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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蛋糕又做了一回,上頭用各色果醬畫了個嬌俏玲瓏的小姑娘,畫得有些拘謹,左看右看都覺得不怎麽像明珠;於是刮掉了一層奶油,又重新畫了一回。

這回畫得是個張牙舞爪的小姑娘,看起來與明珠更像了。

魏家今日來的人並不多,除了幾個表姐妹,也只有魏家的幾位姑娘了。畢竟是小輩的生辰,遠不及長輩壽誕重要;再加上魏家高門大戶,家世比她次一些的姑娘怕犯了忌諱,不敢湊上前與她相交;明珠性子又有點野,同樣的高門貴女都各有小脾性,往往也與她深交不得。

魏大夫人總憂心女兒的閨中密友太少,承熹倒覺得無甚不妥,明珠如今這幹凈明媚的樣子,可比那些個扭扭捏捏的大家閨秀順眼多了。

一群姑娘半上午就把她帶來的那蛋糕分了個幹凈,又湊到一塊說小話去了。明珠嫌她們太悶,扯著承熹要去包餃子。

魏家廚房裏頭的仆婦們正在忙著燒菜,這餃子卻沒準備做多少,左不過每桌上兩盤子的事,湊個吉祥罷了。這生辰嘛,還是長壽面澆上各種味道的鹵汁才頂飽。

看自家小姐興致勃勃地要包餃子,下人們趕緊調好餡料。因九是大吉之數,故而準備了九種餡料。一溜瓷盆擺在那兒,餡料鮮香撲鼻。

魏明忼和江儼便在一旁搟面皮。魏明忼常年在外游學,身邊又只帶著兩個書童,想吃餃子的時候都得自己動手做;而江儼明明常年在宮中,也不知怎的他也會,手下力道控制極好,搟出的皮中間厚邊緣薄,最難得的是差不多都一個大小。

她們包出的餃子歪七扭八,包得越難看越是笑得前仰後合,江儼實在看不下去了,取過一張面皮盛了餡,動作嫻熟地捏出了一個肥嘟嘟的大肚餃子。擺在一堆醜了吧唧的餃子邊上,簡直鶴立雞群一般出眾。

承熹和明珠看得傻眼,明珠不信邪地繼續包了,偏偏要包出更好看的餃子。

承熹又看江儼捏了兩個餃子,盯著他專註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心神恍惚地想:他舞刀弄槍的時候便十分好看,繡花之時更好看。如今搟面皮包餃子,只覺江儼整個人都鍍了光似的,看得她快要移不開眼。

便湊近江儼小聲問他:“你什麽時候學會包餃子了?”

江儼側首看她,停下手中動作,正色道:“但凡公主喜歡吃的,屬下都會做。”

明明江儼臉上無甚表情,這回答也中規中矩的,卻不知怎的聽得人心一動,莫名生出兩分歡喜。承熹紅了耳朵,扭回臉不說話了。

見公主鼻尖上沾了一小塊面粉,江儼伸手要去擦,伸到一半才覺得不妥,從袖中掏出一塊幹凈絹帕給她擦幹凈了。

承熹一呆,見江儼神色如常地看著她,似乎並沒有覺得這個舉動有何不妥。

一旁站著搟餃子皮的魏明忼黑著臉盯了江儼一陣,默默咽下了一口老血。

因為九為大吉數,故而要包齊九種餡料的餃子,如今天兒初暖,菜市上還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九為大吉數,故而要包齊九種餡料的餃子,如今天兒初暖,菜市上還沒有早春新鮮的蔬菜,廚房裏堆著的菜都是從京城溫泉谷中花了貴價買來的。

二房的兩個姑娘看得有趣,也來湊熱鬧了。只他們幾個都是魏家的孩子,公主又常來魏府與他們相熟,魏明忼又是魏家兄長,可江儼一個外男就不好湊得太近了,只好換到了另一張案上。

本來餡料和面都沒準備多少,半個多時辰就讓她們折騰完了。幾位姑娘都玩得盡興,雙頰薄粉,各個笑得明艷動人。

作者有話說:吐血加更~~~存稿已見底,我好焦慮……

☆、拒絕

吃罷午膳後,魏明珠拉著公主在園子裏散步消食。公主走到哪兒,江儼就跟著去哪兒。明珠此時心中有事,見江儼一直跟著煩得要命,扭頭提聲道:“江儼,公主覺得冷了,你去取條披風來!”

