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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見面,郡主便如此說法,未免有些唐突輕浮。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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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身形相仿的,便抓回王府等著見過公主的人來認。只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在街上抓了幾十個姑娘,虔城人人自危,街上擺攤的人都少了大半。

王府裏,在裕親王身邊伺候了多年的老太監跪在金磚地上,雙腿直打哆嗦,視線直盯著眼前的半尺看,分毫不敢擡眼。

不遠處靜放著的那口棺材涼颼颼的,仿佛冒著森森寒氣,晌午火辣辣的太陽也吹不散這股子陰冷。

重潤緩步行了進來,站在棺材前默然不語,一時竟有些恍惚。

“畜牲!”裕親王丟開輪椅,用左腿撐著地踉蹌著撲上前,一手鉗著重潤的後頸將她面門直直磕在棺材沿上,抖著聲音厲聲質問道:“這是你的嫡親兄長,他可曾有半分對你不住?你居然聯絡外人害死你的兄長!”

重潤光潔的額頭被磕了個口子,鮮血一滴滴落在慘白的屍體臉上,又沿著他被人踩碎的顱骨淌下。她臉色煞白,仿佛溺死在水中,整個人遽然喘不上氣來。

——這是她的同胞兄長,雖為人風流不羈又心狠手辣,對自己確是真的好,從未有過半分虧待。母妃去得早,父王又從來不管她,她能長到如今,兄長占了一半功勞。

而如今,他的屍體卻是在承熹的屋子裏發現的,重潤閉了閉眼,不想再往下想。眸底一點點蔓上血色,親疏面前,也無須再去辨誰對誰錯。

而最錯的,就是她。

麻城是一座老城,北以山脊為界,東北依界嶺分水,東南西各比別城接壤,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大興的兵馬重城。

此時更是非比尋常,麻城,與已經擁裕親王為帝的吉安隔鄰相望。

吉安城門外,麻城的兵士和從京城趕來的黑騎衛都在離城門不足五裏的地方駐紮著,紮好的營帳足足蔓延了方圓一裏地。

敵方的將領是吉安的太守,他站在高高的城樓上,隔得遠遠的往下眺了一眼,只覺遍地的小帳如密密麻麻的螞蟻,竟算不清有多少人。

太守哪裏見過這般陣仗?登時覺得心裏發怵,若不是剛向王爺投誠,得拿出點誠意來,他早就卷鋪蓋跑了。

而另一頭的攻城軍並不如他想象得驍勇。正是三伏天,沒有一絲風,繡有赤金龍紋的戰旗垂落著,連擊鼓聲都有氣無力的。剛用過午膳的兵士都忿忿地坐在地上,臉上滿是憊懶之意,

承昭勉強用了些滋味寡淡的飯食,雙眉之間擰出一道深深的豎紋,唇上也起了幹皮。他站起身,朝著遠處城樓的方向遠遠望去,灼眼的烈日晃得雙目刺疼,一時竟覺得有些暈眩,承昭身形踉蹌了下才站穩。

這已經是第十二天了。自打把假公主的屍體送回了宮,封住了消息,承昭便帶著虎符與軍令來了麻城。本已經攻下了吉安,卻又迫於無奈,只得退守於麻城。

每次大興將士想要進攻時,城樓上便會有五個身形纖瘦的姑娘被送上城樓,縛著雙手吊在絞架之上。

這幾個姑娘各個身形纖瘦,與承熹是一樣的打扮,又罩著面紗看不清臉。離得太遠了,即便是軍中武功最高目力最好的暗衛也瞧不仔細。

這幾個姑娘又都與公主身形別無二致,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通通白紗蒙臉,又拿布巾堵著嘴一言不發。連承昭這做弟弟的都分辨不出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此時江儼雖然救出了公主,卻因為虔城四道城門都被封死了,兩人連帶著幾十暗衛被困死在虔城,傳不出消息去;而先前從護城河逃出去的暗衛為了混淆追兵視線,一路走的是山間小路,忙著躲避身後追兵,一時自顧不暇,也顧不上給太子報信。

明知皇姐在他們手上,承昭怎麽敢輕舉妄動?

