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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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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七點, 程川來到陸家樓下,他沒進門, 給陸煙發了短信,她一夜無眠,臨近早晨才睡了兩個小時, 睡得很淺,手機震動就醒了, 揉了揉眼睛,眼睛腫脹不堪, 起來刷牙,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 血色全無, 皮膚通透,眼睛微微紅腫,鼻子也是紅的, 她刷了牙,鞠了一捧冷水浸了臉,冰冷的水沒過眉毛眼睛, 她冷靜了下來。

拿了手機和帆布包下樓, 出門, 程川正站在樹下發呆, 並未註意到她過來,陸煙輕聲走過去,想叫他, 他擡了頭,眸子微彎。

伸出手,陸煙把手放進了他的手心。

她微微揚起嘴角,歪著頭問他:“去哪裏?”

陽光從樹葉縫隙落下,落在她的發間,淺淺泛著一層淡黃色的薄光,往下是纖細白皙的脖頸,他瞇著眼睛:“去歡樂谷。”

她詫異擡頭,長睫毛一閃一閃:“很遠,要坐一個多小時車。”

“來得及。”

他拉著她去門口的公交站臺,正好118路到歡樂谷,周末的人多的出奇,尤其是往游樂場去的,大多都是幾個人成群結隊,陸煙被程川推擠著上了公交車,眼疾手快,搶了最後排靠窗的兩個座位,她坐在裏面,程川坐在外面。

“去過歡樂谷麽?”程川問她。

陸煙擡眸,看到他眼皮子底下一片灰青,皮膚很白,襯托的黑眼圈有些嚴重,看起來很憔悴,看樣子他最近事情又很多,他的十七歲比正常的孩子要承擔更多,過早的知道自己未來的路,所以要提前承擔的就比同齡人要多。

陸煙想到了昨天爸爸說的留學的事情,咬著下唇,不想這麽快告訴他,不想讓他也難過,不想給他平添煩惱,她揉了揉鼻子,壓著心頭的酸楚。

“去過的。”她任憑自己的手被他捏在手心,“陪我哥哥去的,他喜歡那種游樂場,我不是很喜歡那裏,我覺得很嚇人。”

微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帶來陣陣的春天的花香,陽光跳躍著落在她和他的身上,透著暖意的天氣構成了一副畫卷。

陸煙看著他的側臉,想將他的每一處細節牢牢刻在心上。

“害怕刺激?”

陸煙一面記著他凸起的眉心,一面老實點頭:“上次過來坐過一次海盜船,看著別人玩覺得沒什麽,等到自己上去,又是害怕又是恐懼,下又下不來,只能等到玩結束才能解脫。”

她形容的如同赴死,他笑了出來。

“有這麽嚇人?”

“有的。”

“那你今天怎麽辦?”他惡作劇的笑。

陸煙眨著眼睛,上次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那種失控感真是讓人害怕極了,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和心跳。

“一定要玩嗎?我很害怕。”

程川嗤了一聲:“已經上車了。”

她嘟噥著嘴,不吱聲,想著與程川的分別,日子似乎已經在倒數,能在一起的每一分鐘都是求之不得的,轉頭看著他柔和的側臉,眼睛發酸,程川不是一個沈迷於玩樂的人,他如果想玩,那她就陪著他,不過就是咬牙閉眼兩分鐘的事。

到歡樂谷上午十點多,陽光強烈起來,暖洋洋照在彼此的臉上,撲面的是春天的味道,程川買了票,兩個人走正門進去,入眼就是粉色的童話樂園,粉色的城堡,二層的旋轉木馬,八音盒的音樂自兩側的灌木傾瀉而出。

程川拉著她的手跑了起來,她小跑著,氣喘籲籲:“去哪裏?”

