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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終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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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夏星瀾入獄已經過了三天。

整個妖界仿佛都被一層黑雲所籠罩,自上到下無不戰戰兢兢,青毓這幾日更是幾乎將朱雀山掀了個底朝天,然而那兇手卻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一連幾日青毓都毫無所獲。

是個妖都看的出來青君近日十分暴躁,萬妖殿的侍從們更是動靜都不敢過大,生怕驚擾到了青毓。

采晴閣。

青毓神色疲倦地站在窗前,窗外是淡青色的遠山,被清晨的薄霧所籠罩,在日光下浮現出一層淺淡的金色。

窗外一只銀藍色的光蝶撲簌簌地飛來,翅膀揮動間抖落無數光點。

這是他的傳信使,正如司徒嶺的傳信使是一只小鳥,而青毓就是這只藍蝶。

青毓神色一黯,擡起右手,那蝴蝶便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指尖上。隨後“砰”地一聲化作光塵消散。

他已派了不下十個銀翅蝶出去尋找司徒嶺和姚玨了,但都一無所獲。

青毓焦躁地長出了口氣,三日來他都未去牢房,想的就是盡快捉住那兇手,好將夏星瀾給提出來,但現在敵暗我明,情勢不容樂觀。

黑水潭。

黑水潭中關押的皆是妖界中十惡不赦之人,在青毓的印象裏,這處已經許久未啟用過了。這處並不似普通牢獄,而是建造在一處溶洞中,在萬妖殿的正下方。

因著此處的地理位置,周遭並未排遣過多侍衛把守,青毓來之前哪怕做足了準備,但一站在溶洞前,席卷而來的陰寒氣息仍舊讓他眉頭直皺。

“君上。”洞外兩名把守的士兵忙躬身行禮,青毓看也不看,徑自踏入洞內。

黑水潭內靜的出奇,滴答水聲不絕於耳。陽光難以照射|入內,唯有洞壁兩側的晶石散發著幽幽寒光。

“滴答——”

“啪”

鞭子破空聲傳來,伴隨著男人的悶哼,在這幽靜的溶洞中顯得格外刺耳。

青毓當即臉色大變,忙飛身趕向聲音源頭。

夏星瀾雙手被縛,綁在一根石柱上,腳下乃是一方圓形石臺,石臺四周繞著一圈漆黑如墨的水潭。而夏星瀾對面隔著水潭,站著一個侍從打扮的小妖,此刻他正高高舉起手中的長鞭,猛的揮下。

“啪”一道白光閃起,只見閃電般的白芒飛速向著夏星瀾而去,眨眼間便打在了他的胸腹上,便又是一道血痕。

夏星瀾悶哼一聲,頓時衣衫破裂,血珠湧出,胸腹上布滿鞭痕,低垂著頭看不清面色。

那侍衛再次舉起手,還未落下,便手腕一緊,緊接著被一股大力掀起,直接發出一聲巨響,撞在了一旁的巖石上。

“誰讓你們動刑的?!”青毓怒喝道,上前一腳踩住那小妖執鞭的手,小妖登時肝膽俱裂,忙哭著求饒。

青毓此刻卻像是一個暴怒的野獸,雙眸通紅幾欲擇人而噬,那小妖何時見過這等陣仗,支支吾吾了半天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夏星瀾似有所覺,動作遲緩地擡起頭來,面上也被鞭子劃開了一道血紅的傷痕,此刻鮮血溢出,幾乎讓他睜不開眼。

“青……”

夏星瀾的聲音孱弱至極,但對青毓而言卻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將他的神志喚回。

青毓惡狠狠地看了眼腳下的不住發抖的小妖,猶覺不夠,轉身時又狠踢了一腳。

小妖嗚咽一聲,跪伏在地上連聲求饒。

青毓連忙跑到石臺上,揮手間將綁縛住夏星瀾的繩索砍斷,夏星瀾身子一輕,無意識地悶哼一聲,軟倒下去。

青毓立刻伸手將其攬入懷中,順著力道緩緩坐下,將夏星瀾仰面倚靠在身上。

夏星瀾張了張幹涸開裂的唇,青毓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源源不斷地往裏輸送著靈力,充沛精粹的靈力大量湧入夏星瀾冰涼的身軀,霎時間,肉眼可見的那些可怖鞭痕便隨之淡化,消失。