江儼一個眼風都沒甩給她,只看著公主。他的耳力過人,公主又離他這麽近,若是公主的吩咐他怎麽會聽不到?

承熹知道明珠有話與她說,似乎不想讓江儼聽到。以為她想說的是一些女兒私事,只好沖江儼點了點頭,輕聲吩咐他去吧。

江儼沈默須臾,溫聲應道:“好。”話落,眸色微涼地掃了一眼魏明珠,轉身去暖閣取披風了。

魏明珠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無語凝噎,前一瞬看公主的時候還是溫暖如春呢,怎麽眨眼功夫看向她就像是寒風臘月了?民間那變臉的絕學還得要個準備的功夫呢,江儼直接無縫銜接的。

可她轉念一想,公主聽她的話,江儼還不是得聽公主的,這麽想來還是自己厲害,面上笑得一派得意。

公主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麽,只被明珠挽著手走。誰知明珠領著她走到園中湖邊,把她撇下扭頭就跑了。

這是魏府裏最好看的一個園子,引了圃田澤的水過來匯成了一個小湖。裏頭的水是活水,按理說魚兒都應該順著河流下游離開。卻不知為何,這湖中的珍貴魚種卻越來越多,從不見少,像是住慣了一般在這裏安了家。

湖中心有個六角流觴亭,亭中立著的男子身材頎長,素色錦衣玉冠束發。聽到身後的動靜又靜默了一會兒,似胸有成算後這才回過頭來,正是魏明忼。

方才明珠撇下她自己跑掉的時候,承熹就心知不對。此時看到了魏明忼在這裏等著,當下便已明白了什麽。

明知自己被這兩人擺了一道,可她總得硬著頭皮走進去,把該說的話都得說了。一條石橋通著湖心亭,上頭青苔濕滑,承熹微垂眼走得緩慢,步伐比往日顯得沈重了幾分。

魏明忼站在亭子裏,隔著十來步遠,目光微暖看著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三千青絲盡數落於耳後,只有琉璃珠子墜成梅花形的點翠銀步搖隨著步履微移,那流蘇隨她一步一步微微顫動,看得人心癢。

許多年前,她還是個小姑娘,比明珠只高一個頭,也是這樣不緊不慢地走來,儀態萬方步步生蓮。魏明忼看著看著,多年往事便這般紛至沓來,一時之間只覺心神恍惚。

曾經那個沈默寡言的小姑娘,眨眼功夫已經變得這麽優秀了。

看公主進了亭子,魏明忼走近半步低頭看著她,嗓音溫醇輕聲笑了:“今日見了你,便覺比年初那時候氣色好多了,可是有什麽開心事?”

承熹極少與男子距離如此之近,不由往後小退了兩步,兩人之間又隔開了挺遠。魏明忼畢竟是外男,直視於他未免不妥,承熹偏了目光從他肩頭掠過,看向湖中景致。

只是這問題卻不知該如何答?——有什麽開心事?

難道要說自打江儼回長樂宮以來,她每天都能多吃一碗飯?

這麽想著,倒把自己逗樂了,淺笑著沒作聲。

魏明忼看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得開懷,臉上笑意微滯。

他知道自己初初回京,和承熹之間隔了幾年時光,不再如曾經那般親近了。四年前她出宮來玩時還能溫聲喊他一聲“明忼哥”,如今卻再不叫了。

他也知道現在的時機不是特別恰當——承熹兩月前剛休夫,怕是還不急著再選駙馬。可他實在等不了了,在他心底埋了很多年的心事,再不說出口,怕是今後再難有開口的勇氣和決心了。

念及此處,他又走上前半步,低頭開口問她:“承熹,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意?”

承熹已經猜到了他要說這個,頭一回明珠設宴之時說了那樣一番話,她只以為是明珠想偏了;可上一次上元節看花燈的那一夜,江儼也這麽問。

當時承熹心生不快,明明魏明忼與自己雙方都無意,為何他們非要這樣妄加揣測?難道是自己行為失當,讓人看了生疑?