“去撕裂星空。”

“那是什麽?”陸煙記得上次過來沒有聽過這個項目,聽起來好像很恐怖,星空是美好的,撕裂星空豈不是很可怕。

等到程川拉她到入口,她才看到是個什麽,彎彎繞繞的淺綠色環道,從地面到天上,再從天上到地面,繞了十七八個彎,這哪裏是什麽撕裂星空,這叫撕裂玩家。

她不禁退縮:“我,我害怕…”

她難以想象坐著這個是什麽樣的場景,海盜船都讓她嚇得半死,這不是咬牙閉眼能解決的,還是不要陪他,可又退不得,進退兩難。

“這個是單人座位的,如果害怕,可以按座位旁邊的按鈕就可以停下來。”他指著裏面的座位,“你看就座位旁邊的紅色按鈕。”

陸煙睜著大眼睛盯著裏面不太看得清的座位,好像是有個紅色的按鈕,程川繼續說:“這個項目比較危險,游樂場也害怕出事,所以放心吧。”

陸煙抓著他的手,手心已經濕漉漉的一片:“真的嗎?”

“嗯。”

她舒了一口氣,看著前方的環道,恐懼中又生出了一絲希望,那種窒息的感覺讓人害怕,可那種情況下,自己完全的交給了這游戲。

她被程川拉著坐上了座位,工作人員幫他們一一扣好安全帶,陸煙檢查了一遍,眉心皺起來,忽然覺得腿軟。

“程川,我害怕,我還是不玩了吧。”

程川伸手拉著她的手:“我在你旁邊呢。”

陸煙的手在顫抖,腳也在顫抖:“可是我還是怕。”

不等她說完,工作人員一聲口哨:“準備。”

“3,2,1…”

座椅緩緩動了起來,慢慢向前方滑動,她的手死死抓著程川,看著自己離陸地越來越遠,心臟提了起來,她咬著嘴唇,害怕的閉著眼睛,不敢看下面。

她感覺心臟明明的上升,聽到程川說:“害怕就叫出來。”

她聽到他的話,睜開眼,自己已經離開地面十米有餘,慌張的閉上眼,叫是不敢叫的,在程川面前更不敢叫,萬一叫的嚇人怎麽辦?萬一叫的聲音不好聽呢?總之不敢出聲。

程川感覺到她的手緊緊的捏著自己,指甲都快掐進他的肉裏。

下一秒,座椅在軌道上滑動起來,心臟在某個高度停止了,一個瞬間,猛烈的摔下,毫無預兆,感覺一整顆心被摔碎。

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男的女的老的小的…

尖叫聲快要紮破陸煙的耳際,心臟失控的被拉到的深淵,感覺自己快要死去,強勁的風吹過她的眼睛,她無法呼吸,窒息與極致的恐懼讓她喊了出來,起先尚有理智的尖叫,再後來,座椅變換了軌道,腦袋朝下,翻轉、上升、降落、旋轉…心臟被一遍遍的折騰,全然不受腦子控制,情緒也在這一刻決堤,無法控制,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尖叫起來。

她的手指抱著身上的安全桿,身體已經脫離控制,那幾分鐘,她想到最多的是死亡,是被意外甩飛出去,骨頭粉碎的劇痛。

她忽然之間想通了,出國並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就是暫時的離別,又不是永恒的離開,不過就是分開一陣子,相比起一輩子,這樣短暫的分離又有能怎麽樣?

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下了”撕裂星空“,陸煙的臉慘白一片,整個人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臉上一片淚漬,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可是她的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是釋然的笑,是一掃陰霾的輕松。

她走了一步,腿發軟,程川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讓她支撐著自己。

陸煙吸了吸鼻子,陽光在少年的臉上跳動,生動且好看。

“暢快不?”他問。

陸煙擡頭,撅著嘴:“哼!”

