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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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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司祁心裏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他突然覺得,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他不敢再問她了。

她的情緒實在是太糟糕了,再問下去,他怕她會崩潰受傷。

在情緒差極的時候去揭傷疤,是最不明智的行為,徐司祁此刻無比後悔自己在這個時候想要她自揭傷疤。

她還看著他,眼圈越來越紅,他輕輕一笑,試圖安慰她,啞著聲音回答她的問題:“有。”

溫夏一楞,眼睛裏帶了茫然和不解:“......真的嗎?什麽時候?”

他還是輕輕笑著,回憶道:“大概就是......小的時候被人指著鼻子罵沒爹沒娘的時候吧。你知道嗎?你明明有父母卻還被這麽說,其實比那些孤兒更痛苦。最好笑的是,就算是這樣,你還是連反駁的底氣都沒有。”

“我記得,從我懂事起,我就一個餃子都沒有吃過了。這種象征著闔家團圓的東西,對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看著就會難受,倒不如不看......你可能完全不能理解,從來都是一個人在除夕的晚上看春晚是一種怎麽樣的感受。”

徐司祁看向她,語氣溫柔的不像是在陳述著這麽悲痛的過往:“溫夏,你可能只是有過一瞬間的地.獄,可是我總覺得,我的整個童年,都是這麽度過的。”

沒有希望,沒有色彩,沒有歡樂,沒有感情。

什麽都沒有。

一片蒼白。

所以我多麽慶幸,可以遇見你,從此蒼白染了斑斕,不再怨恨和不甘。所以,你不知道,你多重要。

旁人引以為依靠的父愛母愛我統統都沒有,其餘人失去戀人之後可以作為避風港的家庭我也沒有,我只有你。

......

溫夏倒是完全沒想到,她雖然聽說過他父母的關系不是很好,但是從沒想過......會不好到這個程度。此刻聽他笑著說這些過往的傷痛來安慰自己,一時間心疼的不得了,心裏那股子悶天悶地的痛苦倒是遺忘不少,一門心思想著要安慰他。

“你......你別傷心了,那些都過去了,別傷心了......抱抱你啊......”說著真的一只手繞到他的後背,輕輕拍著,就像是一個耐心的母親在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原本倒真的想起之前的不公心情沈重,現在卻被她的動作弄的又好笑又溫暖,拉下她的手,握在手裏,正視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訴苦,也不是想讓你同情,甚至不是想要安慰你。而是想要告訴你,每個人都有那些不堪的過往,不論再如何痛苦和不堪,那都是過往,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該讓生命裏的一段過往壓垮了整個生命,我們要做的,是在痛苦過後,努力走出來,迎向將要來臨的那些命運。”

他看著她,帶著上帝給的光:“所以從我有能力起,就拼命想要從那些黑暗裏爬出來,尤其是在遇到你之後。”他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說的認真又坦誠:“我不能讓你陪著我下地獄,所以,我更加努力的想要從曾經的黑暗中出來。”

他終於笑起來,看著她,目光明亮:“現在,我成功了。”

他牽起他一直握在手心的手,遞到嘴邊,在她白嫩的掌心輕輕一吻:“我知道,這很難,可是溫夏,我們必須往前走。”

他的笑容太好看,又太過坦然,具有著征服人心的說服力,溫夏被他蠱.惑著,猶豫著輕輕點了點頭。

他笑起來,獎勵似的又輕吻了一記她的掌心,輕聲道:“真乖。”溫夏臉一紅,不肯再由他牽著了,使了使勁把手抽了出來。

徐司祁也不去追,任她抽走,看她神色已經平靜了不少,心中安定下來,便試探著問道:“那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明明那麽喜歡編程,卻非要放棄?”溫夏一頓。

剛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好像又退縮了......不可以啊......溫夏,你得往前走。

她擡眼看向他,語氣中的顫抖和猶豫聽得人心裏發疼:“這是很......很不好的故事,你真的......要聽嗎?”

徐司祁淺笑著點點頭,重新握住她的手,用眼神鼓勵她。

“好......”她終於還是不能像他那麽坦然,微微垂下眼,聲音很低:“我之前有個很好的朋友,就像......和花花那麽好,她也很喜歡代碼的,而且她也很厲害的,人也長得好看,我特別喜歡她......”

