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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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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結束時已經是深夜。采蘩擔心語墨回迎仙樓不安全,便留她在顧府休息。鼎之說還有事情沒辦完,也就不急著回去。采蘩陪著語墨去客房,徵笙和鼎之一路散步到了後園。

兩人沈默了一陣,徵笙忽然問道:

“二舅方才說此番回來還有事情沒辦?”

“是啊,事出突然,父親昨天同我講時,我都有些懵了。”

“二舅說的是淮安跟韓家那位小姐的婚事?”

鼎之點點頭道:“嗯,看來老人家也同你講過了。”

“只是問了問我的意見。想不到已經定下來了。”

“也還未定。只說明日讓兩家人正式見一見,主要聽聽兩個小輩的想法。現下怎麽講也是民國了,若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些說不過去。”

“我未見過這兩人有什麽交集,不知這一回怎麽就突然談婚論嫁了。”

鼎之思索了一番,囑咐徵笙道:“我看這樁婚事恐怕有些別的目的,但目前尚未可知。總之家中的情形你是清楚的,他們這些小動作當中的目的其實也不難猜,你還是小心為好。”

徵笙點頭應道:“二舅放心,我自然不會放松。”

再說采蘩替語墨把客房前前後後打理了一番,見語墨站在門口發呆,便過去逗弄一般故作神秘道:

“語墨姐,我這段時間可是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語墨問道:“發現了什麽?”

“姐姐可是被我們顧家的人惦記了喲!”

聞言,語墨立刻明白了采蘩的意思,臉上泛起紅暈:

“這話不好亂說的,別調皮了。”

“姐姐你臉都紅了!我就不信你沒有一點兒察覺。”

“今晚讓你灌了不少酒,臉不紅才奇怪呢。別瞎猜了。”說著便轉身進了屋,坐到小幾前倒水喝。

“姐姐,”采蘩跟了進來,接過語墨手中的茶壺,拿過一個水杯,一面倒,一面繼續說著,“姐姐也算是身經百戰,這麽點兒事情不至於不好意思說吧!”

語墨拿過杯子,抿了一口水,噙笑道:“哪來的不好意思,我真沒感覺。”

“真的沒有?”采蘩調皮地逗弄。

“那你倒是說說,誰惦記我了?怎麽惦記的?”見采蘩滿臉的好奇,語墨也來了興致,反問道。

“不就是……”采蘩有意眨了眨眼睛,壓低聲音道:“不就是二舅嘛!”

“他?”語墨低頭把玩手邊的杯子,掩下嘴角一絲笑意,“他做什麽了?”

“二舅看你的時候眼神可專註了!而且我發現,每次他一見你,就有點兒手足無措呢!”

語墨心中微微漾起波瀾,臉上的笑卻不見了,只淡淡道:“他很少同我這樣的河房女交際,不自然也是正常的。”

“姐姐做什麽這樣說自己!”采蘩不滿道。

“我是有一說一,”語墨岔開話題,“天也不早了,我看他們二人還有一陣,你就留在這裏休息罷。”

采蘩心裏明白,自己都能看出來的東西,語墨不會不知道,只是不願說而已。於是也不再堅持,同意道:“好啊好啊!那我就不客氣咯。姐姐喜歡睡哪一邊?”說著就往床邊走去。

“我睡外面罷。”語墨看著這個妹妹一般的姑娘,心中升起一陣暖意,溫柔道。

“姐姐還不睡嗎?”采蘩躺下又偏頭去問。

“快了,你不必管我。”語墨到床邊替采蘩掖了掖被角道。

“好吧。別太晚!”

語墨笑著點了點頭,起身把小幾和床頭的蠟燭撲滅,自己往門外走去。

語墨一路漫無目的地走到後園,恰好看到鼎之和徵笙朝自己過來,便迎上去行了一個屈膝禮。徵笙詢問了一番采蘩的去向,徑直往她休息的客房去了,語墨本也要跟過去,卻被鼎之攔下,說有事要同她說。

兩人在後園隨意找了一處站定,鼎之便問道:

“這麽晚了,怎麽還在外面?”

“多喝了幾杯,也睡不著,就出來吹吹風。”

“你……有心事?”鼎之有些猶豫地問道。

是啊,和你有關的心事。語墨在心裏想著,嘴上卻不吐露一個字,只搖了搖頭。

鼎之見狀便不再探問,轉而問道:“這幾回我看著你同采蘩很好,看來徵笙的事情,你已經釋懷了?”

語墨輕笑:“我和公子本也沒什麽,我大他許多,身份更是懸殊,自然不會有非分之想。”

“那麽,你是誠心同采蘩做朋友了?”

