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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前田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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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前田撤退

“妹砸~~~~~~~”百轉千回的叫聲遠遠傳來。

黎嘉駿從竈臺前擡頭,一抹臉,沖揮舞著鍋鏟的喜妹笑了笑,喜妹一言不發,打開一旁的鍋子看看,點頭:“好了。”說罷,從裏面端出一海碗的糊糊,要端過來,又猶豫了一下。

黎嘉駿仿佛沒看到她眼裏的掙紮,麻溜的接過碗,道了聲謝,轉身出了竈房,往二哥所在的屋子快步走去。

進了屋,二哥還在瞎叫喚:“哎呦,餓啊……疼啊……”

“閉嘴!你要不要臉吶!鬼子怎麽沒把你的嘴給炸了呀!”黎嘉駿走過去,把桌子拖到床邊,碗放在上面,“起來,吃。”

“我是傷員,我起不來。”二哥委委屈屈的。

“剛才誰在那兒單手劈柴的!”黎嘉駿叉腰,“你怎麽受了個傷這麽矯情啊!”

二哥幽幽的嘆了口氣,單手把自己撐起來,一邊拿豁口的勺子攪碗裏的米糊,一邊哀怨道:“哎……有了情人,就沒了哥……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喲……舌尖上的妹妹……”

“噗!”黎嘉駿忍不住笑了,舌尖上的妹妹,哈哈哈哈!她笑了半天才不得不在二哥幽怨的瞪視下忍住,又起了點惡作劇的念頭,“哥,真是你讓他來找我的?”

“……順便唄,防區要組建高射炮部隊,他在他們軍推薦的候選名單裏,我也就隨口一提,誰知這麽簡單就成了呢。”他聳聳肩,“我做牛做馬給他們幹了那麽多年,什麽好處都沒撈到,這點權利總要有。”

“然後你就跟他聯系了?”黎嘉駿心裏甜滋滋的,上前坐在他身邊,抱住他那只完好的胳膊,“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

二哥嘴一撇,張口就是吐槽準備式,可不知想到了什麽,卻什麽都沒說,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是啊,沒白疼你。”

他的眼神穿過窗戶望向外面,昨夜的激戰的硝煙似乎飄過來了,空氣中都是一股燃燒的味道,灰蒙蒙的。

黎嘉駿催促他:“快吃,吃完給你換藥。”

“又換?”

“能悶著嗎?我就帶了這麽些,快點用完快點走。”她從包裏掏出一些膏藥,“幸好你是皮肉傷。”

二哥舉了舉他的左手臂。

“好吧,左手折了。”瞥了瞥他的右腿,“腿被打對穿了……你當時是在曬腳丫子嗎?怎麽會打對穿的?”

二哥聳聳肩,三兩口吃完飯,開始拆紗布。

看到傷口的時候,黎嘉駿心裏還是很不好受。二哥當初正在強行軍途中,突然遭遇敵機轟炸,也合該他倒黴,山間小路地形詭譎,他隱蔽的時候躲得位置不好,被炸彈的餘波席卷了半個身子,又有不知道哪個方向的流彈打過來,硬是打穿了他的大腿,他一個重心不穩摔下路肩,又折了左手。

他當時不良於行又血流如註,是個人都覺得他沒救了,縱使心裏怒吼著再搶救一下再搶救一下,他還是主動要求被藏在路邊,默默等死。

上午聽他說完的時候,黎嘉駿顫抖著舉起了拳頭:“我好想揍你啊哥。”

回答她的是二哥的一記黑拳:“我早就想揍你了黎嘉駿!誰讓你來的……”

“打住!”黎嘉駿利落的躲過攻擊,做停止手勢,“雙方話題到此為止,你皮癢你跟我回去,大哥大概已經準備好傳家寶了,我們誰也別想跑。”

想到黎老爹愛不釋手的龍頭手杖,兩人不約而同的哆嗦了一下。

小心翼翼的包紮完,又是洗繃帶收拾桌子洗碗一通忙乎,黎嘉駿終於得了空閑,她進屋關上門,從口袋了掏出一疊拼接的牛皮紙,除了最下面一張中國地圖,上面寫了她的路程,其他都是一些局部的,這也是她在重慶時閑著沒事做的,哪裏經歷比較豐富,大地圖上寫不下,就拿小地圖放大了寫。

她拿出一張空白的,在二哥的指導下直接畫了目前戰役涉及的地方,安徽、河南、江西和湖北省。

“來,說一下,前面怎麽樣了。“

二哥拿海碗喝著熱水,那姿態卻活像在喝什麽高級的茶,他手指點了點地圖,見妹子正拿著筆,嚴肅認真的看著她,雙眼都是求知的光。

他忽然伸手點了點她的鼻梁:“像不像回到了以前你準備考大學的時候?”

