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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來之非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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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陳述到這裏,都沒有提及自己的身世,薛湘靈雖然疑惑,卻沒有開口詢問,靜靜地聽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師父當時定居在安平鎮一部分是因為你,”他側過頭看著她說道,沒有等她詢問,就已解釋道:“太虛宗有可以掩飾外貌和修為的法寶,能瞞過金丹期以下修士的查探,但師父仍然不放心,選擇和你做鄰居。即使有人找到這裏,也會註意到你而忽略我們。我小時候,曾經想讓師父也收你做徒弟,但他不僅不答應,還責令我絕對不能向其他人透露我和他的身份。”

她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不禁略是怔楞,心裏也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只能說道:“我沒有怪沈老板……”沈老板雖然面相兇惡,但她一直知道他是好人。她和外婆老的老,小的小,時不時會被流氓無賴騷擾搶劫,幾乎每次都是沈老板將他們教訓一頓後扭送到派出所。雖然沈老板有用她做擋箭牌的意思,但要是真會傷害到她,她想他依舊會挺身而出。

“你外婆去世後,我知道你要離開,也知道你對修煉一事了解得不多,卻一直沒想好怎麽告訴你,直到跟蹤你進了大芒山。我從小就在大芒山裏尋找對恢覆丹田有利的藥草,那時候不是在騙你。祖師所設幻境的事也沒有騙你,我原本只是想找兩三個散修結伴探訪,沒想到竟然是你,這大概就是緣分吧。”他對她笑道。

她對他隱瞞身份心存的怨憤並沒有消失,聽他提起這件事,想起之前縱使相逢應不識的情形,不免惱羞成怒,手癢癢地又想揍人,怒道:“去你妹的緣分!”

但他聰明地沒有在這件事上停留,轉而說道:“我築基之後,時常需要外出歷練。有一次去得久了,回到師父居住的地方看到的只有秦齊景的留言。他說師父被帶到紫清派,如果想找他就到紫清派來。我在去紫清派的路上,孟師叔先一步找到了我,她從前也是太虛宗的內門弟子,因為當時不在太虛宗逃過一劫。她說繁霜一直知道秦齊景的所作所為,但秦齊景勢大,她只能假裝不知留在他身邊圖謀報仇。繁霜讓我偽裝成凡人,資質上佳但筋脈堵塞無法修煉,她會讓秦齊景派人來接我。這樣,我進入紫清派之後才有救師父的機會。”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說道:“我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因為資質不錯被師父收養,進入紫清派之後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薛湘靈幾番猶豫,才說道:“你……真的是秦齊景的兒子?沈老板怎麽會願意收秦齊景的兒子做徒弟……”

“秦齊景也是這樣的想法,我出生在繁霜回太虛宗的那段時間裏,他認為我是繁霜和師父的孩子,否則繁霜不會在跟他回紫清派之後還把我留在太虛宗裏,師父不會連逃命都帶著我。但繁霜堅稱不是,她說她當時沒有完全原諒秦齊景,想報覆他才讓我入太虛宗而不是紫清派。為了證明我的身份,她讓秦齊景和我做了血緣鑒定。”說到這裏,他陰沈的神色帶上了悲切,“我多希望我是師父的兒子……”

“你……”她想不到如何安慰他,只能回握住他的手,讓兩人掌間溫度相融。

“師父對秦齊景說,他原本想讓秦齊景的兒子殺了自己的父親為太虛宗報仇,可是我悟性太低,修煉的進度太慢,他氣憤之下索性教了我錯誤的修煉方法,讓我經脈堵塞再也無法修煉,只能作為為他吸收靈氣溫養丹田的工具。”他閉上眼,吐出一口氣,說道,“師父這樣說是為了解釋我為什麽是個凡人,但我知道,他說的話裏有一句是真的。”

他想讓秦齊景的兒子殺了自己的父親為太虛宗報仇。她心中難受,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他的手。

“秦齊景非常憤怒,將師父扔到擎蒼峰頂的寒冰洞裏,讓他無時無刻不受冰寒刺骨之苦。”他倏地收緊指掌,握得她的手都痛起來,但她沒有掙紮,仍然安靜地回握著,“我和繁霜、孟師叔籌謀了幾個月,才定下趁修士交流大會,紫清派無人,救出師父的計劃。”

說完這段,他沈默了很久,薛湘靈也沒有說話,時間的流逝好像停住了,靜寂像被隔絕在洞外的湖水一樣蕩漾在兩人之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轉到她跟前,垂下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她還沒推開他之前,伴隨著濕潤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肩頸之間,他說道:“我知道,師父他其實……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正想推開他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改為輕輕揪住了他腰腹間的衣衫。

一語成讖。

不過兩天,沈鶴就去世了,他是自盡的,用沈修篁渡給他抵抗寒毒的真元絕了自己的呼吸。沈修篁雖然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留意他的呼吸,但真正想自殺的人是攔不住的。他在沈鶴的屍身前跪了很久很久,薛湘靈只能在他身邊默不作聲地陪著。她想起外婆去世的時候,她也是這般的消沈,而沈修篁大概也是像她如今一樣只能無力地沈默著吧。

不知道過去多久,可能是一兩天,或是三四天,她才聽見他終於說話了,聲音很輕,如果不是在這池底洞穴的靜謐中,或許根本聽不見。

他說道:“師父在逼我。”

她有些疑惑,卻沒有催促,半晌之後,才聽他繼續說道:“他擔心我知道秦齊景是親生父親之後,對他下不了手,所以才以死相逼。”

她一時如鯁在喉,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見他說完之後站起身來,一把火將沈鶴的屍身焚為骨灰,收進一個木盒裏。做完這一切,他的神情又恢覆了尋常的溫和,對她說道:“我們也該離開了,你有什麽打算?”