“與其講是朋友,倒不如說,我將她當做妹妹看待。”說到這個,語墨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不自覺地繼續說道:“這麽多年來,我未曾有過交心的人。徵笙雖能算是知音,可終究身份有別,談些風花雪月還行,許多的心思自是不能講的,他也不會懂。但采蘩不同,她真心待我,也明白我所想,照顧她、被她照顧,都讓我有家人的感覺。”

“想不到這個小丫頭還有讓人安心的本領。”鼎之道。

語墨淡然地笑了笑,欠身道:“一不註意說多了,實在抱歉。不知二少爺問這麽多,究竟想同我說什麽?”

“也沒什麽。最近顧家出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其中不少可能波及徵笙和采蘩。徵笙這邊自然有我幫襯,但采蘩在顧家卻沒有個可以依靠的人。這兩回我和徵笙看她似乎很是依賴你,所以想……你若能在顧家留一段時間,怕是最好了。”

語墨想了想道:

“顧家家規嚴明,我一個河房女,留宿在此怕不太好。”

“你向來憑自己的本事過活,並沒什麽丟人的。況且你同顧家的交情也不淺了,父親頗為賞識你的才華。如今是陪采蘩,有什麽好擔憂的?”

“既是如此,我自當幫忙。”語墨應允道。

“鼎之在此謝過。”

“都是朋友,不必客氣了。不過究竟出了什麽事,讓你這般仔細安排?”

“說來話長,明日你便知道了。我最擔心的是那個韓家小姐,你應該曉得她。”

“韓初玥?原來是她?”

“嗯,事情有些蹊蹺,不得不防。徵笙說,采蘩做生意精明,可在這方面卻是一竅不通,到時候還需你多多提醒著。”

“我明白了。二少爺不必擔心。”

“明日徵笙會讓采蘩同父親說這件事情,你就安心住下罷。”

“嗯。”語墨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兩人安靜了一陣,氣氛有些尷尬,鼎之幹咳了一下,找不到什麽話頭,只好讓語墨早些回房休息。語墨也不拒,兩人便就此散了。

回到房間時,屋裏已空無一人,桌上的蠟燭重新燃起來,旁邊留了一張字條,用茶杯壓住。語墨拿起來看了看,見是徵笙的筆跡,遒勁而清爽,寥寥寫了幾個字:

“承蒙照顧 多謝”,再沒有更多。

語墨笑了笑,將字條仍舊放在小幾上,自己滅掉蠟燭睡下了。

采蘩從睡夢中生生被吵醒,睜開眼回了回神,發現躺在自己的房間裏,身畔無人,外面吵吵嚷嚷的,比尋常熱鬧了很多。采蘩也懶得去問,正準備繼續睡,阿彩卻端著衣服首飾推門進來了。

“小姐醒了?姑爺正讓我來叫您呢!”阿彩邊說邊把東西放到床頭。

“阿彩,現在什麽時辰了?外面怎麽那麽吵?”

“快中午了。今天所有人都在,不曉得是做什麽。”

“幾個舅舅也在?”

“嗯!還不止呢,初玥小姐、秋澄小姐,還有那個淮安少爺都來了。”

“奇怪了。徵笙也沒告訴我有什麽事情啊。”

“對了,姑爺讓我囑咐您,今天一定要向外公提,把語墨姑娘留下來陪你幾天。”

“這又是為什麽?”采蘩越來越摸不著頭腦。

“姑爺讓您別問,提就是了。他說剩下的他會辦。”

“又這樣,”采蘩有些無奈地皺了皺眉,“算了,幫我換衣服吧。”

采蘩一切收拾停當,由阿彩引著往正廳去。到了一看,才發現家中的人果然已經到齊了,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像是要擺宴席的樣子,唯一空著的位置在徵笙旁邊。

采蘩看著那一張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想到幾個月前,它們的主人為家產爭得毫無尊嚴的樣子,心中不由一陣惡心,只行了個禮簡單道:

“讓各位久等了。”

“沒事沒事!年輕人嘛,應該如此!”顧鼎麟一臉諂媚的笑容。

采蘩不解,轉頭去看徵笙,見他唇角掛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瞬間便明白過來,狠狠掐了一下徵笙的腿。徵笙疼得皺了皺眉,投來故作怒意卻又有些寵溺的眼神。

“侄兒媳出落得愈發好看了。如今同徵笙也是神仙眷侶,我們做長輩的看著甚是欣慰。”韓夫人也皮笑肉不笑地稱讚道。

“多謝四舅媽。”采蘩不冷不熱地應道。

眾人又寒暄了一陣,顧老先生方清清嗓,開口道:

“今日招諸位來,主要有兩件事情要講。其一,關於淮安和初玥的婚事,早上已定下來了,日子選在下月初七,最近要籌辦婚禮,有用得到你們的地方,都要好生配合。其二,老四這裏最近定需要人手,我已留他們在府中小住,待初玥過了門再回去罷。”

韓初玥聞言,欣喜地跟著顧鼎麟夫婦和秋澄,站起來向顧老先生行禮,眼神似有似無地瞟向徵笙,甜甜地笑著。見徵笙禮貌地沖自己點了點頭,才神氣地坐下,眼睛掃過采蘩時,露出一些冷漠。

采蘩看得有些納悶,趁眾人不註意,扯了扯旁邊徵笙的衣服,小聲問道:

“初玥怎麽回事?”

