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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毅,英氣逼人,鋒芒畢露。他心有大抱負尚未施展,有心以一人之力撐起徐家,她便以自己的身份助他一把。

可卻沒人告訴她——以皇恩浩蕩為名義而硬生生牽起的姻緣,又怎麽能白頭偕老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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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熹公主大婚那日,十裏紅妝,彩錦鋪地,目之所及都是喜慶的紅色。

文宣帝和皇後微服出宮,和公主府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遠遠地看了一眼。以他二人的身份,若是進去了,便會把女兒的大婚攪成朝會一樣嚴肅。看到徐肅領著徐家所有人三叩九拜迎入公主,臉上的欣喜不似作偽,二人也就放下了心。

那一日,十二歲的太子剛要進公主府時,卻被新調到他身邊的江侍衛攔住。那人似有千番躊躇,才緩緩開口:“殿下,可否帶著屬下一起去”

太子微一楞,理智還沒同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點了頭——大概是因為……那人臉上的表情,看得人心酸罷?

滿堂賓客裏沒有他的位置,江儼就窩在下人小廝們聚著的地方,主家也給他們賞下些喜酒圖個熱鬧。他就隔著半個前院、隔著數百賓客、隔著平頭百姓的流水席,遠遠地看這場婚事。

長長的紅綢牽在她和身旁那男子手中,楞是為原本素不相識的二人牽起了緣分。一臉喜慶的唱禮人拉長了嗓子唱道:“一拜天地——”,她慢慢地,拜了下去。

——是啊,她這麽好,合該一生得上天眷顧。

“二拜高堂——”她再拜,上首的徐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看樣子對她有十成的滿意。

“夫妻對拜——”徐肅已經躬身拜了下去。公主卻停了動作,頭微微朝右後側偏了下,遲疑了一會兒。宴上賓客小聲交頭接耳,於是她最終,朝著對面的駙馬盈盈拜了下去。

江儼捏緊心口,勉強咽下了喉頭激湧而上的一口腥血。她的右後側……那是他一貫站的位置……是他站了整整八年的位置。

曾聽人說,婚事是一生中最最正經不過的事,若賓客之中有人心中不誠,便會削薄夫妻的緣分。

江儼閉了閉眼,眨下眼角濕意——她是要幸福一輩子的,所以今日他不能有丁點難過。

最後的一眼,是她攜著身旁婢女的手,安靜地走過這熙攘婚宴,正紅的裙擺逶迤成霞,暗紋精致的廣袂緩步攜風,步履盈盈地走向這府邸深處。

江儼舉起手中酒杯,朝著最後一眼的方向擡手深深一敬,濕著眼眶飲下了杯中酒。這是

作者有話要說: 江儼舉起手中酒杯,朝著最後一眼的方向擡手深深一敬,濕著眼眶飲下了杯中酒。這是宮中窖藏了十幾年的上好女兒紅,醇香綿柔,是天底下最最喜慶的酒。

一杯,願你平安長寧。

又一杯,願你萬事順遂。

再一杯,願你一生和樂多福。

願那人能伴你,從青絲到白頭。

從今以後,他連守著她的資格都不再有。

新房裏,公主端坐在紅木雕金床頭,見紅素手中持著一張紅箋禮單,不知緣何要特意拿來給她看。

公主掃了一眼,見這頁寫著:多子多福石榴玉雕一對,綠通玉如意一對,壽康觀音像一座,紫檀鏤刻雙孔雀插屏一幅……許許多多,整整寫了一頁。

只有打頭處寫有送禮人的名字:古玩江家,嫡公子儼敬。

眼裏的濕意蘊了太久,一滴淚滴在大紅的箋紙上,暈花了一小塊墨跡。她合上冊子,跟紅素輕輕說:“收起來吧。”

那些不該有的遐思,那些自始至終都沒能說出口的事,統統都收起來吧。

此後再也不提。

作者有話說:

1.實在不想在正文中用分段符,只是這章視角轉換太亂,只能這樣了。

2.關於兩人為何錯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兩個誤會,會在後文慢慢講。

但兩人的錯過,不光是因為金枝玉葉與皇商之子的身份懸殊。以那時江儼和公主的性格,江儼多年深情從不訴之於口,公主心事重重全都憋在心裏,缺乏溝通與交流的感情,就算能在一起也一定主仆模式,而不是能長久的夫妻模式。

江儼多年以仰望的姿態面對女神,只覺得自己陪著她就好了,不敢有半分肖想,人生頭一次說謊還恰巧被公主聽到;公主身邊沒有閨蜜,整個宮中數千人,唯一一對可作參考的夫妻只有文宣帝和皇後,她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麽,喜歡是什麽。

她身邊有無數對她盡心的宮人,能把江儼放在不同的地位上,還是因為動了心。可是她不懂,更不會問“江儼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你心儀的人哪裏比我好?”因為幼年經歷坎坷深度自閉,所有心事都習慣埋在心底。

他們的錯過,應該說是一件必然的事。

而公主對婚姻的忠誠度要比對感情高得多,這一點是我的原則。當愛情和婚姻的對象不是同一個人的時候,再不幸的婚姻也應該優先於感情。曾經喜歡的人可以放不下,可以深埋心底,卻不能再放任自己去靠近,情難自抑往往是因為沒有努力克制。只有離婚以後,才有再開始第二段感情的資格。

☆、身份可疑

方筠瑤這幾日過得十分得意。她在方家住下沒幾天,老爺子便從宗祠裏請出了方家族譜,讓方筠瑤離得遠遠地拜過了方家祖宗。

至於她已逝的父親方青廷的牌位,是專門在祠堂旁邊另辟了一個小隔間,單獨供在裏頭享香火。等老爺子作古後,方青廷這個庶子便能正正經經入了宗祠。

老爺子也破了例,讓方筠瑤進去拜了拜父親。

這大興歷來的慣例是妾生子不入宗譜,除非功成名就光耀門楣的庶子才能破例寫入這宗譜。

方青廷真才實學沒有多少,當年老爺子也知這孩子被寵壞了,想他外放磨礪一番,求了不少人才把這薊州太守的缺兒弄下來。

誰知方青廷聽了要離開京城去那苦寒的邊城守關,楞是抱著老爺子的大腿嚎哭不已,鐵了心想留在京城這富貴地。已經加冠的男子卻這般窩囊無用,偏偏老爺子還十分心疼,好說歹說地勸了一個月才把他說動。

便是這樣的妾生子,別說光耀門楣了,不知給方家抹了多少黑!堂堂薊州太守聽著城門被沖車攻破的響聲,聽著城中百姓的慘叫,不說奮起反抗,反倒因為怕被敵軍俘虜後折磨,便嚇得自己抹了脖子。

方老爺子痛哭了整整三日,楞是不顧全家的阻攔,一意孤行把個庶子的排位放入了祠堂。方老夫人恨得要命,暗罵老爺子的心真是全偏到了他一人身上,這樣的庶子,居然還能入得宗祠?

如今來了個方筠瑤是個庶子的女兒,明明是個與人淫奔的賤種,偏偏老爺子把人接回家,還好聲好氣養著!

方老夫人想得白頭發都掉了一把也楞是想不通——老爺子平時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怎麽就偏偏在他們三人上著了道呢?方青廷的娘從個妓子變成了貴妾,方青廷那糟心玩意兒最得老爺子的心,如今生了個丫頭都能把老爺子哄得團團轉!

難不成這一家子都是狐貍精轉世?