一股暖意隨著他的經脈游走至周身,夏星瀾只感到自己身軀猛然回暖,恰如枯木逢春。

“星瀾?”青毓指尖發顫,輕輕地觸碰了夏星瀾的面頰,眸子中滿是無措。

夏星瀾睜開雙眼,還未及說話,胸口便猛地起伏,隨即側頭嘔出一口黑血,覆又無力地軟倒進青毓的懷中。

“青……”

“我不知道他們會給你動刑。”青毓擡手擦去夏星瀾面頰上的汙血,“你放心,我不會輕饒他們的。”

“我沒事。”夏星瀾喘了幾口氣,鼻間盡是青毓身上的那股冷香,虛弱地笑了起來,輕聲安撫青毓。

青毓只覺得胸口一股無名的酸澀感襲來,似是要將他的心生生撕扯開來。

夏星瀾都傷地如此之重,竟然還想著安撫自己。青毓心中後悔無比,他就不該妥協,他亦不該……不該這麽晚才來看他。

夏星瀾外傷愈合,但幾日來未曾進食,依舊虛弱無比,眼前一片模糊,腦內混沌至極,只是不住低聲呢喃著:“我沒事。”

忽而,一滴水落在他的額頭。

“別哭,別哭,我真的沒事,我命大,死不了的。”夏星瀾一見青毓紅了眼,便腦袋一空,想也不想地就擡手胡亂地去擦拭青毓的臉。

“對不起。”

夏星瀾動作一頓,半晌未說話。

青毓深吸一口氣,啟唇念動法訣,隨即周身散發出溫潤綠光,修長雙腿化作一條纖長的碧玉蛇尾。

青毓伸手摸向蛇尾,指尖勾住一片青鱗,緩緩使力,白凈如玉般的手上青筋突起。

青毓痛的渾身發抖,卻是緊咬牙關一聲不吭。夏星瀾似有所覺,面色大變。

“你做什麽?!”

青毓額頭冷汗直冒,片刻後終是壓抑不住一聲痛呼,一片帶著血跡的青鱗便被剝下。

夏星瀾不知從何而來一股力氣,猛地掙開青毓的手,坐起身來怒喝道:“你到底在做什麽?!”

青毓面色蒼白,蛇尾輕輕顫抖,卻是搖了搖頭,將鱗片遞了過去。

“誰讓你拔自己的鱗了!我自願被關押進來,哪怕是死在裏面都和你無關!”夏星瀾氣急了又是一頓猛咳,擡手揮開青毓的手臂,眼眸中滿是痛惜。

青毓依舊白著臉不言語,伸出手去將那泛著流光的青鱗抵上夏星瀾的眉心。

鱗片方一觸及夏星瀾的眉心,便化作一道白光隱沒入。

夏星瀾只感到一股充沛的力量瞬間將周身的疲乏一掃而光,原本無力的四肢此刻重又恢覆知覺,整個身軀好似比之前更加修為充沛了不少。

青毓見狀才扯了扯唇角,“我把你下入牢獄,害你無端受得鞭刑,這是我該補償給你的。”

夏星瀾雙目通紅,整個人猶如一只發怒的雄獅,死死地盯著青毓,胸口猛地起伏,隨後暴喝一聲,擡掌成拳便轟然擊向一旁的石柱。

巨響聲中,夏星瀾手臂肌肉賁張,手背青筋暴突骨節分明,一拳過後,那石柱竟是“哢啦”一聲,裂紋遍布!

