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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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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旭打來電話,約周遠行自駕去九寨溝旅行。

“你整天悶在酒吧裏,不覺得無聊啊,一天到晚聞著刺鼻的酒精味,小心日子長了酒精中毒。”

“我不比你家境優渥,要是關幾天門,指不定就喝西北風了。你愛去哪兒自己去,別扯上我。”

魏旭嗤笑:“你別跟我裝,你那酒吧關門一年,你也照樣吃香的喝辣的。真的,一起去吧,九寨溝據說美如人間仙境,不去太遺憾了。”

周遠行看著不遠處正低頭在便簽紙上寫字的夏辛春,真有點兒被說動的感覺,可他摸不準她願不願意一同前去,不敢作主答應。

魏旭繼續游說:“瀚寧市熱得像火爐一樣,最近很多年輕人都中暑,去九寨溝看山看水討個清涼,多好的選擇,你要是擔心辛春,不妨帶上她一起,多個女孩子也熱鬧一些。”

周遠行終於覺察出不對勁了:“除了你,是不是還有別人也要去?”

“嘿嘿,也沒有誰,對了,我還叫了童瑤,她比你可爽快多了,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你別亂招惹人家,她不比你認識的那些女人。”

“我哪裏招惹她了,考慮到她是你的心上人,我才積極邀請。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不會對她有啥想法。再說了,她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呀。”

周遠行嘆氣:“她不是我心上人,但她家和我家算世交,我從小就認識她,這麽多年一直拿她當妹妹看……”

“那你的心上人是辛春嘍?”魏旭打斷他,不客氣地直接問。

周遠行不妨他突然發問,一時怔住,只聽他哈哈大笑,得意地說:“原來真是這樣,不過也不算意外,一男一女相處久了,難免會天雷勾動地火,我能理解。”

“你別胡說八道,我掛了,酒吧忙。”

“唉......”魏旭感嘆一聲,“那溫大美女怎麽辦?我本來想撮合你們的,她對你很有那麽點兒意思,托付我想盡一切辦法綁也要把你綁去,這下我都不知道怎麽交代了。”

他假裝苦惱,然而語氣分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那種,周遠行無語,慶幸自己沒有腦子發熱答應了他:“我倒沒看出來你有做媒婆亂點鴛鴦譜的天賦,我和溫芊如絕對沒可能,你別在裏面攪亂。”

掛了電話,一擡頭,正對上夏辛春直楞楞的一雙眼睛。

他搖搖手機:“是魏旭。”

天氣持續炎熱,半下午的生意格外不景氣,到目前也就來了一桌兩個客人。

夏辛春把便簽紙撕下遞給周遠行,將托盤放在一邊,等他調酒的空檔,兩手托腮,註視這個男人。

周遠行五官生得端正立體,眼眶微微凹陷,不笑的時候,自帶一點兒憂郁氣質。她第一次來酒吧看到他時,他剛剪了頭發,短短的頭發襯地氣質越發冷硬,不過微笑的時候,五官舒展,十分炫目,只是不夠熱情,尤其一只耳朵上還夾著根香煙,更添了幾分邪氣,看起來實在不算一個容易相處的人。

然而真正接觸下來,他除了說話時對她不假辭色,平時和她保持足夠距離,在其他方面都挑不出不好的地方,甚至堪稱完美。

現在的他頭發已經蓄長了些,正全神貫註調著色彩艷麗的雞尾酒,微抿著嘴唇,略長的劉海半遮住眉眼,看不清表情,但側臉的線條和嘴唇的弧度卻是她早熟悉的。

“是不是發現我很帥?”

她回神,周遠行正一手撐在吧臺上,若有所思地笑:“看來你早就被我的魅力折服了,發呆發得這麽自然。”

她語塞,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端酒準備走人,他叫住她:“把酒送過去了,再過來回答我。”

她忍住泛到嘴邊的笑意,把酒送過去以後,依言回來坐下。

“你是我見過最自戀的男人。”

周遠行做吃驚狀:“不會吧,我這最多算有自知之明。”

她被逗笑,他也笑了:“跟我在一起的感覺還可以吧,我覺得你最近笑容多了很多,這才比較符合你的年紀。”

她一頓,斂去笑意:“我以前也笑啊,只不過不多,每天累的要死,想笑也沒那份力氣。”

“這是在變相指責我以前分配給你的工作太多?”

她擺手:“不是,估計心境不一樣了。”

他點頭,沒有深問,只閑閑地提到:“那會兒你好像很愛哭鼻子。還記得有一天大半夜的,我下樓找喝的,就聽見你在那兒哭,把我嚇得夠嗆。”

她自然也沒忘記那一幕,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就是看了電影太感動了,這很正常吧。”

“我倒不覺得一部動畫片能讓人哭成那樣。”

她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我看的是動畫片?”

