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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以愛之名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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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她:“坐後邊吧。”

宜春路是一條山路,坡度緩,又是往下,他開得平穩。

沈夜用雙手環肩的姿勢坐著。據說這是一種防備的姿態,羅嘉頎自後視鏡看她一眼,忽然笑了,甚至輕輕搖了搖頭。

裏邊的譏誚意味這樣明顯,以至於沈夜很想置之不理,可到底……心裏還是覺得不舒服。

“只是帶你一程罷了。”

羅嘉頎說,“不用想太多。”

她沒接口。

他便笑笑,閉口不言。

車子的隔音性能這樣好,他們彼此聽到的,大約都是呼吸聲。

“你怎麽知道心怡生日?

在他面前提起羅嘉峰嗎?她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含糊地說:“嗯。”

“哦,今天真是個特別的生日。”她說,“她會記得的。”

“我不知道你會回來。”沈夜想了想,決定還是把這些話說清楚,“是心怡打電話給我的。出現在你家……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很抱歉。”

的確,他們現在……兩不相欠。她不該讓彼此尷尬。

羅嘉頎只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車子開進市區,有種喧囂穿透玻璃的阻隔而來。

“夏絲第一次和你們雜志社合作?”

“是啊。”沈夜想起來,她沒在車上,“她……不走嗎?”

“走?”羅嘉頎楞了楞,又擡了拾眸子,看到後視鏡裏的她。

“沒什麽。”她迅速緘默。

他也不打算解釋什麽,專心致志地打了個轉彎:“回家? ”

“哦,你在路口放下我。”她說,“我可以打車了。”

羅嘉頎並沒有多話:“好。”

車子穩穩當當地停下來,沈夜挪了挪身子,正要下車的時候,忽然奇怪地頓了頓。

羅嘉頎回望一眼。

車門打開一半,她的腳跨出了一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臉色甚至比剛才從池子裏撈出來時更白。

“怎麽了?”羅嘉頎覺得自己有點緊張,他知道她的個性,剛才墜池的時候……留下後遺癥了,她一定是硬撐著,不會開口的。

“沒什麽。”沈夜慢慢地挪回原來的位置,有些艱難地向他笑笑,“麻煩你……

能不能送我回家?如果不方便的話——”

羅嘉頎沒說話,車子匯入車流。

“你……去哪裏?”

“醫院。”他不回頭,“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沈夜急了:“我沒事,你送我回家。”

羅嘉頎轉彎,開進停車場:“沈夜,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不想被人說成攜私報覆,把你推進池塘。”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坐得筆直的背影,這個人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吧?

“所以你最好下車,去檢查一下。你的臉色真的不大好。”他堅持說,“你可以打電話讓你的朋友來陪你。”

“不用。”她的臉色微微泛起了紅色,“請你送我回家。”

隱隱帶了幾分祈求的語氣,似乎不想再就這個問題與他糾結下去。

羅嘉頎坐了一會兒,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方向盤,終於說:“你是要我拉你下車嗎?”

“羅嘉頎,我沒有不舒服。”她深呼吸一口,“我不會拿身體開玩笑——”

話音未落,她皺了皺眉,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腹部。

他不言不語,篤定地看著她。

“好吧,你非要知道的話,沒什麽後遺癥。我只是……”她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剛才下車的時候,淺米色的真皮座椅上 ……有一處淡淡的痕跡——沈夜心裏咯噔了一下,立刻不知所措起來。她不確定自己褲子上是不是……而且,要怎麽樣才能不讓他發現,再把痕跡擦拭幹凈呢?

他揚了眉梢看她,眉宇憑然。

“我只是……例假。”她聲音驟然小了下來,“有點肚子疼。”

羅嘉頎輕輕咳嗽一聲,車子裏沒開空調,可他的臉頰上……似乎有些發燙。

她索性一口氣說完,對於彼此都傷害得很徹底的人來說,臉皮早就可以不要了:“我……對不起,還把這裏弄臟了——”

羅嘉頎有些狼狽且惱怒地皺了皺眉,她是可以將氣氛弄得更叫人尷尬的。

車子掉了頭,出了醫院的停車場,羅嘉頎順手將暖氣開了,一路上卻是靜默不語。

直到在她家樓下停下來,沈夜問他:“我沒帶紙巾——”

是在示意他將那盒紙巾遞給她嗎?