她突然揪住他的衣擺,擡眼盯著他,說道:“你知道我外婆事故的真相嗎?”

他楞了一下,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外婆之於薛湘靈,正如沈鶴之於他,他明白這件事對她造成的痛苦。

她心知他問她有什麽打算,其實是不想把她牽扯到他的仇怨裏,但她即使僅僅是為了報答他也是要幫忙的,何況她還要對付秦家。繼續說道:“那起車禍的肇事者叫秦嘉盛,他是京城名門秦家的人。肇事的時候,正逢換屆選舉,秦家為了不影響他們的官運,稍加運作就把這件事壓下去了。我知道真相後,曾經發誓不僅要秦嘉盛償命,而且要讓秦家從此敗落。可是後來,李明真告訴我,秦家之所以能在俗世這樣風光,是因為秦齊景出身秦家,為秦家撐腰。”

他詫異地看著她,收到了她坦蕩的回視,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他忽地傾下身,抱住了她。她被這猝不及防覆蓋而來的溫度嚇了一跳,手用力打著他的背惱怒地說道:“你幹什麽!我只是想表達我們同仇敵愾,可以結盟,可沒有說原諒你!”

他聽而不聞似的,不顧她的動作,摟得越發緊了。顧慮到沈鶴去世對他的打擊,她不忍心用力掙紮推開他,打了幾下也就止住了動作,卻也沒有回抱他,只是像木偶一樣僵著身體,表明自己還在生氣的態度。

過了許久,她忽然感覺到肩頸處有些異樣,像是粘上了什麽,感覺濕濕膩膩的,楞了一瞬,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試探地問道:“你哭了?”

“沒有。”他的聲音很正常,除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是男人都要面子,她能理解,姑且憐惜他,不再戳破他。但又過了一會,她感覺不對勁,方才那處感覺濕漉漉的皮肉,被附上了什麽濕滑柔韌的東西,還在游移。她驀地瞪大眼,全身瞬間立起了雞皮疙瘩,試了十分力氣推開了他,用力擦著那處地方,露出了惡心的神情,“你……你在幹什麽?”

他漂亮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哭過的痕跡,反而帶了點笑,說道:“我沒有哭。”

她用了潔凈術清理後,還在反覆地擦拭著那裏,像是要祛除那種粘膩得讓她腿軟的觸感,沖他叫道:“你惡不惡心!”她慶幸的是這裏是毫無光亮的漆黑一片,即便是能在黑暗中視物的他們,也無法完全分辨出事物的顏色,所以他肯定看不到她由於殷紅得像要滴出血的臉。

“變態!”她惱羞成怒地罵道,“你以後不許再碰我!”

他再沈著冷靜也還不到二十歲,一時軟弱地在她肩膀上哭這種事,反應過來後自覺羞恥,一時頭腦發熱就舔了上去,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

“是我唐突了。”他爽快地承認了錯誤,心裏卻還在回味。那種光滑柔嫩的觸感,要是她遲一點推開,說不定他就要咬下去了。

她狠狠地瞪著他,戒備地與他拉開了一米多的距離。

他思忖著一時半會兒是哄不回來了,便說道:“我們出去吧。”

趁著修士交流大會開幕,沈修篁和繁霜在紫清派制造爆炸火災,以救出沈鶴,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紫清派各處建築損失嚴重,第一門派的威望和顏面也大受損傷。紫清派去往樊桐谷的眾人收到消息回來後,不僅四處搜捕兇手,秦齊景還順便暗中尋找沈修篁和沈鶴的下落,昆侖已亂作一團。

但修士交流大會不只是紫清派一門一派的事,即便是第一大宗門出了事,交流大會也得繼續下去。而且,除了紫清派之外,無論是其他門派,還是鏡池,乃至樊桐谷,都風平浪靜,什麽事也沒有,所以在人心惶惶和戒備中過了幾天後,各修士又放下心來,各行其是。

沈修篁自然不會用真容示人,換回了薛湘靈十四歲之前見到的那個普通模樣,假作是練氣三層的小修士。能掩飾外貌和修為的法寶是一枚玉佩,原本可以讓佩戴者瞞過元嬰期以下的修士,他入道之後,沈鶴將玉佩一分為二,兩人各帶一半,但玉佩功效打了折扣,只能瞞過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了。他將原來沈鶴所用的那一半玉佩給了薛湘靈,讓她的修為也能瞞過築基修士的探查。

但即使如此,散修中幾乎沒人見過沈修篁,他貿然出現在散修中,難免引人懷疑。而且,修士交流大會還沒結束,這時候除非有要緊的事,否則少有人會離開昆侖,為保險起見,兩人最終決定等交流大會結束後再出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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