對方卻揚言,若是大興將士敢率先出戰,就殺一女子。

每天早午晚三回,己方兵士吃飯的時候,對面城樓便會出來幾個壯漢擼起袖子罵陣,聲音嘹亮氣勢恢宏,也不講究道義,專門挑人痛腳下口,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格老子的,抄家夥上去拼了!”這頭的兵士被他們激得跳腳,登時要拿了兵器去破城。

大興久不起戰爭,這群兵士在盛世之下還會選擇當兵,大多是不想種田又讀不好書的混人,指望著在軍中混口飯吃。都是些不服管教的虎狼,血性一上了頭,哪兒還管誰是將軍,先沖上去打個頭破血流才叫爽快。

承昭軟硬兼施,費盡口舌才把他們攔下來。

對面的反賊見他們跟縮頭烏龜似的,登時罵得更起勁了,直把一幹將士氣得臉紅脖子粗。

對面一群亂臣賊子,倒把這邊的正義之師襯成了窩囊廢。

這仗打得實在憋屈,留守待命的將軍們個個氣得怒發沖冠。前兩天,有個不服管教的連弩兵往城樓之上射了一記連弩,準頭倒是極好,半人長的鐵矢將一個罵得最歡實的大漢刺了個穿,釘死在城樓之上。

太守大驚失色,親手砍斷了縛著一個姑娘的繩索。

承昭眼睜睜看著那與公主身形相仿的姑娘從高高的城樓之上摔下來,地上濺開一片血色。登時眥目欲裂,臉色慘灰搖搖欲墜。

城樓上罵陣的漢子們探出腦袋瞅了瞅被摔的沒了人形的屍體,各個笑得猖獗。

承昭踉蹌著上了馬,卻被身旁暗衛死死攔住了。待一隊兵士沖去城樓之下帶回了那姑娘的屍體,承昭撲上前細細認了認,才發現這人不是皇姐。

左副將是個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漢,虎目圓睜怒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此縮手縮腳反倒中了他們的奸計!要我說,那裏頭根本沒一個是公主!”

好些將領垂著眼沒敢說話,卻也有不少人跟著附和。

見太子不作聲,軍師也言之鑿鑿接口道:“公主是深明大義的奇女子,若她當真在城樓之上,如何忍心叫我軍難堪至此?定會以身報國。”一番話說得慷慨陳詞,頗有種公主若是不殉國就是孬種的味道。

“以身報國”四個字如利劍一般,直把承昭的心紮得鮮血淋漓,這話裏頭的意思竟是在逼公主去死。

“放肆!”承昭咬牙打了個手勢,身後的暗衛上前將那軍師掩著口拖了走。承昭眸中淬了血色,冷怒道:“若再有敢這麽說的,殺無赦。”

左副將愕然,隨即忿忿地罵了一句:“婦人之仁!”

聞言眾人俱是一驚,太子身後的暗衛飛身上前,以劍鞘在那副將的面門之上狠狠摑了一記,他的臉上很快腫起了一道血痕。

那副將捂著臉痛嚎了好幾聲,咬牙告了聲罪,這便拂袖而去,諸人也陸續退出了主帳。

承昭站在輿圖前又細細看了看,他已經一連三日沒合過眼,這些兵痞子都是麻城原本的守城軍,不是他的兵,十分得難管教。從京城趕來的黑騎衛倒是無須他操心。

“殿下,有急信。”帳外暗衛低聲道。

承昭登時眸光一亮,扯開密封的蠟口又失望,不是虔城的消息,而是從京城快馬加鞭送來的。

看過信後他心中更是焦慮,先前皇姐被劫持的事讓父皇的心疾加重了,三日未能上朝,昨日初初回朝,竟連兩個時辰的朝會都沒堅持下來。

承昭眉宇之間晦色難明,心中暗忖:朝中局勢本就不明朗,如今裕親王自立為帝,朝中更是人心浮動,久而久之必有大患。

已至入夜,承昭交待了帳門口的暗衛,在榻上睡了一會兒。這一覺睡得極沈,醒來時竟聽聞營帳外一陣滔天呼聲。

他翻身而起出了帳,此時方醜時,一眼瞧見吉安城樓之上一片火光。承昭正要尋人問個究竟,卻見一群將領簇擁著先前那大放厥詞的左副將,眾人都是滿臉喜色,朝著主帳的方向走了過來。