拜過了祖宗,方筠瑤徹底放下了心,便按方老爺子的意思安安心心在方家住下,等著老爺子選好日子備好嫁妝讓她風光出嫁。

今日大年初一,前幾日聽方家的幾個姑娘說起來,說是這京城有家成衣店,最頂好的那位畫圖樣的女師傅要於大年初一這一日免費給客人畫衣服樣子,但凡上門的,便人人有份。

於是方筠瑤趕在這大年初一出門,便是要去那店裏求個嫁衣霞帔的圖樣子,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坐在單騎的馬車裏,方筠瑤昂著下巴坐得端端正正的,不一會兒又覺得腰酸,換了個更隨意更舒服的坐姿,坐了一會兒又覺得腰臀顛得難受,怎麽坐都覺得不得勁。

車夫卻“籲”了一聲勒停了馬。方筠瑤皺眉探出頭去看,原是自己對面行來一駕更寬更大的馬車,駕車的兩匹黑馬毛色油亮,只有四蹄和額心那一撮毛是雪白雪白的,十分得漂亮。

眼看著那兩匹神駿離她的馬車越來越近了,對方的車夫卻眼也不眨地任憑馬兒闖了過來,方筠瑤不由大驚。卻見那兩匹馬昂首輕嘶,也不需車夫喊停,自己便停了下來。

她這才松了口氣,對面的馬車裏突然傳出一個清潤淡然的聲音:“怎麽停了?”

這聲音好聽極了,似山澗流水輕扣溪石,又似竹林撫琴君子論道般娓娓動聽,恍若天籟。

方筠瑤飄飄悠悠地聽著,只覺得光這麽一個聲音就聽得她雙頰微紅。勉強抑制了兩分,看車夫木楞楞的沒答話,便整了整發髻,自己先開車簾嬌聲喊道:“快給這位公子讓路。”

馬車裏的承昭太子今日著了便裝,坐著的也是普通的雙騎馬車。聽了這話一挑眉,多少年沒見過這麽不識擡舉的人了——自己的車夫知道自己常常想事,為了馬車穩當本就行得極慢。要讓路不知道提前避開,這都行到跟前了,都被堵得停下來了,對方車中的主子卻大聲發話了?

他輕輕嗤了一聲,掀開簾子溫文爾雅地道了個謝。

承昭太子跟公主一母同胞,清俊容貌自然沒話說。方筠瑤乍然呆了下,只覺仿若一陣清風徐徐而來吹皺一汪心湖,直教人看呆了去。

隨即回了神,趕緊起身盈盈下拜,嬌兮兮道:“擋了公子的路實在過意不去,還望公子多多見諒。”

五個月的肚子挺著,縱是盈盈下拜也委實看不出什麽美感。方筠瑤又在邊關待的久了,面龐被磋磨得有些黑,那裏的妝粉粗糲又比不上京城這地兒精細,皮膚也養得不是很好。好些時候她大晚上跟徐肅親熱的時候,都不敢洗凈臉。

太子嘴角一抽,這種臉上糊了一層死粉、還大著肚子的夫人,怎麽說個話也這般矯揉造作,聽得人膩歪。

他隨意點了點頭放下了簾子,車夫繞了個小彎避過了方筠瑤的馬車。

方筠瑤看著那人所坐的馬車擦過,只揚起一陣煙塵,只能悵然若失地坐回了馬車中。

……曾經,她最想嫁的便是這般溫文爾雅的男子……像話本裏寫得那樣,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一個淡笑便能撩撥人心神。

怕是要比徐肅這般的武夫,要好個千百倍不止吧……

察覺自己因為一個頭次見面的陌生人失了心神,方筠瑤趕緊定定心神,再不敢往下想。

等到下車,太子跟車夫一問,這才知道了方才那矯揉女子的身份。原來不是哪家的夫人,而是徐肅那渾人帶回來的外室?

雖徐肅跟皇姐那番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卻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方筠瑤真人。

太子懷著惡意腹誹——徐肅在邊關打仗不光瘸了腿,怕是還瞎了眼吧?

