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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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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的房門被叩響。

劉磊轉頭,恰好見劉志遠將門板打開一條縫,探進腦袋瞅了瞅。

“爸。”放下手裏的筆,劉磊轉動轉椅面向他。

“覆習呢?”徹底把門推開,劉志遠端著一盤哈密瓜走進屋,又合上身後的門板,“作業寫完了嗎?”

瞄一眼他手裏的水果盤,劉磊搭在桌面的右手微微一動,伸長五指碰到那支筆,緊緊攥到手裏,而後才點點頭,“寫完了。”

劉志遠便走到書桌邊擱下水果,順勢在床頭坐下來,摸摸自己的膝蓋。“說說吧,今天怎麽回事。”他端詳劉磊一番,微鎖眉心,口吻嚴肅,不像進門前那樣小心翼翼,“怎麽突然就摔了一跤啊?還把善善都嚇到了。”

幾個小時前他牽著趙希善和劉志遠碰頭的時候,渾身臟兮兮的,說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但作為一個老師,劉志遠對學生情緒的變化非常敏感,知道事情絕對不是這麽簡單。要不是礙於當時小姑娘在場,也不至於拖到回家才追問。

抓緊那支筆,劉磊舔了舔下唇,手心裏滲出汗珠。李瀚的臉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光影交錯中,那張臉微斜著嘴,長長的劉海幾乎要遮住瞇起的左眼。小腹隱隱作痛,劉磊在父親的註視下垂首,不自覺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屈辱和憤怒再度湧上心頭。

“肚子痛?”留意到他的小動作,劉志遠疑惑地挑高了眉梢。

搖搖腦袋,劉磊沒有擡頭。

不同於趙亦晨,劉志遠雖然嚴肅,但不會給人壓迫感。劉磊在心裏權衡。理智告訴他,讓爸爸知道事情真相是最好的。他是老師,清楚最佳的處理方案。

咬緊下唇,劉磊將按在腹部的手攥成拳頭。他感到耳根發熱,喉嚨發緊。嘴唇像凝成了石膏似的難以動彈。

“其實……”

廚房傳來碗碟摔碎的動靜,緊接著又響起趙亦清的呻/吟。

觸電一般站起身,劉志遠慌了神,趕忙沖出臥室,往廚房的方向跑去,“怎麽了怎麽了?又痛啦?”

等他摔上了門,劉磊才回過神,騰地一下從轉椅上彈起來,跟著他跑出了房門。這時劉志遠已經扶著趙亦清走出廚房,慢慢朝客廳的沙發挪,“快快快,去坐著休息,碗我來洗……”

臉色蒼白地點頭,她一手被他攙著,一手還捂著肚子,隱忍地彎著腰步履維艱。趙希善小小的身影跟在她身旁,左手還抱著那個綠裙子的人偶,右手則輕輕捏著她的衣擺,擡著小臉睜大那雙棕褐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怯怯瞧她。

沒忘了身邊還跟著孩子,趙亦清轉過臉忍著疼安撫她:“善善沒事,姑姑休息一會兒就陪你下樓睡覺啊……”

傻傻杵在過道裏看著他們,劉磊手心裏的汗珠還沒有幹,那些覆雜的情緒卻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他喉結上下動了動,又轉眼去看廚房池子裏沒洗完的碗筷,還有滿地瓷碗的碎片。轉身到陽臺拿上撮箕和掃帚,他邊把碎片掃到一塊兒,邊提高嗓門對劉志遠說:“爸,碗我來洗,你們先帶善善下樓吧。”

“會洗嗎?”對方在客廳喊著回他。

劉磊擡了擡腦袋,“又不是沒洗過。”

“也行,你都這麽大的人了。”客廳裏的劉志遠嘀咕,“來,下去休息。”

被他攙扶著經過廚房,趙亦清駐足,伸長脖子對兒子交代,“早點覆習完,早點休息啊。”

劉磊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手裏的活兒沒有停下,“媽你別操心了,趕緊睡吧,下星期還要動手術。”