“殿下,我軍趁夜偷襲,大捷!大捷啊!城門破了,太守也朝著南面逃了!”

“你們去攻城了?”承昭眼前一黑,拔劍便刺向那副將。他不懂武功,可那將軍絲毫沒敢躲,鋒利的劍尖裹挾著淩冽寒氣刺穿鎧甲,入肉半寸。

承昭冷聲喝問:“誰準你領的兵?”

“末將沒錯!”那副將梗著脖子大聲道:“那城樓上綁著的五個姑娘沒一個是咱的公主!那狗娘養的賊老兒騙咱們的!”

“太守的府中呢?可察看過了?”

副將又咧嘴笑道:“都看過啦,連公主的影子都沒有半個!”

承昭一怔,陡然回過神來,心思電轉間想到定是江儼已經救出了皇姐,只是無法與他取得聯絡。一時心中暢快至極,大笑道:“不奉軍令,罰你五十軍棍。罰過之後賞你三天大魚大肉吃!”

那副將此行之前就知道無論勝負,自己都沒好果子吃。如今居然得了這賞更是意外之喜,皮糙肉厚的五十軍棍也算不了什麽,當下笑哈哈走了。

一時金鼓齊鳴風雲變色,連拔營都顧不上,全軍湧入了吉安城,“繳械不殺”的呼聲震天,傳遍了整個吉安。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說:

通宵覆習到現在,實在熬不住了,先把這章發了……明天(1月5號)可能會沒有更新,後天(1月6號)的更新推遲到晚上八點左右,缺掉的一章這個月底前會補上。

正在預習專業課,掛了得重修的那種_(:з」∠)_說真的,我有點絕望……每到學期末都想回到學期初,把那個每天上課摸魚的自己打一頓……

☆、養胎

大概是先前假扮公主混淆追兵視線的侍衛有人落了網,裕親王手下的人猜測公主仍未出了城,便四處追捕。

這兩天街上天天有官兵行過,但凡見到與公主身形相似的姑娘就要上前辨個分明,著緊查客棧酒樓這些地方,一時卻沒想到公主初來乍到會在裕親王治下的虔城有落腳之地,更沒人能想得到這陶瓷作坊會有什麽問題。

在陶瓷作坊的後院住了五六天,雖沒有被官兵抓到的風險,江儼卻天天犯愁,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大概因為承熹先前在裕親王府裏被關著,心中緊張,又因為各種事分心,沒什麽孕吐的反應。

如今有了江儼在身邊,她心裏有了依靠,身子便嬌了起來,聞著飯味就難受,連口水都喝不下去,總覺得水裏有股怪味。

頭兩天公主只是食欲不振,這兩日孕吐反應洶洶來襲,惡心作嘔,吐得昏天黑地,眼睛發花,直弄得兩人束手無策。

葷腥不能聞,油膩不能沾,偏偏她難受也不訴苦,反倒忍著不說,強打起笑臉安慰江儼:“你別著急呀,以前我懷皓兒的時候的也是這樣過來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江儼更心疼了,如今身邊還有他,那時卻得她自己一人熬著。江儼親親她微紅的眼角,憂心忡忡道:“早上只喝了一杯姜茶,中午也沒吃多少,這樣下去怎麽吃得消?”