昨日除夕,晚上宮中設宴的時候,正二品的鴻臚寺卿的位子卻空著。承昭太子跟那位大人的長子一問,聽說是鴻臚寺卿得了急病,只能臥病在床,實在起身不得便沒來赴宴。

故而太子趕在這大年初一出了宮,便是為了上門去探望一番。特意挑這新年頭一天跑這一趟,也為更顯出幾分誠意。

鴻臚寺管的是外吏朝覲,諸蕃入貢,祭祀進歷等等。這正二品的鴻臚寺卿名曰何其正,乃是兩朝元老,是曾經跟過先帝的老臣。如今已經年逾花甲,這兩年身子骨越發不利索,卻一次也沒提過要以病致仕。

文宣帝尋思著,可能是老人家還想再提攜幾個家中後輩,一時半會兒舍不下這高位。好在鴻臚寺另有兩位少卿可當事,也不用何大人日日操勞。

太子來得早,到了何府才辰時正,想著何大人正在病中興許還在睡著。怕有不便,讓小廝先進去通傳了一聲。

入得何大人的寢屋,屋子裏不怎麽亮堂,清晨涼,故而窗戶也沒開,只點了兩盞燈。何大人只著中衣倚坐在床邊,正打算下床來迎他。

太子連忙上前扶了他,只叫他倚著便是。細細打量了片刻,見何大人面色紅潤,看不出什麽蒼白的病容。只是雙眼下頭有一圈淺淺青黑,像是一夜沒睡熬出來的。

臉色是有些不太好,卻不知這急病指的是何?

太子溫聲詢問了兩句,何大人含含糊糊說了兩句病情,便有個丫鬟提聲通報後進來了,端著個藥碗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又默默退下了。

碗中的褐色藥汁味道濃郁,熱氣騰騰更顯味大,熏得太子有些泛嘔。他自小聞不得藥味,就連皇姐喝藥的時候都得遠遠避開。

只是此時不好再避,只好偏過頭強忍著。

與何大人又聊了兩刻鐘,待碗中那藥都涼透了,何大人卻還沒有喝的意思。太子出言提醒了一句,何大人慢騰騰地端起那藥碗淺淺抿了兩口,略略沾了沾唇又不動聲色地放下了碗。

太子心思一動,只覺何大人真真不像有病,裝出這病來只是為了應對昨晚那個“病重不能起身”的借口,好在自己面前糊弄一番。

一時半會兒猜不透,卻也不好再留,便起身要告辭了。

正在此時,屋外有一人連通傳都沒有、便“咣當”一聲推了門進來,屋子裏光線暗,那人還沒看清人,便當即朗聲笑問:“何老可想清楚了?”

話落才見屋裏不止何大人一人,當下便是一怔,斂了面上神色向太子問道:“敢問閣下何人?”

太子朝他看去,便見推門而入的是一個男子,約莫二十來歲,面上神色張揚。一身錦衣華服,穿得極厚實,似乎是從更南邊的地方過來的,不習慣京城這冷才穿這麽厚的;又見其連聲招呼都不打便推門而入,對位居高位的何大人也沒有分毫尊敬,想來身份不低。

眨眼功夫已把這人從頭發絲兒到腳跟都打量過一番,太子面上卻不動聲色。他今日私服出宮,便是不想鬧得眾所周知。

太子正要隨便扯個名號出來應付過去,床上倚靠著的何大人便匆匆直起了身,朝著那男子疾聲道:“這是我朝太子殿下,你還不趕快行禮?”