“脾氣不小。”他逗她。

“你混蛋!”陸煙罵他。

“都是你。”她聲音因為剛剛尖叫過度,現在沙啞的不像話,聲音幹啞,卻還要說,“那個紅色的根本不是停下的按鈕,是廣告標。”

他看她模樣,著實可愛,攬著她去一邊休息座椅,她還在生氣,他買了一瓶礦泉水給她:“我看你叫的挺歡。”

……

陸煙的臉蹭的紅了,紅透了。

“我沒叫。”她試圖狡辯。

程川坐在她身側:“對,我叫的。”

她……

她的臉很紅,眼睛也很紅,鼻子也是紅的,眼角還殘留著淚水,在陽光下亮晶晶的泛著水光,程川的手指穿進了她的長發,看著她這副委屈又可愛的模樣,另一只手把她眼角的淚痕揩掉,拇指擦過她的眼睛:“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哭。”

她的心在這一刻又恢覆了跳動,如同重獲新生。

離開歡樂谷以後,程川送陸煙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他看著她進家門才離開。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陳家,陳家往常十二點才熄燈,現在十點就已經沒有人,程川知道陳父不在家,出了這樣的事情,終日忙著善後哪還有時間待在家裏。

他摁響了門鈴,是陳衍開的門,一開門聞見了很濃的酒氣,程川皺眉,屋子裏黑暗一片,月光從窗外透進來,照著屋內朦朦朧朧的輪廓。

“別開燈。”陳衍說。

他習慣了黑暗,走到冰箱前,打開了冰箱,昏暗的冰箱燈照在他的臉上,就像鬼片一樣,陳衍笑:“要不要來一杯冰啤。”

程川還沒來得及回答,陳衍已經拿了一瓶出來,遞給他。

“我知道你會來。”陳衍笑,走到沙發前,往上一躺。

程川握著冰冷的鋁罐,黑暗中坐在了他身邊:“你開心麽?”

陳衍喝了一大口啤酒,笑出聲:“我當然開心啦,程川,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有現在這麽開心,我從來沒有這麽痛快過。”

“我再也不必擔心每個難熬的夜晚。”陳衍笑的淒慘,“我現在真他.媽的開心。”

程川把他手裏的啤酒拿了過來,陳衍在黑暗中凝視著他,沈默片刻,笑:“為了陸家來麽?”

“陸光明跟我爸有來往,跑不了。”陳衍從他手裏抽出啤酒,“誰也跑不了。”

程川沈聲:“陳衍,你報仇了,可是你能重新開始嗎?”

“為什麽不能?”

程川站起來,開了燈,光柱傾瀉而下,陳衍下意識的遮了一下眼睛,他看到陳衍胳膊的傷痕,是最近才有的。

“你的重新開始就是自虐?”程川皺眉。

陳衍遮了遮手臂:“別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我,我會把陸光明和我爸來往的視頻交給上面的。”

程川淡淡說:“看醫生吧。”

“我沒病。”他捶著胸口,淒慘的看著程川,“你還記得你當年說的什麽麽?”

“你說你再也不會和我來往,現在呢?為了一個女孩不惜過來找我?你當我是什麽?”

程川看著他這樣瘋癲的模樣,沈聲道:“就當我沒來過吧。”

他轉身,陳衍冷笑:“你知道的,陸家和我無冤無仇,我可以把視頻銷毀也可以把視頻放出去,反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你想要什麽?”程川伸手搭在門把手上,轉頭看著陳衍的模樣。

“你。”陳衍輕輕吐出一個字。

陳衍看他並未回答,不疾不徐的說:“你可以慢慢考慮,我暫時還沒想把視頻放出去。”

程川推門而出,並未留下一個字。

陳衍看著他的背影,一切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他像一個殘破的木偶,程川將他帶回家,悉心修補,他仰頭灌了一口啤酒,如果當初程川不曾救過他,該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程川後來也說過“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哭”,但是又加了一句除了在床上。

程川來找陳衍,是出於朋友之間最後的一點關心,而陳衍卻偏執的把自己推入深淵,從此他與陳衍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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