想了想,叫廚娘做了一碗加了蔥花的蛋羹,裏頭加了提前吊好的高湯和碎肉末,聞著香噴噴的。蛋羹沒吃兩口,承熹又吃不下去了,手壓著喉嚨忍了好一會兒,勉強忍下欲嘔的難受。

江儼急得臉色青灰,又去把先前給公主診脈的女大夫請了來。

大夫來了一瞧,登時忍俊不禁,明明是大夏天,這小娘子卻蓋著棉被躺在床上,屋子裏只開了一扇窗,直把小娘子熱得雙頰暈紅。

“哪有這般著緊的?”大夫笑著搖搖頭:“這才兩個月就嬌成這樣,日後可有得難受了。”叫江儼把窗戶打開,又跟承熹說:“不能天天在床上躺著,該走動還是要走動的。”

以前承熹懷皓兒的時候身邊有嬤嬤眼也不錯地看護著,什麽時候用膳,什麽時候散步消食,走幾刻鐘,都由她們跟著。

承熹自己卻不知道這雙身子有什麽講究,這幾天都按江儼說得來做,他說孕初要少走動,承熹就乖乖聽話地躺著。夏天本就熱,她一天睡六七個時辰,人越發憊懶了。

聽得此話,江儼忙問道:“可我家夫人總說困,怎麽也睡不夠。”

大夫笑道:“這是常事,也無須睡那麽久,中午多睡半個時辰就好。”

這回大夫又交待了許多,江儼都背得清清楚楚。至於孕吐,大夫也沒法子,只叫多吃些清淡的,酸也能止吐。

江儼又去跟另一處院落裏住著的侍衛討了討經。他進宮的時候年紀最輕,剩下的侍衛都比他年長一兩歲,大多是當了好幾回爹的人了,比江儼懂得多許多。

一群糙老爺們心思粗,聽江儼問女子懷孕時的顧忌,登時七嘴八舌湊熱鬧。有的說:“俺媳婦掃院子的時候跌了一跤,頭個孩子給摔沒了,那血水一盆一盆往出端,我看著都腿軟。”

他這麽一說,有人便附和道:“我叔家的那堂妹,她更慘,只是打了個噴嚏便說肚子疼,誰也沒當回事,第二天孩子就沒了。”

“啊?噴嚏也不能打?”

一打開了話茬,眾人都接了幾句,說得都是女子懷孕有多不容易。

江儼聽得臉色青白,心中更是惶惶不安,暈暈乎乎回了院子,一眼便瞧見公主正趴在榻上看書,當下大驚失色,忙跑上前抱著她翻了個身,緊張道:“不能趴著的!”

涼水不能喝,沐浴不能久,坐姿要端正……仿佛魔怔了似的,承熹天天被他念叨,心中頗覺無奈,卻也舍不得冷臉,只能讓他管著。

虔城地處東南,飯食口味偏重,還喜歡放辣。廚房做的飯食公主吃不慣,即便特意交待了少油少鹽,吃起來還是不太習慣。

江儼停了筷子默默看著,以前公主在宮裏的時候,小廚房能摸準她的喜好,公主每樣菜都會夾六七筷子,如今卻只動了三回筷子。

見江儼一直盯著她看,自己卻不動筷子,承熹問:“怎麽不吃?”

江儼搖搖頭,兀自默默發愁,忽然想到了什麽,匆匆扒了幾口飯,跑到院子裏搗騰了一個時辰。

院子裏空置的小廚房原先放了些雜物,江儼把一堆沒用的東西收拾了出來,短短一個時辰,該有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就準備全乎了。

這兩日便不再叫廚房呈膳,江儼自己開火下廚,劈柴燒火做菜全都一人包攬。頭一天熬了紅棗糯米粥,熬過頭了,粥熬得粘稠軟糯,賣相卻是上佳,承熹十分給面子地喝了兩小碗。

次日她醒來的時候床外側已經沒人了,暗色的床帳卻拉得嚴嚴實實,丁點光都沒透進來。穿好衣裳慢騰騰起了身,屋子裏瞧不見江儼的人影,又聽見院子裏有動靜,才知他一大清早就起來了。