僅僅是一片青鱗,便將他的力量提升至此。

夏星瀾收回手,用力過後輕微發顫,側頭痛惜地看向青毓蛇尾上的那處傷口。

青毓不自在地一擺尾,重又變回雙腿,似是不想讓他多看。

“既然已經恢覆,那待會兒我將你帶出去,你……自行離開吧。妖界的事,你本不需要牽扯其中。”青毓身形不穩地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將手輕靠在腿側。

“我不能走,你若是放過了我,被他們所知曉,定然要向你討個說法,現在外敵虎視眈眈,我們實在擔當不起這內憂外患的後果。”夏星瀾深吸一口氣,沈聲道:

“我在這裏受些苦沒什麽,現在妖界正是人心惶惶之際,你不可再做出一些動搖軍心的事,否則腹背受敵,再難有勝算。”

青毓:“這一切與你無關。況且你沒有犯事,於情於理,你不該受牢獄之苦,至於他們,我自有辦法。”

“你的辦法就是強壓下去麽?!”

夏星瀾不怒反笑,上前一把抓住青毓的手,不容置疑道:“我不走,我來就是為了你!”

“我無法與司徒他們取得聯絡,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他們是沖著妖界來的,你不是妖界中人,你不需要為此付出什麽。”

“你還不明白麽?!”夏星瀾手臂一扯,將青毓牽入懷中,重新將這日思夜想的身軀緊緊擁住,顫聲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妖界,是因為你。”

夏星瀾緊緊擁住青毓,在這一刻所有壓抑的情緒如山洪爆發一般鋪天蓋地地朝著二人席卷而來。

青毓看似內斂,實則對於他自己認定的事便很少會反悔,夏星瀾只知道有些話自己現在不說,將再也沒有機會了。

“青毓,我愛你。”

夏星瀾猛烈喘息著,摟著青毓的雙臂此刻因激動而不住顫抖,但懷中的人卻一動不動。

許久後,青毓啞著聲音道:

“你做的已經足夠了。妖界是我的責任,你不需要為此付出。 ”

“但我能為你而死。”夏星瀾目光深邃,沈聲說道。

剎那間,青毓身軀猛地一震,瞳孔急速收縮,一雙星眸裏此刻滿是覆雜情緒。

青毓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竟是想逃,夏星瀾的示愛過於狂熱,讓他一時心亂如麻。

妖精的年歲往往以百計,而他已然有了千年的歲數,這千年來,白雲蒼狗,而現在,卻有一個凡人對他說:

願意為他付出性命。

凡人最是惜命,對於青毓而言,夏星瀾的生命不過短短數十年,而他現在卻甘為自己連這數十載的光陰都拋卻。說不動容是假的。

青毓深吸一口氣,擡手緩慢卻又堅定地推開了夏星瀾,夏星瀾眸中一絲希冀隨之湮滅。

“我帶你出去,朱雀山外恐怕早已有了他們的眼線,我將你從法陣處送走。”

青毓說完便逃也似地起身走向洞口,夏星瀾原地駐足許久,默不吭聲地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後,隔著百米的距離。

唯一一處連通外界的法陣也在千鶴谷,二人重走當日舊路,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陽光透過枝椏與綠葉在二人身上投下一片斑駁樹影,千鶴谷依舊水流潺潺,清風拂面,絲毫未沾染上近日來妖界的紛亂。

青毓走到石臺旁的瀑布前,擡手一劃,水瀑自動劃分兩半,露出其中的法陣。

二人踏進水瀑之後,瀑布再次自動合攏。

“想好自己要去哪裏,待我啟動法陣之後,便在心中默念,你就能去到哪裏了。”青毓站在瀑布前低聲道。

夏星瀾並未說什麽,徑自踏上了法陣。

二人又是一陣沈默,青毓本以為夏星瀾會說些什麽,但他卻是低頭不語。

明明這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安排來,但為何心中又會泛起一陣酸澀。青毓不敢深想,有些狼狽地轉過身,面朝著瀑布。

“想好了沒,想好了我就啟動法陣了。”

“嗯。”