“什麽?”

“你也是這樣,一臉蠢樣的看著我,尤其是你做不出數學題的時候。”

“哈哈哈!”黎嘉駿回以十級嘲諷,“別逗了,一般這時候你也會很快一臉蠢樣的看回來的!文科生!”

“……”

二哥今天脾氣出乎意料的好,竟然沒生氣,反而感嘆:“我在路邊躺著的時候,就在想,還有沒有什麽事情沒做完,想來想去,別人我都管不了,就剩下你了,那時候還想著,哎還好誑了個傻小子能照顧你……”他說著,懶洋洋的起身,撫平了地圖,一臉惆悵,“果然啊,嫁妹妹就跟嫁女兒一樣,怎麽想怎麽不得勁。”

“我都為你跑這兒了還不夠孝順啊你還想我咋地啊?要不等你找著二嫂了我再結婚?”

“……等我傷養好回去你跟那傻小子提一下,他要是發飆讓他來找我,嗯,哈哈哈!”

黎嘉駿簡直要崩潰了:“哈你個頭啊!快說前頭現在怎麽樣了!再拖真回不去了!”

二哥又喝了口茶,看也沒看那簡陋的手工地圖,悠哉道:“根本沒前頭。”

“啊?”

他伸出手,點地圖:“南、北、東,全是前線,你指哪個前?”

黎嘉駿呆住了,看著被三面包圍的前田莊,咽了口口水。

二哥還嫌不夠刺激,特地點了點南面:“不出意外,南邊這路都快抄到我們後面了。”

“……”

“那我們豈不是要……撅著屁股往回飛奔了?”

“口德!”二哥瞪她一眼,轉而也沈吟起來,“戰局變化轉瞬即逝,我也不知現在如何,到底該怎麽走,還要思量思量……”說著,他又欣慰的摸了摸妹子的狗頭,“幸好你是個能商量的。”

黎嘉駿忍住沒得意的笑,可轉而一想有什麽好得意的,多少血淚攢出來的經驗!

“北面,潢川、信陽,張盡忱在守。”

“……張……張自忠?”黎嘉駿想了半天才從腦袋裏我挖出了張自忠的字,“他也在?”

“他不在誰在?”二哥翻了個白眼,“孫連仲,你熟吧,也在呢!”

“他前兒個不是受傷被送回去了嗎?”

“又回來了,統共就那麽幾個將軍,沒死就得上。”

“哦哦哦,您繼續。”

“我最後收到消息,那兒打的很慘……是兩邊都慘,打了十多天,淮河都紅了。後來怎麽樣,不好說。”

“可以走。”黎嘉駿斷言,“他們守城,我放心。”張總的日子還沒到。

“北邊應該尚可,但畢竟在江對岸,不可取,沿江不安全。”二哥又指了指地圖東面,“東邊,九江、萬家嶺,薛伯陵的陣地。”

“……薛,薛岳?”黎嘉駿快腦死亡了,“你,你能直接說名字嗎?”

二哥怪異的看她一眼:“我說老虎仔你是不是該傻了?”

老虎仔是薛岳的外號,可那也不是他們這群小嘍啰能喊的呀,人家校長大人、戰區司令大大才會“寵溺”的稱呼一下,二哥這臉也真大,黎嘉駿嗤之以鼻。

“他們一直在萬家嶺打,張古山那兒張靈甫守得很穩,現在應該不至於打到了這兒。”他這話剛說完,兩人同時想到昨晚地平線上的火光,立馬改口,“現在難說了……那面的日軍主力是第六師團,所以結果難料。”

“第六師團很強?”

“南京。”二哥說完狠狠的咬了咬牙,隨後擡頭定定的望著她強調,“南,京。”

黎嘉駿秒懂,她呼吸一頓,心裏翻騰了一會兒,才壓著嗓子,繼續道:“那麽,南面呢。”

“南面就占了上下都抽不出空的便宜,但實力也很強,現在大概已經快包抄到了這兒……大概是幕埠山,但一時半會兒不至於截斷我們的後路,因為那兒的守將也是老朋友。”

“誰?”