羅嘉頎抿了抿唇,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附近,不知想起了什麽,隔了一會兒才說:“沒事,你下車吧。”

沈夜僵直地點點頭,推門下車。

而那輛車子的主人沒有多停留半秒的時間,掉頭離去了。

沈夜把自己收拾幹凈,已經沒有精力去做任何事了,直接躺在了床上。

肚子一陣陣地發痛,整個身體都痙攣起來,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子在狠狠地戳,又來回地攪和。

沈夜之前從未痛經到這樣的地步,今天著了涼,又忙了一整天。而且,她不得不承認,花精力和羅嘉頎說話……真的很累。翻了個身,將身體蜷起來,痛……再翻身,熱水袋捧在小腹上,還是痛……她終於忍無可忍,掀開被子起來去倒熱水。

廚房裏沒有紅糖,她胡亂地舀了幾勺蜂蜜沖了,一口氣灌下,這才蹣跚著回到臥室,滿頭都是冷汗,折騰到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的工作偏偏是缺席不得的,I&N旗下的媒體每季度都會有例會,沈夜第一次代表《游》出席,走在I&N總部的大廳裏,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為什麽五月都沒到就開冷氣?”

助手一楞:“你沒事吧?今天很熱啊。”

還沒到開會時間,沈夜看看衛生間的標識:“我先去衛生間。”

隔著門,她聽見外邊有唰唰的水聲,然後有人開始閑聊。

“剛才看到羅總了……”

“哪個羅總?羅嘉頎?他……還來幹什麽?”那個聲音有些疑惑。

“今天是股東大會啊……他雖然辭職了,股份還在的。真想不到啊,他怎麽連孩子都有了?”

沈夜微微張開嘴巴。

“啊?什麽?”外邊人聽起來也是十分的驚詫,“什麽意思?”

“咦——沒看報紙嗎?”之前說的人顯然有些得意,“說起來,那個人我們都認識啊……”

說話聲音漸漸地小了,沈夜楞了楞,接著難以置信地摸出手機來,上網,捜索羅嘉頎的名字。

跳出的第一條新聞,讓她目瞪口呆。

沈夜很快地出來,邊走向樓梯邊撥電話。

電話那邊剛通,沈夜劈頭就問:“羅嘉峰,你究竟想幹什麽?為什麽連心怡都要扯進去?她是你女兒!”

那邊靜默了一秒,才愕然一笑:“我也不明白,心怡明明長得不像你,為什麽有人會覺得她是你和羅嘉頎的孩子?

驟然聽到羅嘉頎的名字,沈夜覺得自己腦子一下子炸開了:“你瘋了嗎?我和他的關系,你比誰都清楚,為什麽要這麽做? ”

“因為……我預料錯了幾件事。”羅嘉峰語氣十分坦率,“現在看看,能不能挽救。”

“你!”腹痛,寒冷,上下唇甚至在輕輕顫抖,沈夜氣結,她怎麽辦?”

心怡呢?你準備讓她怎麽辦?”

“哦,天吶,我弟弟也打來電話了。”羅嘉峰在電話邊頓了頓,“沈小姐,抱歉,如果你實在想和我說話,不妨過半個小時——我們不是會在會議上見面嗎?“哦,對了,我弟弟也是股東,也會列席。”

他有條不紊地說完,掛了電話。

沈夜握著手機,大腦裏一片空白。

他……真是瘋子嗎?為什麽說自己和羅嘉頎是心怡的父母?

還在媒體上拿出了那麽多所謂的“證據”。

其中最顯眼的一條,居然是去年去游樂場,填寫的所謂“家庭優惠票”單據……

還有慈善拍賣時用心怡的名字拍下的泰迪熊。

她站在原地,直到助手打來電話:“馬上要進會場了。”

沈夜茫然地挪了挪腳步,心想,現在自己還有臉面進去開會嗎?

會場裏所有的嘰嘰喳喳聲音,似乎都是在議論自己的事。沈夜有些敏感地想。環視了一圈,只覺得投來的大半的目光都是異樣的。這裏坐了很多之前的同事,不只是兄弟媒體的,更多的還是在總部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他們當中……又有多少人知道這條新聞呢?