江儼問的那話被她記入心中,想了兩日,回憶起過往種種,連她也一時分不清自小一起長大的明忼哥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只可惜這世間諸事都有因果,唯有感情一事,不是有付出便一定能有回應。縱是他真於自己有意,也要一顆真心付之東流了。

魏明忼看著她沈默,一顆滿懷期待的心漸漸沈了下去。只聽承熹徐徐開口道:“明忼哥,承熹自小到大,這許多年來只有三個遺憾。”

她面上淺笑也斂了下去,魏明忼便知她所說不是敷衍,一定是心頭憾事,胡亂點點頭,示意她往下說。

“第一個遺憾,是對自己的心意明白得太晚。”

——心意?什麽心意?這一瞬,魏明忼也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方才江儼拿一方絹帕給她擦臉的模樣,一顆心更下沈兩分。

“第二個遺憾,是未經深思熟慮便嫁入了徐家。曾經向往過的姻緣卻生生成了這般模樣,實在遺憾。”她感慨道:“卻也因禍得福有了皓兒,說是遺憾也不算遺憾。”

說完她沈默許久沒說話。

魏明忼不由問:“那最後一個呢?”

承熹極認真地看著他,似在他臉上一點點探尋那些早已逝去的舊日時光,深深懷念道:“以前在宮中沒有說得上話的同齡人,承昭又小我四歲,常常無人陪我玩耍。”

“後來大一些了,跟著明珠出宮來玩,看你帶著她玩耍嬉鬧,無論明珠再怎麽調皮任性都會十足包容。那時便覺得羨慕,特別羨慕。”

她看著眼前的男子,眸光深深,“承熹的最後一個遺憾,便是幼時坎坷,卻沒有一個能寵我護我的兄長。明忼哥可願補上承熹這個憾事?”

——沒有一個能寵我護我的兄長……

他問她的心意,她連想都不用想,就能直接給出這樣的回應……

魏明忼苦笑了一下:“小七,你真是……”話說一半實在說不下去了,換了一種說法輕聲道:“怎麽我認識你這許多年,頭一次知道……你如此狠心?”

許多年前,才四歲大一點的明珠誘著公主出宮來玩,正巧趕上小公主那時候換門牙,牙齒漏風,介紹自己的時候總把“承熹”念成“承七”。

魏家的幾個同齡小孩都喊著“小七”“小七”逗她。後來長大些了懂事了也拘謹了,才慢慢喊回了“承熹”。

而從小帶她和明珠玩到大的魏明忼,只有在被她倆鬧騰得厲害的時候才會喊她“小七”,這樣喊的時候,往往說明他生氣了。

明知如此,可承熹什麽話都說不出。多年友情,如今明知魏明忼的心意了,她不能給他半點回應不說,自己再如此說話著實惹人厭惡。

將心比心,若是江儼拒絕了她的示好,再跟她說要認她做異性妹妹,估計她也會冷笑一聲扭頭就走的。

承熹心底嘆口氣,不再說話。心中的難過卻一點點發酵,她的朋友一向少得可憐,此後可能要再少一個了。

魏明忼沈默一會兒,深深嘆出一口氣,這才道:“承熹,你可知道以前明珠為什麽總喜歡進宮找你玩嗎?”

“那時候她年紀小,宮裏除了貴妃姑母又沒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你又比她大幾歲,便是想與她玩也玩不到一塊兒。”

承熹聽得好奇,記憶中確實如此,她與明珠初識的時候明珠才四歲,說話咬不清字,走路也蹦蹦跳跳的,本就是個小孩子。她那時已經搬到長樂宮了,那便是九歲,她性子乖巧卻喜靜,與明珠性子合不到一塊兒。兩小孩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偏偏明珠常常進宮,要麽是給她帶一些宮外頭的新奇玩意,要麽是攛掇著她出宮去玩。那麽小一點的小姑娘說起話來卻頭頭是道的,把宮外頭的新鮮事說得有意思極了,比起只會呆板描述的江儼講得好多了,勾得她心癢癢,覺得自己先前出宮玩的那兩回簡直白出去了。

魏明忼輕聲笑了,“你頭一回來魏家,我就覺得你與家中姐妹都不同,無論誰與你說話你都轉過臉去,聽得十分認真,答話也十分乖巧。跟她們玩不到一塊去的時候就自己一人坐著,也不覺無趣,眼神飄飄悠悠的不知道在看什麽,總是走神。”

“那時我就想,這誰家的小孩兒啊這麽有意思,叫你吃個梨你就聽話得吃個梨,叫你吃紅提你絕對不看一眼柑橘,不喊你吃的話哪怕擺在你手邊也不會動一下。”

