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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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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她也要和清歡一起去天樞?”

“竹萱,我知道你心有芥蒂。我也不想讓她和清歡一起去,但她畢竟也覺醒了靈脈,身為唐家人,於情於理都該去天樞。”

“心有芥蒂?你這樣說,倒顯得我很小氣一樣。”

“哪有的話?這些年你一直不計前嫌,如今還替她安葬了生母,你若是小氣,那這世上就沒有大氣的人了。”

“你知道就好。”

唐峭是被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吵醒的。

她原先只是覺得這番對話有些熟悉,待睜開雙眼,看清站在面前的男子後,卻是微微一怔。

唐行舟,唐家現任家主,女主唐清歡的親爹。

也是她的晦氣渣爹。

這是怎麽回事?她不是應該已經回到現代社會了嗎?

唐峭一臉茫然,唐行舟見她醒來,瞬間恢覆冷淡的神情:“你醒了。”

唐峭認真打量他。

面容俊美,風度翩翩,一身錦衣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間盡顯世家風範。

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是她認識的唐行舟沒錯了。

既然站在這裏的是唐行舟,那另一個和他說話的人應該就是……

唐峭歪著腦袋,向唐行舟身後望去——

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正坐在案邊。她身材曼妙,五官明艷,和唐清歡的長相有七分相似,但明顯比唐清歡更成熟,也更有氣質。

果然,和她猜得一樣。

這位女子名叫徐竹萱,是唐清歡的親娘,也是唐行舟唯一的妻子。

回想剛才聽到的對話,再與他們此時的裝扮聯系起來,唐峭隱約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應該是重生了。

而且還是重生到了她初入天樞的這一年。

準確地說,是前一天。

怎麽會這樣?莫非是系統出現了什麽故障?

“靈脈的事情,下人已經跟你說過了吧?”唐行舟淡淡問道。

唐峭回想著重生前的記憶,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唐行舟察覺到了她的敷衍,不由微微皺眉:“你的母親已經安葬了,你還擺出這幅樣子,是在怨我嗎?”

唐峭直言不諱:“確實有點。”

唐行舟聞言,臉上頓時浮起一絲薄怒:“不知好歹!”

唐峭知道他不會動手,所以也懶得理他,索性閉目養神,眼不見為凈。

徐竹萱一直沒有出聲,看到這一幕,也只是蹙起柳眉,低聲提醒了一句:“行舟。”

唐行舟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怒火。

“既然你已經知曉靈脈之事,那我就不再詳說了。明日你與清歡一同前往天樞,到了那裏,不許向任何人提及你的生母,更不許說你是我的女兒,明白了嗎?”

唐峭閉著眼睛:“那我怎麽介紹自己?”

“就說你是清歡的堂妹。”

唐峭敷衍點頭:“知道了。”

唐行舟很不滿意她的態度。

但明日就要去天樞,唐峭作為唐家一員,代表的就是唐家的形象。即便他再不滿,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教訓唐峭,否則一旦出了什麽意外,就是給唐家抹黑了。

況且她剛喪母不久,態度消極些也能理解。

思及此,唐行舟的表情略微緩和了些。

“那你好好休息,明日辰時,我會派人來接你。”

唐峭點點頭,權當回應。

唐行舟不悅地掃了她一眼,拂袖轉身,與已經起身的徐竹萱一同向門外走去。

躺在榻上的唐峭突然出聲:“你們把我娘葬在哪裏了?”

唐行舟腳步一頓:“你問這做什麽?”

“問清楚位置,”唐峭慢吞吞地說,“以後掃墓不至於找不到地方。”

唐行舟皺著眉不言語,倒是徐竹萱轉過身來,略帶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母親在唐家陵墓。”

唐峭聽了,也不意外,一張蒼白清瘦的小臉無悲無喜。

“我知道了。”

“……沒規矩!”

唐行舟憤憤低斥,甩了下袖子,便與徐竹萱一起離開了。

留下唐峭一人躺在榻上,百無聊賴地撐起上半身,環顧這間不算寬敞的屋子。

桌案肉眼可見陳舊,但擦得很幹凈,看得出來屋主是一個勤快的人。桌案上擺著一只紫砂壺、幾張泛黃的宣紙、還有一方已經幹涸的硯臺。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木制的花架上,灑水壺、剪刀和小鐵鍬被收在了最底層,擺放得整整齊齊,連一點泥土都沒有沾上。

這裏的一切都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包括徐竹萱的那句回答。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回答唐峭的是前來整理屋子的仆役,這一世卻變成了唐家的正牌夫人徐竹萱。