她焦躁不安地將視線投向門口。

羅嘉峰的身影。

他一坐下,會議便開始了。

沈夜緊緊地握著拳,克制著自己沖上去質問他的沖動。

會議桌前還坐著I&N的股東,可是沈夜並沒有看到羅嘉頎。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機,先是震動的聲響……陌生的號碼,她摁掉。

接著是短信:“是沈夜小姐嗎?我是××媒體……”

她看了一眼,厭惡得索性關了手機,又狠狠地轉眸,盯著侃侃而談的羅嘉峰,心底只盤旋著一個問題:他究竟是為了什麽?

坐立不安地一直坐到了上午的會議結束,照理是應該去餐廳吃飯,她落在最後,發現已經走到門口的人群中,總有人回頭看她幾眼。

身後有人喊住她:“沈小姐,一起吃飯嗎?”

沈夜冷冷看他一眼:“抱歉。我下午要出差。”

“哦,不開會了嗎?”羅嘉峰若有所思,“按規定……”

“雜志社有事,急飛海南。”沈夜拿了包轉身就走,“您還有事嗎?”

他退後一步,聳肩,讓開路說:“當然希望你能為I&N創造更大的利益。”

他看著她的背影匆匆離開,又回頭問一旁的助手:“心怡已經送走了? ”

“是,昨晚的飛機。”

羅嘉峰閉了閉眼,笑:“現在只剩下一個麻煩了。”

曾經是羅嘉頎的辦公室,那扇碎花百葉窗已經被拆下了。

繼任者不知是出於什麽考慮,掛上了大幅的國畫,將整個辦公室的風格攪得頗有些奇怪。羅嘉頎坐在沙發上,指尖挑著一杯紅茶,卻一口未動,直到門口輕輕傳來聲響。

即便昨天在家裏,他也沒有正式地和羅嘉峰見面。在羅嘉峰出現之前,他已經送沈夜離開了。向來是這樣,王不見王,兩人雖是兄弟,又像陌路。

甫一見面,羅嘉頎坐著沒動,只是擡起眸子,看了春風得意的兄長一眼,靜靜地說:“心怡送走了?”

“放心。我當然不會讓她見報。”羅嘉峰揉揉額角,這個動作和弟弟如出一轍。

“所以,現在你是什麽意思?”羅嘉頎頓了頓,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可眼神不會說謊,他直視羅嘉峰的時候,鋒銳犀利——羅嘉峰很懷疑,這個素來以自制冷靜為傲的弟弟,下一秒就會沖上來……揍自己一拳。

“我的意思是,我女兒頂了私生女的名分這麽多年,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麽算了。”

“Derek,當初他們給心怡做親子鑒定的時候我就反對,那時候你幹什麽去了?”

羅嘉頎一楞之後,不怒反笑,“現在曝光她是羅家的孩子,是我……和沈夜的孩子?”

這種匪夷所思,羅嘉頎似乎覺得很難表述;“你究竟想幹什麽?”

“具體來說,我想糾正一個錯誤——”羅嘉峰在辦公椅上坐下,目光微垂,隱匿起那絲笑意,“希望能幫到……幾個人。”

說完他自顧自地撥了電話,似乎是在査某一班航線接著說:“沈夜已經去了海南。就在剛才。我覺得那地方不錯——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如這裏留給我收拾,你也去躲幾天? Rossi,你在S市最近的風頭很勁,相信媒體對你的私生活很感興趣。”

“媒體?你是說你的心I&N?”羅嘉頎眼神愈發沈暗,“我要多謝他們。昨晚的照片都能抓到,看角度是從二樓俯拍的,是你的房間吧?”

羅嘉峰若無其事:“我的攝影技術還不錯。”

“我已經退出1&N的管理層,我們明人說亮話,我的新公司運營良好,我不打算回來和你分一杯羹。你顧慮的也都不存在,就連當初的收購案我也打算揭過不提,你為什麽還是不放過我?”

“既然說了亮話,不妨再坦白一些。”羅嘉峰帶了幾分戲謔說,“你不是那種善罷甘休的人。當初的收購案……是不是沈夜讓你心灰意冷,你才打算‘揭過不提’?”