青毓眼眶一酸,忙止住自己紛亂的心緒,擡掌間一道瑩綠光陣憑空而現,夏星瀾腳下的法陣頓時也散發出綠光,隨後光芒愈來愈刺眼,洞內無端升起一股驟風。

隨後一切重歸平靜。

耳畔瀑布水流湍急,嘩嘩聲嘈雜無比,微涼水汽濺跳在青毓的面頰之上,才勉強平覆下他的心緒。

青毓緩緩轉頭,法陣處空無一人。

夏星瀾走了。

這本該是他所想看到的結果,然而他的內心深處卻好似有一只兇猛的野獸在撕扯著他的心臟,連呼吸都帶著疼。

青毓長出一口氣,喃喃道:“走了也好。”

隨後水幕掀開,青毓走了出去,水慕再度合上。

整個妖界都處於一種極度緊繃的狀態,尤以萬妖殿為首。殿中的侍衛幾乎每隔幾步便有一人站崗,巡邏隊更是日夜不息。

上至妖將下至侍從,無一不是精神緊繃,隨時提防著一觸即發的大戰。

青毓坐在正殿王座上,偌大的正殿中,除他之外,空無一人。

在姚玨還未來之前的千百年來,司徒嶺就是如此孤身一人,坐在這空蕩蕩的大殿上,一肩挑起了整個妖界的繁榮。

青毓直到真正坐在這王椅上,極目遠眺便是萬妖殿外的青山隱隱,他才認識到這位子究竟有多難坐,但卻不得不坐。

青毓出神地撥弄手腕上的兩幅銀鐲,動作間銀鐲相撞發出清脆鈴音。

他一回來,便下意識地走遍了萬妖殿的每個角落,卻終未見到那熟悉的人影,直到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夏星瀾確實走了,離開了妖界。

“君上……”門外忽而一道細弱的聲音響起。

青毓回過神,看到漣漪正站在門口,有些局促地絞著手指。

“怎麽了。”

“君上,請您去一趟鳳山武場吧,大家都在那裏等您呢。”漣漪說著便側開身子,一步三回頭地往前挪著。

青毓眉頭一皺,他從未讓眾妖去鳳山武場集合。

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青毓心頭一沈,起身緩步走下玉階,往殿外走去。漣漪見狀松了一大口氣,忙化作一道紅光急速飛往鳳山。

青毓旋身亦化光來到鳳山腳下,頓時震驚。

鳳山上,密密麻麻地皆是妖族之人,堵滿了整條上山的路,從山巔一直到山腳下。一旁的樹叢中棲息著無數的鳥雀,樹下亦蹲守著走獸。

幾乎可說,所有妖界的妖怪,都在這鳳山中了。

眾妖一見到青毓,面上便露出一抹喜色,但卻並未像從前那般上去問安,倒是一反常態的鴉雀無聲。

整座鳳山的妖怪,無一人發出聲音,唯有風動林間的簌簌聲,這一切都靜的可怕。

青毓往前踏了一步,眾妖便齊齊讓開一條上山的小路。

他本可直接飛到山巔,但不知為何,青毓卻是一步一步地沿著那條小路,慢慢地走向山頂。

一路上,他走到之處,小妖便齊齊低頭行禮,青毓略一頷首,繼續往前走去。

他心中隱隱知道了些什麽,所有的妖怪,上至耄耋老翁,下至稚子幼童,竟是都在這眾妖之列。

鳳山山頂之上,便是各族的族老,眾妖見到青毓,皆是紛紛低頭行禮,隨後讓開一條道路,直通武場之上的王座。

青毓向上一路走到王座前,轉過身。

眾妖這時才紛紛單膝而跪,由族老開始一路向後,直至山腳處,眾妖盡皆向著青毓行禮。

此刻天際風吹雲散,耀目日光重又灑向人間。

青毓知曉,眾妖想要的是什麽。

“妖界之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了。”

“狐族的血仇,狼族的命案,正如各位所想,是烏禾,與那叛逃的逆賊所為。”

青毓深吸一口氣,眾妖沈默不語。

“妖王陛下,我已經無法與他取得聯系,情勢現在迫在眉睫,是攻,還是防,諸位都是妖界子民,朱雀山的主人,大家的想法,我都知道。”

青毓話音不高,卻是字字鏗鏘,“自陛下劃山為界以來,我們妖界一向與世無爭,奈何烏禾現下已勾結了冥界,妄圖動搖我妖界根基。”