然而對唐峭而言,也只是換了個人對她撒謊而已。

他們不知道,唐峭曾經去過唐家陵墓。她將唐家祖墳全都翻了個遍,仍然沒有找到她母親方瓔的屍體。最後還是她去搞來搜魂鈴,才在城南一處亂葬崗裏找到了方瓔。

亂葬崗是用來埋葬無主屍骨的地方,常年無人打理、荒草叢生,屍骨也都腐爛得厲害,若不是方瓔腕上的玉石串依舊完好,唐峭還真認不出來。

但即便如此,當時的唐峭也並不氣惱。她與方瓔一起生活了兩年,雖然不如原主那般了解方瓔,卻也知道方瓔厭惡唐家。如果真的進了唐家陵墓,方瓔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會高興。

方瓔是原主的母親。

她不是什麽高貴仙子,也不是什麽紅粉佳人。

方瓔原本只是一個讀過幾本書的侍女,默默無聞地服侍著唐家的主子們,夢想著以後離開唐家,找一個平靜祥和的地方,做做生意種種田,不求大富大貴,只求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便好。

但她運氣不好,遇見了唐行舟。

唐行舟年輕時與徐竹萱愛得轟轟烈烈、肝腸寸斷,因為一些觀念沖突,兩人吵架如家常便飯,各種誤會、狗血輪番上陣,時不時還會上演一出追妻火葬場的戲碼。

某次二人又吵得不歡而散,年輕氣盛的唐行舟被徐竹萱傷透了心,回到唐家後便瘋狂酗酒,直接醉成了一灘爛泥。唐行舟的母親見他如此折磨自己,心疼不已,連忙親自熬了一碗醒酒湯,命人送到唐行舟的房裏。

那個負責送醒酒湯的侍女便是方瓔。

當時方瓔只有十九歲,和徐竹萱差不多年紀,身形也有幾分相似。喝醉酒的唐行舟意識模糊,錯將方瓔看成了徐竹萱,當晚便釀下大錯,強行與方瓔發生了關系。

事後,唐行舟恢覆清醒,發現躺在身邊的女子並不是心愛之人,自然又驚又怒。恰好徐竹萱回來找他,看到二人衣衫不整睡在一起,頓時心灰意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眼看徐竹萱跑了,唐行舟哪還有心思去管方瓔,連忙抓起衣服追了出去。這一追,便開啟了為時半年的追妻火葬場。

然而真愛豈是一次酒後亂性就能輕易打倒的。經歷種種磨難後,徐竹萱最終還是原諒了唐行舟。

唐行舟終於抱得美人歸,高高興興地將心上人迎娶回去,大辦酒席宴請四方。唐家上下張燈結彩,人人喜笑顏開,又有誰還記得當初那個無辜的小小侍女。

不久,徐竹萱誕下一女。唐行舟喜不自勝,將其視為掌上明珠,對母女二人更是百般呵護。巧的是,一個月後,方瓔也生下了一名女嬰。當時唐行舟正在陪伴自己的愛妻愛女,聽到這個消息,臉頓時沈了下來。

那夜對他而言只是個意外,現在回想起來,除了懊悔,便只剩下恥辱。

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去打聽那名侍女的狀況,一來是他早已將此人忘卻腦後,二來是他本意也想讓自己和竹萱漸漸淡忘這件事。

沒想到此女竟然懷孕了,而且還生下了他的孩子。

唐行舟心裏只有徐竹萱母女,自然不會接受一個侍女和她的孩子。

他當即決定將方瓔母女趕出唐家。一旁的徐竹萱聞之不忍,彼時初為人母的她十分了解方瓔的辛苦,於是溫言阻止,並提議將方瓔母女二人安置下來,以侍妾的名義養著,也不算苛待。

唐行舟起初並不同意,在他看來,方瓔不過是個下人,又憑什麽做他的侍妾?

但徐竹萱顯然要比他明事理,也比他看得更清楚。

她道:“無論如何,這個孩子都是無辜的。你要怪,就怪自己當時為何那般沖動,又為何直到現在才得知她懷孕這件事。”

一番話說得唐行舟啞口無言,又如醍醐灌頂,當即明白是他的母親故意捂下消息,有意要將這個孩子保下來。

母命難違,唐行舟很為難:“可這樣做,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徐竹萱道:“你既知道是委屈了我,便要加倍對我和清歡好,此生不可再負我。”

唐行舟內心震動,當下抱住妻女,滿口答應。

這之後,方瓔母女便被打發去了一座小院。

小院偏僻冷清,與主家相隔甚遠,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家主與夫人一面。

一開始,小院的仆役們還算盡心。但時間一長,這些人便逐漸懈怠,不僅不幹活,還對方瓔母女愛搭不理,背後經常抱怨她們,說母女倆的壞話。

對此,方瓔心知肚明,卻又無能為力。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侍女,除了比其他下人多讀過幾年書,並沒有別的本事。