羅嘉頎輕輕“哼”了一聲,沒有接口。

“那麽我默認是了。”羅嘉峰看著他,嘖了一聲,“不想挽救?”

羅嘉頎站了起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圖了。不算惡意。只不過沒用。我會將它當作沒發生過,媒體那邊,也請你多約束。”

“怎麽會沒用?我們做媒體的,當然知道巨大的傳媒效應。”羅嘉峰皺眉說,“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

羅嘉頎一手扶在門上,半拉開,沈默了片刻:“我和她之間的事,你不會懂。”

“嗨,弟弟,我承認當初和她合作,把你們的收購計劃攪黃……這件事做得不地道。可你很快找到新的項目了不是嗎?後來我把事情梳理了一遍,你們並不是那樣不可挽回啊。那次有人潑你柴油,她不是救你了?”

羅嘉峰隨口的一句話,卻使羅嘉頎砰地把門甩上了,他快步走回兄長面前,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襯衣。

“你說得還不夠嗎?”他似是今天第一次失控,“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和她起在騙我——”

那一拳即將觸到臉頰時,羅嘉峰用手格開,皺眉:“等等,那次和我有什麽關系?”

“需要我把她的原話說給你聽嗎?”羅嘉頎勾了勾眼角,呼吸漸漸沈重,“這件事不是你安排的?!”

“羅嘉頎,你是被她騙了。可是……我好像也被耍了。”羅嘉峰退後了一步,雖然不明白弟弟為什麽突然盛怒,可是那個人,似平說了一些……自己沒做過的事。

“我沒讓人潑你柴油。你知道我的,就算我希望收購失敗,可是潑柴油這種事,如果我做了,媽媽會不會掐死我?”他沈吟著說,“她說是我安排的?

“你派的那人不會點火,所以你做得安全。”羅嘉頎諷刺地說,“她來救我,也很安全。”

“不是。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這種損害集團聲譽的事,我不會做。得不償失。”

他很坦率地看著弟弟,“我給你一句話,那件事我完全不知情,至於沈夜……她為什麽要騙你?”

羅嘉頎楞了楞。

數秒之內,他們或許可以決定商場上一項大的投資,可是在現在的數秒之內,空氣裏的味道叫作沈默,又或者是困惑。

有時候男人的思維……確實不會轉彎。

羅嘉峰聳聳肩:“我有顧問。”

他撥了電話:“……男人和女人分手之後 女人會不會不承認之前對他的一切好感和 ……做過的傻事?”

“傻事?比如說?”

“比如,危險關頭救你一命。”

“那當然。分手的時候當然要越刻薄越好,巴不得把之前的一切都否認——不過說起來,這個女人是誰?我挺頎賞的。斷得幹幹凈凈,不讓對方留下念想,總比拖泥帶水的好。”

“要是他們甚至沒在一起過呢?”

“那更好理解。那女孩兒不錯,至少沒讓男生傻等。也斷了這種可能。

“所以……她對你,並不是只有虛情假意,而且那件事和我無關。”羅嘉峰掛了電話,略帶興味地看著弟弟,“只要你不在意她曾經砸了你一筆生意,不如好好找她談談?”

“Derek,你不明白的。”羅嘉頎的聲音低沈下來,他不知道此刻掠過自己心頭的是不是苦澀,“即便是這樣,我們還是沒法在一起。”

“你為了她連I&N的管理層都可以退出——還有什麽不能放下?”羅嘉峰詫異地看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初你下定決心組建自己的新公司,一大半原因不是因為她?你看到我的前車之鑒,覺得被家族束縛感情是一件可怕的事,所以一直在防備是不是?雖然暫時沒人阻撓你們,可還是未雨綢繆。”

羅嘉頎沒有反駁。

“你知道為什麽當初我要找沈夜合作嗎?”他低低嘆了口氣,拍了拍羅嘉頎的肩膀,“我看得出來,你陷得太深。可她對你……似平並不上心。當時我想,那不失為一種讓她證明自己的好方法。”

“別把你說得像是為了我好,Derek。你比誰都不希望看到我的收購案成功。

羅嘉頎打斷他,語氣冰涼,“我沒那麽好糊弄。”

羅嘉峰訕訕一笑,半晌才說:“生意歸生意。問題是,沈夜是個矛盾的女人。合作之後,我許諾的那些東西,你知道,培訓、升職……她都沒接受。至於回到《游》當主編,是楊寧的游說加推薦,和我無關。”

羅嘉頎沈默了片刻;“她不是去總部培訓回來?”