“烏禾來勢洶洶,此番必定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想要一舉拿下我們妖界,敵眾我寡,若是出山迎戰,流血犧牲者將不計其數,或許直至最後都無法守衛我們的家園。”

“諸位還願意麽。”

青毓語畢,靜靜地註視著在場諸人,整座山頭落針可聞,隨後,幾位族老中,一道蒼老卻堅韌的聲音響起:

“吾,願追隨君上與陛下,生死不論。”

族老說完,深深地看了眼青毓,隨後再次俯身叩拜。

此話如同海浪一般,層層向後遞去,隨後一道又一道的聲音接連而起。

“吾等亦願追隨君上與陛下,以身護我家邦。”

“吾等皆願追隨君上。”

眾妖齊聲喝到,聲音氣勢磅礴,在這幽靜山谷中聲聲餘音環繞,一層又一層地此起彼伏。

青毓擡眼看去,這是他的子民,這也是他的家人。

“好!”青毓朗聲喝道:“眾妖聽令,誓與逆賊,不死不休,衛我家邦!”

眾妖群情激奮,紛紛起身高呼。一時間整座鳳山,乃至整個妖界都是充滿了血性的吶喊。

倏然間,天狗食日,周遭霎時暗沈下來,一片腥風裹挾著大片的黑霧,自穹頂四面八方蔓延開來,天地間陷入一片昏暗!

一道嘶啞的聲音自天穹上響起,黑霧散去,顯出一顆猩紅,巨大的雙眼,帶著震人心魄的壓迫力,俯瞰著鳳山眾妖。

“束手就擒,或可饒你們不死——讓我來統領妖界,帶你們開疆拓土哈哈哈哈”

眾妖見狀不但不退,反倒是更加激憤,紛紛喚出武器,兩相僵持。

那紅眼圓睜,周遭黑霧登時匯集融合成人形,黑霧散去,現出一個個身著白衣的道門弟子,皆是淩空而站,似是吊線傀儡一般齊齊站在那紅眼的一旁。

青毓面色一變,那服侍…分明就是劍宗弟子!

然而那些弟子卻周身黑氣繚繞,神情麻木。冥界之人無法在白日中行動,青毓原先還在思索為何烏禾會與冥界勾結,現在想來他怕是早就有了這一手準備。

看來這些冥界之人早已俯體了那些劍宗弟子,如此一來才能在白日下行走。

那麽這麽說來……先前族內的那幾場命案,也都是冥界的手筆了!

他們附體妖界內一些小妖的身軀,以此來躲過生門,從而潛入妖界。

青毓霎時只覺一股怒火襲上心頭,五指緊握成拳,咯咯作響。

“眾妖聽令,隨我一道誅殺叛賊!”

眾妖聞言登時憤然怒吼,霎時間萬千妖眾化作一道光點紛紛飛身而上,迎戰烏禾!

霎時間,只見天穹上無數道顏色各異的光痕,宛若數道流星橫掠天際。

青毓反手喚出長劍,亦閃身間來到護障之外的天穹處,與那巨大紅眼遙遙相對。

烏禾的聲音傳來,嘶啞著笑道:“司徒嶺這回是救不了你了!我倒是要謝謝你的內丹,哈哈哈”

青毓面色鐵青,不欲與他多費口舌,直接提著劍飛身而上,眨眼間便來到那巨眼的跟前,青毓擡手狠刺而下!

劍尖所觸之地盡數化作一團黑霧消散,隨後那紅眼再度出現在另一端,繼續嘲弄地笑道:“就憑你們,休想再壞我好事!”

青毓冷哼一聲,“就憑你,難登大雅之堂,若不是當初司徒嶺憐憫你,怕是此生你都無緣踏入萬妖殿!”

烏禾似是被踩到了痛腳,登時爆出一聲怒喝,數道利刃憑空而現,齊齊掃向青毓!