話音剛落,又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靠近。

拿著掃帚擡起腦袋,他對上趙希善的視線。小姑娘獨自走進了他的視野,只字不語地立在餐桌前,表情木然地望著他。她兩只小手垂在身前,依舊緊緊抓著那個小人偶。

明明她一個字也沒說,劉磊卻好像忽然明白了她想說什麽。

他張張嘴,猶豫幾秒,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咽回去,最後只說:“善善乖,跟姑姑一起早點睡。”

小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的,好一會兒過去,才緩緩收了收下巴。

他們關上玄關的大門時,劉磊已經收拾好摔碎的碗,捋起袖子抓起被擱到一旁的洗碗布。

剛打開水龍頭,褲兜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他在身上擦擦沾濕的左手,掏出手機看看,是同桌黃少傑發的短信:“磊哥磊哥,數學卷子寫完沒有?選擇填空拍張照片對對答案唄!”

抿抿嘴,他言簡意賅地回覆:“你自己寫。”

確認信息發送便要把手機重新揣回兜裏,它卻再次一震,又收到一條彩信。依然是黃少傑發來的,圖片是他給自己的作業拍的照片,還配上一行文字:“我都寫完了!就想跟你對對答案!”

見卷子上的名字的確是黃少傑三個字,劉磊嘆一口氣,把自己記得的答案編輯下來,給他發了過去。那頭很快回他:“謝啦!”緊接著又追發一條,“對了,群裏那個視頻你看了沒有?”

視頻?

“什麽視頻?”

等了一陣,黃少傑才回覆一條短信:“就是我們年級私群裏那個視頻啊,剛剛有個馬甲加進來上傳的!你快去看,不然過會兒就要被群主刪了。”

劉磊興致缺缺,“我早把Q/Q卸了。是什麽視頻?”

屏幕上顯示短信發送成功,他把手機擱到一邊,撿起池子裏的碗開始清洗。

油膩膩的鍋裏盛滿了水,碗筷堆放在鍋內,被水花沖出泡沫。他刷了一遍碗,又擦幹凈鍋底的油,將它放回竈上。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沒有搭理。

動手擰開水龍頭,他拿刷過的碗在清水底下沖洗。

手邊的手機再次震動。

彎下腰把沖洗好的碗筷放進消毒碗櫃,劉磊蹲下身,伸長胳膊撈來手機,撓著腦袋解開鎖屏。黃少傑發了兩條短信給他,都是大段大段的內容,感嘆號讓人看著頭暈腦脹。

“就是一段錄像,拍的四個男的在打一個男的,還扒了他的褲子!五個人都穿的我們學校的校服,打了馬賽克,我看那樓梯間也像我們教學樓的,可能是實驗室那邊下樓的地方!現在都在議論,說不知道被打的是誰,打人的又是哪幾個!不過平行班混子那麽多,估計難找!”

瞧清內容的瞬間,劉磊撓頭皮的手頓了下來。

腦子裏像是有顆白色炸彈炸開,他耳際一陣嗡鳴,突然便無法正常思考。

出於本能,他眼球轉動,看向下一條短信。

“剛才宋柏亮把視頻刪了,還給人禁了言,說要把這事匯報給級長!我就搞不懂他那腦子了,這點小事用得著嘛,還跟級長打小報告!那個被打的也是孬,看那樣子也不是第一次!要是換我,被打一次肯定就叫上幾個兄弟打回去了!太沒種了!”

劉磊盯住這條短信,一動不動蹲在原地。

長時間的沈默過後,他低下頭,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那天淅淅瀝瀝的雨聲又回到了耳畔。硬邦邦的臺階,窄長的玻璃窗。他記得他的頭頂亮著一盞白熾燈。燈光讓他暈眩,惡心。

縮緊身體,他咬緊牙關抱著頭,發起了抖。

夜色漸濃。

淩晨過去不久,趙希善從睡夢中醒來,睜開了眼。

臥室裏又靜又黑,只有趙亦清躺在她身旁,呼出輕微的鼻鼾。一聲不響地爬起身,小姑娘抱緊懷裏的綠裙子人偶,赤著腳丫踩上木地板,小手扶上窗沿,摸索著走出了房間。

客廳陽臺的落地窗早已緊鎖,厚重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擋住了外頭全部的燈光。她摸黑走在一片闃黑之中,搖搖晃晃,終於找到沙發的一角,輕手輕腳爬了上去。等爬到沙發的盡頭,她伸出手,想去夠小圓桌上的電話,卻不小心碰翻了座機的聽筒。