本以為江儼會熬個粥包個餃子已經是大能耐了,卻不想進廚房的時候卻見他正在切菜,刀法十分利索,幾乎成了殘影。

“你怎麽會做飯的?”承熹本是想去看笑話的,可江儼動作雖有些生疏,卻做得有模有樣的,一時頗為詫異。

江儼從一旁的籠屜裏夾了一個豆沙包湊到她嘴邊。承熹眸中一亮:“你還蒸了包子?”一口咬了小半個,剩下多半個包子江儼自己吃了。餡料裏頭加了些碎碎的梅子,還挺好吃的。

“都是些簡單的,看看食譜就能八|九不離十,也不費什麽功夫。”江儼見她能吃得下去了,總算放了心,上前偷了個香又問:“可還有什麽想吃的?別怕麻煩,再難做的菜我也能試試。”

承熹怕他此行來得急,又要安置這麽多人,身上沒帶多少銀子,貴價的食材便直接舍了,想了想說:“想吃芙蓉肉,還有清湯魚圓。”見江儼聞言一怔,便笑問:“你能做得出來?”

芙蓉肉的食材簡單,這時候又盛產鰱魚,只是兩樣的做法都挺難,遠不是他這般的新手能會的。

“多試幾回總能成的。”江儼又餵了她一個豆沙包,在竈臺前炒了兩個清淡小菜。

承熹坐在竈臺邊的小凳上看他,笑著走了思,若兩人是民間的夫妻,該是自己這個做妻子的下廚,如今反倒掉了個個,一時有些慚愧。

聞到煙味的時候,江儼忙停了手把她帶離了廚房,按著她坐到院子裏的秋千上,“再等一會兒,很快就好了。”話落又跑回了廚房,生怕這一會兒的功夫菜糊了。

這秋千綁在梧桐樹的粗枝上,座上四角摩得平圓光滑,繩子上連根毛刺都摸不到。承熹先前還沒有見過,今天卻突然冒了出來,大概是江儼昨兒晚上剛剛綁好的。

說是秋千,其實也不算,左右都被兩根繩子固定在地上,分毫不能動彈。大概是怕公主不小心摔了下來,才加了這兩根不倫不類的繩子。

承熹再細細瞧了瞧,院子裏的石凳太涼,上頭放了錦墊;先前房門口擺著的兩盆富貴竹也挪了地方,想來是怕絆倒她;院門前高高的門檻也拆了。

樁樁件件,都是費了心思的。

等又過兩天,江儼已不滿足於清粥小菜,自己照著食譜試了幾回,糯米甜藕和素火腿也能做出來了,芙蓉肉和清湯魚圓也在嘗試中,承熹吃得開心極了。

作坊的主人便是江儼那遠房的堂兄,江儼並沒有透露公主的身份,只是剛到宅子的那個晚上,江儼那堂哥聽到院子裏跪著的侍衛口中喊著什麽“救駕來遲”,登時心中一緊,心知是遇上貴人了。

原先想著江儼身為主脈嫡子,若是關系親近了,將來或有大用,才肯擔了這藏人的風險。此時竟知他這堂弟妹更是身份顯赫,因有心親近,便交代過要妻子多過來走動。

又苦於江儼信不過他們,主動送過去伺候的丫鬟也被江儼遣了回來,一時找不到能親近的門路。聽聞公主這幾天孕吐極為嚴重,忙在城裏請了個擅長為女子安胎的嬤嬤送過來伺候。

江儼略一思索,這回沒有拒絕。

那嬤嬤雖不知公主的身份,卻瞧公主氣度不凡,更是卯足了勁討好,孕期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一連說了十幾樣。“爺有所不知,這女子懷孕的頭三個月丁點馬虎不得。”

江儼連連點頭,豎著耳朵仔仔細細聽她一條一條講,一個字都不落下,時不時在紙上記下一句半句。

那嬤嬤見他這麽給面子,當下拍著胸脯承諾道:“不是老奴誇口,老奴幾十年來為十幾位夫人養過胎了,只要夫人按我說得來,保管明年生下個大胖小子。”

江儼聽得心潮澎湃,又怕公主多心,插了一句:“生兒生女都好。”

那老嬤嬤一怔,隨即笑得一臉褶子:“哎喲,夫人真是個有福氣的!”