“明明是那樣尊貴的身份,沒有半分驕縱不說,還總是拿自己當個外人似的。”

承熹聽得尷尬,她性子一向慢熱,便是跟明珠也是處了兩年,摸透了脾性才慢慢熟起來的。從小到大,唯一一個自從相識起就不設心防的人,也只有江儼一個。

是啊,只有他一個,能輕輕巧巧越過她心中堅壁,帶她一點點知曉這世間歡欣。

魏明忼嘴角微揚,笑意發苦,接著道:“那時候我比你大個幾歲,皇家秘辛也曾聽過一些,知你幼年過得頗為艱辛,看你那樣一人坐著總覺得可憐兮兮的。便總想叫明珠把宮外頭好玩的東西給你帶進宮,也讓她攛掇著你多出宮走動走動。”

見她眼中帶了笑,似陷入回憶,卻沒半分對自己的留戀,魏明忼看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她是在想什麽,那般溫柔神色竟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

又是深深一嘆:“聽聞你要嫁給徐肅的時候我特別想不通,明明那駙馬備選裏頭是有我的,還想著咱倆相識多年,怎麽著你也得選我。”苦笑:“怎麽明明十拿九穩的事,偏偏弄成了這樣呢?”

“承熹,你認認真真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麽不選我?”

承熹看著他許久無言,終是緩緩道:“你在我心中,從始至終,都是明珠的兄長。”

——閨中密友的兄長。

魏明忼深深一嘆,怕自己臉上表情太難看,只好側了臉不敢對著她。

他也沒想太久,苦笑一聲嘆道: “總歸是拿你沒辦法……那我……只好繼續當好明珠的兄長。”

知道了這許多年一直不解的答案,魏明忼心中難過得要命。可回京以來總覺得滿腔心事不吐不快,此時終於說出口了,這難過中卻又有那麽點不知由來的暢快。

語氣倒是稍稍輕快了兩分,擠出一個不怎麽好看的笑,補了一句:“你若是看我順眼,叫聲哥哥也是無妨的。”

承熹眼一濕,淺淺

作者有話要說: 承熹眼一濕,淺淺“恩”了一聲。

申時日光正盛,魏明忼輕吸口氣緩了緩心頭澀意,只覺周身微涼。明明她就站在近處,中間卻似隔著千萬條走不過去的坎。他知道自己走到此處只能停步,終究沒有那破釜沈舟不計後果的勇氣。

魏明忼等了許久,心中期盼的那聲“明忼哥”卻自始至終沒有聽她喊出口。多年遺憾與酸楚慢慢浮上心頭。

到底是不如從前了啊……

作者有話說:最近進入卡文期,想想還有30多萬字才能講完這個故事,我只想狗帶……

我有十幾個精妙的腦洞都躺在存稿箱裏花枝招展,在等朕翻牌子!!!我居然只能以時速500字的龜速填坑!!!

From:立誓不填完坑就絕壁不開新坑的作者菌

☆、侍衛娶親了?

承熹一人回了暖閣,心情半是感慨半是沈重,又跟明珠說了一會兒話。坐到了申時正,卻還是不見江儼,問過紅素和另一位小丫鬟,也不知他人在何處。

怕他已經在府門口等著了,便跟魏家告了別,只是府門外除了車夫和四個儀衛外並不見江儼。聽魏府守門的家丁說江儼是自己出門去的,還留了口信,說是只一刻鐘便回來。

點頭謝過他們傳話,公主坐進馬車,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還是沒等回江儼。

江儼一向守時,總是等她的時候居多數,這似乎還是承熹第一次等他這麽久,有點心焦。只是他是自己出門的,此時天色正明,也不會遇到什麽危險。想來是臨時有事耽擱了吧……

送完客的魏夫人請她再回屋坐坐,承熹委婉辭了,魏夫人便站在路邊陪她一起等。公主過意不去,只好讓車夫駕著馬車回宮了,還特意留了個護衛守著,若是江儼回了魏府,直接回宮便是。

天色尚早,街上熙熙攘攘行人不少。途經一條鬧市,紅素從後面的小青轎上下來,快行幾步追上她的馬車,指了街邊的一處鋪子詢問道:“公主,柔貴嬪前幾日提過,她家中老夫人過花甲壽誕,想親手給老夫人做件新衣賀壽,要您出宮的時候給她看看成衣鋪裏有哪些新鮮花樣。”

“公主可要進去看看?”