她知道曾經有很多人羨慕她懷了貴人的孩子,羨慕她一躍成為家主的侍妾,從此母憑子貴,飛上枝頭變鳳凰。

但她並不高興。對她而言,是唐行舟這個所謂的貴人打破了她的美好願望、毀了她的安穩生活,她對唐行舟沒有傾慕與愛意,只有恐懼與怨恨。

但她從未恨過唐峭。相反,她將所有的愛傾註在唐峭的身上,小心翼翼地保護她,全心全意地將她撫養長大。

唐峭是她的骨肉,是她的孩子,更是她的全部。

她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院裏相依為命,努力又認真地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仆役傳來老夫人去世的消息。這對方瓔來說,無疑是一個噩耗。

她很清楚,自己和唐峭之所以能繼續待在唐家,主要還是因為老夫人的幹預。老夫人並非可憐方瓔,她只是想將唐行舟的子嗣保下來,如今老夫人去世,以唐行舟的性格,就算不將她們趕出唐家,也必然不會再過問她們的生活。

方瓔早已不在乎自己過得如何,但她不想連累唐峭,讓她跟著自己一起自生自滅。

為了唐峭,方瓔開始努力吸引主家的註意。討好院外的仆役、主動索要份例、打聽唐行舟的行程……只要是能想到的辦法,無論多卑微,她都會去做。

然而方瓔付出的努力並沒有得到回報。

年覆一年,主家那邊仍然沒有半點回應。送過來的份例越來越少,下人們也越來越不把她們當回事,有時候還會當著方瓔的面奚落她。

一年年下來,方瓔逐漸變成了唐家的一個笑料。無論何時,只要下人們談起她,都能幸災樂禍地笑作一團。

“就她那樣還想爭寵”、“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家主和夫人那麽恩愛,豈是她能插足的”、“真是不知足”……

關於方瓔的傳言越來越難聽,但方瓔依然沒有放棄,費盡心機只為讓唐行舟想起唐峭這個女兒。

終於,在唐峭十六歲這一年,她因病去世。

臨死之前,她牽起唐峭的手,將自己剛繡好的香囊放進唐峭手裏,輕聲道:“阿峭……不要怕。”

“娘親只是休息一會,不是真的離開你。”

“把咱們存的錢都放進這個香囊裏,誰也不要告訴。”

“如果有個姓唐的男人來了,一定要聽他的話。”

“告訴他,你叫唐峭……”

說完這些,方瓔便失去了呼吸。

不久,唐行舟果然來了。他註意到這個和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少女,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不由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捏緊香囊:“……我叫唐峭。”

許是方瓔的死喚起了唐行舟的愧疚,他只稍作思索,便決定帶唐峭回主家。但唐峭卻不願意離開這個院子,沒辦法,唐行舟只好先安排兩人來照顧她,等她情緒穩定後再決定之後的去留。

此時正值天樞使者前來為唐清歡測靈脈,唐行舟想起唐峭似乎與唐清歡同齡,又是唐家血脈,便請天樞使者也為她測上一測。

結果如他所料,唐峭也覺醒了靈脈。這就意味著她和唐清歡一樣,也擁有前往天樞修道求學的資格。

這之後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

在唐行舟的安排下,唐峭和唐清歡一同踏入天樞。有關於方瓔的過去,也隨著她的遺體,被唐家一同掩埋在了黃土之下。

回憶完方瓔短暫的一生,唐峭竟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穿來的時候,這具身體只有十四歲。

她和方瓔一起生活了兩年。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雖然不足以讓她對方瓔產生真正的孺慕之情,但如今再次看到她們曾經一起住過的屋子,昔日種種還是無法抑制地湧上心頭。

唐峭盯著屋裏的陳設看了一會兒,突然擡手伸向自己的衣襟,從裏面掏出一只顏色素雅的香囊。

香囊鼓鼓的,摸上去有點硌人。唐峭解開系帶,在手心上方抖了兩下,果然有幾塊碎銀掉落下來。

唐峭默數了下數量,然後拿起一塊,仔細摸了摸。

這些碎銀原本是冰冷的,因為一直被她貼身帶著,所以此時又有些溫熱。湊近一點,還能聞到一股混合著淡淡藥味的梔子花香。

連這些小細節都完全一致——看來她的確是重生了。

可她明明已經在規定時間內捅死了自己,按理說應該穿回現代了,怎麽會又在這個世界重生了呢?

而且重生的時間點也和上一世穿來的節點不一樣,不合理的地方太多,白癡系統到現在也不出來解釋一下……

思緒轉至這裏,唐峭方才意識到,自她蘇醒到現在,那個一向聒噪的系統居然一聲沒吭。

唐峭又在心裏喚了幾聲,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在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唐峭慢慢蹙眉,一個大膽的猜測隨之浮現。

難道……系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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