那男子眉頭一凝,又飛快地舒展開來,朝著太子拱了拱手行了個平輩禮,朗聲笑道:“鄙人有人不識泰山,還望殿下莫怪。”

——此人乍見貴人,既沒分毫慌張,也沒下跪行禮,只拱手做了個平輩禮。

太子為熟悉這民間百態,常常在宮外行走,偶爾也會被人認出身份。往日遇到的那些人乍一聽到面前人是太子殿下時,往往都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再不敢說話,倒少有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為熟悉這民間百態,常常在宮外行走,偶爾也會被人認出身份。往日遇到的那些人乍一聽到面前人是太子殿下時,往往都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再不敢說話,倒少有這般坦坦蕩蕩的,似乎對方絲毫不覺得低他一等。

——乍一見到當朝儲君,仍能面不改色的,怕是整個大興朝都沒有幾人。

隱去眸中深意,太子笑了笑,也不怪他這大不敬之罪,只把自己當成個平輩一般溫言交談了兩句,跟何大人告辭後便離去了。

出得房門,太子嘴角的笑意倏地斂下,朝著不知何處打了個手勢,叫人去查清這人的來路。

他手指的那處空無一人,樹梢微微晃了兩下,一條黑影飛快閃過消失不見,只有樹上落下幾片枯葉來。

作者有話說:

1.懶得起名了,就用何其正了……

2.何大人只是出來打醬油的,這個錦衣男子是個推動劇情的配角,但沒多少戲份,大反派手下的小嘍啰而已。

☆、年禮

大年初一,這日公主未過辰時便起了。昨日除夕,紛紛擾擾思緒錯雜,到了快醜時才將將有了些睡意。

一大早聽到紅素在外間小塌上起身的動靜,她也就跟著起來了。

秉謹樓中,皓兒撅著嘴大喇喇地展開四肢,宮裏頭的鞭炮聲響得震耳欲聾都吵不醒他,睡得很是香甜。公主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發笑。

彎下身,輕輕掀起他枕頭一角往下面塞了壓歲錢,總算放下一樁心頭大事——去年大年初一便忘了這事,便是後來補上了,皓兒還有點難過呢。

又把皓兒弄得亂糟糟的被子蓋好,這才離開。

前兩日閑來無事,補覺補得多了,這時候也不覺得困。仿佛連清晨這微涼的空氣中都帶了絲絲年味,嗅兩口只覺神清氣爽。

走到偏殿的時候,殿門大大地敞開,天還沒大亮,門廊上照例掛了一排紅燈籠,為這平日裏蕭瑟的偏殿也添了兩分年味兒。

容婉玗朝殿內望去,本以為能看到江儼練武的身影,卻見院裏並無人。她站在殿口細細看了兩眼,卻聽到避風口的暖廊那邊,好像有什麽小東西在輕聲叫喚。

初時以為自己聽得不夠仔細,走近了兩步,確實是有什麽小東西在低聲叫喚,“喵嗚喵嗚”的,聽得人心癢癢。

她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輕手輕腳地走去,就見一只小小的貓兒身上裹著錦被,四只軟軟的小爪上也被細心地纏了軟布,見到有生人來了,扭身縮到了錦被中,又探出個小腦袋來看她。

容婉玗小心地湊近,彎下身探了手心過去,這小貓兒聳聳鼻尖嗅了嗅,似乎聞到了她剛剛喝過的棗茶味道,輕輕舔了兩下。

她搓了搓手心,讓手溫暖和了些,這才小心地把小家夥抱了起來,坐在了避風的小亭中。

這小家夥兒又軟又小,抱著的時候只覺它全身骨頭都軟軟的,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它給抱壞了,只好雙手小心托著湊在眼前去看。

這貓兒是煙色的腦袋和背部,額心一朵白色小焰顯得神采奕奕。粉嫩嫩的鼻尖,頰上的短毛也是白色的,頸上的長毛松蓬蓬的,像纏了一圈軟綿綿的圍脖。

才這麽小一點兒,她兩只手合攏就能將它整個地捧在手心。

似乎是覺得冷了,小家夥打了個小哆嗦,一個勁兒地往她懷裏鉆,萌得人心都要化了。她也不嫌臟,把小貓裹在自己的貂毛披風裏面,又重新抱回懷裏。

“公主可喜歡?”

容婉玗回過頭去,便見江儼站在她身後看著,眸中似有暖意瀲灩。“這貓兒是你養的?”