等她說完話離開了,江儼偏頭見公主抿著嘴笑,明眸裏滿是盈盈神采。這兩日睡多了,先前的憔悴都不見了,雪膚細白如瓷,更顯人美如畫。江儼看得移不開眼,接起方才的話頭又說:“無論兒女,都是隨你得好。”

“這是為何?”

“公主比我好看。”江儼坦言答,見公主笑得倚在他肩頭上,忙把人圈好在懷裏,又言之鑿鑿地說:“若是女兒,隨你,容貌姣好;若是兒子,也隨你,將來愛讀書,怎樣都好。”

承熹笑得直不起腰,心念一動卻覺得若是兒女隨了他的性子,將來喜歡上別人就要像江儼這般默默付出十幾年,她得多心疼啊。

卻不想提這鬧心的話,只笑說:“無論兒女,都得跟你學功夫,將來不能被人欺負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通宵覆習兩天了,今天下午熬完了最難的一門專業課,晚上臨時趕出來這一章,困死了我要碎覺了。明天的更新大概會挪到下午。

最近考試周,我盡量不斷更,但更新時間實在保證不了,我又是時速600-800的渣渣,還請大家見諒……

愛你們~~~~

☆、陶藝

用過午膳後,這家主人的夫人便來串門了。女眷說話,江儼不好再呆,尋了個理由出去了。

承熹喊了一聲“堂嫂”,也不知還能說什麽,兩人關系本就生分,承熹又不是能左右逢源的人。這堂嫂上趕著親近,因猜到了承熹的身份,話裏話外都是捧著她的,承熹更接不上話了。無論對方說什麽都應上一聲,氣氛委實尷尬。

見她在房裏呆得無趣,這堂嫂本想著帶她去園子裏走走,轉念又想到面前的貴人已經是雙身子了,萬一出門跌了碰了,可就是自己的罪過了,便沒敢提這茬。

心思一動便笑著提議說:“弟妹可有玩過陶藝?”

“陶藝?”

這堂嫂抿嘴笑了,隨手指了屋子裏一處,承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見那兒擺著一個梅子青釉插花瓶。用的精貴物件多了,一眼便瞧出這插花瓶雖是上佳,卻算不上是多出彩的物件,一時沒明白她說的是什麽。

“弟妹有所不知。”只聽那堂嫂說:“你這些天用著的瓶罐碗碟都是作坊裏的師傅做出來的,拿那陶土和成泥巴,在坯上做成型。弟妹可有興致?”

“卻是從未聽過。”承熹果真來了興致,以前只知道釉下彩、五彩是燒出來的,卻不知拉坯上色是什麽。

“弟妹瞧著就是個心靈手巧的。”這堂嫂又笑說:“既然來了這陶瓷作坊,便去玩玩吧。就如我這般的外行閑來無事也會去玩兩下,有時也會有兩個姐妹過來湊熱鬧,純當圖個樂子。”

承熹笑著應了,見她要離開了,便起身送她出門。堂嫂忙擺手扶著她坐下,又小聲說了兩句孕期的避諱,自己走了。

聽公主說想起前院的作坊裏玩,難得見公主有感興趣的,江儼自然不辭,翻開衣箱給她找了一身窄袖的衣裳,“戴個兜帽好不好?外頭做工的大多是男子。”

承熹點點頭,一眼瞥見他拿出來的衣裳,“要不換身衣裳,萬一弄一身泥。”可找來找去,也沒找著合適的,這些衣裳都是簇新的,把承熹從王府救出來頭兩天才準備好,都是好料子。只能隨便挑了一身顏色深些的。