“你猜?”

“……”黎嘉駿真認真考慮起來,老朋友,張自忠,孫連仲,和他們同級的,應該不是池峰城,也不可能是白崇禧……“湯恩伯將軍?”

“嘿!不得了,讓你猜出來了?”二哥驚訝。

“什麽猜!我這是推理!推理!”黎嘉駿不服氣,轉而又激動起來,“湯將軍在那兒?哎呀他可厲害,掉不了鏈子!”

“但願吧,現在的問題不是他們能撐多久,而是委員長什麽時候下令全線撤退。”二哥點著武漢的位置,“不能再重覆南京的錯誤,待焦土作業完成,定是要全線撤退的,若是在下令前還沒趕上,那便危險了,到時候日軍長驅直入……”

黎嘉駿聽著就覺得臀部好像有把火在燒:“那還等什麽呀,你能蹦不?先蹦到武漢吶!”

二哥:“……”抄起鉛筆扔過來,“良心被狗吃了?!蹦到武漢?你咋不讓我爬過去!”

黎嘉駿躲過鉛筆,撿起來心疼的看看,還好筆頭磨鈍了,沒被砸斷,她冥思苦想:“要不問他們借條兒木柴,給你做個拐棍兒先。”

“唯恐沿途看到的人不知道我是傷兵麽……”

“哦哦!對!”黎嘉駿突然亮了個燈泡,她早上跟二哥匯合後去找了魯老二,人家被莊頭請去了,現在應該還沒走,她放下地圖就往門外跑,後頭二哥在慘叫:“去哪?去哪?”

魯老二正在莊頭的院子裏整理自己的牛車,牛走了一天,他心疼,這兒給牛餵草,看見黎嘉駿,笑瞇了眼:“我就在問他們你們在哪兒,要不要送回去?”

黎嘉駿笑:“我們想去武漢……”

“哦,這個呀,先走著。”魯老二沒打包票,他拍了拍牛背,“啥時候走?”

“越快越好。”黎嘉駿剛說完,屋裏就走出一個壯碩的中年男人,他手裏提著一個包裹,放在魯老二板車上,“魯叔公,這個你帶去吃。”他看到黎嘉駿,立刻走了過來,“哎呀黎小姐,昨兒個那個是我兒子,我們這兒藏著傷兵心裏虛,遇著外人問總要藏一藏,如果真心來找那肯定不會隨意罷手是吧,你別怨咱啊。”

“不怨不怨,找著了就不怨。”找不著回頭炸了這!

莊頭絲毫沒感到身邊某黑化女的滿滿惡意,又道:“幹糧也給你們準備了點兒,魯叔公估摸著你們還得往回去,趁著鬼子還沒打來,你們還是快走吧。”

“你們不走?”黎嘉駿問。

莊頭指指後頭:“祖宅,祠堂,族譜供了三百年,能說走就走?”

黎嘉駿心裏閃過一絲煩躁,她硬壓下來,柔聲道:“大哥,命重要還是祠堂重要?只要族人活著,什麽都有可能。現在日本兵已經三面包圍了這兒,江西差不多全淪陷了,您應該知道這有多近吧,能逃,還是快逃吧,打過來的可不是當年那些內戰的軍閥,是畜生啊。”

莊頭一臉無奈:“說得容易,這一個莊子百來號人逃出去,吃啥,住哪,無根無基的,不一樣是個死嘛,不如老實呆著,我們這圍墻也修了修,人家就算要打,我們這麽小個地方,塞牙縫都不夠,哪會認真對付咱。”

黎嘉駿終於知道自己煩躁何來了,因為打開頭她就已經察覺到了會得到怎樣的回應,可她還是按部就班的用那套官方理論勸解了一下,結果“如願以償”的獲得了意料內的回答,她決定換個戰術。

她沈默了一下,點點頭,很平靜的指指東邊:“大哥,那邊,南京,六朝古都了,幾十萬人,說沒就沒,誰相信首都會被屠城?人家就幹了……臺兒莊,你們三倍大,幾天功夫一塊好磚都沒了,莊子平得跟沒造過一樣。你們不走就不走吧,你們願意救我哥,就是好人,幾年後等仗打完了,我會回來拜你們的。”

莊頭皺起眉:“小姑娘怎麽說話的?!”