那貓兒就抱在公主懷中,江儼不好盯著看,只看把目光放在了公主臉上,認真道:“屬下想了許久,卻不知道要送公主什麽,正巧前兩日回家,見家中貓兒年前產了崽,已經月餘大了,便抱了一只回了宮。”

“屬下記得,公主曾經十分想要養一只貓兒,可那時候你怕自己生病體弱養不好它,這才歇了心思。”

江儼話落,卻瞟見貓兒把爪子放在公主的胸口上,一個勁兒往她鼓鼓囊囊的胸口拱。容婉玗輕輕拍拍它的腦門,把貓兒抱得遠了些,訝異道:“這是送給我的?”

江儼看得尷尬,趕緊垂眼壓下心頭那半分不該有的蠢蠢欲動,把手中端著的小碗放在地方。那小碗中盛了半碗溫熱的羊奶,裏面似乎還放了些泡軟的燕麥,大冬天裏熱氣裊裊,聞起來便覺味道香甜。

小貓兒喵喵叫著,兩只前爪朝著那小碗的方向撓啊撓,一副亟不可待的樣子。容婉玗趕緊把它放下,看它不一會就舔出了一嘴的白糊,連熊前的毛發上都沾了不少。

公主不說話,江儼只好繼續找話題:“這貓兒已經在我這裏養了兩日,每天鬧騰得厲害,若公主不收留了它,屬下都不知道怎麽是好了。”

見公主微楞著沒作聲,江儼微微有點失落,以為她不喜歡,只好道:“公主若是不喜歡,我再送出宮便是。”

“喜歡的。”容婉玗蹲下身,看著那小貓兒舔羊奶的逗趣模樣,微笑答他:“我很喜歡。小的時候,最遺憾的就是沒有養過小寵。後來有了皓兒,看他養了那麽多的小動物,也就慢慢忘了。沒想到……你還記得……”

江儼唇微微動了動,最終卻沒說什麽。

——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每一句話,都記得。

“正巧,我也有年禮要送你。”她從牽風手中取過一個皮革制的兜袋,解開便見裏面是一把精致的短劍。二尺來長,劍鞘精美,寒氣凜冽。不必看劍鋒,也知是一把好武器。

牽風性子比較急,見江儼吶吶不語,特意補充道:“這是前兩年公主在宮外挑的,可惜你不在跟前,公主也送不出去。在庫房裏留著這好幾年,如今總算得見天日了。”

公主瞥她一眼,牽風不說話了。

江儼這才回神,接過短劍道了一聲“多謝公主”。

牽風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前兩日紅素姐姐私下裏跟她們幾個大丫鬟點破了江儼的心思,她還摩拳擦掌,打算明著暗著地幫幫江儼呢!誰曾想,這木頭竟然這麽不上道!

公主都嫁到了宮外頭,還心心念念記著給他挑禮物,沒送出去,在庫房放了好幾年公主還記得啊!這是多大的情意啊!

那天紅素姐姐跟她們幾個一說,她們都驚訝得不行。別說公主了,就連她一個外人都半點看不出江儼對公主有情意。江侍衛每次見到公主,臉上都沒個笑模樣,還是板著一張臉,連個笑臉都不會做!

照這個進度,江侍衛若想讓公主知道他的心意,得等到猴年馬月去!難道這事還偏偏應了那句“好事多磨”?

江儼心道:自己住在這偏殿,一向沒人來,公主今日特意走來這裏……猶豫片刻,江儼抿抿唇問道:“公主可要進來坐上片刻?”

容婉玗笑著搖搖頭,托著手心中的貓兒小心遞了過去,微微笑道:“還得先在你這兒放上兩日,等到貓窩都備好了再來跟你拿。”

他只好伸手去接那貓兒,輕輕蹭過公主的手背,冰涼,江儼瞳孔微縮忍不住皺了眉:“怎的如此冰涼?”