“不是。”羅嘉峰眼神微微閃爍,“她只是獨自去療傷旅行。”

“你不明白……當年我做的事。”羅嘉頎的表情在僵硬了數秒之後,終於恢覆了自然,只是輕聲說,“她出賣我,是因為意難平。”

羅嘉峰看著弟弟的背影離開,手指卻放在桌上的一疊紙上,喃喃地說:“餵,羅嘉頎,我的話沒說完啊。”

而此刻沈夜在機場坐立難安。

手機已經被打爆了,她索性將電池拆了下來。同事們一個個覷著她,欲言又止。

私人手機上媽媽打電話來,困惑不解:“婷婷,什麽私生女?有熟人打電話來說在報紙上看到你了——”

對著媽媽解釋的時候也覺得心慌意亂,每提起一次羅嘉頎的名字,沈夜都覺得心悸,最後不得不強調:“媽媽你別管了,報紙亂寫的。”

這個城市容納得下這麽多的人,這麽多悲歡離合的故事,可她的身邊,絲絲縷縷,都是羅嘉頎。

羅嘉頎來KS的秀場了,羅嘉頗有私生女了……明明已經努力避開,可到底還是沒法脫身。哪怕你島上要離開這座城市,相隔幹裏也沒有用。

因為地域的阻隔早就不再是信息傳播的障礙了。

即便是身處天涯海角,總有人能想辦法找到你,了解到你的事,探聽你的消息。

在各方記者都想要打聽到羅嘉頎“女兒”的“媽媽”時,當事的兩人卻沒有見面,亦沒有聯系,這……可真是沒人相信的吧?

好比雜志要刊行的前夜,卻沒有一件服裝到位……有時候洗夜都替那些記者著急。

在上午親自坐鎮了海邊特輯的拍攝之後,桌邊放了椰子,沈夜在敲打六月刊的刊首語。她寫一行字,順手接起了服裝編輯的電話:“什麽事?”

“有一份快件送到這裏了,現在給你拿過來,順便給你看早上的圖。”

“上來吧。”

有誰會給自己送快件?送走同事,沈夜有些疑惑地打開了薄薄的盒子。

只是一疊紙,她一頁頁地翻著,不知不覺地,手指在顫抖——這是什麽?誰送來的?

手機忽然響起來,她的視線良久才從白紙黑字上移開,“收到了嗎?”羅嘉峰的聲音冷冽,直切主題,“看完了?”

“是什麽?”沈夜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啞,“你要告訴我什麽?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羅嘉頎他沒有害得你父親動不了手術而去世。你看到了,監獄的證明,醫院的證明,你父親生病的那段時間,H市監獄的那例腎源,也就是你認為你父親錯過的那一例——被證明是不適合移植的。也就是說,假如當時你有了那筆獎金,恐怕,伯父還是……無法順利地做手術。”

沈夜知道他刻意地將語氣放柔緩了,可是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漸漸地,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潮濕感。

她不知道是因為被外人驀然提起的父親,還是因為自己曾經的誤解,或許還有記憶盡頭的……那個模糊的身影。

“你在聽我說嗎?”羅嘉峰放緩了語氣,“之所以我來告訴你這個,而不是他,是因為我勸過他。結果不盡如人意。沈夜,我弟弟比你想象的還要傻。”

“在我調出這份檔案的時候,碰巧知道,他早就調出來看過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選擇不告訴你。”

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沈夜呼吸的頻率微微有些快,又找不到可以回應的話題,沈默許久,才說:“這件事,和心怡有什麽關系。”

電話那邊驀地大笑起來:“沈夜,你還真的不可愛。一般的女人聽到這個消息,大概都是會後侮……或者感動吧?”

“後悔或者感動,那也和你沒關系。”

“有女兒是件好事,我當然希望每個人都知道。”他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不過你放心,我沒打算讓她的照片滿世界亂飛。掌上明珠……只有在掌上的,才是明珠。這些新聞,是做給羅家看的。”

“也就是說,過段時間,你會澄清的,對吧?”