按鍵亮起藍色的光,聽筒跌在一旁,傳出綿長的嘟聲。

條件反射地收回手,趙希善趴在沙發邊等了等,才又撿起聽筒,小心拿到耳邊。

她把小人偶夾在頸窩裏,探出另一只手,在亮藍色的按鍵上輕輕撥出一串號碼。

直到等待接通的聲音傳進耳朵裏,她才把手縮回胸前,安靜地等待。

嘟……嘟……嘟……

第三聲戛然而止。

聽筒裏一陣雜音,接著便響起一道熟悉的女聲:“餵?”

揪緊電話線,趙希善沒有回應。

電話那頭的女人默了默,“是善善嗎?”

小姑娘手裏還揪著僵硬的電話線,仍舊不吱聲。

女人卻好像愈發確定是她,自顧自地繼續問道:“善善?這幾天在爸爸那裏住得習不習慣?要不要小姨給你帶點吃的過去看你?要的話就敲一下話筒,嗯?”

將聽筒放回座機上,趙希善掛斷了電話,重新抱住綠裙子人偶,小小的身軀蜷在沙發的盡頭。

她記得,最後一次跟母親說話的時候,周圍也像現在這樣黑。

“善善,聽媽媽的話。”當時母親就站在櫃門前,緊緊牽著她的小手,小聲叮囑她,“躲到櫃子裏,不管誰叫你都不要出聲,好嗎?”

“楊叔叔和小姨叫我都不行麽?”小姑娘揉著惺忪的睡眼嘟囔。

短暫地沈默了幾秒,母親似乎搖了搖頭。

“就當這是個游戲,好不好?”她摸摸她的腦袋,“要是善善贏了,就可以見爸爸了。”

“真的啊!”趙希善聽了張大眼,困意不知被掃到了哪個角落裏,“真的可以見爸爸嗎!”

“噓——”豎起食指抵到唇邊,母親示意她要小聲說話,“真的。”

連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小姑娘點了點腦袋,然後慢慢松開手。

“因為爸爸工作不忙了嗎?沒有好多好多案子要辦嗎?”她抓住母親的手,輕輕地、興奮地追問,想要在昏暗的光線裏瞧清母親的表情,“我們可以跟爸爸一起吃飯、一起去動物園嗎?晚上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嗎?”

母親好像笑了,“可以,都可以。”

“那我要去把我的獎狀找出來,都給爸爸看!”險些高興得跳起來,趙希善忙松開她,邁開小腿就要跑回自己的房間。母親卻及時拉住了她:“等一下,善善——”捉著她的小胳膊將她拉回跟前,她壓低聲線告訴她,“獎狀我們不帶,以後會有機會給爸爸看的。善善只要乖乖躲在櫃子裏,無論如何都不能出聲,記住了嗎?”

黑暗中小姑娘看不清母親的表情,但依稀感覺得到母親的緊張。

她安分下來,用力點頭,“記住了。”

“乖。”母親便捏了捏她的耳朵,就像從前每一次哄她入睡那樣,嗓音輕柔好聽,“善善很快就會見到爸爸的。”

趙希善從沙發上坐起身。

室內靜悄悄的,能聽見掛鐘秒針跳動的聲音。她抱著綠裙子的人偶,赤腳走到陽臺的落地窗前,把窗簾拉開了一條不寬的縫。街邊昏黃的燈光投進來,被落地窗外的防盜門割開,在她瘦小的臉龐打下一道陰影。