待看到公主臉上驚詫的目光,江儼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假思索地握了她的手。

她的手握在他手中,不需摩挲也知是怎樣的細滑綿軟。忍住指尖的蠢蠢欲動,留戀了短短一瞬,江儼這才僵硬地收回了手,垂首收斂了眼中乍現的情緒,道了一聲:“屬下逾矩”。

他甫一放開,公主便把手縮回到袖中,臉上發熱解釋了一句:“忘了把手爐落在何處了。”

眼神往石桌臺面上一掃,江儼拿了個杯胎最薄的瓷杯倒了杯茶,茶水滾燙,很快連瓷杯都熱了起來。這瓷杯是空心雙面的,兩層杯胎的中心空了薄薄一層,本是為防燙手的招兒,此時用來暖手倒是正好。

見江儼把茶杯端來,容婉玗知他意思,接了過來捧在手心,很快驅散了掌心的涼意,不由暖和地喟嘆一聲。

“公主且將就一用。”又吩咐牽風去取個手爐來。如此,方與公主又坐了一刻鐘。待牽風取來了手爐,公主便離開了。

江儼垂著眼又嘆口氣,默默去找小世子去了——原先伺候小世子的小魏公公一到冬天身子骨就不爽利,這大冷的冬日沒辦法在小世子身後跟一整天。可皓兒難得的年假自然不可能安安分分在宮裏呆著,常常出宮去找他的小同窗玩耍,於是這重任就落到了江儼身上。

徐府裏,徐老夫人讓小丫鬟們都退下去了,獨留下在她身邊跟了幾十年的趙姑姑說話。

“肅兒這兩日跟我鬧騰得厲害。”徐老夫人嘆口氣,一向精明的臉上竟帶著些倦容。趙姑姑側臉打量了下,看老夫人鬢角上的斑白似乎更多了些。

趙姑姑緩聲寬慰道:“少爺傷了腿……”見老夫人神情難看,趙姑姑趕緊改了口:“少爺此番受了些罪,正在氣頭上,不過是一時想不通罷了。”

老夫人想起徐肅那腿,氣得眼睛都發紅,含著一泡眼淚怒罵道:“我真想……真想打死那些個欺人太甚的!”這欺人太甚的說的自然是把徐肅折騰了一通的皇家人了。

趙姑姑趕緊哄著她道:“老祖宗哎,您可千萬不敢這麽說,這要被人聽到了可不得了啊!”

老夫人閉著眼許久無言,沈思了半晌,壓低聲音表情肅重地問:“慧芝,你也跟了我幾十年了,我也從沒拿你當過外人,肅兒也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你與老身說實話,皓兒那孩子跟肅兒小時候長得像嗎?”

趙姑姑心裏一咯噔,老夫人說歸說,可自己說破天不過這徐府一個老奴,哪敢不把自己當外人?她一個下人怎麽敢妄言徐家子嗣的事,若是說錯了就算老夫人不介意,公主身邊的人也饒不了她!

心知這問題不能答,趙姑姑卻不敢多遲疑半分,秉了神色小心開口:“少爺眉濃且間距窄,額頭寬闊,老奴看著小少爺也是如此。”

這話答得算是鉆了空子,畢竟看兩人是否長得像,通常是看眉鋒看眼形看臉型看鼻梁看嘴唇,哪個容色好些的男子不是寬額濃眉大眼?

所以趙姑姑這話答得挺巧——要說像吧兩人也有相似,要說不太像吧好像也對,畢竟皓兒的相貌更多得隨了公主,打小在公主身邊養著。這府裏頭既沒有當家男人,又沒有調皮的男娃。皓兒從小有老夫人和公主嬌慣,聽話乖巧是不假,可身上多少有些女孩兒嬌氣,氣質上看起來更像公主了。

一多半像公主,至於剩下一小半隨了誰,趙姑姑真的不敢妄下定論。

可老夫人聽了這話,自然以為趙姑姑是說兩人長相相像,稍稍安了心——皓兒跟肅兒小時候的樣子還是挺像的。那麽好的一個孩子,一口一個“太奶奶”叫得多甜啊,怎麽可能是外人生的呢!

