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走到陽臺, 拉開落地窗，看到樓下垃圾桶上正躲著一個慌慌張張的人，那人就是齊樂磊。

齊樂磊見他出來了，心中大喜：“快把你家鴨蛋叫回去！”

黎嘉仔細一看，才發現垃圾桶旁邊還攀著一只滿身泥巴、尾巴搖得特歡樂的狗, 正是他養的那只邊境牧羊犬。

這只狗叫鴨蛋。

他倆小學六年級時，鴨蛋剛出生，眼睛藍汪汪的, 特別像寶石, 齊樂磊超喜歡它的眼睛，便不顧它主人黎嘉的阻攔, 強行取名為寶藍, 後來寶藍長大了，狗眼睛上的藍膜退去, 變成褐色的眼睛，齊樂磊感覺被欺騙了，特別傷心, 於是哭唧唧地跟黎嘉說, 不給它叫寶藍了。

黎嘉看著哭唧唧的齊樂磊, 一如既往的“……”了一下。

正好那時齊樂磊數學考了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零分, 黎嘉為了替齊樂磊紀念, 就把狗的名字改成了鴨蛋。

打那以後，黎嘉一天到晚都在旁邊“鴨蛋~”“鴨蛋~”的叫，美曰其名, 要讓狗狗記住新名字。

齊樂磊氣結，把黎嘉的微信名改成了王八蛋，還特意展示給黎嘉看，黎嘉也不示弱，當場把齊樂磊的微信名字改成笨蛋，而且也給齊樂磊展示了一番。

兩人大眼瞪小眼，兩個幼稚鬼差點又打起來。

後來兩人誰也沒讓步，這個微信備註保存至今。

“鴨蛋。”黎嘉吹了一聲口哨，命令道，“坐下。”

鴨蛋非常聽黎嘉的話，果然屁股一蹲，坐下了。

齊樂磊看著鴨蛋那張臟兮兮的臉，還是有點不放心，怯怯對黎嘉道：“你下來，牽住他。”

大家都說邊牧智商過人，黎嘉養的這只更加了，齊樂磊有時都懷疑它是不是成精了，還隨著它主人的性格，有點蔫壞蔫壞，所以他挺擔心鴨蛋只是裝模作樣聽話。

黎嘉：“……”

“下來呀。”齊樂磊蹲在垃圾桶上急得快哭了。

黎嘉看著齊樂磊委屈巴拉的樣子，心裏有點想笑，然後他在齊樂磊的催促下下了樓，鴨蛋看到他，搖晃著尾巴想撲上來，黎嘉命令道：“別動。”

鴨蛋馬上定住，只有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顯示它激動的心情。

黎嘉上前牽住鴨蛋的牽引繩，用腳尖輕輕碰了碰它，奇怪道：“怎麽弄得那麽臟？”

鴨蛋全身濕漉漉的，狗毛一直往下滴泥巴水。

“鬼知道，我剛才拿了快遞回來，看到有只狗在你家門口鬼鬼祟祟的，我感覺有點像鴨蛋，就隨口叫了一聲……”齊樂磊委屈巴巴地說。

黎嘉已經根據他的描述猜到了結局……

“然後它回頭看了我一眼！”齊樂磊瞪大了眼睛，眼底全是驚魂未定的惶恐，“我能看到它狗眼一亮！”

齊樂磊擡起手比了比，差點從垃圾箱上滑下去，他又忙蹲好，如履薄冰繼續道：“它搖著尾巴就向我撲過來，媽啊！它一身泥巴，我要是讓它撲到，哪還得了？！我就趕緊爬上垃圾箱。”

黎嘉看著他蹲在垃圾箱上繪聲繪色地描述，心想你也倒是身手敏捷。

黎嘉想拍拍鴨蛋的狗頭，可鴨蛋全身臟兮兮的，實在是沒地方可拍，他就只能罵道，“你怎麽那麽皮？”

鴨蛋好似聽懂了一般，垂下了腦袋。

蹲在垃圾桶上的齊樂磊一怔，不知道為什麽，有種自己被黎嘉罵的錯覺。

這什麽鬼？？？他為什麽會有這種錯覺？

末了，他又看黎嘉擡起眼簾，淡淡的眸光掃向他，道：“你快下來吧。”