她望著樓底空無一人的街道,額頭抵到玻璃落地窗前,微微翕張了一下嘴。

她想喊,媽媽。

喊不出聲,也無人回應。

與此同時,遠隔她六百公裏的Y市市區依舊燈火通明。

許漣坐在私家車的副駕駛座,手裏握著許菡死後留下的那臺手機,神情冷硬地平視前方擋風玻璃外的車龍,漆黑的眼睛裏時而有汽車尾燈映出的光斑閃爍。

距離剛才趙希善掛斷她的電話已經過去了五分鐘,她一句話不說,駕駛座上的司機也不敢開口。他只能時不時偷偷瞄她,直到從後視鏡裏註意到某臺小轎車,才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許姐,又是那臺沃爾沃。”

許漣轉眸,目光落在她這一側的後視鏡上,瞧清了那臺車的車牌號。

“這是第幾天了?”她問他。

“第五天。”司機試探性地看她一眼,“還跟前幾天一樣,甩掉?”

從手包裏找出自己的手機,許漣撥通一個號碼,“不用。下一個紅綠燈急剎,撞它。”

司機點點頭,以示明白。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是楊騫低沈微沙的嗓音:“許漣?”

“又看到那臺沃爾沃了。我們今天會晚點回去,你守在別墅,不要出來。”

楊騫沈默兩秒,“你覺得是鄭國強聲東擊西?”

“有可能。”視線再次轉向後視鏡,她從鏡子裏看到那臺黑色沃爾沃裏只坐著一個人,臉龐隱沒在車頂投下的陰影裏,“再把家裏檢查一遍,許菡很可能留了證據給他們。現在善善不在了,那些照片和雜物也可以一起處理掉。記得不要扔,能燒的都燒了,不能燒的就打碎了丟進珠江。”

他在電話那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車已行至下一個路口。許漣掛斷電話,捉緊車窗上方的拉手,最後睨一眼那臺尾隨在後的小轎車。

身旁的司機猛地踩下急剎,她聽到砰一聲巨響,身子隨著車身的震顫狠狠一顛。

兩車相撞。

黎明時分,趙亦晨下車,站在老城區的街頭抽了一支煙。

清晨的視野裏蒙著一層薄薄的白霧,空氣濕涼,身上也有些黏膩。他呼出一口煙,身體裏的濕重感漸漸褪去。街道盡頭傳來一陣清脆的車鈴聲,他擡起頭,望見薄霧中顯出一個陌生的人影,騎著老舊的單車,慢悠悠地穿過長巷。

手機在外套的衣兜內震動。

趙亦晨收回視線,掏出手機掃了眼來電顯示。

周皓軒。

接通電話,他走向停在電線桿下的車,“老周。”

“老趙。”電話另一頭的人聲線又沙又沈,“昨天白天你讓我查的事我已經查到了,你現在方便聽電話嗎?”

摁下車鑰匙的開鎖鍵,他看到車燈一閃,“你說吧。”

“跟你想的一樣,許菡和許漣都不是許雲飛的親生女兒。”周皓軒的聲音悶了幾分,似乎正把手機夾到頸窩裏,騰出手來翻了翻手中的東西,窸窸窣窣的響動沒有停下,“許雲飛自己的戶口是農村戶口,後來發家了也沒改過。許菡和許漣一九八三年落的戶,當時五歲,正好許雲飛的老婆牛美玲五年前難產死了,他們就說這對雙胞胎姐妹是牛美玲當年難產生下來的女兒,又花了點錢,把戶口上好了。要不是我對了一下他們一家四口的血型,還真發現不了問題。”

駐足在車旁,趙亦晨打開車門跨進車內,穩穩碰緊車門。

“要是走的是正當領養程序或者過繼,就不需要動這些手腳。”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估計許雲飛是從人販子那裏買了她們,又或者——你等等啊,我喝口水。”咕咚咕咚的悶響阻斷了他的話,他歇了歇,嗓音總算不再那麽幹啞,“八三年那個時候Y市亂得很……唉,不說Y市,全省都挺亂的。我媽不是在老教會待過嗎?她原先跟我提起過,那幾年蠻多教會福利院都倒了,福利院裏的那些孤兒啊就沒地方去,情況好的是被其他福利院收容了,情況不好的就重新上街討飯,還有一部分……為了解決福利院資金問題,被偷偷從黑市賣到了海外。”

擋風玻璃正對著的那棟樓有了動靜。樓底的鐵門被推開,吳麗霞牽著她那條拉布拉多踱出樓道。

趙亦晨坐在車裏,遠遠地看著她。他既沒有出去叫住她,也沒有打斷周皓軒。

“我也就是這麽猜啊——許雲飛的具體情況我不太了解,不過你看他這麽一個鄉下窮爺們,又沒什麽文化,雖然後來賺到錢了還搞了個基金會,但是他一開始那第一桶金是怎麽來的呢?”