“我說日本兵有多兇多沒人性你們聽了嗎?我不信你們沒收到上頭的撤退動員令,你們就是不信,就是心存僥幸,覺得憑著寨門和步槍可以守住,我當初聽說九江被占了,發現你們這兒還有人,我就知道你們什麽心理,你們不願意堅壁清野,你們離不了祠堂,離不開這個繁衍了幾十代的地方,我理解,我也沒法勸。我不可能說你們離開過的就是好日子,我也不能肯定日本兵過來肯定會把你們屠了,但我要告訴你們。”黎嘉駿指了指莊頭的身後,“你們背後,是中國!只有那兒的人不會把槍口對準你們!在敵占區,你們死光了都沒人能管!”

她放下手,轉頭準備出院子,正看到喜妹瞪大眼在院門外站著,手裏抓著一只雞。黎嘉駿立刻借題發揮,指著喜妹又對莊頭道:“日本兵會不會屠村我不保證,但她這樣的姑娘絕對逃不過被糟蹋的命!你們不走可以,麻煩把她藏好咯!”

莊頭快氣壞了,兩眼通紅,喜妹也被指得石化了,黎嘉駿行走如風的和她擦肩而過,騰騰騰走回院子。

她氣勢洶洶的回去,看到二哥坐在桌邊,正拿著筆仔細的寫著什麽,見她進來,訝然:“你是去借拐棍兒還是搶拐棍兒?怎麽殺氣騰騰的。”

黎嘉駿看到他氣才消了點,她也知道自己這氣來得莫名,有點後悔剛才那樣說話,可是要她繼續苦口婆心的去勸,卻又沒這耐心……她更多的是在氣自己。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當兵的到後來都暴脾氣了,溫柔都被戰場打磨光了。

聽完她簡單的解釋,二哥也表示理解:“我早和他們說過,快點準備走,可他們給我的是差不多理由……其實他們這一支是很多年前江西那兒一個田家鎮遷過來的,原本就經歷過避禍的跋涉,大概遷徙的過程很不順利,上頭就有祖訓,輕易不可背井離鄉。”

雖然這樣子說更有說服力一點,但黎嘉駿完全就沒有被說服,甚至感覺相當心酸。

種花家就這樣啊,沒有戶口的時代被安土重遷的思想捆在地上,等安土重遷思想淡下去了,又被戶口綁在地上了……

心疼。

她嘆口氣,低頭見二哥在地圖上畫了一些線,問:“在規劃啊?”

“嗯,你來看看。”兩人秒入狀態,他指著前田莊北面,“這一段不可沿河走,日軍的軍艦已經開過來了,沿途都可能遇到日軍,我們出了莊子得直接往西走一段。”

“恩,送我來的車把式就是直接往西去的範湖鄉東,如果去武漢得走一段路再往北,那一段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送,他也沒給個準話,畢竟敵機成天在炸那兒,總不好勉強。”黎嘉駿一路劃過去。

“範湖鄉?那差不多是兩個方向了。”二哥皺眉,“我們得往西北方向去……確實可能遇到轟炸,但是遇到日軍的機會也不多,還是安全的。”

“那我們買個牛車吧,到時候自己趕過去。”黎嘉駿握握拳頭,“過來的時候我還是偷學了一下的,感覺不是很難,方向的話,只要認清楚了悶頭走,總不會錯。”

“可以,還可以先跟著你說的車把式走一段,到這兒,”二哥指了指一個中間點,“這兒有個樊口,先勞煩他帶我們到這,不繞路。這兒是鄂州西端,運氣好可以遇到駐軍。”

“那太棒!你軍裝還在不?我們收起來,要用的時候再扯老虎皮。”

“你不是說你有證件嗎,也收藏好,我連名牌都讓人揪了。”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把路線規劃好了,等看著地圖上的標記,心裏總算是有了底,頓時互看的時候,都順眼起來,不由自主的相視一笑。

喜妹忽然推開門,在外面有些不安的站著,手裏端著一個大碗。

“我,我燉了個雞。”她囁嚅道,“聽說你們要走,吃,吃飽了好。”

原來剛才她是去托莊頭殺雞的。

喜妹跟她爺爺一起生活,平日裏她爺爺就給莊裏的人看莊家,二哥之所以在他們家也是因為他們家有空屋子。

想到這樣一個姑娘,剛才還被她指著鼻子說會被糟蹋,黎嘉駿頓時覺得那雞湯的香味都刺鼻了起來。

我是怎麽了……她後退了一步,垂下眼有些慌張。

越來越暴躁,都不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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