“你不必管。我托阿彩告訴你的事情,她說了麽?”

見采蘩點了點頭,徵笙繼續道:

“過一陣子就向阿公提罷。”

“到底為什麽?”采蘩堅持地問道。

“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楚。放心,我會幫你的。”

采蘩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徵笙,只得妥協。

不一會兒菜就上來了,眾人舉杯祝了酒,才紛紛吃起來。采蘩看氣氛差不多,便向顧老先生道:

“阿公,昨天迎仙樓的語墨過來找我說話,這時間有限,很多事都沒講完,所以我想……想留她在府中住上幾天。”

還不等顧老先生開口,顧鼎明先道:

“采蘩這就不懂事了。顧家家規,戲子不可帶入府中,徵笙沒同你講過麽?”

“三舅……”徵笙正欲說什麽,便被顧老先生打斷道:

“徵笙最近忙商號的事情,少有時間陪你。語墨同顧家相交許多年,是個好姑娘,你若覺得悶,便留她下來罷。”

顧老先生話一出口,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采蘩清楚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並不表露出什麽,只開心道:

“謝謝外公!”

顧老先生慈愛地笑著點了點頭。另一邊,徵笙和鼎之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眾人又祝賀了顧鼎環、顧鼎麟兩家一番。令采蘩有些不明白的是,作為當事人的顧淮安和韓初玥卻似乎並沒什麽反應,不知其中究竟是怎麽回事。

飯後眾人都未離府,各自回了房間,顧宅一時間喧嘩起來。

隔了一陣子,顧鼎明就去了顧鼎麟的房間。前腳一進屋,後腳韓向萍便把門嚴嚴地關緊了。

顧鼎明一向雷厲風行,並不同自己的四弟寒暄什麽,上來便道:

“今日飯桌上的情況你都看到了。”

顧鼎麟一時沒反應過來,皺眉思索了一番,才確認道:

“三哥說的是陸采蘩的事情?”

“哼,還能有什麽!老爺子的脾氣你我是知道的,要放在從前,宴席遲到、邀戲子留宿,哪一件說得過去?可今日陸采蘩提出來的時候,他答應得可是十分爽快啊!”

“看樣子,這得到了專寵的還不止顧徵笙,連他這小媳婦也沾了光啊!”顧鼎麟感嘆了一番,問道:“那麽依三哥之見,我們現下該做什麽?”

“你如今握了兩張好牌,什麽人身上值得用,什麽人身上不值得,恐怕還需再考慮考慮。”

顧鼎麟想了想,疑道:

“難道……三哥講的是初玥的婚事?”

“那個陸采蘩如此討巧,留在顧家是個大患。”

顧鼎麟點了點頭,露出頗為認同的神色。

顧鼎明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接著道“話我就說到這裏,該怎麽做,那就是你的事了。另外聽說總督大人已經找過你,下回有機會,替我將這個交給他。”

“三哥放心。”顧鼎麟接過信,露出諂媚的笑容。

顧鼎明不露痕跡地冷笑了一下,轉身匆匆離開去。

再說午宴散後,采蘩同徵笙一道回房,卻一句話也不講。

徵笙起初還有些疑惑,可前後一想,便大概明白了小丫頭所為何事,於是開口安撫道:

“抱歉。這一回的確事發突然,不是有意瞞你的。”

采蘩不買賬,眉頭一蹙,反駁道:

“反正你永遠有理由。”

“當然,”徵笙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摟住采蘩的肩,“我不變的理由,就是護你周全。”

采蘩賭氣地掙開徵笙的懷抱,生氣道:“顧徵笙,你到現在還是沒有把我上次跟你說的話聽進去。你的那些招,留給喜歡閑著做闊太太的人用去吧!”

講完便徑直走在了前面。

徵笙聽得心頭一震。相比采蘩從未有過的極端態度,更讓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她話語裏有意的挑釁和諷刺。他雖清楚自己與采蘩在這一點上的分歧一向存在,但自問也從沒有做過真正對不起妻子的事情。這樣如鯁在喉的感覺在他的心中漸漸膨脹,面對采蘩,他發現自己有些不耐煩起來。

怒火當頭,徵笙索性站定不再去追采蘩。只吩咐匆匆跟過去的阿彩照顧好自家小姐,自己便轉身漫無目的地向反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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