青毓反手一揮,一道透明護障將這利刃紛紛掃開。

就在這時,青毓背後忽而躥出一道黑影,青毓察覺之時已然難以反身相護,正左支右絀之時,倏而一道破空鷹唳,一只巨大的雄鷹穿破雲層而來,利爪閃著寒光,直接將那欲偷襲青毓的黑影一把抓住,隨後猛地扔到一旁!

血珠爆開,那黑影一個翻身躍起,卻是一尾紅狐!雄鷹亦是目光爍爍,與那狐貍相互僵持。

“我早就猜到你不對勁。”那狐貍口吐人言,正是胡九郎的聲音。

“霍翎!你竟敢背叛我!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烏禾嘶吼著道。

“你先活著出去再說”青毓一甩長劍,劍身散發寒光,登時化作一尾巨大透明的青蛇。

青蛇疾射而出,化作一道虛影,直攻向那紅眼,霎時纏鬥在一處!

一旁的霍翎與胡九郎亦是打的難分高下,胡九郎身上遍布傷痕,鮮血汩汩溢出,而霍翎與之搏鬥中,羽毛打的亂飛。

周遭的妖眾正與烏禾所帶領的反叛妖族和劍宗修士相纏鬥,各有死傷,不時有人影墜落。

胡九郎身姿輕盈迅捷,與霍翎纏鬥間竟能有來有回。

霍翎猛地振翅,抖開漫天鷹羽,隨即一扇翅膀,鷹羽登時似利刃般破空而去,胡九郎饒是身形再過靈敏,此刻亦難逃這漫天而來的鷹羽。

胡九郎見勢不妙,當即便要往青毓的方向跑,卻不料從一旁猛地躥出一條黑蛇,張口便咬住胡九郎的脖頸!

胡九郎痛呼一聲,一口咬住那黑蛇便猛地撕扯開,然而毒素入體,加之方才與霍翎相纏鬥時耗費了太多力氣,一時動作慢了下來。

霍翎見狀便直撲而下,一爪撓過胡九郎的面頰,鮮血崩裂而出,一聲尖銳狐鳴過後,紅狐已然化作人形,面上鮮血淋漓,被霍翎抓瞎了一只眼。

山光一閃,胡九郎右手持匕,在霍翎來不及撤退之時便擡手刺出,將將好刺穿了他的左翅!

青毓猛然間聞得鷹唳,餘光瞥見那方戰勢,眼見霍翎頻頻後退,心道不好,想也不想地便擡手一揮,袖口中霎時飛出數道青芒,落地化作萬千青色小蛇,以閃電之勢纏上胡九郎的身軀,張口便咬。

不多時,胡九郎整個人便被數以百計的青蛇給團團包裹住。霍翎見勢忙撐著傷翅飛走。

青毓轉頭,只見那虛影化的巨大青蛇正將那紅眼死死纏住,血口大張著便一口咬下!

那紅眼霎時爆裂開來,周遭黑霧更濃,烏禾笑的癲狂,青毓心頭一震。

“真是多謝你了!哈哈哈”烏禾自黑霧之中顯出身形,雙目赤紅。

那青蛇虛影顫動幾下便如煙般消失,青毓心神大動,忙低頭去看,只見原先遮蔽住整個朱雀山的護山屏障此刻正逐漸消退。

青毓滿眼的不可置信,正怒不可遏之際,遠方傳來悠遠號角聲,隨後便是軍隊般整齊劃一的步伐,號角聲悠長不絕,一陣接著一陣,眾人不禁都停下了動作。

霎時間,周遭黑霧頓時匯聚成團,齊齊地遮蔽住太陽。

黑霧散去,一支身著鐵甲,井然有序的軍隊便憑空出現在朱雀山正上方。

“陰兵……”青毓喃喃道,烏禾竟將陰兵都召了過來!怪不得他如此有恃無恐,但,他又如何能越過幽冥教主喚出陰兵?!