她在屏風後換衣服,不讓江儼幫忙。江儼看著屏風上落下的影子,心裏丁點旖念都生不起來,反倒默默心疼。以前公主在宮裏的時候,用的衣裳料子都是地方貢上來的蜀錦、蘇繡,如今大概是看出了自己的拮據,連會弄臟衣裳這點小事都要緊著了。

作坊裏頭的大多是男工,為了避人耳目,那堂嫂特意給兩人騰了一個小房間出來,從後院出去再走兩步也就到了。

四面都有一人來高的木架,上頭擺著好些精美的瓷器。午後天兒正亮堂,瓷器各個明光潤澤,細看單個並不十分出彩,各色釉彩各色花紋的放在一塊兒,瞧著便十分亮眼了。

地上擺了兩個轆轤車和一袋子陶土,墻角放著兩盆清水。承熹瞧得發傻:“就這樣做?”本以為會有個模具什麽的,結果什麽都沒有。

“不缺什麽了。”江儼忍不住發笑,拉著她坐在一張小凳上,覺得太低了,怕她壓到肚子,又在轆轤車底下墊了幾塊磚頭,給她換了一張高一些的凳子。

承熹看著轆轤車怔楞,陶土還是江儼給她揉好的,擺了拳頭大的一塊兒放在公主面前那輪盤的中間位置。他坐在另一處轆轤車前,腳下踩住機關,轆轤車便嗖嗖轉了起來。

承熹低頭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明白這轆轤車是怎麽自己轉的,瞧著新奇極了。

“你看,就這樣。”江儼示範著坐了一個杯子,邊做邊給她講,只是詞語匱乏,講得不清不楚的。

承熹沒一會兒便看出了門道。試著戳了戳自己這團軟泥,踩著腳下的機關,也打算做一個杯子。用手指貼在邊沿轉了幾圈,又在中間小心翼翼戳了個洞,中間的泥過到邊上,杯子就變高了許多。

可惜底開得太大了,她又不想毀了重來,只好又加了兩把泥,打算做個小小的插瓶。

她做得沒個形狀,中心沒定好,簡簡單單一個瓶做得歪歪扭扭的,難看得要命。打算扭正一些,雙手攏著瓶身,手指才稍稍嵌入了泥裏轉了兩圈,上頭的一大塊陶土都塌了下來。弄了一刻鐘的就這麽散了,登時欲哭無淚。

江儼瞥了一眼,笑著安撫了一句:“別急,能當個棋盒用了。”

承熹轉頭看江儼,這邊一個都沒做好,江儼卻已經做好幾個杯子了,正凝神做一個茶壺,手下的泥胚好似通了神智,像是能聽懂他的話,揉圓捏扁都隨他心意。做出的壺邊緣圓滑,弧度美好。

兩相一對比,顯得自己手上的更醜了。承熹又試了一回,這次雖是個瓶樣,瓶身卻極厚,她又怕破掉不敢弄太薄。因為手抖,瓶身上頭還留了幾道淺淺的痕,還是不得法。

江儼朝她做得瞥了一眼,一時笑出了聲,違心地讚道:“挺好。”

承熹心中一惱,伸過一根手指,在江儼做得大肚瓶上拉了一條歪歪扭扭的波浪線。

江儼笑笑,眼睜睜看著她糟蹋了自己的成品,也不惱,另拿了一塊泥巴把那缺口慢慢補好。手下力道極穩,連個跳刀痕都沒有。這才把公主拉到自己腿上,替她把那醜得不像樣的瓶做好了,“公主頭一回做,做成這樣不錯了。”

承熹也沒心再往下做,只坐在一旁看他擺弄。抓過他的大掌看了看,他沾了一手泥巴,手指有點粗,瞧著也不像是手巧的。可他什麽都會做,會武功會刺繡,這才幾日的功夫,煲粥做菜蒸包子全學會了,連洗衣裳都一手包攬。

