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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不論過往,不想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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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周遠行......後來再也沒有聯系過了嗎?”

吃晚飯的時候,鄭辛遠在無數次悄悄打量坐在對面的妹妹以後,終於還是沒忍住問出了這句話。

夏辛春夾菜的動作頓住,擡頭看了看他,然後把菜送進嘴裏,一邊含糊不清地回答:“沒有。”

他將信將疑:“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很不放心。”

她笑:“我表現地很正常啊,分手又不是世界末日,你不會是想看到我一哭二鬧三上吊吧?”

他放下筷子,用一種更加懷疑的目光看著她:“對,你在我面前,表現地看起來是沒什麽不正常,最多也就是走個神而已,可是你越是努力表現地沒事,我反而越擔心你。”

她繼續不緊不慢地吃著碗裏的飯,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鄭辛遠沒打算因為她的不配合就這麽結束這個話題:“那天晚上你告訴我,周遠行就是你存放在心裏很多年的那個人,回來以後,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你第一次跟我提到他應該是在初三那年,算一算,距離現在也十多年了,一個在你心裏這麽多年的人,想必對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你是我妹妹,我了解你,你不是一個在感情上能夠收放自如的人。”

她吃完最後一口飯,才說:“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也說過,他是我曾經的一個夢,夢都是虛幻的、不真實的,人總該回到現實中來,否則在別人眼裏,該有多可笑......”

“辛春,”他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用哥哥對妹妹那種特有的寵愛語氣說,“其實,你可以哭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沒料到他會這樣說,她不禁楞住了。

他輕輕拍她的頭頂:“傻妹妹,在我面前不要這麽逞強,我知道你心裏有多難過。”

夏辛春擡頭看向散發著橘色光芒的吊燈,有好一會兒沒吭聲,她不知道自己在周遠行的事情上到底是什麽想法,事實上,自從離開酒吧,周遠行三個字真地很少在她的腦海裏出現,即使有那麽幾次不經意地冒出來,好像也沒能讓她感到難過或者悲傷。

她不知道失戀的的人具體會有怎樣的感受,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流出過眼淚,她不認為周遠行傷害了她,也不覺得周遠行虧欠了她,她只是在看到那封郵件的那一剎那,忽然從夢中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那個平凡普通、沒有一點過人之處、做任何事情都無法成功的女孩兒。

她想,或許就是因為她明白了分手不是周遠行的錯,所以她才會一點也不怨恨他吧。沒有怨恨,悲傷也就微不足道了。

然而,在聽到哥哥說,知道她很難過的時候,她竟然有了想哭的感覺,就好像一個剛剛經歷過手術的人從麻藥的昏迷中醒來,關於傷口的記憶慢慢蘇醒,到了夜深之時,那種切膚之痛彌漫全身,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哭泣。

夏辛春不知道自己當著哥哥的面流了多少眼淚,他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拍她的背,沒有擁抱她勸她不要再哭,只是在很久以後,她終於哭不動了的時候,他才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條熱毛巾,動作輕柔地給她擦臉。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她用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

“這一個多星期,其實周遠行每天都給我打電話……”

她下意識地想要瞪大眼睛,可是眼眶的酸痛卻讓她的這一動作變得艱難。

鄭辛遠挑了挑眉,再嘆口氣:“他說,他打不通你的手機,給你發短信你也不回,他只能從我這兒打聽你過地好不好。”

夏辛春低下頭,她當然知道周遠行聯系不上她。那天淩晨,當她徹夜無眠,經過激烈的內心鬥爭以後選擇離開時,就下定決心要徹底幹凈地了斷那段關系,而最直接的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拉黑他的聯系方式。

鄭辛遠重新坐下:“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具體發什麽了什麽事,但是我能感覺到,他還是很在乎你的,甚至不比你在乎他在乎地少。”

她頭疼地晃晃腦袋:“你講話能別這麽繞嗎?”

“好吧,那麽你告訴我,現在的結果真地是你想要的嗎?”

“……”她沒法兒回答,因為她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也不敢想,她只是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要停下,不要回頭,就像她每一次面對恐懼時常做的那樣。

“還不夠直接?”鄭辛遠郁悶地抓了抓耳朵,“你能把他的名字從黑名單裏刪掉嗎?”

她還是不知道說什麽好,難道她的失戀在別人眼裏只是一場她自導自演的鬧劇嗎?