陰兵之首,乃是一名身披黑袍的男子,男子手執號角,皮膚青白,顯然不是活人。

青毓卻覺得那人……十分眼熟。

黑袍男子取下帽檐,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

“柳舒……”青毓面色一沈,恨意上湧,執劍的手青筋暴突。

青毓心神動搖間,烏禾的聲音猛然自身後傳來,“怎麽不見你那情郎,莫不是跑了。”

“閉嘴!”青毓話音一落,後背便襲來一股大力,頓時五臟六腑都似竄了位,喉頭腥甜,嘔出一口鮮血。

霍翎在上空盤旋,青毓不顧自己傷勢,沖著霍翎喊道:“讓他們撤退!快逃!陰兵既出,非召不回!”

霍翎長唳一聲,轉頭紮進黑霧裏。

“你們逃不掉的,朱雀山只是個開始,待我殺了你後,便會向人間界開拓。”烏禾似是十分欣賞青毓狼狽的模樣,並不著急一擊斃命。

青毓喘息著側頭,只見柳舒好似傀儡般一動不動地站在大軍陣前。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青毓嗤笑。

“看在你的內丹上,求個繞,待我成了天下共主後,我會恩賜給你一塊地,好讓你入土為安。”烏禾咧嘴笑道。

烏禾擡手,一把掐住青毓的脖頸,五指收緊,咯咯作響。

青毓顫抖著張口,無聲地說了幾個字,烏禾霎時眼神一冷,怒喝道:“找死!”

青毓耳朵嗡鳴,眼前發黑,只覺得胸口快要炸裂開來,卻是依舊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窒息感席卷而來,一剎那間,周遭所有的喊殺聲都消失無蹤,腦海內猛然浮現出許多陌生的畫面。

午後的木屋,以及屋旁鮮花盛放的花圃。

一只懶洋洋的小狗正躺在屋前,露著肚皮睡得正酣,在看到他時卻猛地跳了起來,尾巴甩成虛影,高興地嗚嗚直叫。

還有……

夏星瀾。

春日木屋前相依,夏日星空下他和夏星瀾一道捕捉著流螢……

還有隆冬時節,赤|裸相-交的溫熱身軀,耳旁醉人的呢喃輕語、耳鬢廝磨,厚實大掌劃過他光滑的軀體,帶出一陣陣的顫栗,一旁燭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他曾與他,親密至此。

青毓雙眼猛地睜大,掙紮的力氣卻是越來越小……

猛然間,烏雲遮蔽的天際被一道金光劃開,霎時日光透入,照在陰兵大軍上,頓時大軍化作一道道黑煙消散。

烏禾回頭怒吼一聲,還未來得及重召陰兵,便有一支通體金色的箭一下射穿了他的手臂!

烏禾痛喝一聲,下意識松開了掐住青毓的手,青毓一時脫力,只感到腰間傳來一道大力,整個人便被擁入一個溫熱而堅實的懷抱中。

熟悉的氣息席卷而來,青毓擡眼,只見夏星瀾一身白衣武袍,衣襟袖口皆是繞著金線,在日光下隱隱有晃動著流光,這是一件法衣。

夏星瀾抱著青毓站穩身形,隨後收回手,再度一手挽弓,待到拉至滿弦便猛地射-出,剎那間,五道金光匯聚成箭矢齊齊向著烏禾射去!

烏禾大吼一聲,化作黑霧消失不見。

“你……”青毓蹙眉,啞著嗓子開口道。

方才被夏星瀾劃開的口子再度被黑霧填補而上,先前消散的陰兵隨著號角聲又再度凝聚成型。

夏星瀾濃眉微蹙,擡手止住青毓未盡的話語,道:“陰兵殺不死。”

青毓心知此刻不是說話的時機,便“嗯”了一聲,道:“陰兵只有鬼王號才能召喚出,這裏的陰兵只能算是其中的一小分支,且陰兵鬼王號出,除非有幽冥敕令,否則他們不會走的。”

“幽冥敕令,唯有幽冥教主才能下達。”夏星瀾沈聲道。

青毓面色沈重頷首道:“我原以為烏禾只是勾結了冥界之人,未曾想他竟然如此膽大,竟敢私自竊取鬼王號,將陰兵召喚出來。”

“他拿不到幽冥敕令,陰兵根本就無法召回,如此下去,生靈塗炭。”