“爺爺奶奶回來了啊？”齊樂磊點點頭，一邊和黎嘉閑聊，一邊小心翼翼下垃圾箱。

“剛到。”黎嘉的爺爺奶奶之前帶著狗去走親戚了，今天剛到家。

鴨蛋看到齊樂磊一動，便伸了個狗爪子過來，把齊樂磊嚇了一跳，腳底一滑，整個人從圓弧形的垃圾箱上摔了下來，這一摔就撲到了鴨蛋身上，和鴨蛋的一身泥巴來了個親密接觸。

鴨蛋看他摔下來，還擡起前爪，按了按齊樂磊的胳膊，像是想扶住齊樂磊，卻好心辦壞事，印出一個可愛的爪印。

黎嘉：“……”

齊樂磊：“……”

齊樂磊懵逼起身，低頭看著家居服上的泥巴印子，滿臉天崩地裂的悲痛。

接著頭頂傳來黎嘉的輕笑聲，他擡起頭去看，看到黎嘉明明笑了，卻還要裝模作樣的忍住不笑，可微微翹起的嘴角洩露了他“邪惡”的心思。

齊樂磊怒從心來，站起身一把抱住黎嘉，用力往他身上蹭。

黎嘉沒想到他那麽無賴：“齊樂磊？？？！！！”

齊樂磊聽到他驚慌失措的聲音，心中大喜，哈哈哈笑著，抱著黎嘉蹭得更歡了：“來呀，一起臟啊！讓你笑話我！”

黎嘉想推開他，但他比狗還無賴，越推越往身上抱。

鴨蛋一看，以為他倆在玩，便開心地繞著兩個人轉，狗繩把兩人纏了兩圈，徹底困住。

“臥槽，你個蠢狗，別轉了。”齊樂磊發現不妙，氣急敗壞想放開黎嘉。

不料鴨蛋越轉越歡，兩人綁得越來越緊，成年狗的力氣很大，它走來走去，被狗繩綁住腳的兩人一個不註意，一起倒在了旁邊的花叢裏。

黎嘉在下，齊樂磊趴在他身上，兩人摔得頭暈眼花，疼得呲牙咧嘴，而鴨蛋還在旁邊搖尾巴看熱鬧。

齊樂磊一只手撐著地，一只手撐著黎嘉的胸口，罵罵咧咧爬了起來，然後氣憤地拉過鴨蛋就是一頓蹂#躪。

反正他衣服已經臟了，現在純粹是自暴自棄。

“你個蠢狗，我剁了你煮火鍋！”

黎嘉被墊在下面，先是給齊樂磊襲了胸，然後又被他壓著，在身上一通亂蹭亂操作，加上一堆狗毛亂飛……

黎嘉躺在地上，兩只手的手肘撐著地，非常非常無奈地看著眼前的人，重重嘆了一口氣。

有齊樂磊的人生真是雞飛狗跳，好難，但——

也很有趣吧。

齊樂磊像個小孩子一樣，肆無忌憚地跟鴨蛋玩鬧。

玩著玩著，齊樂磊又被鴨蛋撲倒，跌進了黎嘉的懷裏。

這一跌也把黎嘉從感慨中撞回了神。

齊樂磊靠在黎嘉身上，擡起頭看著他，蓬松柔軟的劉海下是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眸子濕漉漉的仿佛在發光。

那一瞬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黎嘉心底生根發芽，他覺得這樣的齊樂磊十分可愛，可愛得想讓人揉搓。

然而下一秒，黎嘉就發現那是自己的錯覺，因為齊樂磊用手抓了抓臟兮兮狗毛，然後往他幹凈的臉上抹了抹。

黎嘉怔了怔。

齊樂磊看著他楞怔的表情，幸災樂禍地大笑。

“……”黎嘉慢條斯理解開了纏繞在腳上的狗繩，站起身，冷冷看著齊樂磊。

逆著光，齊樂磊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本能的覺得不對勁，下一秒，這種本能的預告得到了印證。

在黎嘉的命令下，齊樂磊被鴨蛋撲倒在地，瘋狂玩耍。

“臥槽，黎嘉你還是人嗎！”

“你快讓鴨蛋起開。”

黎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是不是，你最清楚。”

“嗚！”齊樂磊沮喪地拍著地。

過了幾分鐘，鴨蛋玩累了，齊樂磊也累了，黎嘉這才放過他。

然後一人一狗一起乖乖跟在黎嘉身後回了家。

狗老實了，某人還是不老實，幾次試圖從後面偷襲黎嘉，但都被黎嘉制住了，最後齊樂磊只能頹喪地往黎嘉身上又蹭了幾個泥點子，以滿足他幼稚的報覆心理。

黎嘉的爺爺奶奶在家，看到進屋的齊樂磊，楞了楞：“磊磊怎麽弄得那麽臟啊？”