承熹掀簾去看,紅素手中所指正是一間成衣鋪,鋪子裏頭人也不多。便下車進去細細挑了會,買了兩套不同樣式的。

這條街是京城有名的老街,在青龍大街和秀水街中間,一邊是官家老宅的後巷,一邊是富戶新居,另有幾條胡同巷四通八達,十分繁華。街上酒肆、茶館、衣鋪、布莊……賣什麽的都有,沿此街穿過青龍大街後便是進西面宮門最近的路,很是繁華。

依稀記得江儼家中所開的古玩樓也在這條街上,承熹心念一動想要過去看看,卻怎麽也記不起來是在哪邊了,只好沿著一個方向走。

看著這世間百態不由走了神,嘴角笑意清淺——最近江儼天天跟在後邊,也不知怎的,他才離開這麽一小會兒就不習慣了。

遠遠瞧見了那古玩樓,她目力不佳,卻也記得上頭是筆力雄渾的“萬寶齋”三字,想起許多年前曾見過的江老太爺,不由打了一番腹稿,若是遇上了他該說些什麽。

正當此時,似乎遠遠聽到了江儼的聲音,承熹回頭去看,只見自己視線所朝的方向竟真有人一身黑衣,寬肩窄腰,挺拔頎長,光看背影她便知道定是江儼無疑。

此時江儼正背對著她前行,沒看到公主。

承熹心中一喜,正要喊他。卻見走在他身旁的一位姑娘仰著頭與他說了什麽,一伸手就挽上了他的手臂。江儼輕輕掙了一下,沒掙脫開,那姑娘又與他說了兩句,江儼就任憑她挽著了。

公主眨眨眼,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像江儼那般循規蹈矩的人,怎麽會挽著別的姑娘呢?

街上的人不少,江儼一手拎著一大包新鮮果蔬,另一手虛虛護在那姑娘身後。人擠的時候,還輕輕把她拉到身後,生怕擠到她。

那姑娘在路邊一個小販攤處停了腳步,正要彎腰去挑那攤位上的東西,江儼扳著她肩膀把她拉了起來,又板著臉訓了她兩句。

這麽側身站著,承熹這才發現那姑娘竟然大著肚子,明顯懷著幾月身孕了。

——江儼……有妻子了?

明明已是初春,卻冷得她不能言語,身遭血液都似凝結一般,連許久不犯的心悸都突然襲來,難受得想要按著心口。

紅素看公主神色不太好,只想拉她回頭,偏偏公主失了魂一般,遠遠跟在那兩人身後。不管她說什麽,公主都像沒聽到似的。

紅素恨不得沖上前罵江儼兩句,連她們這些個丫鬟都明白公主的心意,江儼若已經成家立業,幹嘛還要揣著明白裝糊塗!真是比那姓徐的還混賬!

公主靜靜看了一會兒,離得不過三十步距離,江儼此時又側身站著,本一偏頭就能看到公主。偏偏江儼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姑娘身上,神情緊張地盯著她的肚子,似乎運了巧勁,把一旁行人都擋在身後,無人能近那姑娘三尺之內。

一眼都沒看公主。

承熹看得難過,輕聲問身邊的紅素:“江侍衛……他成親了?”

江儼一直跟著太子,這五年間除了太子來公主府看望公主的時候會帶著江儼,別的時候根本沒見過。便是他回到長樂宮這兩個多月也從未提過家事。紅素自然也不清楚,又怕公主難過,只好含糊答了個“婢子不知”。

那姑娘挽著江儼,不時地偏過頭跟他說些什麽,臉上笑靨明媚。江儼神色如往常一般冷峻,卻極聽那姑娘的話,但凡她手指指過攤位上的玩意,統統都挑了一樣掏了銀子。

什麽撥浪鼓、路邊小吃、新鮮水果……右手上提得滿滿當當,另一手卻還是小心護著那姑娘,不讓她被過往的行人撞到。

他們走得太慢了,承熹在後頭走走停停跟了半條街,實在看不下去了,折身交待紅素:“回吧。”

紅素微怔,不由脫口問她:“不等江侍衛了嗎?”卻見公主提高裙擺上了馬車,輕輕說:“不必等了。”

