上只是訕訕地笑

說是來接她。還不是怕她不肯前去。派個人來“請”她罷了。雖說。她確實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不過她也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娘娘。走吧。”桃兒站於她身側。執手於胸腹前。微頷首說道。

沫瑾一點頭。便由藍意與桃兒左右攙扶著。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鳳儀宮。

今日置辦宮宴的。是茗清閣。離鳳儀宮不遠。田福領著眾人一路緩行。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已到殿外。

此時站於茗清閣前。舞樂之聲不絕於耳。於搖曳的燈火之下。顯得異常的喧鬧。

沫瑾不由皺了皺眉。過慣了清靜日子。忽然間讓她來這種地方。還真是有些心煩意亂。

“娘娘。仔細腳下。”

田福側回身。自小亭子手裏取過燈籠。轉手照亮沫瑾跟前的臺階。

她不由掃了田福一眼。

他跟在李旭身邊久了。果然是個人精。看出了她的遲疑。卻只是不著痕跡的提醒她此時此境。已不許她再退怯。

微一提裙。邁出著著大紅牡丹繡面的繡鞋。重重踏上了臺階。

她高昂著頭。視線掃過殿門之時。眼角餘光看到左側隱隱晃過一道人影。還道是哪個宮娥宦官的經過。然借著廊下的燭火定睛一瞧。卻是個極為眼熟之人。

她心中一喜。不由快步上前。待踏上最後一道臺階。轉了步子便往左側而去。

“娘娘。陛下還在裏頭等著呢。”

身後。田福出聲提醒。

“那便讓他等著呢。反正我此來就是為了替昊王接風洗塵的。不是麽。”說罷。徑直向著那人走去。將一行人都拋於腦後。

“從未見你穿成這樣。果真是美極了。”

兩人怔怔地站定。互視了許久。眼前之人才悠然出聲。

沫瑾勾唇笑了笑。

月餘之前他們還曾見過。而今再見。卻忽然間不知該說什麽話好了。

以往。他是昊王。她勉強算得是他的表妹。而如今在世人眼中。她卻成了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再思及他之前提及過的事情。突然覺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本還想著待下回見你。該重新找個說辭將你騙回高光國去。只是如今。我已不知用何種身份才能將你帶回。”

沫瑾微仰著頭。定定地望著他的臉。看著昏暗的燈火之下。他朦朧的臉上帶著的那絲痛苦糾結。鼻尖處莫名的酸澀起來。

“如今有何不同嗎。”她勉強勾起唇角笑著。側頭望著他。“難道我若此時答應同你回去。你便不願照顧我了。不願護著我了。”

“當然不是。”沫瑾的話音將將落下。他即刻搖頭否定。“我之初心絕不更改。只是。依著你我當下的身份。我此生再也不能陪你至老。你有他陪著。日後定然會無憂安泰。”

話至最後。他的語意之中。夾雜著落莫之情。無奈之意。若說他求而多年未得。但至少從未死心過。想著日久天長。總有機會。

可她突然冒出來的身份。卻是斬斷了他最後的一絲希望。這輩子。他們只能是兄妹。再也變不成其他了。

“若我說回到高光國去。只我一人回去。昊王也不能照顧我了嗎。如以往一樣。偶爾來瞧瞧我。與我說說話。陪我出去走走。也不行了嗎。”沫瑾含笑。而那笑意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到達眼角。她心中也了然。不管她的身份是真是假。昊王原本的那份心思是必然不成了。而她。卻是一直將之視若長兄。於萬難之中也曾依靠過。故而總覺萬分留戀。也明知。若她開口有求於他。他定然不會拒絕。只是聽著此時的話。卻是莫名覺得傷感。不由鉆起牛角尖。非得與他對著幹罷了。

“你願回去。”

趙子昊臉上突然而起的竊喜之色未加遮掩。然片刻之後冷靜下來想想。又覺怎麽可能。如今她是天下皆知的尉羌國皇後。怎可能還回得去。

“萬事皆有可能。”她鄭重其事的說道。“誠然。我眼下是皇後的身份。只是未曾當眾受過寶冊鳳印。未現於世人之前。那隨時都可有意外發生。你說可是。”

趙子昊聞言。不由蹙起了劍眉。

聽沫瑾的意思。她似無心留戀這後位。難道說。在他提了無數次她都拒絕的情況下。於此時竟生了隨他回高光國的念頭。

“你真得肯隨我回去。”他上前一步。追問道。

“她不會回去的。她是朕的皇後。尉羌國的國母。她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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