齊樂磊睜眼說瞎話：“黎嘉弄的。”

“嘉嘉，你是不是又欺負磊磊了？”奶奶心疼地走過來。

“是的是的，就是他欺負我。”齊樂磊忙不疊點頭告狀。

“嘉嘉，別欺負磊磊哈，他是個老實孩子。”奶奶叮囑道。

“……”黎嘉覺得他奶奶濾鏡太厚了，齊樂磊老實？他看向旁邊的齊樂磊，有奶奶撐腰的齊樂磊正得意洋洋朝他咧嘴笑。

“知道了。”黎嘉淡淡應了一聲，說完他轉身上了樓。

齊樂磊見狀，趕緊跟上去：“奶奶，我先上去了啊。”

“好的好的，磊磊你好好玩哈，嘉嘉欺負你，就告訴我們。”

“好嘞！”齊樂磊高興得仿佛得了尚方寶劍。

黎嘉回到臥室後調了家裏的監控，發現原來是鴨蛋自己解開了綁在院子裏的狗繩，然後欲蓋彌彰地叼著狗繩偷偷摸摸翻墻出去玩，過了幾分鐘就滾了一身泥巴水回來，就在它神不知鬼不覺準備翻墻回家時，遇上了取快遞回來的齊樂磊……

後面的事就是齊樂磊描述的那樣了。

齊樂磊目瞪口呆：“你家這狗真的成精了吧，這麽熟練，看來是慣犯了。”

“看來要給它換條狗繩了。”黎嘉正說著，看到齊樂磊往他的衛生間裏走，“你去哪兒？”

“你弄臟的，你負責，我要用你的衛生間洗澡。”齊樂磊小氣吧啦，一點虧也不吃，“用你的水用你的沐浴……哦，你不用沐浴露的，那用你土土的香皂。”

黎嘉：“……”

你能不能別說這麽糟糕的臺詞。

**

轉眼到了期中考，五中為了顯示對考試的重視，特意采取了全校交叉坐的方法來排考試座位，也就是說高二和高三交叉坐，高一則是自我消化，班級之間交叉坐。

考試前一天放學前，已經有負責座位排序的同學開始在桌子上貼標簽，就連齊樂磊旁邊的空桌子也被貼了標簽。

明天即將考試，但大家討論的不是即將到來的期中考，反而是自己旁邊坐得是誰。

“我旁邊坐的是二班的班長誒。”

“我旁邊坐的是亞麗！”

“二班特別漂亮那個？”

“對對。”

高一七班裏，討論聲此起彼伏。

齊樂磊好奇地看了一眼旁邊桌子的標簽紙，看到紙上印的名字時，他呆了呆，那麽巧？居然是黎嘉？

“齊樂磊，你旁邊是誰？”範思婕好奇地湊上來看，“我去？竟然大學霸？！”

範思婕的聲音引來其他同學的圍觀，一時間，齊樂磊的位置仿佛動物園裏的大熊貓，人人都來看一眼。

“哇，齊樂磊你賺了，要是能瞄到幾題，就是標準答案啊。”

“瞄什麽瞄，又不是並排坐，是面對面坐，很難看到答案吧。”

“唔，如果是面對面坐，我反而擔心我看到黎嘉的臉，會無心考試。”

“咦惹！你也太花癡了吧！”

同學們嘰嘰喳喳討論開來。

齊樂磊知道旁邊坐的是黎嘉，整個人都亮了，他特別開心，開心到回家後連齊關山高月都發現了他的異常。

“怎麽兒子好像特別期待考試的樣子？”

“是啊，以前他不是一到考試就蔫蔫的嗎？”