馬車繞了個大彎子,從秀水街回了宮。

江儼辦好事回了魏家,得了公主吩咐留下的儀衛卻說公主早早就走了,朝著青龍大街走的。

可江儼明知道自己剛才所走的就是青龍大街,回頭的一路上根本沒碰到公主。青龍大街的一條岔路過去就是國舅爺林家,以為公主一時興起去了林家。又到林家問詢一番,守衛卻說公主沒去過。

這偌大京城,公主能去的地方也不過魏家和林家,至於徐家在江儼腦中轉了一圈,直接被打了叉。江儼心中一團亂麻,天氣尚涼卻也急出了一身汗。一路疾行到西面宮門口問過了,知道公主半個時辰前回了宮,這才放下心來。

又趕回長樂宮,聽聞公主正與小世子呆在一處,江儼拎著滿滿一盒栗子糕去了廚房。

先前知道公主和魏家小姐是為了把自己調開說些私密話,江儼一時無事可做,記起魏家所在的這條街上有個點心鋪子。他家別的點心做得一般,偏偏有樣栗子糕做得及其好吃,連小廚房的廚娘試了好幾回,都比不上他家的口味。他出府便是去買這栗子糕的。

雖不知公主先前去哪了,只是念及自己身份,江儼也不好過問公主的行蹤。他又一向習慣把事憋在心裏,連自己一下午的擔心都沒與她講。

身為武人,江儼常常對身遭細微的變化十分敏感。比如哪個小太監的鞋尖沾了泥,哪個小丫鬟的頭頂有草葉,哪個老嬤嬤看人的表情有點不對勁……畢竟做的是侍衛一職,周遭細微的變化可能會於公主不利的,通通都會被他列入重點關註名單。

這樣耳清目明心細如發的江儼,這兩天敏感地發現公主有點不對勁。

中午用膳的時候,公主竟然不叫他跟著一起用了?就連他站在一旁侍膳,公主都溫言吩咐他自己下去吃;公主也不大清早起來到偏殿看他練武了?練完武後一旁也沒有公主親手泡好的普洱茶了?

公主還是對他說話對他笑,江儼卻怎麽都覺得有點不對勁,似乎無形中透著一股子生人勿進的味道。

再比如今晨的時候,他刻意等在公主寢宮到書房的路上,公主看到他的時候,居然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江侍衛早”。

然後就走了。

別的什麽都沒說???直接繞過他走了???連一向喊他江儼都變成“江侍衛”了?

江儼感受了兩日,覺得這事有點嚴重,似乎公主變成這樣是從魏家小姐生辰那一日開始的。江儼慢慢回想,把那一日所有瑣事都寫在紙上細細琢磨,他除了在魏府外的一個時辰都與公主寸步不離,想來

他不在的那一個時辰內一定發生了什麽。

他去問那天跟著公主的車夫,車夫也只記得中途公主與紅素下車,進了一家成衣店買了些東西,旁的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江儼去問紅素,紅素眼中滿滿都是鄙夷,重重冷哼一聲,繞過他走了。

江儼心知問題就在這了,紅素性子一向好,如此神色莫非是自己做錯了事?可他到底做錯什麽了呢?

冥思苦想一通也沒想到關節,只好去問小世子。小世子天天在公主身邊,沒準會知道些什麽。然而聽到他問“世子可知道……你娘親為何生氣?”,皓兒微張了唇,一臉茫然呆怔地看著他。

江儼還是攤著一張臉,內心的無措卻不知道該跟誰說。

斟酌再三,只好又給兄長江洵寫了一封信。按照他哥的話嘮程度,這封信若是寄回了家,怕是江家上下都得知道他惹公主生氣了。

可江儼哪能顧得上那許多?在他看來“公主不理他了”是十萬火急的頭等大事,區區面子又算得了什麽?

他在信上打頭寫了三個大如鬥的“急急急”字。怕是江洵看明白了這字裏行間滿滿都是不知所措的緊迫,第二天便火速回了信。仍然是

作者有話要說: 他在信上打頭寫了三個大如鬥的“急急急”字。怕是江洵看明白了這字裏行間滿滿都是不知所措的緊迫,第二天便火速回了信。仍然是薄薄一張紙,江儼心懷期待地展開,見裏頭又是只有一行小字。

“世間□□,攻心為上。”

江儼默默看了一會兒,心頭忽的有些煩躁,三兩下把信紙揉成了齏粉——每回都寫這些虛的,神神叨叨半點用都沒有!