“盡全力,聽天命。”夏星瀾說道,一甩手,長弓頓時化作一枚戒指套在他的食指上,隨後夏星瀾反手抽出長青劍。

青毓見狀亦是起身,手執長劍。

夏星瀾直沖那陰兵而去,青毓見狀便反身襲向隱匿於黑霧中的烏禾。

夏星瀾甫一到陣前,便感到一陣極為強大的壓迫感,陰兵僅僅是站在不動,便有如此威壓。

柳舒渾濁的雙眼動了一下,看向夏星瀾。

夏星瀾面不改色,泰然與之直視,柳舒卻猛地渾身顫抖了起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猛地沖向夏星瀾!

夏星瀾一手執劍擋在身前,側身避開柳舒一擊,轉而閃到柳舒身後,擡手一推。

柳舒動作遲緩地轉過身,嘴唇蠕動,發出幾聲怪異的音節。

夏星瀾一時面色覆雜。柳舒在喊他的名字。

“你已經死了。”夏星瀾道。

柳舒似是聽懂了,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

“你現在這副模樣,不人不鬼,成了個怪物。我來送你最後一程。”夏星瀾說完便飛身而上,手中長青劍化作一道虛影,直直地刺向柳舒!

柳舒卻是不閃不避,生生地挨了一劍,劍身穿透他的胸膛,汩汩黑血沿著劍刃淌下,柳舒無知無感地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處的長劍,眼神呆滯。

夏星瀾眉頭一皺,猛地收回長劍,柳舒身形一晃,繼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並無意要與夏星瀾打。

柳舒徹底成了傀儡,烏禾似是將他煉成了鬼將,但是凡人軀體又如何能驅使這陰間的兵?他的軀體已然僵硬,夏星瀾此刻若是想動手殺他,柳舒毫無反抗之力。

夏星瀾深吸一口氣,卻是收回長青劍,走到柳舒身前,柳舒低垂著腦袋,夏星瀾伸手道:“把你的鬼王號給我。”

聽到“鬼王號”三字,柳舒渾濁的雙眼動了動,隨後喉頭發出如野獸般的威脅吼聲。

夏星瀾直接伸手欲奪鬼王號,柳舒卻是猛然間一個暴起,雙手成爪狀便攻向夏星瀾!

夏星瀾早有準備,側身避開攻擊,順勢一劍挑落柳舒腰間號角,鬼王號被挑飛,夏星瀾直接一腳踹上柳舒胸口,將他踢飛數十米,旋即躍起,再度以劍尖去勾鬼王號。

號角落入他掌心的那一刻,身後便倏然一道黑影撲了上來,將他整個人撲倒在地,夏星瀾反手一肘猛擊柳舒胸口將其逼退,腰間使力翻身將其壓制在身下,一膝抵在柳舒背脊,高高擡起長青劍,便猛地刺入柳舒的脖頸。

柳舒掙紮不休,夏星瀾咬牙狠下心又將長劍再度刺入幾寸,柳舒掙紮動作逐漸緩慢下來。

“師……師”

沈悶的音節斷斷續續地傳來,聲音沙啞,似是許久未說過話的人一般。

夏星瀾卻是動作一頓。

柳舒身下不斷滲出黑血,聲音嗚咽,斷斷續續,夏星瀾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執劍的手卻是不由自主地一松。

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師弟,二人皆是自幼被師尊收養,雖非血親,卻血濃於水。

可惜柳舒卻誤入歧途,乃至身死都不得安寧。

夏星瀾雙目通紅,手臂不住顫抖,卻是再度使力,又將劍身猛地往下刺入!

柳舒發出一聲哀嚎,渾身抽搐。

“我未能盡到做兄長的責任,是我對不住你,望你能有來世……”夏星瀾摘下脖頸上由紅線串聯起來的一枚小巧玉鎖,口誦救苦經文,玉鎖周身煥發出瑩潤光芒,隱隱有文字纏繞其間。

光芒逐漸增大,柳舒卻奇跡般地安靜下來,隨後玉鎖發出一聲輕響,化作光塵散落在柳舒身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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