“當時,我們學校組織了一次計算機編程大賽,前三名可以代表學校去參加國家的選拔,然後再代表國家出戰......我和她都報名了,還有葉子。只不過報名的人裏面,好像只有我是非計算機專業的,但是之前我就受過非常專業和精密的訓練,是我爸的一個朋友交我的,他是個特別厲害的人,所以我甚至比她們還要好一些......後來,我們進了決賽,再後來,公布名單時,她沒入選,我是第三,她是第四,我就比她高零點幾分......”

“她來找我,很生氣,因為有人告訴她我之前學過所以才贏了她,她說我騙她,自己偷偷學過了還背著她不告訴她......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說的,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啊......我沒想到。她當時真的很生氣,但是我明白的,因為入選這個比賽是她很小的時候就堅持的夢想,你知道的吧,不管是誰,在多年的情緒落空的那一瞬間,情緒都會變得很糟糕......”她聲音開始顫抖起來,裏面藏著著漫天漫地的痛苦與後悔,聽得徐司祁觸目驚心。

“我沒有解釋,因為我覺得我沒做錯什麽,我相信她慢慢自己一定會想通的,她一直都是那種特別聰明的人......然後她就轉身走了,再然後......”她突然渾身都劇烈的顫抖起來,指甲死命揪著沙發上的布料,泛起慘烈的白,眼圈紅的嚇人,大滴大滴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徐司祁心裏一緊,伸出手緊緊抱住身邊的人。

再然後的事情太痛苦了,溫夏在心裏反覆沖蕩著無數次才終於能說出口,張嘴時雙唇已經疼得發白了:“再然後......她因為神情恍惚,走在路上時,出了車禍,搶救無效......”

徐司祁心下一驚,眉頭狠狠一皺:怪不得她這麽痛苦都不願意放開,內疚太能夠壓垮一個人了,他甚至根本無法想象,這麽多年,她是怎麽帶著這些自責過來的......

她終於哭起來:“你說,我當時為什麽不和她解釋呢......如果我解釋了的話,那她就不會......我最開始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啊,他們都瞞著我,葉子也瞞著我......都瞞著我,我還被接去比賽,接受了好幾個月封閉的訓練,甚至參加了比賽拿了獎回來......他們都還瞞著我。直到我終於忍不住去阿遠家找她時,她媽媽哭著狠狠給了我一個耳光,我才知道......我才知道!”

太多的痛苦壓抑,這麽多年,第一次可以傾訴出來,溫夏情緒全然崩潰,指甲狠狠紮入掌心,在徐司祁的懷裏哭得毫無形象。那麽深重的自責,這麽多年壓抑在她的心頭,已經完全變成了她一口心頭血,現在要她把這口血吐出來,怎麽可能不疼掉半條命?!

徐司祁抱著她,心像被人緊緊握住似得,疼掉要命。他努力開口,嗓子已經幹澀了的發疼,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溫夏,這不是你的錯。”

......

誰都這麽說,可她們都不是她,不會明白那種抽筋拔骨一樣的後悔和自責。

她擡頭看著徐司祁,一雙大眼睛裏全是掙紮,哭著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那和我親手殺人有什麽區別?!”

徐司祁無言。

此刻除了眼淚,什麽都不能緩解痛苦。在這樣的事情面前,他最初準備好的那些安慰的話語都太不堪一擊。

哭吧......他緊緊抱著懷裏哭到顫抖的人,心裏疼的天翻地覆,只剩下僅存的理智告訴他:讓她哭吧,哪怕哭完不能徹底放下,可心裏能得片刻安寧也是好的。

地.獄......徐司祁默默念著她剛剛問自己的問題,怪不得她會用這麽慘烈和虛幻的詞,在她最開始知道真相的時候,那顆心,一定瞬間如同活在地.獄裏,正經受著十八層煉獄的種種折磨,疼得生不如死。

刀山火海......是不是都受過了?

那一定......很疼。

————

溫夏哭得難耐,到最後直接睡在了他的懷裏,眼淚打濕了他大半個前襟。

徐司祁輕嘆口氣,伸手輕輕的把她臉上殘留的淚擦幹,食指和中指並攏,緩緩揉開她在睡夢中還緊皺的眉心,低頭輕輕一吻。

輕手輕腳的把人橫抱起來,走進臥室,俯身把懷裏沈睡著的人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

剛要起身,床上躺著的人眉頭猛地一皺,手指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料,低聲呢喃著:“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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