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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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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歡並不知道唐峭此時的盤算。

她只是想和這個剛認識的堂妹搞好關系——即使對方看起來不是很好交流。

但唐清歡相信自己。

她一向討人喜歡,就算是唐家脾氣最古怪的賬房先生,見了她也是笑瞇瞇的。

堂妹就算脾氣再怪,也不可能怪得過她家的賬房先生吧?所以,只要她堅持不懈,就一定能讓堂妹卸下心防。

這樣想著,唐清歡抿抿櫻唇,軟聲道:“堂妹……”

“我不是你堂妹。”唐峭冷不丁打斷她。

唐清歡一楞:“嗯?”

唐峭平靜地看著她,長而密的睫毛微微低垂,投下扇面般的陰影。

“我的母親叫方瓔,是唐家的一名侍女。十六年前,你的父親因為一次醉酒,強迫了我的母親,之後便有了我。”唐峭娓娓道來,仿佛在講述別人的過往,“也就是說,我不是你的堂妹。”

“我和你是同父異母的關系。”

唐清歡楞住了。

她半張著嘴,一臉錯愕,過了許久,才遲鈍地發出聲音。

“你、你是在開玩笑嗎……”

唐峭掃視周圍一圈,道:“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你爹娘。”

烏鴉沒有出現,腦海裏也沒有響起電子音。

難道系統真的就這麽消失了?

而唐清歡顯然接受不了這個沖擊,先是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不可能”,接著逐漸激動,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不可能,爹爹和娘親那麽恩愛,怎麽可能和其他人生小孩……”

“我都說了,你可以去問你爹娘,他們了解得比我多。”唐峭懶得聽她重覆這些車軲轆話,直截了當地說,“總之我把事實告訴你了,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管不著。”

“現在我要去睡覺了,請。”

唐峭沒有再管可雲附體的唐清歡,在船室裏兜兜轉轉,找了個沒人的空房間鉆了進去。

和之前一樣,她打開窗,向外張望一會兒,又在心裏默默召喚系統。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現在唐峭終於可以確定——系統那個坑爹貨確實消失了。

至今一直沒有出現已經足夠可疑,現在就連她做了這麽嚴重背離劇情的事情都沒有反應,這些跡象都充分說明系統已死,而且還是死得不能再死,連骨灰都揚得幹幹凈凈。

這就意味著,自己辛辛苦苦幹了十年,到最後全都白幹了。

不僅如此,她現在還要重頭開始,而且這次連個畫大餅的人都沒了!

“……”

有那麽一瞬間,唐峭氣得想出去報覆社會。

但她畢竟當了這麽多年反派,心態這方面還是比較好的。她在心裏念了十遍“莫生氣”,又問候了系統的祖宗十八代,總算重新冷靜了下來。

不就是回不了家嗎?

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她現在已經自由了,以後再沒人可以束縛她,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怎樣也不會比上輩子差。

對。

她已經自由了。

這一次,無論她做出什麽選擇,都不會再有人阻止她。

唐峭看著自己的雙手,心跳漸快,突然對未來產生了些許期待。

聽起來還不賴,不是麽?

接下來的兩天,唐清歡果然沒有再來找過唐峭。

少有幾次兩人在回廊裏碰上了,唐清歡也不出聲,只是神色覆雜地瞥視唐峭一眼,接著便帶著侍女轉身離開。

唐峭本以為她應該去找唐行舟求證過了,可一起用膳的時候,唐行舟和徐竹萱的態度卻很自然,言談間仍然維持著“堂妹”的戲碼,而唐清歡雖然眼神閃躲,卻也努力配合,雙方互有隱瞞,顯然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看來唐清歡並沒有去求證這件事的真假。

也許是不想破壞現在的幸福與安穩吧……唐峭想起這兩天裏,唐清歡每次看她的眼神,多多少少都有點怨意。

唐峭對此毫無愧疚,偶爾心情好了,還會對她笑一笑。

畢竟她這邊的進展也很順利。

多虧了唐清歡的疏遠,這兩天除了招呼吃飯,幾乎沒有人來打擾她。

短短兩天,唐峭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煉中,修為節節攀高,之前還只是幼苗狀態的靈脈也迅速成長,現在已經伸展出細細的枝丫了。