羅嘉峰認真想了想:“會澄清。”

“沈夜。”他最後說,“有一條過來人的忠告,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會容忍對方做出很多出格的事。即便在此之前,你覺得那些事不可原諒。

“我希望你……能放下一切,去愛一次。”

沈夜徑直把窗給推開了。屋外潮熱的空氣一下子湧進來,糾結在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上。這是在一個還未開發的小島上,周圍是家庭旅館,房屋低矮,街道窄小,烈日陽光的曝曬下,有幾分八十年代的覆古味道。

助理打電話來:“她們到了,傍晚就能開始拍片。”

沈夜回過神,意識到說的是幾個之前沒一道趕來的模特,點頭說:“我去看看她們。”

腦海裏還是一片空白,走到電梯邊,摁了向上的鍵,等著電梯慢慢地升上來。

叮的一聲打開的時候,她也沒多看,舉步就往裏跨。

“哎,這麽巧,沈小姐?”

沈夜擡擡眸子,一時間有些傻眼。

她……跨進這一步,於是站在了兩個人中間。

夏絲,和羅嘉頎。

她一半身子跨進電梯,楞楞地沒動。

電梯門將將關上,他伸出手拉她一把,卻沒有望向她。

沈夜看著手腕上被抓著的那一圈肌膚,似乎驀然間滾燙起來。

而他十分禮貌地放開,甚至往後靠了靠,他們之間,隔著符合禮儀的距離,誰也沒有動作。

“呃,你送我到這裏就行。”夏絲看了羅嘉頎一眼,“然後就去辦你想要辦的事不用我教吧?”

羅嘉頎沒說話。

夏絲走出去的時候,沈夜身體輕輕一動,她的本意……就是來看模特的,不是嗎?

“我想和你談談。”

這是在他今天突然出現在這裏之後,羅嘉頎說的第一句話。

低沈,柔和,誠懇。

夏絲回頭嫣然一笑:“你倆做了我女兒的便宜爸媽,是該好好談談。”

沈夜看著漸漸淡出視線的道纖細身影,難以置信——她是心怡的媽媽?

羅嘉頎沒有回應她的疑問,只是伸出手,按了電梯的關門鍵,然後沈穩按下“1’”。

沈夜註意到他的手指上纏著創可貼,看了他一眼。

羅嘉頎只穿著白襯衣和煙灰色的便褲,袖子挽到了肘間,下巴是隱隱的青色,仿佛尚未拭去長途飛行的塵埃。他將手伸回來,笑了笑,不在意地說:“不小心弄破了。”

受傷的過程,如果說起來,那真是算得上可笑。

他竟花了那樣長的時間,試圖去救活個快死的仙人球。網上査資料,甚至打電話問朋友。

朋友說:“要是根都爛了,就真沒辦辦了。”

大概算是有救?羅嘉頎反覆地看著個不起眼的植物,握著銀質的小刀,一點點地切下些腐爛的根塊,放在消毒液裏浸泡,手指到底還是被刺到了數根。

最初只是輕輕一陣疼痛,拔下那些刺,拿過一旁的毛巾,才發現斑斑點點的,都是血跡。

也不知道能不能重新成活,羅嘉頎瞇起眼睛,思緒紛亂。

沈夜坐在他的身側,雙手抱了膝蓋,看著這片有些荒涼有些破落的海灘,微微歪了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羅嘉頎看她一眼,她今天穿著紅色的抹胸長裙,脖子上細細的兩根吊帶,露出有些單薄的肩部,一仰頭的時候,鼻尖微翹,像個孩子。

“你哥哥給我打了電話。”她最後還是先開口,有些迷惘,“提到了我爸爸的事。”

他“嗯”了一聲,依然辨不山喜怒的表情,卻在須臾後淡淡問她:“現在想到爸爸,還是會很難過嗎?”

沈夜的指甲掐進肉裏,深呼吸,才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知道的時間不長,可能就比我哥哥早一點。”他低低嘆口氣,“在那之前,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開口。”

“是有沖動要立刻告訴你。可後來一想,總是開不了口。”他澀然一笑,“婷婷,人總是這樣的。瞻前顧後,想得太多,就不果斷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你不顧一切離開我,假如將這些告訴你,是為了挽回,還是為了讓你後悔?”