齊關山高月夫妻面面相覷，感覺兒子進入青春期後，越發摸不透了。

而令他們捉摸不透的齊樂磊正在臥室裏準備考試用具。

他特意準別了兩只鉛筆，兩塊橡皮擦，兩副三角尺，他把鉛筆削了又削，保證最好狀態的鉛筆出爐。

齊樂磊滿心歡喜地想著明天考試時，如果黎嘉沒有帶這些工具，可以低聲下氣地跟他借，他當然可以大大方方借給他，事後就可以無情地嘲笑黎嘉丟三落四不長記性了。

嘿嘿！

齊樂磊腦補得特別開心，臨睡前，他還把考試用具都檢查了一遍，確保齊全了才睡覺。

第二天去學校時，齊樂磊走路都是帶飄的，不過出了家門時，他沒看到黎嘉，反而看到門口貼了一張紙條。

我先去學校了，考試盡力——黎嘉留。

什麽盡力？！

會不會說人話？

齊樂磊感覺受到了無情的嘲諷，恨恨地揉搓著紙團，然而這團搓皺了的紙最終也沒被他扔進垃圾桶，而是扔進了書包裏。

到了學校，齊樂磊滿心期待著可以跟黎嘉一起考試，然後他左等右等，等到其他班的同學全都進場，連監考老師都來了，黎嘉還沒進場。

齊樂磊地納悶想，黎嘉該不會逃課缺考吧？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剛好監考老師路過，齊樂磊便問了他。

齊樂磊舉了舉手：“老師，黎嘉還沒來。”

“黎嘉啊，他不參加期中考。”

“不參加？”齊樂磊一怔，“為什麽？”

“你不知道嗎？”監考老師奇怪道，他聽說過齊樂磊和黎嘉是青梅竹馬，還以為他早知道了，監考老師笑了笑，與有榮焉地說，“黎嘉上次競賽進了決賽，今天早上跟著指導老師去參加決賽啦。”

齊樂磊：“……” 怪不得今天早上黎嘉給他留紙條，沒有跟他一起來學校。

齊樂磊原本的小設想落了空，心不在焉往窗外看了一眼，剛好看到黎嘉和另外一位參加決賽的同學背著書包，跟著指導老師準備離開學校。

仿佛心有靈犀，黎嘉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七班的教室一眼，果然看到齊樂磊的小腦袋立在窗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他朝齊樂磊揮了揮手。

溫暖的晨光從樹葉的縫隙灑落，照在黎嘉身上，鑲嵌了一層金邊。

雖然齊樂磊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這樣的黎嘉美好得讓人挪不開目光，就像明媚的春光直直照進人心底。

黎嘉離開學校，齊樂磊悶悶地收回了視線，他寫著寫著卷子，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地落在旁邊桌子上，黎嘉的名字還在，但人卻在遙遠的地方了。

因為黎嘉不參加期中考，暗搓搓準備了一個晚上的齊樂磊完全是白準備了，一天的考試，他都是趴在桌子上寫卷子的。

第二天考試前，齊樂磊百無聊賴地坐在黎嘉的位置上，在他的名字紙條上塗塗畫畫。

“齊樂磊。”

“嗯？”齊樂磊擡起頭，看到是來人是一個一班的女生和二班的女生。

他們班考場裏有一班二班還有三班的，所以來人是其他班的也不奇怪。

兩個女生你推我，我推你，最後一起支支吾吾道：“我們有點事想問問你……”

“哦。”齊樂磊了然道，“是關於黎嘉的吧？”

那兩個女生沒想到他竟然猜到了，都是一楞：“你也聽說了？”

“聽說什麽？”齊樂磊不解的反問，不過他早就習慣了，以前經常有女生來跟他打聽黎嘉的愛好，時間動態等等，所以又道，“你們問吧。”

“有人說黎嘉的父母坐牢了……”

那兩個女生一說完，齊樂磊感覺班級裏似乎安靜下來，有好幾個人都往他這邊看，看樣子這個傳言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傳播得全校皆知了，只是七班沒有人當著他的面討論，他才知道。

齊樂磊坐直了身體，兇巴巴問道：“你們為什麽要散播這種謠言？”

齊樂磊在其他班的名聲並不好，大家都說他家裏有錢，欺負老師也欺負同學，行為特別的乖戾張狂，主任都管不住他，所以他這麽一板著臉，倒真把那兩個女生嚇唬住了。

“沒、沒有……不是我們說的……”

“對啊，我們也只是聽說的……”兩個女生慌忙否認。

旁邊的範思婕和趙飛也聽到了這邊的情況，便過來，小聲跟齊樂磊道：“好像是有人看到黎嘉的家庭檔案，父母那一欄是空白的，然後他們好奇地跟你們初中的人打聽了一下，說初中時也沒人見過他父母，所以……”

齊樂磊抿了抿唇，道：“是不是還有人說他是孤兒？說他是小三的孩子？”

齊樂磊氣呼呼的目光掃過考場裏的同學，同學們被他看的有些不敢擡頭。

看來是真有這樣的說法了，齊樂磊萬萬沒想到這種亂七八糟的說法竟然從初中跟到了高中，氣不打一處來地罵：“都是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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