——攻心為上!他要懂得怎麽攻心,還用等上這許多年?

作者有話說:

關於男女主感情線慢熱的問題,這個節奏實在快不起來……越來越發現筆力不夠,情節起落都沒處理好,大綱設定也是一個原因。

看到好幾個小天使說感情線太慢了,想看他們確定關系後的事,我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目前作為一個單身狗,我有兩次戀愛經歷。頭一次是早戀【很早很早……】,第二次是網戀【沒見過面……】,So我真的不太了解正常的戀愛模式應該是怎麽樣的……

現在男女主處於雙向明戀的感情朦朧階段,這段我寫得比較嗨。然而確定戀愛關系之後他們應該做啥?我真的沒有頭緒……除了開車和飆車我不知道還能寫啥,難道要“我喜歡你”“啊真的嗎我也喜歡你”然後摟摟抱抱親親o(╯□╰)o

以上。我只是想說:故事節奏可以加快,馬上就要進入中期鋪開主線,權謀朝鬥即將上場。

但感情節奏真的加快不了。不是我不想寫,而是我不會寫……

單身狗求體諒啊!!!三次元沒有素材,然而要寫暖萌戀愛日常真的全靠腦補好嘛【羞恥臉】

☆、解釋

江儼知道自己於人情世故上天生蠢笨,又想了一日也想不通,怕自己猜錯了更要壞事,索性直接去問公主了。

公主正坐在暖閣中看書,整個身子縮在寬闊的禪椅中,一頭烏發低低挽了個髻。面容淡然清透,與剛回宮時一個模樣。怕見到江儼心中難過,連午膳都是在這裏用的。只是坐了大半日,手中書冊卻沒翻過幾頁。

此時天氣尚涼,朝風口那邊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只開了避風的兩扇小窗。暖閣中設爐取暖,多多少少會有些煙火氣,為了通風換氣便沒關嚴暖閣門,微微敞了個口子。

臨近黃昏時分,不甚明亮的日光從那半臂寬的縫隙照進來,更添幾分蕭瑟。

塗了紅漆的楠木支摘窗雕工精美,夕陽的餘暉從窗格中傾灑入內,地上餘得許多大大小小的金燦斑點。

公主仰頭怔怔看著那楠木窗格,一時恍惚又想起曾經舊事。

這閣中的六扇小窗都是江儼親手雕出來的。那時她已在長樂宮住了兩年,看膩了工匠沒有新意的窗格樣子,便從自己珍藏的山水畫卷中挑出幾個畫軸,讓工匠照著去做。

也不知怎的江儼卻接了這活兒,按她挑出的圖樣精心雕刻了各樣景致,承熹一看就喜歡上了。落霞孤鶩、秋水長天、枯藤老樹、江南小鎮、碧水人家……都是她只在畫中見過的景致,雕在窗格上雖只有單調一色,卻也十分雅致。

那時她看著江儼眼下一圈青黑,知道他是日夜趕工做出來的。他掌心中細小的木刺更像刺在自己眼中一樣難過得要命。那時還不知心疼是什麽感覺,便只覺得難過,難過得忍不住濕了眼眶,拿了繡花針仔仔細細給他挑幹凈。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不敢去問:她於江儼,到底是主子、是知己,還是別的什麽?他曾經那位心儀之人如鯁在喉。只是這些日子江儼對她太好,她都快要忘了。

那日在街頭,乍見他和那姑娘姿態親密,一時失了心神,便沒有想起來。這三日來,那戳心的場景天天在腦中盤旋,這才慢慢回憶起來。

——那姑娘,她是見過的。

那還是她未出嫁前的舊事了,大約是五年前的初春。那時候她方察覺自己的心意,懷著滿腔心事與期許想要說給江儼聽,卻知江儼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是宮外之人。她費盡心力才把自己的心事埋在心底,江儼卻已經離開了,沒給她留一句話,也沒一句告別。

那時候拗得要命,明明江儼都那樣決絕得離開了,沒有緣由說走就走了。可她卻偏偏想要再見他一面,哪怕什麽都不說,哪怕明知他已經有心愛的姑娘了,哪怕自己滿腔心事都憋在心裏,再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可江儼不見她。

她連著大半月都去鐘粹宮找一圈,江儼卻每每都找人換崗值巡。他武功那麽好,真要躲她,她便天天堵在鐘粹宮門口也是遇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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