“這個我調查過。”把手裏的香煙摁滅在肘邊的煙灰盒裏,趙亦晨的眼睛追著吳麗霞的身影,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許雲飛老家的人說他有親戚會幾門外語,以前還當過漢奸。後來許雲飛離開老家出去做生意,經常來往的也都是外國人。”

“那還真有可能跟我猜的差不多。”周皓軒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總之吧,不管他幹沒幹這事,我反正是查了一圈當年倒閉的教會福利院,結果真的查到一間收容過差不多歲數的雙胞胎姐妹。但是八三年福利院倒閉之後,包括這對姐妹在內的所有孤兒都沒消息了,跟人間蒸發了似的。”

“應該就是她們。”腦海中閃過許漣的臉,他垂下眼瞼,擰動車鑰匙,“你什麽時候方便,把資料給我看看。”

“正要跟你說這個。這些資料都是手寫的,也沒有備份,帶不出來。”對方替他出了個主意,“要不你什麽時候親自過來看看,正好我再幫你找找有沒有在那個福利院工作過的人還能聯系得上,方便確認消息,也好打聽一下那個時候的情況。”

思忖片刻,趙亦晨擡起右手,扶上方向盤。

“好,我過幾天過去,確定了時間提前告訴你。”他停頓一下,“謝謝。”

“多少年的兄弟了,還說什麽謝謝。”又往嘴裏灌了幾口水,周皓軒喘一口長氣,“倒是我有點好奇……你怎麽會想到她們可能不是許雲飛親生的?”

趙亦晨沒有即刻回答。

他握著手機,看到吳麗霞牽著狗慢跑起來,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朦朧薄霧中。

“我去見了曾景元。”視線停留在她離開的方向,他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有短暫的停滯,“他聽說珈瑛的真名是許菡,表現得很奇怪。而且還問我,她是不是死在了許家。”還能記起曾景元說這話時的神情,趙亦晨話語間未曾停頓,只聲線沈穩地繼續,“加上當年許菡走失的時候許家沒有報案,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被綁架,二是她自己逃出了許家。聯系曾景元的話,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許家當年幹的真是那種事,她要跑也正常。”手機另一頭響起劃動打火機開關的叮當脆響,周皓軒停了停,興許是抽了口煙,“你說……他們把這些……亞裔的小孩賣到國外是要幹什麽啊?”

“一般是為了人體器官。”趙亦晨給自己系上安全帶,“也有送去黑市拍賣的,當性/奴。”

周皓軒緘口不語。

“老趙。”十餘秒之後,他才再度開口,嗓音恢覆了一開始的沙啞,“多的我就不說了,你自己拎得清。我只提醒你,不論事情真相如何,不要再沖動,行吧?”他用力抽一口煙,吸氣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趙亦晨的耳中。又過了會兒,他吐出一口氣,“當初監獄裏你把曾景元揍了的那事我還記著。不僅沒結果,你自己也沒少吃苦頭,是吧?所以不要再有第二次,ok?”

換擋踩下油門,趙亦晨把車開出巷子,“我知道。”

電話那頭的周皓軒從嗓子眼裏哼出一個音節。

“等把事情查清楚以後,這事兒就算徹底過了。”他說,“都是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副駕駛座上,被耳機線纏得緊緊的MP3滑到了座椅的一角。

趙亦晨擡眼,從後視鏡裏看到自己的臉。

冷漠,疲憊。眉梢眼角瞧不出半點情緒。

那支MP3裏仍舊只有一個音頻文件。

十一秒的錄音,得不到回應的求救。

“我知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知道。

但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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