年前幾天,方筠瑤就挺著個肚子去方家住了,獨留下她那個兩歲的丫頭日日哭鬧,哭得小臉漲紅像是要哭斷氣一般。底下人哄不住,徐肅又不會養孩子,只好給老夫人送了來。

老夫人看著那丫頭既氣又恨,怎麽會悉心照料?隨便指了個老嬤嬤看著她,每日熬些粥糊去餵。

看著那丫頭,趙姑姑知道她又記掛起了小世子。前些時候,公主休掉自家少爺的時候,順帶著把小世子脫了族譜,這也就意味著如今小世子已經不是他們徐家的人了。

可老夫人整日尋思著:就算小世子已經脫了族譜,總歸還是徐家的血脈,如今在宮裏住著,老夫人都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他了。心中掛念分毫沒消減,反倒越來越深了。

皓兒自小長在公主府,老夫人親手給他餵過米湯換過尿布,怎麽能不疼?偏偏當初一時糊塗,也不知怎的便信了那狐媚子的話。此時想起皓兒在宮裏住這大半月,也不知過得好不好,心中又愧又悔,只是拉不下臉面來說。便楞是要徐肅進宮去把皓兒帶出來。

徐肅被皇家弄成如今這般模樣了,又怎麽會肯?

趙姑姑琢磨著這事不能成,姻親斷了,又跟皇家結了仇,如今連個請人回來看看的名頭都沒有……

老夫人想起自己這小半月都沒好透的風寒,用帕子捂著嘴輕輕咳嗽了兩聲,板著個臉道:“我這做太奶奶的病了,難不成皓兒還不該過府來看看?指不定皓兒已經想我想得不行了,只是公主不讓他回來。”

越想越覺得便是如此了,皓兒在公主府的時候天天“太奶奶”“太奶奶”喊著,這都大半月沒見了,怎麽可能不想她?當下板著臉

作者有話要說: 越想越覺得便是如此了,皓兒在公主府的時候天天“太奶奶”“太奶奶”喊著,這都大半月沒見了,怎麽可能不想她?當下板著臉道:“哼,皓兒若是自己想認回徐家,便是公主也沒話可說!”

趙姑姑大驚,連忙勸道:“老夫人哎,你見見世子也就是了,可切莫提那認回徐家的事啊!”

老夫人繃著嘴角,沈默了一會兒,拿帕子揩了一把眼角道:“近日這府裏糟心事太多,下面的人你多操點心。”揮揮手,讓她下去吧。

趙姑姑生怕她還有讓世子再認回徐家的心思,欲言又止還想再勸兩句。看老夫人神色乏了,只好打住話頭退下了。

作者有話說:

1.貓是照著百度上仙女貓的圖片描寫的。仙女貓,又稱布偶貓,布拉多爾貓。俺沒養過,據說很貴。

哦,我沒養過貓……因為我家養著狗,怕它不高興。

2.皓兒會因為太奶奶生病去看她的,畢竟是自己親人呀,但一定不會認回徐家的。

☆、裕親王

大年初六,文宣帝開了筆,休息了五天,這日便要開始上朝了。

當天便收到了由虔城快馬加鞭送來的陳事奏章,是由裕親王親筆所書,裏頭詳細說了虔城去年的景況。

另有一封私信,裕親王在信中言明他的女兒——重潤郡主因仰慕京城風華,想上京游玩一番。裕親王還玩笑道:重潤自小嬌養,性子張揚,自有兩名使臣跟著她做些管束,絕不會讓她惹是生非。

年過五旬的裕親王是先帝的第二子,其母妃身家顯赫,自己又智計過人,再加上太子不仁,故而裕親王當年在奪嫡之爭中也有不少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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