這都得益於過去的功法與經驗。若是在天樞地界上,她的速度應該還能更快一點。

不過到了天樞,也就沒有現在這麽清閑了……

唐峭正在默默遺憾,門外突然響起侍女的聲音。

“小姐,我們到了。”

唐峭望了一眼窗外。

雲霧藹藹,群山環抱,一片仙氣縹緲之中,依稀可見白墻黑瓦的建築、綿延不絕的石階,正是天樞的景物。

“知道了。”唐峭應了一聲,淡定起身。

一刻鐘後,眾人在天樞的山門前依依道別。

唐清歡過去十六年,從來沒離家這麽遠過,一想到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自己的爹娘,她吸了下鼻子,聲音有些細細的顫抖。

“爹爹、娘親,女兒不在家裏,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徐竹萱也眼眶泛紅,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眼角:“傻孩子,說什麽呢,你照顧好自己就夠了,爹娘哪兒用得著你操心。”

唐行舟安慰道:“放心,爹娘會經常來看你的。有什麽需要的就跟這裏的仙師說,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嗯。”唐清歡點點頭,忍著抽泣道,“我一定乖乖聽話,努力修煉,絕不給你們丟臉。”

唐行舟神色欣慰:“好孩子,這才是我唐家的女兒……”

三人在山門外別了又別,唐峭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旁邊,看著人群來來往往,倒也不覺得無聊。

然而過了許久,路過的新弟子都進去了幾茬,這邊的道別還沒結束,她終於有點不耐煩了。

唐峭環顧一周,見沒有人註意自己,正要擡腿向山門走去,身旁突然響起一道嚴厲的責問。

“你要去哪兒?”

唐峭無奈轉身:“你說呢?”

叫住她的人正是唐行舟。

唐行舟嚴肅地看著她,聲音沈沈,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進去以後,好好學習,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

唐峭漫不經心地聽著,餘光微動,察覺到有另一道視線正落在她身上。

唐清歡也在偷偷看她。

唐峭:“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先進去了。”

唐行舟怒道:“你陪清歡一起進去!”

唐峭嘆氣:“好吧……”

唐行舟冷哼一聲,這才作罷。

待唐家一行離開,山門外的活人已經不多了。唐清歡看了唐峭一眼,攥緊衣袖,猶豫了半晌才怯怯開口:“……我們進去吧?”

唐峭點頭,邁開腿便往前走,唐清歡連忙跟上。

過了高大巍峨的山門,入目便是寬闊古樸的石階。石階綿延而上,一眼望不到頭,有很多與她們年紀相近的少年人正在艱難地往上爬。

唐清歡仰頭感慨:“好高呀……”

唐峭沒有搭腔,目測了下距離便繼續向上走。

唐清歡見她沒有吱聲,忍不住松了口氣。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默不作聲,一直上了有近千級石階,唐清歡終於支撐不住了。

她累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兩條小腿肚直打顫。一擡頭,卻見前面的唐峭依然腳步不停、氣定神閑,連臉都沒紅一下。

她不累嗎?

唐清歡感到匪夷所思。

她原本是想停下來歇一歇,可現在這個狀態,反而讓她不好停下來了。

若是此時停下,就表示自己不如唐峭,這讓唐清歡不太能接受。

明明她的娘親只是爹爹當年的侍妾,自己怎麽可能會不如她……

回想起自己向侍女們打聽的那些傳言,唐清歡的內心五味雜陳。

她看著唐峭纖細挺拔的背影,咬了咬櫻唇,拎著裙擺繼續跟上去。

就在這時,一名走在唐清歡不遠處、與她同樣筋疲力盡的少女註意到了她。少女滿頭大汗,對著唐清歡叫了一聲,然後挪著沈重的步子湊了過去。

“哎,這位師妹,你是打哪來的呀?”

唐清歡一楞,見前面的唐峭也停下了,下意識答道:“我是襄州的。”

“這麽巧?我也是襄州的!”那少女睜大眼睛,驚喜地笑了,“剛好我們是同鄉,不如一起走吧?”