他用頗有一點兒哀怨的眼神看著她:“老實說,我實在是不想在每一天夜深人靜、別人都在享受睡眠的時候,捂著話筒聽一個男人沒完沒了地碎碎念了。如果你繼續不理他,我簡直不敢想象將來睡在我枕邊的女人半夜聽到我和一個男人躲在被子裏竊竊私語時會拿什麽顏色的眼光看我……”

夏辛春哭笑不得,她很想說,你明明可以關了機再睡覺啊?可是看到哥哥一臉委屈的模樣,她只能假裝沒發現他也會有智商為負的時候。

第二天是周二,天氣非常地好,大概是頭一天晚上哭累了的緣故,夏辛春一夜無夢,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下了床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看看有沒有未接來電。

來來回回檢查了好幾遍,除了一兩條垃圾短信以外,什麽都沒有,她不得不洩氣地把手機扔回床上,盡管她早已料到不會有結果,但還是不能接受精心準備了好多天的面試就這麽無疾而終了。最關鍵的是,那些她幾乎能倒背如流的用來回答面試者問題的答案,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她隨便下了點面條對付了午餐,正想著是不是該繼續在網站上投簡歷,手機響了起來,她飛奔到臥室拿起手機,屏幕上閃動著一串陌生數字。

她按耐著有點兒激動的心情接起電話:“餵,你好。”

“你好,”打電話過來的是一個女人,“是夏辛春嗎?”

她微笑:“我是。”

“嗯,我是周遠行的編輯,柳予晨,”停了一會兒,她說,“就是那天在酒吧跟周遠行吵架,被你撞見的那個人。”

夏辛春眼皮跳了跳,問:“請問你有什麽事?”

“能抽時間跟我見個面嗎?我有點兒事想跟你談一談。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

直到坐進濃香四溢的咖啡館裏,夏辛春還是沒想明白柳予晨為什麽要見她,她當然知道跟周遠行有關,因為他們兩個人唯一的交集只發生在他身上,但是她跟她,兩個幾乎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坐到一起,又能談論周遠行什麽呢?

“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

夏辛春擡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取下絲巾,落座對面的女人:“沒事。”

柳予晨莞爾一笑,跟上一次在酒吧看到時渾身散發著高傲氣息的模樣不同,這一次,她的笑容和煦溫暖,仿佛夏辛春在她眼裏,是一個熟知多年的老友。

兩個人點好的咖啡端上來了,柳予晨一邊攪拌著咖啡,一邊說:“我冒昧地把你叫出來,是想告訴你一些有關周遠行的事情。”

夏辛春背脊一僵,柳予晨笑道:“你別緊張,我不是來跟你談判的,事實上我已經結婚了,我跟我丈夫的感情很好,所以,只要他不背叛我,我想我不會做出婚內出軌的事情。”

夏辛春不覺有點兒尷尬,語氣蒼白地解釋:“我跟周遠行已經沒在一起了。”

柳予晨沒一點驚訝,只是說:“周遠行跟我說過了,但是他不認為你們之間這樣算分手。”

“……是嗎?”夏辛春沒有想到,周遠行跟他的編輯之間關系竟然親密至此,連分手了都讓她知道。念及至此,夏辛春的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

“周遠行是我接觸過的對自己的作品最負責的一個作家,他整個人看起來雖然有點散漫,但是一旦開始寫作,他就像一匹惡狼,額,這個比喻可能有點誇張,但是他的文字給人的感覺的確是這樣。他筆下的故事呢,就像一把利劍,能劈開所有的偽裝,讓人們看到真實。他是我接觸過的男作家當中,我最欣賞的一個,因為他寫出來的東西經常能站在女性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為女性遇到的不公打抱不平,又不失客觀和理智。”

“這跟我們今天要說的事情有關聯嗎?”夏辛春聽得一陣頭暈,楞楞地問。

“當然有關聯,我想表達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寫作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寫作基本上是他另一個自我,和你平時看到的那個他組合在一起,才能組成真正完整的他。”

“可我沒有讓他放棄寫作,”夏辛春大概抓住了她的重點,“事實上,我說過,我的故事,他可以寫進小說裏。”

“不,”柳予晨頗為自信地搖了搖頭,“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從你看我時那種警惕又悲哀的眼神中,知道了你愛他,而且很愛很愛他。”

夏辛春覺得自己的腦細胞不夠用了,好在柳予晨似乎終於進入了主題:“辛春,你真正在意的不是他曾動過寫一個跟你有關的故事的念頭,而是他竟然會把你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告訴我這個閑雜人等,而這個閑雜人等還是個女人。”

她的尾音拖地有點兒長,說完以後,用篤定的眼神笑瞇瞇地看著夏辛春。

夏辛春不禁在心裏苦笑。是的,她非常理解周遠行對寫作的熱愛和執著,她還曾經從他的文字當中看到過希望,他和他的書是她以前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最開始知道他有過寫一部跟她有關的小說的想法,她一點也沒有憤怒,她只是覺得心裏酸酸的,那些她藏在心裏用盡所有力氣才敢對他坦白的話,他竟然轉個身就告訴了另一個女人。那麽,這是不是說明她在他心裏根本沒那麽重要?