她嘆了口氣倚在他懷裏,笑得眼彎彎,眸中滿滿都是歡喜,嘴裏卻苦惱道:“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江儼想了想,想到了一條:“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都是我短項,公主書讀得好,將來教孩子是不用愁了。”

承熹聽得更憋屈了,滿手是泥,仰著頭反手給江儼往臉上糊泥巴。江儼也不躲,任她糊了自己糊了一臉泥,笑得胸腔震動。自己臉上臟兮兮得也不甚在意,反倒把她的泥手握在手中,拿巾帕沾了清水一點點擦幹凈。

三番五次遇險,承熹忽的心中一動,“你說,我這個年紀還能學會功夫麽?”

江儼不忍心落她心願,卻更舍不得她那麽辛苦,知道她早過了習武最好的年紀,即便費盡力氣,也只能學些三腳貓的功夫,敷衍道:“這讀書的悟性和習武的悟性是不一樣的,公主占了一樣,不能把另一樣也占了去。”

承熹點點頭也不甚在意。說話的功夫,江儼又做了一個大肚茶壺出來,上頭還有放茶蓋的壺沿,再加上先前做好的幾個杯子,一套茶具便湊齊了。

“還想要什麽?”江儼問她。

見公主冥思苦想,時不時還往架子上師傅們做好的成品看兩眼,似乎要難為他,江儼忙說:“簡單的杯盤壺瓶隨你挑,太難的花鳥蟲魚可不成,如今沒學這的功夫,公主要是實在喜歡,等以後咱們回了京慢慢學也不遲。”

承熹笑瞇瞇說:“那再做兩個碗吧。”

兩人在作坊裏玩了一下午,最開始江儼做出來的茶壺已經半幹了,承熹正拿著一只細長桿在上頭畫些圖樣。

進來的大娘瞧見地上擺的一溜瓶子,葫蘆樣的大肚的細頸的,登時眼前一亮打趣道:“小娘子這手藝忒巧了,頭一回做就能這麽得法,可真是我頭一回見。”

她話雖是跟承熹說得,眼睛瞅得卻是江儼做出來的那一套茶具,很明顯是認錯了。至於承熹最開始做的兩個瓶根本看也沒看。

承熹臉上笑意一僵,江儼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指指兩邊的說:“兩邊都燒出來吧。”尤其指了指公主做的那兩個難看的瓶,特地說:“這兩個釉色要上得好看些。”

出門的時候,承熹見周圍沒人,小聲說:“這寄人籬下的,還是收斂著點好。你跟人說話的聲音放軟些。”江儼方才的語氣有點生硬,頗有點反客為主的意思,她聽著都有些尷尬。

承熹打小就認生,總覺得除了宮裏和公主府,別的地方都是別人家。即便是以前去魏家作客,與時常見面的魏老君和大夫人說話的時候,心裏也是繃著的,謹言慎行不敢分毫肆意。何況他們現在住的這戶人家又不是江家的下家,而是同輩的親戚開的,頗有種寄人籬下的不安。

江儼默默無言,他都沒敢說來得時候走得急,銀子沒帶夠,如今連一眾侍衛的吃喝穿用都是那堂哥出的錢。

就連公主這邊都日漸拮據。江儼神情凝重地想了會兒,確實該找個賺錢的門路了。

今日心情好了,承熹食欲都比往常好上許多。臨睡前她正要洗漱,卻見江儼蹲下身來要給自己脫鞋襪,忙縮回了腿,“別,我自己來。”

江儼擡眼瞅她一眼,不由分說地握著她的雙足按在水中,撩起溫水在足底的幾個穴道上不輕不重地揉按,“紅素她們都不在身邊,你別什麽都想著自己做。何況,在我面前又有什麽好顧忌的?”

雙足被他捧在手中,承熹僵了好一會兒才放松下來,溫熱的水從雙足蔓上肺腑,心裏暖熱一片。

如今這個院子裏除了江儼和她住著,再沒有別人了,連洗衣裳都是他一手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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