“這……”唐清歡瞥了一眼唐峭,對方依然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

“我聽說等我們爬到上面,還要一起安排寢舍呢。”少女侃侃道,“我姐也在這裏待過,她說新進弟子在進入內門之前,都是要和其他弟子住一起的。男子那邊不清楚,反正我們女子都是兩人住一間。”

她說的這些,唐峭也知道。

上輩子她是和唐清歡一同抵達的,再加上唐清歡對她尚無芥蒂,兩人便被分到了同一間寢舍。不過在那之後不久,二人便拜入玄鏡真人座下,各自擁有了自己的洞府,所以真正住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兩人住一間?”唐清歡不知想到了什麽,鼻頭皺起,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

“對呀!”少女連連點頭,眼神熱切,“我感覺你人挺好的,而且又是同鄉,不如我們兩個住一間吧?”

“啊?這……”唐清歡聽了,不由又向唐峭投去視線。

其實她心裏是願意的。

經過那件事後,現在她只要一看見唐峭,就渾身別扭。只是這般走在一起,她都感到不自在了,更別說還要住在一起,只是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她都覺得無比煎熬。

但她已經答應了爹娘,要和唐峭互相照顧,若她現在丟下唐峭和別人同住……

唐清歡咬住下唇,猶豫不決。

唐峭一眼便看出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只說了一句:“那我也去找舍友了。”

話音剛落,唐清歡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那我就和這位師妹一起走了……”

唐峭點了下頭,沒有多言,轉身繼續上石階。

身後傳來輕松的交談聲,沒過多久,便淹沒在了茫茫霧霭中。

漫無邊際的石階上,越來越多的新進弟子因為體力不支停下腳步。看著他們東倒西歪的身影,唐峭不由有些慶幸。

還好她緊急修煉了兩天,不然現在倒在這裏的人就是她了……

爬石階其實是天樞的入門考驗。

修真界宗派眾多,星羅棋布,但能被稱為仙門之首的,數千年來,一直都只有天樞。

說是仙門其實也不太準確,因為天樞和其他門派勢力並不相同。

天樞,意為“天下中樞”,是整個修真界的中心。原則上,天樞不偏向任何勢力與陣營,只負責傳道授業,是完全中立的存在。任何覺醒了靈脈的修士都能進入天樞,學習這裏的功法與道術。

這也是所有新進弟子不能使用法器,只能步行登階進天樞的原因。

天樞從不考察弟子心性,因為心性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且隨時都會改變,因此他們更看重毅力。

修道最需要毅力,若是連這第一道石階都沒有毅力爬完,那也就不必浪費時間修道了。

唐峭對這個考驗沒有意見。

她只是有點後悔——

下船的時候,怎麽就沒想起來帶點吃的呢?

她明明都爬第二次了啊!

重巒疊嶂,薄霧繚繞,開闊平整的廣場上,一行年輕弟子正在穿行而過。

為首的是名黑衣少年,身形舒展,步伐輕慢,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路過臺階的時候,他不經意往廣場下方看了一眼。像是發現了什麽,他忽然停下步伐,專註地垂眸往下看。

跟在他身後的弟子面面相覷。

見他也不走了,就這麽定定俯瞰下方,眾人還以為下面有什麽稀奇玩意兒,於是也紛紛伸長脖子,一個個好奇地向下望去。

隔著白茫茫的雲霧,除了綿延青山,就只有望不到頭的石階。偶爾有幾道人影在石階上爬動,也顯得無比渺小,隱在一片山嵐裏,幾不可見。

這在天樞早已是稀松平常的風景了,別說是他們這樣的內門弟子,就連外門負責灑掃的雜役,都不會多看一眼。

然而沈師兄卻看得這般入神……

一名弟子按捺不住好奇,開口問道:“沈師兄,你在看什麽?”

沈漆燈聞聲側眸。

他膚色白皙,面容昳麗,眼尾上挑的樣子格外漂亮,卻不顯得陰柔,反倒透著似有若無的邪氣。

那名弟子頓時一滯,下意識便想收回剛才那句話。

卻見沈漆燈收斂視線,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睫。

“沒什麽。”他說。

語調裏竟有一絲隱隱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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