他聳聳肩:“我還知道你看得是葫蘆兄弟呢。那麽,你當時為什麽會哭?是不是因為……想家了?”

她苦笑:“應該是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小時候一看這部動畫片都特別難受,尤其葫蘆兄弟的爺爺去世的時候,就會大哭。每次我一哭,就跑去找我哥,那會兒他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卻會像大人一樣一直抱我拍我的背,哄到我不再哭為止。”

“看得出來你哥哥很愛你。”

她沒否認,換了愉快的口吻開口:“當時我看得入迷,早知道你會下樓,我肯定會先跟你打招呼,嚇到你了,真是抱歉。”

想起那一晚,他也覺得好笑,轉而又想起什麽,問:“後來還有一次我也撞見你哭過。”

“不會吧?我怎麽會總是在你面前哭。”

“嚴格說來,是我仔細觀察出來的,就是在前面那家荒原書店,我碰到你在看《一九八四》,別告訴我你當時眼圈泛紅是因為風把沙子吹進眼裏,我沒那麽好騙的。”

她低下頭,悶悶地說:“沒什麽,我只是同情心泛濫,看到主人公經受酷刑,替他難受罷了。”

他握住她的手:“好了,別難過了,我現在已經充分認識到我女朋友的善良心腸了。”

他的眼神專註而溫柔,她擡起頭,不禁被他眼睛裏流露出的感情攫住。她屏住呼吸,回報他同樣專一的註視,直到門外傳出一聲驚呼。

酒吧兩個客人顯然也聽到了,他們面面相覷,然後一起走出去,其中一個女孩子很快跑回來,喘氣對周遠行喊道:“有人在你家酒吧門口昏倒了。”

周遠行沖出去,只見一個婦人仰面倒在門口,一手捂住胸口。她滿頭大汗,面容慘白,毫無人色,嘴唇抽搐,雙手和腿都在痙攣,幾個人將她圍住,有人不停喊她,可她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反應。

周遠行大驚,深知這人恐怕是中暑昏厥了,他上前抓住一個男人的手臂,將車鑰匙遞給他,指著自己的車子:“麻煩請幫我發動車子,我送她去醫院。”

他抱起婦人,回頭看著楞在門口的夏辛春:“辛春,去幫我拿毛巾和冰塊過來,我們一起去醫院。”

然而夏辛春一動不動地站著,只看著他懷裏的人,表情十分怪異,清瘦的面孔同樣蒼白。他心急如焚,大喊她的名字,她一抖,這才將目光轉向他。

“別害怕,我們送她去醫院,你先拿冰塊和毛巾過來,她需要降溫。”

夏辛春終於恢覆了知覺,跌跌撞撞地跑進酒吧,拿好東西,跟著周遠行上車。

他將婦人放置在車後座,然後發動車子向市醫院開去,婦人仍然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夏辛春自坐進車裏便保持沈默,按照周遠行的交代,用毛巾包住冰塊,敷住婦人的額頭,一手去掐她的人中,途中婦人睜開過一次眼睛,但很快再次陷入昏迷。

周遠行一路將車開地飛快,不到十分鐘,車子就到了市醫院門口。

他抱起婦人往醫院急癥室沖,夏辛春腳步倉皇,滿臉是汗地跟在後面。

到了急癥室,馬上有醫生過來,一邊給婦人作檢查,一邊詢問周遠行詳細癥狀,初步判定為中暑導致的暈厥,不過具體原因需要等檢查結果出來以後才能確定。

醫生對婦人采取急救措施,護士請周遠行到診室外等待,他正急著不知道怎麽聯系婦人家屬,胡亂四處張望,突然發現夏辛春坐在走廊長椅上,彎著腰,頭埋在兩手之間,似乎保持這個姿勢許久。

他走過去坐在她旁邊,手搭在她肩上,發現她竟然在顫抖,以為她被剛才的場面嚇到,忙寬慰道:“沒事的辛春,別害怕,她只是中暑了,醫生說送過來的及時,不會有什麽問題。”

夏辛春慢慢擡起頭,眼神空茫,淚水順著眼角不停流淌,整張臉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他擁住她,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可她看著診室,喃喃地說:“她是我媽媽。”

周遠行嚇了一跳。夏辛春語無倫次:“她不會有事的,對嗎?她肯定不會有事的,她怎麽會來到酒吧?”