“如果你對我沒有一點點的感覺……那些證明有什麽用?”

他仔細地看她的表情,而沈夜一直側著臉,直到他說:“如果你對我沒有一點點的感覺”,依然毫無動靜。

心底輕微地一動,羅嘉頎忍不住伸出手,拇指與食指扣在她的下頜上,柔和,又不失力道地將她的臉側過來,重覆剛才那句話:“如果你對我沒有一點點的感覺……你聽到我說這句話了嗎?”

有那麽一瞬間,羅嘉頎覺得自己產生錯覺,她的臉頰在蒼白如雪之後又暈上淡淡的粉紅。她的眼珠漆黑,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倉皇之後,溢滿了某種感情,讓他覺得難以辨識。

“我聽到了。”她說,並沒有掙開他的桎梏。

她怎麽能否認呢?

他們彼此解開最後一層面紗的夜晚,沈夜還記得,她說了很多自己沒做過的事。她說她和羅嘉峰串通了,然後她假裝救他;她說她會在之後培訓升職;她說她玩欲情故縱的游戲;她甚至說,她對他,從來沒有一絲感情。

於是把自己繞了進去,就連那絲情感是怎麽發生的,也是一頭霧水。

或許是因為明川的那一碗面,或許是因為弄堂裏的那碗餛飩、公司裏的海鮮炒飯,和游樂場裏的熱巧克力。

她在旅游的時候,去過很多地方,下意識地、重覆地點那些一樣的食物。

可是味道卻不一樣了。

那是……羅嘉頎給她的味道嗎?

“你告訴我,在你知道那件事之前……雖然躲避,雖然拒絕,可你是在一點點地,喜歡上我”羅嘉頎沈默了片刻,忽然開口,“你告訴我。”

其實心底隱約地知道這個答案,可如今,就像沈夜之前說的樣——“安全感”,這個原本自己不需要的東西,已經這樣蒼白脆弱,以至於他不得不這樣認真地,將這個問題拋給她。

“是。”她鼓起勇氣,遲疑著說,又一次緊緊地咬住唇,“可後來,我決定報覆你。”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在精神上有潔癖的人,可事實是,每個人,或多或少地,都會這樣——無法釋懷的,會是自己曾經做的事,就像汙漬,難以擦去。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克制住顫音:“你……恨我嗎?”

羅嘉頎靜靜看著她,一字一句:“那時我很生氣,可是……怎麽會恨你呢?”

怎麽會恨你呢?

知道你承受父親去世的巨大內疚和痛苦,知道你無處發洩的自責,知道你所謂的“報覆”只是意難平,怎麽會恨你?

羅嘉頎的手掌慢慢地加重力道,將她的臉托向自己,直到彼此的額頭輕貼:“只記得 ……我很愛你,一直愛你。”

一如既往的、寬容而溫暖的懷抱。仿佛經歷過的這一切,對這個男人而言,無足輕重。

那種好聞的氣息,慢慢地傳遞到自己身上,而沈夜視線的盡頭,是他襯衣的顏色,潔白挺括……可是忽然間,視線模糊了,仿佛是被水濡濕。

抽泣聲漸漸響起來,羅嘉頎卻只是撫著她的背,下巴輕輕擦在她的頰邊,緊緊地環抱住她。

沈夜曾經篤信未來,可此時,她卻想起那句在書上看到的話:不要懼怕過去,假如人們說過去的事無法挽回,你別信。

數日後。

回去的飛機上,羅嘉頎坐在沈夜的身側,遞給她一份晨報。

“什麽?”她剛剛拉下遮光板。

“A14。”羅嘉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硬。

“你的訪談嗎?”她強忍著倦意翻開,首先看到的,是他的照片。可以用百度或者谷歌搜索到的,最小篇幅的那種,這個人有時候很吝嗇自己的照片。接下來才是正版的文字。

采訪前記:

采訪羅嘉頎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這個年輕男人一直堅持要我稱呼他為Rossi。而在海南島濕潤的空氣中,他的發型清爽,笑容淡淡。

來之前我本以為,他會對感情諱莫如深,可事實是,他異常坦率。只有一點,對他女友的私人信息,卻是真正的閉口不談。他說選擇我們媒體作為唯一正式聲明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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