柳予晨語重心長地說:“每個人在他的職業生涯中總會遇到一些困難,就是所謂的瓶頸。周遠行有一段時間寫作的狀態非常差,要交的稿子十天半個月都沒有進展,我整天催稿,自然給他帶來了不少壓力,可更大的壓力來源於他自己。我催地緊了,他就幹脆地跟我說,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而且……他想放棄寫作。”

夏辛春目瞪口呆,她努力回想,記憶中,周遠行帶給她的一直都是正能量的東西,好像沒有什麽事情是他解決不了的,她從沒看到過他非常難過的樣子。

一瞬間,她感到非常羞愧,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他和她的關系當中,她一直是被理解被保護的那一個,而她卻從來沒有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考慮過什麽。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她聲音澀澀地問。

“八月底的時候吧,”柳予晨嘆氣,“我問他為什麽會突然想要放棄寫作,他跟我說,他最初愛上寫作,是因為他相信,他的文字能帶給那些身處黑暗的人一點光明,他希望他寫出來的東西不是無病呻*吟,而是一根又一根能夠驅走黑暗的蠟燭,這也是他為什麽那麽喜歡寫一些黑暗的東西的原因,撥開黑暗的迷霧,才能還原真實。可是讓他挫敗的是,他沒能實現這一點,因為現實讓他明白,他的文字並不能改變這個世界醜陋的一面,真實,也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的。”

夏辛春的心臟狂跳起來。

柳予晨繼續說著:“我追問他為什麽,倒不只是因為害怕他交不了稿,而是因為除了工作夥伴,我更把他當作一個值得尊敬的朋友。可他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只說他厭倦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他想寫一個新的故事。”

“跟我有關,對吧?”

柳予晨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想寫的,是一個女孩兒從罪惡中掙脫出來重新找尋自我的故事。”

夏辛春沈默地聽著。

柳予晨動作優雅地抿一小口咖啡,繼續道:“我當時很開心他沒有放棄自己的夢想,從出版公司的角度來說,他的構思是一個很不錯的題材,我一直等著他的好消息,再找他,他卻告訴我,他不能寫這個故事,我問他理由,他什麽也不願意說,後來索性不理我了。”

“所以你才會跑到酒吧來找他?”

“對,他的態度異常堅決,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你,我才明白過來,他是想保護你。”

夏辛春愕然,柳予晨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別問我為什麽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女人的直覺可是很準的,尤其是像我這樣眼光毒辣的女人。”

夏辛春被她的犀利弄得更加說不出話來,柳予晨自顧自地往下說:“所以嚴格說來,你的事,不是他告訴我的,是我憑借自己的敏銳猜出來的。不過你放心,故事的真真假假我不在乎,實際上,也沒有人在乎。你們有沒有分手,更是跟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我在乎的是他什麽時候能把稿子交給我。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講講道理,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跟周遠行鬧翻,那樣他就更不可能按時交稿了。”

夏辛春有點犯暈:“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

柳予晨喝了一小口咖啡,慢條斯理地說:“當然了,我順便也澄清一下,免得你誤會周遠行對我精神出軌,然後把錯怪到我頭上潑我硫酸。女人的嫉妒心可是很恐怖的。”

“……好吧,我現在充分了解了你的立場,”夏辛春扯出一個笑容,聳了聳肩膀,“你放心吧,我不介意他寫什麽。就像你說地,真真假假,其實沒那麽重要,我經歷過的那些也並不是獨一無二的,每天都有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只要能活著,就是幸福的。”

“我很欣賞你的生活態度,”柳予晨挑了挑眉,“但是關於我的立場,我還要再補充一點:雖然周遠行那家夥現在正綁著紗布跟具木乃伊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雖然他還是不同意寫出那個故事,但是……除非他真地死了,否則我一定不會放棄!”

夏辛春嚇了一大跳:“周遠行怎麽了?”

柳予晨瞪大眼睛,然後想起什麽似地擺擺手:“哦,沒什麽,差點兒忘了跟你說了,他被一夥流氓打到住進ICU病房,不過你不用擔心,反正你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那麽他是死是活,應該不會影響到你……”

夏辛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咖啡館、坐上車,然後到的醫院,當她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屏著呼吸站在一間單人病房的門口。

一個端著輸液瓶的護士從她身邊走過,又折回來,來來回回觀察了她好幾秒鐘以後,十分警惕地問:“你找誰?”

夏辛春略微一驚:“我來看我的……朋友,他住院了。”

護士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繼續狐疑地盯著她,她沒辦法,無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去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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