“辛春……”

“肯定是我上次回去被她看到了,都怪我,我要是不逃走,她今天肯定不會昏倒。”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努力安慰:“沒事的,辛春。”

這時負責搶救的醫生從診室出來,兩人這才認出,他居然是上次在餐廳碰到的和秦悅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周遠行放開夏辛春,走過去,看一眼他胸牌上的姓名,問:“彭醫生,病人怎麽樣了?”

彭良也認出了他們,面上倒沒顯尷尬,輕聲說:“已經醒了,不過需要留院觀察幾天,做進一步檢查,排除器質性病變。你們是病人家屬吧,先去繳費,把住院手續辦好。”

夏辛春抹去眼淚,聲音略帶哽咽:“她是我媽媽,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得到醫生準許後,她走進診室,母親半闔著眼,有氣無力地躺在窄窄的床上,見到她,努力想睜大眼睛,同時試圖坐起,夏辛春跑過去制止她的動作。

“您現在不能亂動。”

夏蘭看著女兒,眼圈很快紅了,她雖然醒過來了,但身體狀態很差,氣息不穩,說話的聲音十分嘶啞:“辛春,你終於願意見媽媽了。”

夏辛春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說不出的愧疚在心中翻湧:“媽媽,對不起,都怪我不好。”

夏蘭吃力地擡起手撫摸女兒的臉頰,夏辛春主動湊上去。

“不要擔心媽媽,我沒事。”

醫生護士推著推車進來,打斷她們的交談:“病人剛清醒過來,不能太激動,我們現在要帶她去做檢查。”

夏辛春隨醫生出來,周遠行剛結束一通電話,他疾步迎上來,將手裏的包遞給她,隨她一起往檢查室走:“這是你媽媽的包,我剛去辦住院手續,不過醫生說還需要一些資料,包裏沒有,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你哥哥了,他很快會過來。”

她沒什麽力氣地說:“謝謝你。”

他嘆口氣,並不說什麽,握緊她的手。他的手掌幹燥溫暖,蘊含著一股讓她安心的力量,她回握住,感覺某一刻猛然失去的力氣正一點點回到體內。

鄭辛遠趕到醫院,一眼看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夏辛春註意到他皺眉的動作,意識到不妥,匆忙把手抽了出來。

她不免尷尬:“哥。”

鄭辛遠對周遠行略略點了點頭,在妹妹另一邊坐下,輕聲對她說:“不要太擔心,媽媽這些年一直有點兒心律不齊,沒別的毛病,現在天太熱,難免會感到身體不舒服。”

夏辛春苦澀地笑了,哥哥的到來固然能撫平她的情緒,但他的安慰並不能讓她心安,她根本無法就此釋懷,認定自己不必負責任。記憶中母親的身體一直健康,連感冒都不常有,現在居然弄到昏倒的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當然是因為她的消失引起的心傷導致的。

面對哥哥關切的眼神,她沒法不領情:“我知道。”

“那我先去辦住院手續,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鄭辛遠離開以後,夏辛春盯著對面的白色墻壁出神,過了很久,才說:“我從小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女孩,讀書不認真,每次家長會,媽媽都要被班主任叫去單獨面談,說的無非就是我學習馬虎玩心重,成績不好,一定要在課後花時間好好教育我。盡管我不像哥哥那樣優秀,可她仍然對我寵愛有加,不舍得打我罵我。”

身上的汗水經醫院的冷氣一吹,頓時渾身冰涼,她咬牙忍住顫栗,將目光轉向他:“可是我開竅的很不是時候,到了高中,才意識到自己的不認真是在浪費生命,跟哥哥相比,無疑是失敗的女兒。”

他輕拍她的肩頭,她兩手支在大腿上,將臉埋入手中,久不出聲。

他的聲音低沈柔和:“沒有一個人的生命是失敗的,也許你學習成績不算好,可那代表不了什麽,人生也不是一個分數可以定義的。”

她悵然:“是啊,可是這個道理我明白的太遲了。不過有一點我倒是認清了,學習不好讓父母在老師面前丟面子,我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因為不夠勤奮,並不是因為天生愚蠢。一意孤行非要去外地找工作,我可以自欺欺人,因為想變得和哥哥一樣優秀。可是明知父母擔心,卻因為一點可笑的自尊不敢面對他們,只知道一味躲避,對他們的痛苦視而不見,就不僅僅是因為愚蠢了。”

周遠行聽出她話裏的痛苦和自我責難,心中跟著一痛,心疼地說:“別這樣自責,人總會犯錯,我們要學會原諒自己,不然往後漫長的歲月要怎麽過下去呢?你要做的不是懺悔,我相信比起懺悔,他們更願意看到的是小時候那個無憂無慮的你。你應該做的,是以後好好愛他們,把他們失去的,還有你失去的,通通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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